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画三春  发于:2024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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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
“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可是赫连部落的公主,小心本公主要了你们的脑袋……啊我的胳膊!”
暗卫三下五除二将人制服,其中对待赫连晴时尤为粗暴,先是狠狠将她的胳膊反拧,又暗中压住她的痛穴。
痛得赫连晴又叫又骂,最后直接呜呜呀呀哭了起来。
看着他们走远,时归拽了拽阿爹的袖口,小心问道:“爹……会同馆的大人们当真在赫连公主房外发现毒物了吗?”
“谁知道呢。”时序漫不经心道,“总归小心无大错。”
时归懂了。
果然,阿爹刚才的义正言辞,实际都是他临时编的谎话!
她担心道:“那阿爹拿了赫连部落的人,陛下可会怪罪?”
对此,时序更是坦然:“赫连部落心有不敬,陛下正琢磨着如何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自无怪罪一说。”
就像后宫的接风宴多有波折,前朝也不平静。
赫连王子虽不似赫连晴一般口无遮拦,但明显也是高傲的性子,前半程始终目中无人,直到陛下驾到,他才收敛两分。
然而他之后提到的两件事:一求陛下减免北地岁贡,二求陛下嫁女,全都戳到了皇帝的雷点上。
说的难听些,北地本就不似寻常郡县,因其地域广阔、宗族关系复杂,说是归大周管,可实际仍由当地王庭统治。
皇帝早就想派兵接管北地,只一直寻不到合适的由头,这厢管治权拿不回来也就罢了,如今北地连岁贡都想免了?
刚刚散席时,时序还听皇帝骂赫连王子不知所谓,或是顾及着帝王的体面,不好直说给他们一些教训。
但仍有两句隐晦提点,话里话外,都是想给他们找点霉头的,便是做的有些过了,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这不时序刚还想着怎么动手,就有人自己撞了上来。
他将前朝的事简单讲了一遍,听得时归目瞪口呆,委婉道:“……难道北地的人,都这样心直口快吗?”
“倒也不一定是心直口快。”时序蔑笑一声,“或许只是认不清自己的地位,还当自己在他们赫连王庭呢。”
又或者,是忘了当年被大周铁骑打得痛哭流涕的场景,区区荒芜之地的外臣,又生出几分不臣之心。
宫廷之内,时序说话多少在意些。
与其担心那些尚未发生的事,还不如多逗逗女儿。
时序重整衣容,拍了拍时归的发髻,调笑道:“那赫连公主哭得那样惨,阿归怎不替人求情了,不当你的小菩萨了?”
若说他在外的名声多是狠戾残暴,那时归就恰恰相反。
说起掌印的女儿,那可是个心软体贴的。
她会同情街上乞讨为生的孤寡老人,会接济无依无靠的孤儿,有时碰见在官学外与掌印相顾无言的朝臣,还会贴心地上去帮忙解个围,临走再道声再见。
几年官学下来,有好些常去接孩子的家长,都与掌印混了个脸熟,倘若是自家孩子与掌印女儿关系好,那就更妙了。
旁的不说,只他们偶尔能与掌印寒暄两句,那可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与之相似的情况,在司礼监尤为多见。
司礼监的人受罚几乎是家常便饭,上至秉笔太监,下至寻常小卒,若有阵子没挨罚,那都是要感谢佛祖保佑的。
若不幸犯了掌印忌讳,那就祈祷小主子正巧过来。
只要让小主子看见他们受罚,只要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大错,小主子总会心软找掌印求情,多则免罚,少则轻罚。
次数多了,时序只要看见时归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是勉强答应了,也总要调侃一声“小菩萨”。
——可不就是小菩萨。
与她有关的无关的,只要是被她撞见的,又是真的无辜,她就总要为人说上两句,求情也好接济也好,实在太是常见。
到后面连司礼监的人们都会在她背后念叨:“怎小主子最近不来了?这小主子不来,我都不敢犯错了……”
这边时序抓了赫连晴,他还以为女儿多少要说一句:小惩大诫就好,莫要真伤了人。
