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她倒是没有说,总不能先给老仵作这铁壶底下烧了柴火,还没有等水烧开便又直接将火浇灭了吧?这不是逗他老人家玩儿么?
等到被救了,她担心老仵作将她搁案板上剖了。
“你若是心悦韩时宴,有何不可?年轻人莫要想得太多,到时候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值得。”
顾甚微摸着墙的手一歪,差点儿没有被老仵作这惊人之语给吓跌了。
“总不能便宜他当鳏夫,日后人提起他韩御史,岂不是比我都凶?连我这种凶名在外的人他都能克死,那我输了啊!我们皇城司怎么可以输给御史台?不行不行!”
老仵作听着这话,无语地“哼”了一声,“歪理邪说!”
“你怎么不说你死在他前头,是在黄泉路上跑得比他快?你们皇城司岂不是大获全胜?”
“哈哈”,顾甚微大笑出声,“你是个仵作,又不是月老。”
顾甚微笑着,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压低声音说道,“老仵作,你听到了么?好像有马蹄声?”
“你怎么不走了,顾甚微就是在这里么?”
韩时宴朝着四周看了过去,这里是一处山坳,抬头往西面看去,便是乱葬岗。
山上树木茂密,这会儿处处都是鸟叫虫鸣,随着天气渐热杂草疯长,路边那不知姓名的草儿像是锋利的刀片一般划破了韩时宴的锦袍。
好在路还算平坦,就在离官道不远的地方,穿过一片密林就到了。
马车虽然过不来,但是马儿却是可以,尤其是对于小枣红这种,简直就是如履平地。
韩时宴翻身下了马,小枣红东嗅嗅西嗅嗅停顿了很久,却是不像之前那般很快的便往前走了。
它在这一块地方踱着步子转着圈儿,时不时的嘶鸣一声,肉眼可见的焦急起来。
“应该就是这里。你做得很好,等我们平安脱险了,我就给你一筐果子吃。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跟在韩时宴身后的长观一言难尽的张大了嘴巴,“不是,公子,你当真相信这马儿能听懂你说的这些么?顾大人会被人关在这里?”
“可是这里一览平川,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关人啊!会不会是搞错了……”
“这毕竟是马儿,它当真不是荆厉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长观跟在韩时宴身边,也见过荆厉,自是听说过他那调香世家恐怖的鼻子。
可马又不是人!这简直太离谱了些!让他有一种是在做梦的错觉,不光是做梦,还是在做一个很癫的梦!
韩时宴却是没有理会他,他摸了摸小枣红的鼻子,得到了一个嫌弃的别头。
然而韩时宴并未生气,却是快步地在这周围寻找起来,这里是一览无遗没有错,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密室机关。
“把灯笼给我!”
韩时宴说着,从长观手中拿过了灯笼,将那灯笼放低了一些,照了照自己的鞋。
在他的那双黑色靴子上,明显的沾了一些新泥,不光是如此,在那泥中还藏着一颗亮晶晶的像是河边的透明砂石一般的硬物。
韩时宴弯下腰去,将那硬石块儿拿在手中一看,“是梨膏糖!”
“十里总是给顾甚微带许多梨膏糖,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很有可能是挟持他们的人将他们扛过来的时候,不小心从顾甚微的袖笼里掉出来的。”
十里同她阿娘一样,生怕顾甚微缺了东西。
总是会让她带许多梨膏糖,他们去北朝的时候,十里便准备了一大箱子,大部分都掉进了河中。
顾甚微的袖袋里,是少不得这东西的。
韩时宴说着,表情微妙地回头看向了还在那里踱步四肢乱飞的小枣红,它东看看西看看,左嗅嗅右嗅嗅,不管从哪里看都像是一个鬼鬼祟祟的蟊贼。
同那什么神马良驹根本就没有一个大子儿的关系。
“你真厉害,像你的主人一样。”
韩时宴说着,那枣红马儿得了夸奖,却并不稀罕,呲了呲牙,又四处嗅嗅了起来。
韩时宴将那灯笼贴着地面一路往回走,待走了几步然后在一堆乱石面前蹲了下来。
“长观,你过来看,这些石头有被人搬动过的痕迹,虽然那些人已经很努力将石头的位置复原了,但还是有一些偏移。石头底下的泥土见不到太阳,相对比其他地方的要潮湿一些。”
“明显颜色同旁边的不一样,方才我应该就是踩过这里,然后沾到了泥土,还有顾甚微的梨膏糖。”
“他们十有八九被藏在这下头了,因为气味被隔绝了,所以小枣红一下子找不到具体的位置了。”
“若是密室是在泥土就不一样了……且如果密室的开头在头顶的话,顾甚微中毒不能使用内力,很难顶开逃脱。”
韩时宴说着,也不管身上那上好的绸缎衣衫,更加没有了平日里所谓的贵公子的洁癖,直接抱起一块大石头。
“咚……咚……咚……”一阵敲击声从地底传来。
韩时宴心中一喜,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公子!这简直是太神了!这石头下头居然有一块青石板……这马儿也太神了!”
