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下是文官,可也斗胆代替武将们说上一句。不战是好,战亦不惧!寸土不失,国之本意。”
这几句话振聋发聩,不光是那座上的小皇帝站了起身,就连顾甚微都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若非如今在北朝的地盘上,顾甚微都恨不得啪啪啪给韩时宴鼓起掌来!
谁日后说大雍文官都是软脚虾,她第一个不答应!
韩御史他明明就是那山林之石,登天之梯,护国之长城……他够硬气!
顾甚微想着,扭头朝着韩时宴看了过去,却见韩时宴亦是扭头过来,冲着他道,“若是要战,顾大人可敢?”
顾甚微拍了拍腰间长剑,“愿为大雍万民取敌国万命!”
刘符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应该感谢你还没有做事挖底,给我留了两节空台阶?
等出皇宫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
顾甚微坐在驿馆最高的小楼里,从这间的窗户口朝外看过去,能远远瞧见夕阳笼罩的着的南大王府。
北朝的酒十分的浓烈,一入口去呛得人热血沸腾!
顾甚微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收回了视线朝着一旁吹着凉风的韩时宴。屋子里头闹哄哄地,就连一直都板着一张脸的孙将军都终于露出了笑脸。
他甚至还从那驿馆门口的小贩手中买了两根糖人,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韩时宴同顾甚微的手中。
顾甚微想着,将那酒盏放下,又拿起糖人毫不犹豫咬了一大口,这画的是一条金鱼儿,尾部的糖丝儿格外的细密,这一口下去,糖渣子落了一裙摆。
顾甚微低头轻轻地掸了掸,就听到孙将军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
“老孙我做了这么多年护卫队,今日托韩大人的福,可算是挺直了腰杆子一回!天杀的傅大人头一回见刘符,老孙我瞧着心都死了一回!现在我又活过来了!”
“我恨啊!我为啥要姓孙啊!姓孙的可不是要当孙子!我应该姓爷才是,再不济应该姓爹啊!”
他喝得有些多,嘴中的话一下子密集了起来,同平日那当真是判若两人。
韩时宴冲着孙将军摇了摇头,“韩某并没有什么功劳。北朝人本来就是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所以才会有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局面。”
两国都没有开战,北朝就敢要大雍割地赔款,这种无理要求,本身就是一种蔑视。
比起喜悦,他实际上更加觉得危机深重。
大雍这般下去,长此以往是要挨打的。而要改变这种局势,简直就是任重道远。
一旁的赵槿听着,提起酒盏替韩时宴满上了一壶,“韩大人莫要谦虚了,到现在赵某还觉得像是梦一般。”
屋子里的众人一阵唏嘘,像是瘫痪了多年终于重新站了起身的重病患者,喜悦溢于言表。
从未瘫痪过的吴江,瞧着这欢欣鼓舞的场景,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羊棒骨往桌上一扔,他嘴中嚼着肉,说话有些含混不清的,“可不是还得开放雁门关,还得和亲么?我总觉得时宴兄还能更厉害一些。”
顾甚微瞧着一旁犹如做贼一般压低声音的吴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
“你想要听我夸韩时宴便直说,拐着弯儿装傻子是做什么?”
“怎么不高兴?地不用割钱不用掏,拿空白纸充当交子,什么贸易什么和亲,那主动权都掌握在我们手中,想要什么时候兑现,那便什么时候兑现。不想兑现直接翻脸不认。”
“说不定北朝小皇帝坟头草都三丈高了,我们的小公主都还没有出生呢!”
吴江听着,嘿嘿嘿的傻乐呵了起来!
顾甚微瞧着他那傻子样,无语地站了起身,她依靠着窗边,突然一个闪身,直接上了屋顶。
韩时宴的任务今日圆满完成了,就等明日看她同魏长命的了。
“顾亲事,可愿意拉韩某上屋顶!”