然时归一甩脑袋:“她在宴上又胡说八道,若非皇后娘娘庇护,茵姐姐的名声就全被她败坏了,也该给她一点惩罚,叫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更何况我刚刚听见了,她骂了阿爹。”
“活该,哼!”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脾性温顺的小姑娘,也有着不容触碰的逆鳞。
时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又追问道:“那阿归在宴上可有受她欺辱?这赫连公主着实霸道了些。”
时归狡黠一笑:“没有呢。”
“她把我错认成茵姐姐,说我长得矮,不料说错了话,惹了皇后娘娘不悦,光是娘娘就训得她哑口无言了。”
“这样啊……”时序若有所思。
他垂眸看了时归一眼,尤记得前几年刚把人认回来时,她在同龄人中才是真的矮小。
好在精心养了几年,乖女儿营养跟上了,个子也开始抽条,只用两年就追上了同龄人,如今比六公主还要高一点。
也不知那赫连部落的公主是眼睛不好还是怎的,竟说他的好阿归矮小……许是欠提点了吧。
时序不动声色地想着,对那赫连公主越发不喜起来。
回家路上,时归又多央求一事:“那赫连公主虽暂时被关起来了,可还有个赫连王子在外面。”
“阿爹能不能帮忙查一查,赫连王子从哪里得到的茵姐姐的画像,他们又为何对娶茵姐姐这样执着?”
时序没有多问,爽快答应:“好。”
就这样一直到了家门口,两人一下马车,正看见候在府外的两个陌生男子,二人一见时序就齐齐拜下。
“奴婢拜见大人,奴婢二人多年在外,未能侍奉大人座下,还请大人恕罪。”
时序忽然想起:“忘跟阿归说了,你念了好几回的五兄六兄回来了。”
时归正好奇着,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
她直接撒开了阿爹的手,一溜烟跑到阶下二人身边,本想跟第一次见面的五兄六兄拥抱一下,临了又有些羞涩。
直到时序远远说道:“你们在外也是辛苦,起来吧。”
时五时六同时起身,终将目光落到时归身上。
时五面容温润,一双水润的眸子里皆是柔情,若他自己不说,任谁也猜不出他竟也是太监。
时六倒威武高壮些,与时五站在一起高出一个头去,他的左眼眼下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为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更添凶煞。
时五含笑道:“这便是小妹吧。”
“我与时六在边关也常听见你的消息,如今终能亲眼见到了,未能提前给小妹准备见面礼,是我们做兄长的不是了。”
时归猛摇头,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不用礼物,五兄和六兄能平安回来就好!”
按着时一的说法,时五和时六原是主仆。
时五本是官宦之后,因家中剧变,与贴身仆从一同被送进宫,几经辗转,流落掖庭。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对不起眼的内侍,反一点点地从掖庭爬到御马监,又爬到御花园。
其中时六在去根后反越长越健壮,又有一身蛮力,寻常苦活累活,他一人就能干两人的份。
直到时五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在即将被拖下去乱棍打死时,碰见了从此地经过的时序。
时五连滚带爬地冲到时序身边自荐,又以时六身负蛮力为优势,求掌印收时六做个跑腿也好。
哪知时六个头大,脑袋却是个憨的,说什么也不肯独活。
这等自己都做了奴才,还要念着同为奴才的旧主的行为,放在其他人身上,可是要犯了大忌讳。
然时序看重两人主仆情谊,正有一差可以交给他们。
他出面认下两人,一个送去念书,一个送去习武,三年后主仆二人正好一文一武,替他赶赴边关办事。
多年共患难的情谊下,时五早就将时六看做亲人。
两人又是同认了掌印做干爹,名义上的兄弟也顺了。
他们感念掌印救命之恩,多年来在边关兢兢业业,时隔五年,终至任务结束回京。

好不容易等到五兄六兄回来,时归自是高兴。
她又得知另外几个阿兄都在司礼监,便央着阿爹把大家都叫来,难得一家人这么齐整,总要一起吃一顿饭吧。
时序因她的用词怔愣一瞬:“一家人?”