“嗯,我等着你从国库里扛一箱金子出来当马兄的草料钱”,韩时宴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轻松。
长观脸上的震惊瞬间消散,一下子变得有些讪讪的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公子让我等我来!顾亲事没有敲了,应该是知晓我们来了!”
他说着,对着双手哈了哈气!然后一个深蹲气沉丹田,双手朝着那青石板边缘一抠,猛地用力一掀,直接将那青石板掀翻在地,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韩时宴见状,趴在边缘朝下喊去,“顾亲事!你可在
顾甚微握着长剑轻轻往后一跳,青石板边缘的有些碎石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都掉进了那密室当中。
月光一下子洒进了这暗室当中,将这小小的四方天地照得亮堂起来。
顾甚微余光一瞥,瞧见了趴在墙上正伸手到处摸的老仵作,他看上去活脱脱的就像是一只即将上墙的壁虎。
在屋子角落睡得迷迷瞪瞪的荆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叮咛一声,又睡了过去。
“在!不过我轻功如今使不了,荆厉情况不太好,长观在吗?你让他下来扛人。”
“你来得倒是够快的!我还以为要到明日早朝之后,你去家中寻我,才会发现我不见了。这会儿还是大半夜的,你怎么发现我们被人掳走了的?”
顾甚微说着,就瞧见韩时宴将一盏灯笼放了下来。
他趴在那密室的上方,头顶上是漫天的繁星,肉眼可见那银河像是一条白色的薄纱一般。
韩时宴那张俊美又可靠的脸一下子放大开来,就像是那一盏橘色的灯笼一般温暖,像极了她年幼之时在院中练功到半夜一回头就能瞧见阿爹阿娘为她亮起的那盏灯。
顾甚微呼吸一滞,赶忙挪开了视线。
不能再看,若是再看,她便要起贪念了。
她垂眸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大大的笑脸,“韩御史你可别伸手,不然我怕我把你拽下来。你可瞧见我留下的线索了?我那马儿厉害吧?”
韩时宴却是怔怔地没有接话。
只不过几个时辰没有见,顾甚微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惨白如纸,嘴角没有擦干净的血红是如此的刺眼。就像是雪地里的红梅花一般。
她从前也很清瘦,韩时宴却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什么脆弱。
她一直都那般的强大,强大到让人忽略掉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
可今夜的顾甚微,虽然还在笑着,可是韩时宴却是莫名的觉得,她好似一触碰便会变成手中的一把尘埃,消散在这个世界上。
韩时宴想也没有想,冲着顾甚微伸出手去。
顾甚微犹疑了片刻,还是抓住了那只朝着她伸过来的手,随着她借着那手的力气一跃而起,韩时宴手中的灯笼一松落进了那暗室当中……
顾甚微来不及惊呼,便直直的撞入了韩时宴的怀中。
那怀抱格外的温暖,带着淡淡的草木的香气,清雅得几乎不可闻,韩时宴的手更是滚烫无比,像是要将她的背灼烧出一个洞来。
顾甚微瞬间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韩御史你当真是要好好习武了,看你拉个人都拉不稳。”
韩时宴只觉得怀中一空,顾甚微就像是一片羽毛一般,从他的心尖拂过,从他的鼻尖飞过,然后快速离开了。
他看着顾甚微那双明亮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脸一黑,咬牙切齿的朝着顾甚微身后不远处的长观说道,“你怎么还不下去救人!”
