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饭团桃子控  发于:2024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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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和语气颇重,不堕开封府府尹威仪。
但心中的小人却是已经跪在了漫天神佛之前,保佑顾甚微同韩时宴不会秋后算账。
“你既然被人下毒晕过去,且不能动弹,失去了内力。韩御史又是如何找到你,然后赶上早朝的呢?这给你下毒之人,又同那飞雀案有什么干系?”
顾甚微凄然一笑,嘴角的猩红愈发的刺目。
王府尹瞧着,心中陡然一扎,愈发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王大人问得甚是好。”
不怕没人发问,就怕官家不问。她同韩时宴今日来这么一出的目的,本就没指望揪出那个人来,只要能够将这天捅出一个大窟窿,没有人再能够一手遮天,将这洞补起来那就够了。
顾甚微亦是朝着王府尹回了礼,“我若是有这毒药,今日当在早朝之上领头功。”
“官家若是不给我封侯拜相,我大雍边关将士,这天下的百姓都要说上一句不服!”
满堂哗然。
好嚣张的人!王一和有些汗颜,他先前究竟是怎么会对顾甚微产生怜悯之心的,他是怎么敢的!
“此言怎讲?”开封府尹硬着头皮问道。
“我若是有这毒药,直接便让那北朝军队永远都不再醒来,我大雍铁骑犹如入无人之境,何愁不收回十六州?”
她说着,眸光一转,拱手看向了上座的官家。
“我若是有这种药,早就献给了官家。因为这种可以决定一个王朝的命运的药,握在官家手中,那是千秋万代之功业,可以建下载入史册的功勋。”
“若是在旁人手中,那便是无穷无尽的祸患啊……”
“韩御史同我对大雍的忠心,对官家的忠心日月可鉴,所以才在中毒之后着急进宫,以命请谏!”
顾甚微说着,低下头去再次行了个礼,她偷偷地瞥了官家一眼。
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先前还情绪不外露,根本提不起精神的官家,这会儿已经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不停变幻起来。
若论击中官家的心,他们皇城司怎么可能输给御史台?
同御史台专门找茬儿不同,他们皇城司可是专门溜须拍马想官家所想啊!
有哪一个皇帝,可以拒绝载入史册,写在族谱的第一页!
又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这么厉害的东西不握在自己手中。
“微臣敢以性命作保,微臣同韩御史所言句句属实。至于王府尹所问之事,我们所掌握的证据皆在韩御史的奏章当中。”
顾甚微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匣子来,躬身举过了头顶。
“而在这匣子当中,乃是我们找到的证物。还请官家过目。韩御史同微臣之所以不当众详言,乃是因为那幕后之人如今便站在这朝堂之上,在一丈之内。”
满朝文武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说先前韩时宴是意有所指,如今顾甚微便是直接说出口了。
“查!”
顾甚微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随即那喜悦又转变成了嘲讽。
哪里有什么息事宁人?
官家的查与不查,不过是权衡利弊而已。
“这事交给开封府来查办”,官家说着站了起身,他轻甩了一下衣袖,大步流星的走了下去。
顾甚微听着,微微蹙了蹙眉头,她朝着一旁的韩时宴看了过去。
韩时宴却是冲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案子从大理寺韩敬彦手中,转给开封府的王一和了。
不过她很快的便又眉头舒展了开来,虽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不利于韩敬彦的仕途发展,但是于她同韩时宴而言却是一桩好事。且不说他们之前同开封府多次配合,都是熟人了。
关键是王一和喜欢放权,只要他们带着吴江一起飞,别捅出收拾不了的烂摊子,王一和根本就不会管的。
更重要的是,这说明官家是当真想要揪出那个位高权重之人。
韩敬彦是有本事,但是他太年轻了,不光是他,她同韩时宴也都太年轻了。
官家让王一和来查,便是给他们安上了一根定海神针!