时归正走在时五和时六中间,左手一个五兄,右手一个六兄,实在没有第三只手,便只能委屈阿爹了。
她嘻嘻笑着:“难道不是吗?阿爹有那么多能干的儿子,还有我这样贴心的女儿,阿爹真是好福气呀!”
“嗤——”时序忍不出笑出声。
他本想反驳回去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指尖,将余下的话默默吞回去。
左右不过吃一顿饭,人们再忙,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传话的人很快回来,说几位大人很快就回,只除了时三大人,前不久被暗牢那边的人请去,好像是北地的公主一直闹腾着不舒服,也是怕她真出事,无奈请时三大人帮忙看上一眼。
正值初春,天气还有些微凉。
几人都不是那等贪图口腹之欲的,也就时归能选一选。
碰巧京外的庄子里送来了新采摘的蔬果,还有几只家养的幼兔,不如将兔子打理好,做一锅兔肉锅子吃。
等把锅子里的兔肉吃完了,再往里涮菜,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说着,时归嘴里就分泌出了唾液。
见状,旁人哪里还有不允的。
没过多久,时一他们就回来了。
赶在开饭前,时三也是匆匆赶到,看时序不在,忍不住跟大家伙吐吐晦气:“那什么赫连来的公主,可真是招人嫌。”
“狱卒来报时,说赫连公主气息奄奄,浑身抽搐,吓得我还当她犯了病,就要在牢里蹶过去了。”
“谁成想到了才发现,人家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婢女身上,除了后肩有些钝感,根本不见其他问题。”
“合着就是装病耍人玩呢!”说起这话,时三也是气笑了。
后来他从狱卒口中得知,赫连公主被抓了两个时辰,“犯病”的次数超过三回,头两回请了狱医,对方也没看出问题。
不然他们也不会想到,要劳烦时三亲自过来。
时三阴森一笑:“不过没关系,我临走前给她扎了针,想必接下来几个时辰里,她会发现自己的身体越发僵硬,连嘴巴也说不出话来,我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叫喊折腾人。”
说完,他抬头,正撞进一双双复杂的眸子里。
时归蹲坐在几人中间,面上僵了僵,看三兄的目光移来,赶忙道:“兔肉锅子是不是准备好了?快快,我们先去吃饭!”
随着几人在后院的亭子里落座,时序也寻了过来。
临近傍晚,坐在院里已经有些凉意了。
然等兔肉锅子一烧起来,升腾的热气顿时弥漫了整个亭子,又香又暖和,足以缓解傍晚的寒意。
时归到底年纪小,总喜欢些刺激新鲜的口感,像冬日里常吃的锅子,要么就是辣的,要么就是酸的。
她宁愿辣得直喝水,也一定要吃辣锅,依着她的说法:“就是要辣出一身汗才爽快呢!”
显然,时序无法理解她的这种爽快。
不光是他,连时一几个,也习惯了各种清淡口味,连吃饺子蘸醋这种,于他们也是少见的。
以至像今日这般围炉吃锅子的时候,厨房都会准备两口锅,一只小锅里煮沸腾腾的红汤,另一只锅里只撒了点盐巴和枸杞,连葱姜等调味料也无。
虽然时归不明白这样还有什么好吃的,但对于常在宫中行走的人来讲,葱姜蒜等味大的调味料,那是完全不能碰的。
毕竟总不能跟贵人一张口,就是满口的呛味吧?
哪怕到了时序这个位置,他早没了诸如此类的困扰,但多年的习惯与他自身喜好之下,他也很难再生出什么改变之意。
最多是在时归举着筷子围着圆桌跑了一圈,踮着脚,就为了让他尝一口麻辣口味的兔肉时,他才会欣然答应。
“咳咳咳——”时序强迫自己咽下这口肉,只觉一股浓郁的辛辣气直冲天灵盖,终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旁边递来温水,他抓起茶盏一饮而尽。
随后又连吃了两颗酸梅子,才算把那股辣味掩去。
等他缓和得差不多了,扭头一看,果然就见小女儿满目担忧,见他看来,又是懊恼道:“我就是想让阿爹尝一尝……”
这回煮辣锅的辣椒是关外商人带来的,比寻常辣椒都要香,而兔肉也被处理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点腥膻,丢进锅里煮上片刻,肉质又脆又嫩,实在美味。
若非二者赶到了一起,时归也不会非让阿爹尝尝。
她还特意把兔肉在清水里涮了涮,只留了薄薄一层红色,怕的就是阿爹受不住。
哪成想……
时归生自己的闷气——
以后再也不吃辣锅子了!