顾甚微正朝那南大王府看过去,就听到下头传来韩时宴的声音,她有些意外,不过却还是一把拉住了韩时宴的手,将他猛地从窗户口拽了上来。
韩时宴感觉到手心里的温热,一下子红了脸。
只不过今夜他薄饮了几口酒,脸本来就是红的,倒是叫人看不出来。
“韩御史这是上来躲酒了!孙将军平日里瞧着老持稳重,没有想到喝多了酒之后像是和尚念经一般。今日你可真是厉害,我瞧着那小皇帝的脸色都变了。”
“赶鸭子上架你都说得这般好,平日里在朝堂上参人,岂不是更加威风?”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机会,能在大雍的早朝上看韩御史舌战群儒一回!”
韩时宴的脸更红了。
他很想要掏出一把扇子来,对着自己的脸扇上一扇,可他没有随身带着扇子的习惯。
他还想要捂住自己的心口,让心不要那般砰砰跳,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万一叫顾甚微听了去,岂不是全盘暴露了。
他更想要不顾文官的矜持,不管韩家的稳重,咧嘴像吴江那样傻笑,顾甚微在欣赏他!
韩时宴想着,握紧了手。
他朝着前方看去,夜晚的冷风吹到脸上,夕阳已经到了地平线很快就要落下去。落日余晖笼罩着的南大王府由金碧辉煌的堡垒渐渐地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巨兽。
“顾亲事觉得,明日我们会一切顺利么?”
顾甚微挑了挑眉,“今日我看尽韩御史出风头,明日便轮到韩御史看我出风头了。当然会一切顺利,我还没有亲眼瞧见汴京那人的真面目,还没有搞清楚飞雀案的真相……”
“不是我自大,现如今便是那天王老子来了,我顾甚微也绝对不会死的。”
“死不瞑目啊!”
韩时宴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问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咳咳……如果十里想要留你在汴京生活呢?毕竟她漂泊了那么久,也想要安定下来……”
顾甚微有些诧异地看向韩时宴,“没有想到你跟十里还挺熟的,也是十里做的点心特别好吃。”
“十里阿姊想要留在汴京可太好了,到时候还请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她,也不用很麻烦,就若是有人欺辱她,她寻到你门前,你拉她一把便是了。”
“我已经给她买好了田庄铺面,还将那宅院也一并买下来了。”
“虽然她很喜欢念叨我,但是我十里阿姊同旁的人不一样,我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会支持我的。她可比她的外表看来坚韧多了。我们又不是粘在一起的糯米团子,非要一直在一起。”
“每个人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恰好的时间遇见,又在恰好的时间分离,继续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不是就很好了么?”
“韩御史不也是要做孤臣,走自己想走的路。”
“十里阿姊是我的家,不是我的牢笼。哎呀呀,被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来。自从瞧见你用大桶装金疮药,十里阿姊便开了窍,她也用大桶给我装了一桶梨膏糖!”
“这眼瞅着就要回汴京了,我一颗都忘记吃了!那么大一桶啊!”
韩时宴看着瞬间失去了稳重,急得直跳脚的顾甚微,伸出手来,“没有关系,我最喜欢吃糖了不是么?”
顾甚微低下头去,却是瞧见韩时宴的手心当中,放着一根黑漆漆的簪子。
那簪子通体青乌,被雕刻成了一柄剑的模样,看上去竟是同她腰间悬挂着的剑颇为神似,在那簪子的中段还有人刻了“长明”二字。
世人管她的人她的剑唤“第一凶剑”,却是此剑名“长明”。
见顾甚微发愣,韩时宴将手状似随意的伸了过来,“前几日在市集上瞧见,觉得很适合你。长明两个字,是我用刻刀刻的,当初咱们初次在韩春楼相见的时候,说书的祝先生提过你剑的来历。”
“不值当什么银钱,就用来换你的梨膏糖了。”
顾甚微伸出手来,见那根发簪拿在了手中,这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似金不是金,似玉不是玉,似木不似木,握在手中冰冰凉的。
她低着头拿在手中翻看着,忍不住嘀咕道,“前几日你就能预测到我有一大桶梨膏糖吃不完了?”
“你还当什么御史,应该当国师才是。”
顾甚微说着,将那发簪在指尖转了转,然后像是变戏法一般藏进了袖袋中,她冲着在韩时宴举起了两只空空如也的手,笑道,“我很喜欢,多谢韩御史了。”
“只不过我身无长物,不知道能送什么回礼,就暂且给你变个戏法吧!你猜猜看,那簪子我藏在哪边了。”
韩时宴看着顾甚微那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睛,只觉得王都的夜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他眸光一动,指了指顾甚微的右手,“韩国师掐指一算……”
他瞧着顾甚微的神色,见她眼中带笑,微微有得意之感,手指一个转向,指向了顾甚微的左手边,“应该在左边。”
顾甚微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从左边的袖袋里掏出了那根簪子来!