朝堂上鸦雀无声,官家走远了,都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像是全部都被钉在了原地一样。
直到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三公转过身来,所有的人方才活了过来,可这会儿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是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瞧着。
御史不算什么太大的官,韩时宴年轻,站的位置一点儿也不靠前。
顾甚微更是今日头一回上朝。
二人感觉到前方的动静,齐刷刷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朝前看了过去。
而转身准备走到了中间的姜太师同李太保停住了脚步,就这样两两相望着。
谁都没有说话,可谁都知晓,这朝堂之上即将掀起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顾亲事看上去活蹦乱跳,如此便不必病休了,即日便回皇城司吧!”
待早朝的人散得差不离了,顾甚微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一步虽然是个险棋,但明显她同韩时宴赌对了。
她心中正美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讥讽声。
顾甚微暗道不好,讪讪地回过头去,一眼就瞧见了带着冷笑的张春庭。
方才同老头儿对视太久,这会儿瞧见张春庭,感觉眼睛突然沐浴更衣,连那大殿中的柱子瞧着都金碧辉煌了几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我们皇城司的人被欺负了,我这个皇城使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顾亲事当真是好生厉害,这是想着要转投开封府还是调去御史台?”
张春庭说着,淡淡地瞥了一眼韩时宴,“韩御史最好莫要插嘴。”
“御史台何时可以插手皇城司内部之事?若是对张某人有何不满,大可以现在去御书房告状,正好官家等着。”
韩时宴说着,顺着张春庭的视线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瞧见王一和同韩敬彦正在大殿门口等着他。
见他看过来,王一和还冲着他有些焦急的招了招手。
韩时宴抿了抿嘴唇,冲着张春庭恭恭敬敬地见了礼,“张大人,之前误拿团子是某之错,之后一定登门道歉,还请大人海涵。”
张春庭微微一怔,不悦地看了韩时宴一眼。
“不必如此。韩御史虽然能屈能伸,但是我们皇城司诸事繁多,如今进去的外人,只有齐王余孽。韩御史若是要去自首,请便。”
“若不是,还请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韩时宴一梗,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他想了想,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门口的王一和还有韩敬彦小跑了过去。
“单太医,还请帮这不争气的家伙好好看看,看这毒能不能解。我们皇城司不养闲人,若是从此内功全失,我要她何用?不用早些请她回乡打渔的好。”
单太医打了两声哈哈,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软的老腿。
这年头当太医可太苦了!
旁人只有一个爹,太医……满朝文武都是爹。
单太医哀叹着,摇了摇头,“张大人不说,老夫也会尽力。说起来老夫同小顾大人还有些许渊源。若是能解毒,不用大人说,老夫立即给解了。”
“只不过老夫学艺未精,这种毒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半会儿无法配置出解药。”
他想着,蹲在地上打开了药箱。
顾甚微探头看了过去,这一瞧那股子药味直冲天灵感,险些没有将她给熏晕过去。
这哪里是什么药箱,分明就是糖果匣子,里头各种颜色大小形态各不相同药就那么全部都随意的堆放在一块儿。若随便一个后宅女眷瞧见了,都得回想起曾经在佛堂里头分豆子的苦!
这些药放在一块儿当真不会串儿么?
“大人们不必担心,这是我们单家绝学,每一丸药外有密封,不会让保胎药串成堕胎药。”
他说着,将第一层挪开,露出了下头的瓶瓶罐罐,单太医拿出了其中一个黑色的小瓶子,站起身来递给了顾甚微,“这其中那是我家中祖传的解毒药,名叫清芝丸。”
“虽然号称是可以解百毒,但这种毒我未见过,不知道能不能解。若是能解……”
单太医想着先前给顾甚微号脉的情况……不由得还是多嘴了一句,“若是解了毒,顾亲事得闲还是寻汤老看看吧,他家祖传的保宁丸,最是适合调养身体,延年益寿。”
太医院的哪一位御医不是家学渊源,有一个两个的拿手绝活。
汤老太医的保宁丸威名远播,虽然价格不菲,且需要长期服用,但却是很适合养身。
他想着,又忍不住补充道,“殿前司副都检点王珅家的那位小公子,便是从前吃保宁丸保命的。顾大人应该知晓才对。接下来老夫还要去给老仵作诊脉,然后再调配解药……”
“不知道那二人如今何在?”