时序一眼就看出她内心所想,抬手拍抚道:“我知道阿归也是好心,再说家里难得吃次锅子,大家都尽兴才好。”
“好了,别多想了,你看你兄长他们也都眼巴巴的,也给他们每人送一点尝尝吧。”
时归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确定了阿爹确实没关系了,又吧嗒吧嗒跑回自己的位子,依次给其余人夹了一筷子。
“大兄吃!”
时一:“……好。”
他们吃辣的能力根本不比时序好多少,只是不想接二连三地咳嗽,白叫小妹内疚,便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撕咬着,不过一指长的肉条,愣是吃了好半天。
几人刚放下筷子,就听时归期待问道:“兄长们吃着可还喜欢?要不要再来一点!”
时四忙不迭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挺、挺喜欢的哈……再来点就不必了。”
时归虽是遗憾,但也不是看不出他们的勉强,只好不再强求,转细细想着,有什么东西是微微酸微微辣,什么滋味都只是微微,又能让阿爹和兄长们容易接受的。
饭后,下人们将亭子里的锅碗收拾干净。
主子们则三三两两地靠坐着,并无就此散场的意思。
因时五时六刚从北疆回来,少不得多问问他们这几年的情况,两人跳过许多凶险,多是讲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北疆与北地同在大周北部,两地正好毗邻。
北地乃是北周建朝后收回的,北疆就一直都属大周疆域,也是抵御北狄的最重要防线。
这几年北疆不太平静,朝廷难免多有忧心。
除了接连派遣将军监军外,司礼监也暗中派了人,一为搜集当地情报,二来也方便乔装打探疆外之事。
因涉军情,北疆的情况不便在家里说。
但与之相邻的北地,两人也略有耳闻,恰逢赫连部落来朝,时归也在意着,不妨挑挑拣拣讲一讲。
时五认真回忆着:“北地这几年倒没什么异动,就是两年前有几个部落之间起了点小冲突,也很快就平息了。”
“在十八部之中,属万俟部落最是鼎盛,他们本就有着当地最大的领地、最多的兵马,后来又尚了皇室公主,得了大周的支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属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反是这回来朝的赫连部落,真论起来,还是最近三五年才兴盛起来的,如今也只屈居于万俟部落下。”
“这样说来,也难怪他们一心想着尚公主了。”
时归打起精神:“这话怎么说?”
无需时五解释,便是时四都听懂了这之后的算盘。
时四接过话来:“阿归你想,万俟部的公主只是当今圣上的庶妹,倘赫连部落求到了非嫡但长的大公主,圣上又会对谁更看重些?有大周的支持在,他们才好尽快弥补与万俟部落的差距,日后谁掌北地的话语权,那更是难以定论了。”
时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赫连王子岂不是就赖上了茵姐姐,说什么也要与她结亲了?”
“不行不行!”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激灵,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那赫连公主一看就是个骄横的,想来她的兄长也不是什么好的,若让茵姐姐嫁过去,那就是进了火坑了!”
“阿爹——”碰见这样棘手的事,她下意识求助最信任的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腿上,仰头眼巴巴地瞅着。
时序反手拖住她的后背,沉吟道:“这事说到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若陛下咬死了不同意,任凭赫连部落的人怎么说,也带不走大公主的。”
“我知道阿归的意思,但也只能是在陛下面前提一提,到底有没有用、有多少用,就看陛下的想法了。”
时归理解:“嗯嗯!”
“大公主若实在抗拒,不妨也去求求皇后娘娘,陛下对娘娘还算敬重,若有娘娘帮忙说和,事情转圜还多些。”
“那我明天就找湘湘说,让她跟茵姐姐说一声。”时归问,“那能不能也让湘湘帮帮忙?”