“厉害了!”她想着,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你先前指我右手分明是诈我的,看我半分不慌,才反其道而行之,猜测我藏在左手当中。”
韩时宴嘴角上扬,笑着摇了摇头,“你饮多了酒,这才叫我看穿的,待明日下回,我便只能胡乱猜测了。”
有吴江在,这些时日他鲜少能够同顾甚微独处。
难得今夜风好月好人也好,他可不想同顾甚微在屋顶上,猜一夜的左右……一直猜到“绝对不能输”的顾亲事连赢八百回!他虽然没有开过天眼,可也能瞧出来顾亲事的胜负欲那简直就是直冲云霄。
果不其然,顾甚微有了台阶,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不是,来日再战!”
韩时宴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眸光一动,到底是问道,“日后我们还一同查案如何?我是说在查明飞雀案真相之后。”
“你还在皇城司,我还在御史台……”韩时宴说着,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又将吴江给补充了上去,“吴江还在御史台……到时候那些妖魔鬼怪根本就无处可藏……”
顾甚微忙着拿那簪子同腰间长剑相比较,听得韩时宴的问话,想也没有想的说道,“从前没有我同吴江,韩大人不也打得那些人哭爹喊娘。”
她说着,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韩时宴,“你今晚很是古怪……听上去像是你在留客?”
韩时宴心头猛地一跳,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自是希望一直同顾亲事共事,待白发苍苍了,咱们还能循着那图吃遍整个汴京……”
顾甚微听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韩御史未免也太贪心,等到白发苍苍了,说不定你牙都掉光了,哪里还吃得动……”
顾甚微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韩时宴的眼睛太亮,亮过今夜的漫天星辰。
这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流淌的风仿佛都变得有些浓稠起来。
韩时宴瞧着,脑中灵光一现,豁然开朗起来,“说起来,汴京实在是太小了些,大雍这般大,还不知道有多少香甜可口的好吃的。”
“到时候我做巡查御史,也好去那华山看顾女侠你论剑,敲锣打鼓的给你送上天下第一的匾额!”
顾甚微听到华山论剑,天下第一……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哈哈!到时候韩御史你老胳膊老腿了爬不上去,我背着你上去!敲锣打鼓送匾额,那是吴江会做的事情,他字丑,你来写!我就这般等着了啊!到时候且叫你们瞧瞧,什么是天下第一!”
韩时宴看着顾甚微精神振奋的样子,亦是爽朗的笑了出声。
之前是他着相了,顾甚微如若不想留在汴京,他也可以跟出去不是么?比起汴京,那地方之上简直就是一片无人开垦的原野,他照旧可以做御史!
先前遮在他头顶上阴霾瞬间散去,韩时宴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顾亲人,时宴兄,你们快下来!搁屋顶上喝什么西北风?要是将那西夏公主瞧着以为闹鬼,还不又得吓尿一回!夭寿啊!我说这话,怎么都感觉带了味儿呢!”
吴江那嗓门犹如战鼓擂,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皆是面露无奈之色。
东西苑挨在一块儿,那西夏的小公主听了,今夜怕不是又要泪沾巾,愁断肠,羞愤难当!
韩时宴见气氛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冲着顾甚微说道,“明日贺喜之后,我们便离开王都,今夜还是早些歇息,好养精蓄锐。顾亲事一定诸事顺遂,平安胜意。”
夜里星辰密布,翌日的天格外的晴朗。
二公主耶律禹嫁去南大王府,整个王都都好似沸腾了起来,街市之上到处都是乌泱泱的看热闹的百姓们。长长的马车队伍,从南大王府门前开始排起,一眼简直就望不到尽头。
顾甚微一路看来,由不得再次羡慕起北朝兵强马壮起来。
瞅瞅那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体格子,再瞅瞅那数都数不清的骏马……只恨不得全都给牵回去!