顾甚微感激地冲着单太医拱了拱手,接过了那药瓶,“多谢单太医。他们如今在韩御史家中。”
单太医点了点头,将药箱整理好,背在了身上,同张春庭告辞疾步离开了。
“张大人,你要一起出宫么?”
“张大人?”顾甚微喊了几声,张春庭却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根本就没有反应。
她想要伸出手来在张春庭眼前晃一晃,可想起这是她刚刚得罪了的上峰,又讪讪地压下了手。
“你有旧伤?乱葬岗留下的?”
顾甚微一惊,明明张春庭还是那天仙一般的模样,说话的语调也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却是莫名的从那声音中听出了几分怒意。比先前阴阳怪气之时,更加重的怒意。
“一点小伤,不值得一提。等内功回来了……”
张春庭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却是在没有追问什么,领着顾甚微沿着宫墙一路朝着门外行去。
虽然前几日才来过皇宫,可那时候是同飞雀面具人大战,宫中到处都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待今日再看,这宫中却是已经焕然一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这会儿太阳方才升起不久,将长长的大道照亮了去。
顾甚微跟着张春庭上了马车,刚刚落地,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
“大人?”顾甚微惊讶地抬头看向了顾甚微。
却感觉张春庭的手立即松开来,随即贴在了她的后背,她刚要张嘴,便感觉一阵暖流从后背缓缓进入了身体当中。
“不要说话,你试试看丹田能不能存下内力。你们今日在早朝之上太过狂妄,就不怕别人狗急跳墙?”
“若是再来一次,这回可未必就是将你关起来了!如是有人刺杀你,你毫无还手之力,岂不是丢了你阿爹的脸!丢了皇城司的脸!”
顾甚微闭上了眼睛,安心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待马车停了下来,张春庭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顾甚微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了张春庭,心中腾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大人的内功与我同根同源,莫不是与我师出同门?是我阿爹教的?”
张春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见顾甚微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又道,“一会儿先试单太医的药,能解最好。若是不能解,就试试内功逼毒。”
“我们皇城司的指挥使,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就可以了,不需要第二个。”
他说着,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好奇的眼睛,那双眼睛,同记忆中那人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他也不能失去第二个在乎的人。
张春庭想着,不动声色的从顾甚微身上挪开了视线,他自顾自的朝着皇城司走去,竖起耳朵听着身后顾甚微的脚步声。
虽然她的脚步声很轻,但是张春庭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虚浮。
“张大人,在官家面前我是夸大了说。但实际上,这种药怕不是很难制出来,不能大量使用。不然……”
张春庭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不悦的打断了顾甚微。
“先解毒再说。”
顾甚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讪讪地笑了笑,乖巧的跟在了张春庭身后。
张大人喜怒无常,从前她有功夫在身的时候,都未必能够打得过他,就算她能打得过他。那打一个张春庭,就是同时对打李三思、魏长命……
还是被踩了猫尾巴狂暴的李三思同魏长命。
一打三!不死也要掉层皮!
更何况现在她内功全失,简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人!”
张春庭的那间屋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若说唯一的不同之处,那便是门口多了一张桌案,李三思犹如小塔一般的坐在那里,面目狰狞得像是要撕碎每一个对皇城使不敬的人。
见到张春庭领着顾甚微进来,李三思立即站了起身,视线落在了顾甚微身上。
这一瞧他便忍不住蹙了蹙眉头,“你的内功……”
张春庭瞪了一眼顾甚微,“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阴沟里翻船。不长记性的人,应该得到的教训。”
可不是不长记性么?