时序微微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也无需太过生硬,毕竟这不仅是两人之间的亲事,更有其他因素在。”
时归了然,小大人般叹一口气:“那就先试试吧。”

第49章 上一半
时归将阿爹的话记在心上,转日一进学堂,先把周兰湘拽了出去,复把昨天晚上的话重复了一遍。
哪知周兰湘却说:“我好早之前就跟母后说过的。”
“不过那时候赫连部落的人还没来,母后没说行与不行,但看着兴致也是不高的样子。”
“昨日宴上,母后对赫连公主的不喜可是极明显的,晚上还叫素姑姑给我送了两只玉镯来,说是对我乖巧懂事的嘉奖。”皇后给周兰湘送玉镯不稀奇,但最后那句夸奖就很让人惊悚了。
原本周兰湘也是惊疑不定,直至素姑姑又说了一句:“公主实是妄自菲薄了,且看今日那赫连公主,才是真的顽劣骄横呢,咱们小主子到底还是温顺乖巧的。”
周兰湘顿时懂了。
她与时归分析着:“既然母后对赫连公主那么不喜欢,多多少少也会迁怒到他们部落,等我这几日再多给他们上上眼药,保管让母后看见他们就烦!”
时归劝道:“也不用太频繁,若叫娘娘烦心就不好了。”
“没关系啦。”周兰湘晃着脑袋,“反正母后烦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趁着赫连公主还在朝,我也能当个正面例子。”
“噗嗤——”时归笑出声。
“对了对了,我听说,昨儿L赫连公主没等出宫门,就被公公拿下了?至今还被关在司礼监?”
时归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周兰湘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嘴,具体内容并不清楚。
如今碰着时归,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少不得多追问几句,最后悄声问一句:“……可是公公替你出气呢?”
“出气?我哪有受气?”
“呐,赫连公主在席上说你矮小也就罢了,还暗指你模样不好,这话若是说我,我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若非周兰湘提及,时归都快要把这事忘了。
闻言她顿是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赫连公主被带走是因为她屋外发现了东西,大人们恐危害到贵人,这才请我爹帮忙的,等司礼监审问清楚了,就能将人放出来了。”
别管事真事假,反正外面都是这么说的。
时归对阿爹又一向维护在意,可不想因自己的一点疏忽,反给阿爹惹来麻烦,还是少说为好。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公公帮你呢。”
周兰湘还想说什么,可一扭头,就见两位教习正往这边走着,一看时辰,正是到了上课的时候。
两人再不多说,着急忙慌地跑回去。
时归今年九岁,已升入中班快两年了,中班的课程不比下班,已经开始注重经义的讲解,没了之前每月一次的小考,可教习常会在课上点名提问,并不会轻松多少。
太子殿下给她们的补习只维持了一年,后因参政繁忙,连官学都不怎么来了,更是很难腾出时间给她们。
好在在这一年时间里,周兰湘的功课进步许多,不说数一数二,至少不会次次倒数了,还养成了下学先温书的好习惯。
而时归本就不笨,无非是于书法上欠了几分慧根,等她渐渐熟悉了新的握笔姿势,好多字也就无师自通,到现在除了速度上慢点儿L,其余与同窗并无两样。
且她还同时临摹了阿爹和太子的字,虽没能学得十成十的像,但糊弄糊弄普通人还是足够的。
再加上她过目不忘,凡是书本上的东西,只要仔细看过一遍就能记得差不多了,以至她升入中班后,不光没有被繁重的功课拖累,反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有时她甚至有些期待——
什么时候会有考试呢?
也不知她现在的水平如何,可有机会在学堂里排前几?
若哪里能拿个优等回去,也能给阿爹长长脸了。
课堂上,时归拖着下巴,思维发散了许久才收回来。
晌午下学后,时归几人惯例走在最后面,除了几个小姑娘,还多了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
只是卓文成赶着去饭堂抢大肘子,跟她们知会一声后,很快就风一般跑远了。
当然,以他的身量,说是飓风更为准确些。
而在她们再往后的,也只有依旧沉默寡言的空青和竹月。
只随着李见微轻声说了一句:“母亲……好像怀孕了。”
此言一出,并排走的几人皆是震惊驻足。
周兰湘最先反应过来:“姑母有喜了?这怎么可能!”