她心中盘算着,就瞧着一堆车马从闹市中穿过,那车队的前头竖着高高的荆棘旗,这商队比来的时候要长了许多,至少多了一倍的马匹,车架之上堆着满满当当的货物,看样子是今日也同他们一样,要启程回汴京了。
顾甚微往外瞧去,那车队中领头的女子冲着她微微颔首,然后又吆喝着身后的商队继续前行。
第278章 南大王府
顾甚微心头一动,再想要朝着那商队看去,却见那领头的小娘子已经淹没在了人群当中,瞧不见了。
大雍使团抵达的时候,南大王府已经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了。
那南大王萧定身量颇高,瞧着八尺有余,嘴唇颇厚生得一张略微有些发胖的鹅蛋脸,留了两撇八字胡,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有些强壮的和善老头儿。
唯独那一双眼睛,像极了宫中的那位太后,目光锐利让人无所遁形。
耶律禹要嫁的是他的小儿子名叫萧杭,这会儿萧杭去宫中迎亲,并未在此。
顾甚微一耳朵听着韩时宴同那南大王寒暄,注意力却是落在了四处观察之上,从进门到现在所经过的路线来看,同朱鹮给的地图一致无二。
萧定一共有五个儿子,老大胖得如冬瓜,老二瘦得像麻杆,老三生得一脸麻子,老四则是被人砍了一截儿,只有他哥哥们的三分之二,看上去亦是面黄黄的带着几分病态。
当真是好一群歪瓜裂枣!
顾甚微心中吐槽着,却是心中对那病秧子老四暗生警惕。
此人太阳穴凸起,双目有神,且行路几乎听不到声音,一看便是个高手。他们一进来,顾甚微便感觉到了他身上带着的浓重战意。
且他的双掌粗大,上头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老茧,应该使得一手好掌法。
顾甚微正盘算着,就听到那南大王嘴中传来了她的名字,“这位应该是顾甚微顾指挥使了吧,老夫听禹儿说你救了她性命,当真是感激不尽。”
“早就听闻大雍皇城司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今日一见顾大人果真是英姿飒爽十分不凡。我们北朝尚武,女子为官做将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奇事!”
“顾大人若是乐意的话,可来我北朝做将军!”
那南大王萧定说着,啪啪啪的拍起了手掌,紧接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则是着两人抬着一个小木头箱子走了过来,那箱子上头镶嵌着各色的宝石,看上去便无比的华丽。
管家不紧不慢地将那木头箱子打开,然后又退了下去。
“原本是想宝马赠英雄的,不过禹儿说顾大人已经有了一匹无比聪慧的神马。于是便备了一些小小土仪,多谢顾大人对禹儿的救命之恩。”
顾甚微朝着那箱子看了过去!就差在心中生出一个趵突泉来了,只不过人家冒的那是水,她冒的是酸水。
这也叫小小土仪?
瞧着那长得像她失散多年的亲爷爷一样的老山参,还有比小红马拉的马粪还大金饼子,再有一颗就能封住吴江那张嘴的大珠子……
她倒是没有想到,来这么一趟还能天上掉馅饼,白得了一箱子金银珠宝。
她何尝不明白这南大王的意思,这箱子东西便是他用来斩断这救命之恩的,日后顾甚微便不能拿这个来胁迫二公主耶律禹了。
可这有什么关系?她今日便会离开,日后再也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敌国将领给的钱财,不要白不要!这里的每一分每一毫,那日后可能都化作砍下向大雍将士们头上的刀。
“南大王过奖了,顾某分内之事,何足挂齿,更无意挟恩图报。”
快来报!快来报!