明明顾右年就是因为侠肝义胆四处救人,才卷入了权力斗争的中心,成了刀下冤魂。
他的女儿再怎么装得凶神恶煞,却也还是做不了恶人。
“你在外头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替她疗伤。”
李三思想说自己来,可想着张春庭那说一不二的性情,点了点头掩着门走了出去。
“把单太医给你的药丸拿出来我瞧瞧。”
顾甚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眨了眨眼睛将那颗大药丸子掏出来,递给了张春庭。
张春庭拿着,对着窗户用光照了照,果不其然瞧见那药丸的外围包裹着一层白色透明的像是蜡一般的薄壳,他在手心里轻轻一捏,那壳便裂开来,一股子淡淡的药香立即萦绕在鼻尖。
张春庭嗅了嗅,将那药丸递给了顾甚微。
“吃吧。”
顾甚微接过,心中暗暗犯嘀咕,张大人这手又不是银针,还能验毒不成?
不过她倒是对单太医颇有好感,就凭他当年能够救顾十五娘脱离苦海,他就是一个好人。
她想着,毫不犹豫地将那大药丸子塞进了嘴中,这一入口,顾甚微瞬间脸色大变,表情都变得扭曲了起来!
“怎么了,有毒?”张春庭一直注意着顾甚微的反应,见她情况不对,着急地出声问道。
顾甚微抿着嘴,指了指桌上的水壶,张春庭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她。
顾甚微顾不得说话,咕噜噜的将那水一饮而尽,然后嘶哈嘶哈起来,她用手在嘴边扇了扇,说话都像是有些大舌头一般,“又辣又苦!简直比梨膏糖还难吃一万倍。”
张春庭微微松了一口气,白了顾甚微一眼。
“赶紧调息一下,看有没有作用,习武之人连这点苦都吃不得。”
“大人你是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解毒丸,这简直就像是将一牛车的生姜,同一屋子的苦瓜一起熬个七七四十九日,将其辣苦精华搓成了球!”
顾甚微还想吐槽,看见张春庭犹如看死人一般的眼神,话到嘴边一梗,乖巧的席地而坐。
她强忍着口中的不适,打坐调息感受了一下自己内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她如今体内只有张春庭先前渡给她的一丝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至于自己原本的内力,那是一滴滴都不剩,丝毫感受不到。
她这般想着,也开始神色凝重了起来。
“我给你逼毒吧,别去找林毒婆。此毒被你同韩时宴抬得太高,官家势在必得,她若是能解毒,怕是要惹麻烦上身。内功逼毒不是解药,天下会内功的人也多如牛毛。”
顾甚微惊骇的看向了张春庭,“你知道林毒婆?也知道平旦楼?”
张春庭淡淡地看了顾甚微一眼,“也不是只有你有自己的势力。”
顾甚微一愣,自己的势力?张春庭不可能说的是皇城司,皇城司算什么自己的势力,那只能是……
顾甚微想着,神色有些复杂,“雾伞你是的势力?柳阳也是你安排的,所以当初柳阳能够让人送我们去雾伞。我离开汴京,也在雾伞接过任务,所以你能够精准的找到我,将我收进皇城司。”
“我早该想到的,这天下身家清白,武艺高强的人多如牛毛。”
“我虽然自问剑术不输天下人,但也不至于就让你破了那么多例,特意去将我收进皇城司。”
张春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是说道,“柳阳那本官员日程小册子,不是我帮忙的,他自己就有这个本事。”
“你若是日后要离开汴京,将他送去书院,别托付给韩时宴,他是个可造之材。日后若是在朝为官,定能平步青云。好好的一匹千里马,莫要叫人牵走了。”
会读书的人很多,状元更是三年便有一位,可会读书又擅长观察布局,且又人情练达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顾甚微闻言,想要回过头去。
却是感觉身后一阵风起,张春庭在她的身后团坐了下来,“注意调息,我要开始逼毒了。”
顾甚微只感觉一股熟悉的热流再次朝着身体中涌了进来,她不敢再分神,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守住心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后头一阵腥甜,顾甚微猛地向前,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血看上去浓黑如墨,一看便非比寻常。
顾甚微想着,只觉得后背一重,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一连吐了三口,直到那血已经变得鲜红,她方才又恢复了先前的姿势,开始静坐调息。
这一打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顾甚微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前的地已经擦干净了。
门依旧是紧闭着,屋子里头静悄悄的,顾甚微回过头去,只见张春庭坐在书案前,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顾甚微从地上一跃而起,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到那丹田之中又恢复了充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上前走了几步,冲着上座的张春庭抱了抱拳,“多谢师兄!”