“御医不是说,姑母年轻时伤了身子,很难怀有身孕了吗?再说姑母和驸马成亲这么多年,不管如何调养,也始终没有消息,如何现在突然有了变化?”
她也是心直口快,惊诧之情远远大过激动去。
还是时归提醒了一句:“湘湘,慎言。”
周兰湘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了。
她呐呐道:“我不是说姑母怀孕不好,我就是有点、有点……见微,那你呢?”
京城谁人不知,温仪长公主会收养义女,皆因自己膝下无所出,又不愿给驸马纳妾,这才从驸马本家抱了孩子来。
当初多少人想看长公主府的热闹,只因长公主管家严,家里的消息鲜少有传到外面来的时候。
后来李见微入官学,还有人想从她身上入手。
然李见微谨言慎行,只说父亲母亲感情很好,待她也是极好,从未落人半分话柄。
但外人不知道,周兰湘总是知晓一二内情的。
就比如长公主与驸马感情早已破裂,驸马曾多次提出纳妾,全被长公主严词拒绝了去,还在驸马身边光明正大地安插了暗卫,就是预防他在外面养人的。
又比如说长公主和驸马对抱养来的女儿L只能说一般,最多只是在吃穿用度上不会亏待,至于说什么严父慈母的感情,那是全然没有的,与其说是两人想要一个孩子,倒不如说是为了堵住外人口舌。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见微都是通过拼命念书,次次在学堂里拿优等,祈望能得父亲母亲另眼相待的。
最严重的一回,她因在小考前熬了几个通宵,直接晕倒在学堂里,后面还是被时归她们追问着,才吐露出实情。
当时李见微又哭又笑:“我就是想叫父亲和母亲夸夸我,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呢……”
“我也不想这么辛苦的,我也不想处处讨好他人与他们维持关系,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若再不优秀些,父亲母亲定然会更后悔,抱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L回来的。”
“我也想累了休息,也想月假时出去玩,也想碰见不喜欢的人时扭头就走,而不是虚伪地跟他说好久不见……”
她不过七岁,却已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那些委屈和心酸,已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太久,她本以为能一直藏下去的,直至这次意外。
几个小姑娘并无她的经历,可很难切身体会她的难过。
便是时归,虽在外人眼里,也是被抱养来的女儿L,可无论在时府还是司礼监,哪个不是把她当珍宝一般对待着。
便是她小时候随娘亲生活的几年,也在阿爹和兄长们日复一日的溺爱宠待中,重被欢喜填满。
对于李见微的崩溃,众人只能保持缄默。
最后不知谁先有了动作,只到最后时候,几人全抱在一起,时归更是与李见微紧紧贴着,细声安抚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已经做得很棒很棒了!”
“不要再在意长公主他们的看法了,你在我们眼中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便是太子殿下都常说——”
看人家见微姑娘,你们若能有人家一半懂事刻苦,也不会叫孤这样费心了。
周兰湘重重点头:“没错!你还有我们呢!”
自那以后,李见微变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仍旧用功念书,仍旧沉稳懂事,但她再也没有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时时绷紧心弦,而是张弛有度。
便是面对周兰湘时,她也不复以往的事事顺从和恭维,有时双方有了不同意见,争执几句也是常见。
后来,周兰湘在时归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原来我也是见微要讨好的对象啊。”
“不过没关系,见微现在还跟我们一起玩儿L,那就说明她至少不讨厌我,余下的以后再说嘛!”
碍于李见微在长公主府的压抑,小姑娘们对她也多有照顾,又晓得维护小伙伴的自尊,轻易不表露出来。
因此,她们最是清楚,长公主有孕对李见微意味着什么。
迎着一双双担忧的眸子,李见微只觉心头的负担轻了许多,她牵强地笑了笑:“谁知道呢……不过母亲夙愿达成,必然是极欢喜的。”
“这事旁人还不知道,是我前两日给母亲请安时,正碰到府医看诊偷听到的,除了告诉你们,也不曾外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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