那南大王瞧着顾甚微一脸正气,却是爽朗的笑了出声,他啪的一声,将那箱笼给合上了,大手一挥,冲着那管家道,“给送到顾大人的马车上去,小小心意还请莫要推迟。”
他说着,不等顾甚微再开口,摆了摆手,“今日宾客众多,请恕老夫失礼。我这几个儿子粗笨得很,品不出大雍的茶水,还是请刘大人陪着诸位吧。”
刘符扯着嘴角,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目光幽怨地看了韩时宴一眼。
“韩御史,昨夜我可是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韩时宴点了点头,“韩某睡得极好,一夜无眠……”
那刘符的目光更加幽怨了……
韩时宴却是不管这些,率先挪开了步子同那刘符朝着一边行去。顾甚微眸光一动,心中却是暗道不妙,这南大王瞧着为人大方和蔼,实际上却是对他们警惕得很。
这刘符哪里是来招待他们的,分明就是来监视他们的。
先前她还想着,左右认识她同魏长命的人不多,到时候他们可以浑水摸鱼悄悄离开,赶在那耶律禹行大礼之前赶紧盗出国玺让魏长命带着悄悄离开。
耶律禹同她还算熟悉,礼成之后少不得要同她说上几句话,辞行一番这才算是正常的行事章法。
是以他们必须赶在这之前行动,不然的话,等到她同耶律禹说完话之后,就只剩下酒席时间了。酒桌之上人皆是有固定座位,若是他们不在空出来了,那就容易引起人怀疑了。
可如今不光是明面上有刘符,背地里还有那萧定的四儿子矮一截,用像是淬了毒一般的眼神盯着她。
顾甚微想着,心中发沉。
再这样耗下去,那怕是他们要白天假意离开,等到夜里她同魏长命再折回来一趟了。可密室的入口在萧定的床榻上,夜里他总是要睡觉的,他们便是进去了,那也出不来啊!
总不能不管不顾,直接将那萧定连人带床板子一下子掀翻吧!
刘符好说,韩时宴能应付,就是那个萧矮一截不好处理。
她正想着,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那矮一截走了过去,顾甚微瞧着,只觉得朱鹮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一下子变得美貌异常起来!
她决定了,日后朱鹮大人的绰号便是及时雨,雪中炭了!
她想着,趁着那矮一截转头同朱鹮说话的间隙,同魏长命一并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紧接着,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个穿着同顾甚微同样衣裙的姑娘像是一个背后灵一般,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韩时宴附近。
顾甚微没有停顿,冲着魏长命比了一个二。
魏长命秒懂,之前朱鹮同他们交代过了,这南大王府的巡逻阵法每日都有变动。不到第二日谁都不知道明日会是什么巡逻安排。
他给出了几种不同的选择,让顾甚微同魏长命随机应变。
顾甚微先前已经观察过了,今日这巡逻乃是用的乙队形,也是最严密的一种。
第279章 床下藏宝室
“虎关,你有没有感觉到,方才后脑勺有一阵风吹过,该不会是有邪祟吧?”
说话的人名叫淳于,今年不过十七岁,乃是南大王府巡逻十三队的一员,他生得最高又是新来的,一直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
“我可是听我阿姊说了,秦越国王便是邪祟入体,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立昌法王说那几个大雍人同王都刑克,怕不是带着法器来的。”
站在他前头的虎关不耐烦扭了扭脖子,嗤笑一声。
“此巡逻阵列乃是大王亲设,动静相宜又名天罗地网巡游阵。高处有哨塔,犹如星罗密布。低处有卫兵,两两之间互相守望相助;再有十八队巡逻兵,首尾相衔接。”
“若无令牌,想要潜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之事。人不得进去,鬼怪这世上也没有,莫要胡乱张嘴。”
淳于不敢再言,缩了缩脖子,朝着身后看去。
路边的花草树木叶子都没有动弹一下,放眼看过去,只能瞧见方才同他们擦肩而过的十二队队尾那位同僚扭动的大屁股。也没有什么野猫野雀儿的闹腾……
路边站着的哨兵随着他们的巡逻路线转动着脑袋,瞧见他回头,还咧开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露出了粘着一片绿色菜叶子的大门牙。
虎关赶忙回头,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先前他感觉后脑勺凉飕飕了一下,像是有鬼对着他吹了一口气一般,莫不是想多了?