张春庭没有否认这个称呼,他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下次若是有这种事,可先来寻我。”
“你不是一个人,整个皇城司都是你的后盾。”

张春庭想着,目光幽深的看向了门口。
“你刚刚解毒,不要急着给荆厉逼毒。平旦楼有那么多人,不非得是你。”
“你先下去罢,我有事要寻李三思。”
顾甚微眼眶一热,还没有来得及感动,便被张春庭下了逐客令。
好吧!她这上峰加师兄好像有些喜怒无常,做事情更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就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
顾甚微心中激荡不已,她轻轻地嘀咕了一句,“真好,不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我阿爹。”
真好,不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要给阿爹洗清冤屈!不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阿爹最喜欢吃团子!
真好,即便是不久的将来她死了,这世上也还会有阿爹的传承。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却全被张春庭听在了耳中,他抿了抿嘴唇,轻轻的回了一声,“嗯”。
这种心情,早在他知晓顾甚微没有死,她从乱葬岗围杀中活了下来的时候,便体会过了。
真好,师父的女儿还活着……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唤李三思进来。”
顾甚微回过神来,夸张地做了一个抬腿的动作,她的嘴角扬得高高的,步履轻快的出了门,待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说道,“下回我请师兄吃团子,就去我阿爹最喜欢的那一家。”
张春庭头也没有抬,冲着顾甚微嫌弃的挥了挥手。
顾甚微丝毫不在意,拉开了屋门,往外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
她朝着门内看了看,又朝着门外看了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所以李大人为何要在院子里摆桌案理事?今天太阳很大,还有蚊子。皇城司屋舍成群……便是被剁成一百零八块,一个屋子里塞一块那也宽裕得很。”
李三思呵呵地笑了一声。
“修行。”
他说着,卷起先前正在写的卷宗,夹在腋下绕开了顾甚微朝着门内走了进去。
见顾甚微站在门口不动,李三思还毫不客气的关上了房门。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她看了一眼那经闭的大门,哼着小曲儿便朝着门外走去。
她哼的是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儿,是她阿娘曾经哄她睡觉的时候时常哼给她听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若让她专门去想,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哼。
可有的时候却又莫名其妙的哼了出来。
她没有瞧见的是,屋子里的张春庭听着那小曲儿,眼中多了几分怀念之色。
李三思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顾甚微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张春庭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这才唤道,“大人!”
“大人明明为顾亲事做了许多事情,怎么不告诉她?”