今夜月色甚美,可能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能感觉得到,今夜的顾甚微同往日格外的不同,他们之间的气氛也格外不同。
明明就是很很适合表达心意的时候,可长观实在是太难让人忽视了!
他搁那后头上蹿下跳,双手握着拳头,挤眉弄眼表情扭曲,无声大声喊:“我家公子终于……终于……呜呜……”
这厮简直就比那山上的猴大王瞧见了桃子林还要激动,他就差升天了!
长观讪讪一笑,朝着那暗室跳了下去,“池仵作,我可以将你同荆大人一起带上去,没事,我力气大着呢!再来三十个都没问题。哈哈哈,平日里搬习惯了,方才我家公子还让我扛了一桶参汤去送给顾大人呢!”
“嗯!明日里我还扛一桶金子去!我们公子说了,顾大人便是想要天上的星辰,我们也得去扛一桶下来。”
站在上头的韩时宴听着长观的话,额头上的青筋抽抽跳,“我没说。”
顾甚微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她仰起头来看向了天上的星辰,“嗯,长观说话比李太白还要豪迈,不像你会说的。”
“你怎么样?那毒林毒婆能解么?马车就停在密林外的官道上。你回去就不骑马了。”
韩时宴说着,又道,“荆厉同老仵作解了毒便去我那里住着,义庄现在未必安全,桑子巷又实在是太小了。我隔壁的那家……”
顾甚微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内功护体,她身体的里的旧伤像是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呼吸都有些疼。
“嗯,这两日我便要十里收拾东西,那房子我买下了。到时候就要拜托你多照顾十里还有小景了。”
韩时宴一喜,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好!”
“哎呀,这酒同点心也都要拿吗?荷叶包里的肉也要吗?那一些呢?”
“那些不要,谁知道是什么臭东西,这些是我的,一根针都不能留下。”
顾甚微听着底下老仵作同长观的对话,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她清了清嗓子,同韩时宴一起朝旁边走了几步,小枣红马见到她安然无恙,立即冲了过来拿马头蹭了蹭她!见顾甚微摸它的鼻子,它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顾甚微的手心。
“好家伙!这回你立了大功了!”
小枣红扬起了马头,得意地觑了韩时宴一眼,那股子小人得志的骄纵感简直要从它的马脸上溢出来。
“你知道朝中位高权重之人,就是你大伯父那样的,有谁是苏州人么?”
“三公之中,除了我大伯父之外,姜太师同李太保都是苏州人士。”
南地富庶人杰地灵,大雍科举取士年年放榜那江南才子们占据半壁江山。
待有人居高位便光收门徒提携同乡,正所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人。如今那苏杭士子可自成一党,乃是南派士族。从前那陇西河东的名门望族,已经随着前朝一并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姜太师你识得的,他姓姜名伯余。从前是状元出身,为人清正颇有美名。”
“我师父关御史曾经盯着他月余,并未寻出大瑕来。先前开封府有些案子,便是王府尹主审,由姜太师督查。官家十分信任他,他同时也是废太子的老师。”
顾甚微自是认得姜伯余,她唯一的闺阁好友李铭方便是嫁给了姜家四郎。
他们去北朝的路上,还收到了姜伯余借着李铭方之手寄来的信,告诉他们张春庭失踪一事。
像是看出了顾甚微所想,韩时宴又补充道,“姜太师同张春庭倒是有几分私交。”
“再说李太保,他名叫李蕴安,出身江南大族。李家世代书香,苏州世子皆向往的雅集书院早前是李家的族学,家中族人门生,榜榜皆有人中。”
“且高中之后,多半都外放江南,反哺乡土。如今李太保年纪大了,不多久便要告老了。他的长子李长亭如今乃是小皇子的老师。”
“李太保年轻之时亦是锋利之人,不过最近一直都在和稀泥,想来是为长子升迁铺路了。”
韩时宴出身御史台,对这朝中大臣不说事无巨细了如指掌,这些明面上的事情却是无不知晓。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幕后之人乃是苏州人士?所以税银案,还有那夏知县的事情都集中发生在苏州!”