他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朝着前头的人追了过去。
若是顾甚微同魏长命没有停下脚步,那必定要感叹一声这个新来的小兵天赋惊人,十分的敏锐。他们二人的潜行功夫,可是连朱鹮都察觉不了的。
顾甚微同魏长命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那南大王府居住的院外。
她放眼看去,只见那院子门前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侍卫,同先前的地方一样,有四个五人小队在四方围绕着院子不停的巡查,且在院子的四个拐角处依旧是有人站岗放哨。
顾甚微心中暗骂一声,她同魏长命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血霉,才中了这种要人命的下下签。
她想着,看了魏长命一眼。
二人故技重施,等那两队人马交汇拉开距离的那一瞬间,同魏长命像是一阵春风一般,一闪便翻过了院墙。
两队交汇的时候,因为这边人多,哨兵的注意力都在无巡逻兵的地方。
是以整个阵型最薄弱的地方,最好的潜入时机……反倒是人最集中的时候,这一个刹那没有一双眼睛盯着这里。
当然了,顾甚微做出这样的判断,那是靠脑子;魏长命做出同样的判断,靠的是他野兽般的直觉。
好在他们顺利的潜入进来了。
院子里头静悄悄地,南大王萧定的院落并没有想象中的金玉满堂,若非朱鹮提前给了他们地图,且这门外守卫森严,顾甚微都要担心她同魏长命是否走错了。
她想着,目光落到了屋子门前的那把大铜锁上,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他们盗国玺只是第一步,将东西从王都送回汴京才是第二步。若是现在弄坏了锁,让那萧定发现进了贼,怕不是他们就很难出城了。
顾甚微抿了抿嘴唇,正想要试着开锁。
就瞧见魏长命冲着她咧嘴笑了笑,然后果断地从自己头上拔下来一根头发,他的手腕一翻,那根头发瞬间绷直了变得像是一根铁丝一般。
魏长命没有走门,却是直奔窗户,他将那根头发往窗户缝中伸了进去,然后轻轻地一拨,窗户栓就被拉开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先前还犹如杀人利器一般的头发丝儿,瞬间瘫软了下来,又变成了一根柔软的长发。
顾甚微瞧着啧啧称奇。
她还是头一回同魏长命一起出任务,之间二人合作最多的是魏长命刺杀她,她反杀……
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二人一前一后翻了进去,魏长命又将那窗户给拴上了,二人这才朝着目标床榻看了过去。
这张床格外的巨大,几乎占据了里间的半个屋子。
顾甚微没有迟疑,按照朱鹮的图中所教,在那床榻上按照东北南西四个方位顺序,拍了那床头床尾的四根柱子,只听得一阵轻微地咔嚓声响起。
顾甚微脚步没有停歇,她一个鹞子翻身朝着那床板内侧扑了过去。
在挨到床板的一瞬间,那床朝着里侧一阵倾斜,顾甚微只觉得耳旁一阵劲风袭来,整个人便往下坠落而去。
因为早有准备,顾甚微心中并不慌乱,她朝着头顶上看了过去,见魏长命也随着她跳了下来,心中大定。
这下落的高度远比顾甚微想得要多上许多,感觉不像是进了密室,倒像是落入了某一个巨大陵墓一般。
就在落地的一瞬间,黑漆漆的四周陡然亮起了火把。
顾甚微心头一震,闭上了眼睛,再睁开魏长命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她忍不住仰头朝着上头看了过去,先前他们落下来的地方,倒像是一口枯井,在那枯井的边缘,修了一些直上直下的台阶。
“该不会这是萧定打的盗洞吧?要不怎么诡异呢!”
魏长命憋了许久,到这里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忍不住嘀嘀咕咕了起来,“这萧定也不怕半夜睡觉误触碰了机关,一个翻身掉下来摔死!啊呀不对,他那般肥硕,横着倒下来说不定会卡住!”
“当真是老谋深算的心机狗!”
顾甚微听得无语,“你那头发丝儿若是织成软甲有用么?”
魏长命一听,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惊恐的看向了顾甚微,“顾亲事,你这副模样,像是已经烧了热水,就准备钳鸡毛了!若是有用我早就把自己给拔成大师了!”
魏长命说着,表情美了几分。
“要是我的头发能变成软甲穿在张大人身上保护他,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事,魏长命又垮了脸,“可惜不行,只有注入内力的时候才可以用。且也不够坚韧,像顾亲事你的剑气,那是半分都抵挡不住的。”
见顾甚微收回了火辣辣的视线,魏长命松了一口气,头发保住了!
顾甚微从魏长命身上收回了视线,朝着前方看了过去,这一瞧却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