张春庭摇了摇头,“我身份特殊,老头并不如表面这般信我。”
“先前我不想让顾甚微知晓我同她之间的关系,是想让她这几日在飞雀案了了之后便直接离开汴京。从此之后天高皇帝远,不再陷入这朝堂纷争。”
“可如今看来,有人要让我不如愿了。”
如今的官家年纪已经大了,明显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他若是驾崩,登基的贵妃之子尚且年幼。
官家为了下一任新皇地位稳固,都一定会在死之前选出辅政之人,铲除有威胁之人。
而身为未来太子亲兄长的他,究竟会被视作前者还是后者,现在还未尝可知。
从他踏进汴京起的那一刻,便已经深入泥潭不能自拔。
他本想着,在这血雨腥风到来之前,让顾甚微离开风暴中心的。
可失算就失算在飞雀案居然另有内情,而顾甚微已经同那人直接对上,势必是不死不休。
“枢密院就是朝堂的缩影,就是派系之争。姜太师是旧太子党,李太保是新太子党,韩家是中立的保皇党。她已经卷入进来了。”
李三思认真的听着,他按捺下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
“大人,那要不要我……”
张春庭摇了摇头,却是打断了李三思的话,“魏长命若是好了,让他早日进宫当值。这一回皇城司损失惨重,那些身受重伤的人,都立了功劳也该升迁了,皇城司有了空缺,该补入新的人了。”
“袁惑不是正好死了么?殿前司副都检点的位置就很不错。”
李三思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琢磨起来,那些人多半都是些皇城司的老人了,有些在他们来之前便已经在了。
若是能体面的送走这些大佛,皇城司上下便可以乘机彻底的清洗一遍。
先前像那样的翟狄那样的内鬼,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你派人去蜀中,我听闻那里有一位名医,擅长调理身体。当年王珅为了王景,就曾经想过要去蜀中求医。汤太医的保宁丸只能延续性命,却是不能根治。”
“把那个人找出来。”
李三思愕然,“顾亲事她……”
张春庭点了点头,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乱葬岗围杀的时候她太过年幼,身受重伤怕不是有碍寿元。”
李三思心中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张春庭说完这些,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又道,“我们日后就留在汴京如何?是我对不住你们,我知晓比起汴京,你们更想要回去渔船上,尤其是长命。”
张春庭说着,从那桌案边站了起身,朝着李三思走了下来。
李三思知晓,这会儿站在这里的,不是皇城使,而是同他的挚友张春庭。
他摇了摇头,“渔船上有你,长命才一直想要回去。”
“你若是不在,我同他还回去做什么?你在哪里,我们在哪里。你在船上,船上就是我们的家;你在皇城司,皇城司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这一辈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在你的左右,做你想做的事情。”
张春庭嘴唇张了张,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到最后,他同李三思对视了一眼,无声息地笑了。
“好。”
李三思将张春庭的安排都记在了脑中,又问道,“飞雀案,我们还要跟吗?”
张春庭摇了摇头,“不用,顾甚微就可以。虽然我很讨厌韩时宴,但是不得不说,他小子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说了要当顾甚微当后盾,那便是最坚固的后盾。
张春庭想着,目光悠远地朝着李三思身后紧闭的大门看了过去。
“你想要将鲁国公府送给长命做生辰贺礼,你觉得何如?”
李三思瞳孔猛地一缩,“鲁国公府有处大湖,湖中可养鱼,湖上可泛舟……宅院远比他自己置办的鸽子笼大,到时候他一个人在里头上蹿下跳聒噪无比,便不会打扰左邻右舍了。”
张春庭垂了垂眸,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绕过李三思,推开了紧闭着的屋门,朝着那廊下看了过去。
在那里挂着一个空荡荡鸟笼,那鸟笼通体泛金,乃是用金丝缠绕,细微之处还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各色的宝石与珍珠。
张春庭抬手一挥,只听得嘭的一声。
那鸟笼从中间直接断裂开来,下半截儿掉落在了地上,而另外一半则还高高的悬挂着,因为受到了冲击而不停地震动摇晃起来……
顾甚微对此一无所知。
她若是在这里,定是要大呼出声,咱们皇城司是有多富有啊!这可是金子打的鸟笼子,张大人你怎么下得了手去?你不要我同魏长命可以拿去卖了啊!
这样魏长命的鸟笼子能多加一个茅房,她新买宅院的时候也能多呼吸一口,少心痛一回。
纯纯的败家子!
“顾亲事!”
顾甚微刚一出皇城司的大门,便瞧见了站在路边杨柳树下的韩时宴,他头上破了个口子,虽然已经擦拭过了,但看上去依旧有些触目惊心,嘴角也破了一块,右侧的脸的微微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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