韩时宴说着,不等顾甚微回答,又补充了一句,“若说江南人士,王御史夫人乃是江南豪商独女。”
“不过她倒不是苏州人士,而是出身扬州人。”
顾甚微一下子沉默了。
不是!她还打算从那坑中出来,一飞冲天直接排除其他嫌疑人,直接便能知晓那幕后之人是谁!
如今这般情形,她总不能左手抓着姜太师,右手提着李太保,然后一只脚还勾着王御史夫人的下巴说“女人你给我说实话”……
咳咳,顾甚微有些丧气的捂住胸口。
却是突然觉得头顶上一动,韩时宴的大手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你头上有些碎泥,我帮你掸掉。”
韩时宴的目光格外的认真,温柔地看着她的发顶,顾甚微突然有些庆幸,他不是这般看着她的眼睛。
“我说到底我们什么时候能够上去呢?”
老仵作的话突兀的打断了这有些凝滞的气氛,顾甚微赶忙扭头,走到了那青石板洞口边,冲着下头喊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这就带他们上来。”
长观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愿意为公子当一具不会打扰的尸体。
可架不住这里还有不想死的人。
顾甚微听着地下响动,往后退了一步,长观便左肩上扛着荆厉,右手揽着拧着大包小包的老仵作,从暗室当中飞了起来。
老仵作一落地,长观便将荆厉调整了位置,背在了自己背上。
“我现在送你们回桑子巷找林毒婆解毒。”
韩时宴说着,扶住了顾甚微示意她上马。
顾甚微却是摇了摇头,牵起了小枣红的缰绳,“不!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顾甚微岂是这等忍气吞声的人?我敢说,他将我们关在这地下,绝对是出了一个大大的昏招!”
“不想让我们查他的过去?不!我偏生要整个大雍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让他避无可避。”
“这是我们化被动为主动的关键时刻。”
韩时宴看了一眼顾甚微嘴角的血迹,他抿了抿嘴唇,认真地说道,“好!我们去上朝。”
大雍今日的早朝与平日里格外的不同。
齐王叛乱,御史台到处抓人,之前站得满满当当的大殿东缺了一位文臣,西缺了一名武将。不少人躬着身子两股战战,犹如惊弓之鸟,像是有人高语一声,便会将他给炸飞了去。
“诸位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官家坐在龙座之上,捂着额头歪着身子显得有些病恹恹的,传话的大太监都被他影响了,声音当中带有几分不耐烦。
“臣韩时宴有要事启奏。”
官家听着这熟悉的三个字,脸又黑了几分。
下头的朝臣们一个个的忙将头低垂了下去,无人敢抬起头来与官家对视,生怕他被韩时宴骂出了真火,直接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
夭寿啊!这韩御史怎么有那么多事情启奏!
从前关御史还在的时候,这师徒二人那是天天朝堂双打,谁没有挨过两嘴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朝为官。
如今关御史不在了,这韩御史像是阎王爷摇骰子,他单数骂朝臣,双数骂官家。
天知道韩御史去北朝那段时日,大雍的早朝是如何的春风拂面,君臣和睦!这好日子才过了几日!
“既然无事可奏,那便退朝了。”
官家说着,像是聋了一般晃悠悠的站了起身。
“臣韩时宴有事启奏!”
这声音犹如惊雷,便是韩时宴自己都被自己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被吴江上了身!
“臣韩时宴有事启奏!昨夜开封府池仵作,皇城司顾亲事被人下毒强掳关押,那行事之人乃是飞雀案除却齐王之外的另外一位真凶。”
“那人盗取国库税银,且指使御带李畅行刺官家,意图不轨之事!”
来了!来了!这次来了个大的!
他是看齐王谋逆遭到清洗的人不够多,韩御史他还想要带走一拨!日后他们上早朝没几个人,还怎么滥竽充数打瞌睡!
被点到的开封府尹王一和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的朝着不远处的皇城使张春庭看了过去,却见张春庭神色依旧淡然看不清楚喜怒!心中不由得暗骂了一声!
韩时宴好不要脸!他担心自己拉不住官家,将他同张春庭拉出来做筏子!
王一和见张春庭不为所动,无奈的上前一步,冲着官家行了礼,然后扭头看向了韩时宴,“竟然有这等事?那顾亲事同池仵作如今何在?不知道韩御史所指的那人又是谁?”
王一和这般一问,前方站着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韩时宴。
韩时宴目光扫过那姜太师,又扫过了李太保,发现二人皆是一脸错愕,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臣并不知晓是谁。”
站在上头的官家一听,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胡闹!”
朝堂上的大臣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皆是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御史闻风而奏,虽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但韩时宴你身为御史,岂可以在无凭无据的时候,便说出这样的话!你连要参奏的人是谁都不知,何来参奏?”
“我看你是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病昏了头了!”
韩时宴神色淡然,他站得笔直地,眼睛像是两柄利剑一般,一直在姜太师同李太保身上扫来扫去。
“有人被杀,天下人虽不知凶手是谁,但亦知有凶手存在。”
“臣虽不知那人是谁,但亦是有证据证明方才臣所言句句属实。”
韩时宴像是没有听懂官家的台阶,依旧是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着官家的眼睛,“且臣之所以急奏,乃是因为这种毒药同熏香无异。”
“顾亲事骁勇善战,武艺超凡。若说她是一头猛虎,那军中寻常士卒便如野兔。那药她只是闻了一下,便立即内功全无,晕倒在地。”
“不仅如此,池仵作在苏醒之后,甚至长时间无法动弹。”
韩时宴说着,身子一转,看向了武将们所在的方向,“试问若是这香毒被用在我大雍军队身上会如何?”
“这朝堂上的诸君有谁敢说自己比顾甚微还要强,能够抵挡那香毒?”
站在最前头的韩大伯瞧着韩时宴那一张一合的嘴,心中所想那是复杂万千。
所以谁教你将喜欢的姑娘形容成猛虎的?韩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他想着,余光偷偷的瞥了瞥身边的两个老头儿,却是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旁人没有注意到韩时宴的眼神,可他感受到了啊!那炙热的目光简直要烧掉姜太师同李太保的朝服!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昨夜韩时宴还指着他的鼻子问韩家是不是犯了抄家灭族的大错。
今日……他开始骂旁人了!
骂他这个大伯他不爽,可是矛头指向旁人……那真是太舒坦了!
武将们皆是一凛。
整个汴京城谁人不知晓,顾甚微号称第一凶剑,当年直接杀穿整个乱葬岗!他们就算是没有奉命围剿,那也是老老实实的被震撼过一回。那时候她才几岁?如今她长大了,比起当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论行军打仗,比兵法他们不一定会输。
但是若论单打独斗,不是他们说,站在这里的人除了深不可测的皇城使张春庭,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顾甚微杀的。
顾甚微都抵挡不住内功全失被人掳走,换做他们……
韩时宴目光挪向了官家,“试问如果这种香毒被用到了殿前司皇城司,官家身边的御带身上,那又如何?”
官家不悦地将嘴抿成了一条缝儿。
听到韩时宴这话,又转身回到了龙椅上坐了下来。
“诸君该不会认为,齐王手中有这种足以颠覆局面的药,他会在昨日不使用吧?莫不是他打算带去阎王殿,去毒翻阎君,自己做那幽冥之主吗?”
韩时宴虽然语气同先前无异,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嘲讽之意。
先前还又怒又喜的韩大伯,这会儿简直就是汗流浃背了!
而韩时宴还是没有停下来,“而这也就是可以证明在这个朝堂之上,在飞雀案中还存在另外一个幕后之人的有力证据!”
韩时宴说着,冲着官家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还请官家让御医给顾亲事当场诊治,以确认微臣所言,为我大雍去除潜在隐患!此患不除,在场的所有人,整个大雍所有的百姓,皆是夜不能寐!”
韩时宴说和,静静地等待着官家的答复。
只要我扯的帽子比天大,就没有人的脑袋能躲得过去!
只要他们将这事情闹得足够大,就没有人可以用息事宁人作为借口,阻挡他们查案!
到时候官家想要息事宁人的对象,怕不就是他同顾甚微了!为了让他们不继续的捅破天,官家便是再不情愿,那也得让他们继续查下去!
官家没有言语,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瞥了一旁站在一旁的大太监一眼。
那太监心领神会,手中拂尘一甩换了个方向,“宣皇城司亲事官顾甚微。”
韩时宴闻言,悄悄抬起头来,朝着前方站着的那几个小老儿看了过去,他们这会儿皆是已经冷静下来,同平日里一般神在在的,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即便是听到顾甚微已经被找到了,这会儿就站在大殿外等候,他们也没有露出半点心虚。
韩时宴相信顾甚微的推理没有错,那么这幕后之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心机深沉。
韩时宴想着,跟着众人的视线朝着大殿门外看去。
只见顾甚微穿着火红色的皇城司长衫慢慢地走了进来,她看上去竟是比往日更加的削瘦一些,这会儿没有内功加持,脆弱得像是随便谁打个喷嚏都能将她吹飞了出去。
可饶是如此,在她进殿的那一刹那,却还是有好些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顾甚微的脚步很轻,可他们却好觉得这人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了剑锋上一般,她只要心念一动,便是一个人头落地。这种感觉,当真是太让人心悸了。
“微臣顾甚微参见官家……”
顾甚微行完礼,直接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嘴角哗哗地流出了血。
坐在堂上的官家瞳孔猛地一缩,大骇地瞪大了眼睛!这就吐血了!说话都吐血!
他想着,猛地看向了张春庭,然后说道,“让单太医瞧瞧。”
不一会儿的功夫,单太医便小跑着进来,他伸出手探了探顾甚微的脉搏,看向顾甚微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随即他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躬着身子禀道,“启禀官家,顾亲事的确如同韩御史所言,已经中了某种毒素且内功全无。微臣从前并未见过这种毒,只能说尽力试着解毒。”
韩时宴看着顾甚微那嘴角刺目的一抹红色,虽然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但心中却还是犹如针扎一般。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来,高举过头顶。
“请姜太师同李太保,劝官家彻查此事,万莫再息事宁人!”
没有被点到名字的韩大伯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麻,耳朵嗡嗡作响,他简直要听不清楚韩时宴在说什么!
这厮到底是像了谁啊!他家阿弟明明比那白粥都要软,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铁头硬刚的儿子!
第370章 皇城司不会输
朝堂之上的纷杂低语一下子停止了,韩时宴的话像是金钵落地,发出了咣的一声。
能够站在这大殿上的,几乎没有蠢人,谁都听出来了韩时宴的言外之意。
他在怀疑姜太师同李太保,他在嘲讽官家喜欢和稀泥,不管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都息事宁人!
这人究竟是怎么可以一句话掀翻大雍朝堂之上站得最高的三个人啊!
可一想到这个人是韩时宴,宛若投石机一般的男子,天天将自己的脑袋抛出去无差别的砸死一个老臣的铁头御史,他们又觉得这不稀奇了!根本不值得上史书,因为这分明就是韩御史的日常而已。
众人这般想着,惊疑不定偷偷看向了上座的官家。
还有陷入风暴中心的姜太师同李太保。
以及如坐针毡的韩太傅!
鬼侄儿!三公点名单单漏掉我,我都怀疑我想要横扫政敌,独揽朝权!
官家眯着眼睛,手指时不时地轻颤几下,他没有看韩时宴,更是没有回应他的话,却将目光落在了顾甚微身上,随即看向了开封府尹王一和。
王一和心中轻叹,上前一步冲着顾甚微拱了拱手,“敢问顾亲事,你如何能够证明你是被人下毒且被掳走?老夫虽然愿意相信你同韩御史,但是朝廷办案当有证据。”
“就像韩御史所言,你武功盖世,整个汴京城中鲜有敌手。又岂会随随便便就中毒?”
“倘若这毒药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那么韩御史先前所言,这是飞雀案中还有第二人的证据便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