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死了之后,长庚开始在汴河上做那些刀口舔血的买卖。船上的那群狠人,有一些是那人安插过来的,赚的银钱一大部分都被他们拿走了。”
“我曾经问过顾言之钱被送到哪里去了,可他不让我多问。”
“但我敢肯定的是,大头都被拿走了,府中得到的只有很小一部分。”
顾甚微若有所思的听着,这同她猜想的大差不差的,顾老夫人在顾言之的书房里撞见过那个飞雀面具人,那么她的父亲顾右年又是在哪里瞧见的呢?
也是在顾家,飞雀面具人同顾言之相见的时候么?
她想着,继续开口问道,“断械案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你阿娘有孕在身,郎中把脉说肯定是个男娃娃。按照当初的约定,在亲眼瞧见你阿娘生了男丁之后,右年便会离开去出云剑庄再也不回来了。”
“我当时还不死心,因为均安年纪尚小,不知道日后是个什么情况,万一他随了他二伯一样,那岂不是要……”
顾甚微见顾老夫人说不清重点,皱了皱眉头。
“你可知晓是何人接洽顾言之的,或者说顾言之有没有提过断械案的一些细节?”
“看来三房在你眼中,连个三瓜两枣也是不值得的。”
顾甚微冷冷地看着眼前显得有些老态龙钟的顾老夫人,从前她只觉得这老太太规矩大不怎么好相处,现在想来她同顾言之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不光是她的父亲顾右年,就是其他儿子的性命在她看来,也根本比不上顾言之画的饼,比不上一句“老封君”。
顾老夫人一愣,她想了想说道,“我的确是对这些知之甚少。”
“不过有一件事我知道,就是让你外祖父家造那批军械,再给你阿娘下毒毒杀她,然后你阿爹对曹大娘子英雄救美,再迎娶她进门,这一系列都是你祖父同那边商议好设下的一个局。”
“那人想要出云剑庄帮忙造剑,还想要将曹家拉到一个阵营里来。”
“正好那时候我们担心左棠产子之后,右年便会离开顾家……我们的本意是想要将你阿爹拉回正途,你阿娘若是死了,他再娶了曹大娘子,也能安心下来重走仕途……”
“可你阿娘怎么杀都杀不死,你阿爹怎么说都说不听……”
顾甚微听着,怒火中烧,“当真是无耻至极,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么狠毒之人!”
顾老夫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去,她的嘴巴张了张,想要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但却是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变得面目全非……狰狞得像是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若是只想回忆你们是如何害死我阿爹阿娘的,那大可不必再说了。我这个人心善,若是你喜欢听这些,日后我可以去乱葬岗上,将你们顾家是如何断子绝孙的,一一说与你听。”
顾甚微说着,冷冷地看向了顾老夫人,“现在我说,你来答!”
“断械案之后,我阿爹是通过谁翻的案?他付出的代价可是进宫去当护卫,他做交易的对象是谁?这件事可是顾老贼同幕后之人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给今后的行刺做准备?”
顾老夫人一愣,摇了摇头。
她肯定的说道,“这个不是你祖父安排的,因为我们想要他科举出仕……侍卫统领说起来是官家身边的亲近之人,可说到底也就是个替挡刀的……”
见顾甚微脸色不善,顾老夫人忙转移了话题。
“至于行刺一事,那更加不可能了。你娘一死,他本就同我们离了心,再因为曹大娘子的事,你阿爹更是恨我们入骨……”
顾老夫人说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次行刺是不是你祖父所奉之主安排的,但是我肯定他是不敢也没有办法让你阿爹参与其中的。而且以你阿爹的性格,他是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行刺官家的事情的……”
顾老夫人说着,脸色一白。
她在这一刻,彻底了理解了顾甚微心中永远也化解不开的恨意。
顾家所有的人都知晓顾右年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知晓他不可能是飞雀案的主谋,可是身为家人在明明有能力上谏的情况之下,却是没有一个人替他辩解一句……
他们毫不留情地直接将这个儿子放弃了,甚至在第一时间用顾右年的血蘸着馒头,进行了一场巨大的狂欢。
她从未在意过这个孙女,也没有去乱葬岗上亲眼目睹她当时的绝望,她当时在做什么?
她在埋怨顾右年连累了他们,她在庆幸顾家更上一层楼,她对顾均安文章天下知而欣喜若狂……
顾老夫人抿了抿嘴,她突然觉得屁股下的椅子变得滚烫滚烫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想要一个不留,那就一个不留吧……这是我同你祖父的报应。”
“顾家这么多年存下的钱,一部分昨夜老三离开的时候叫他带走拿去带回岳州老家了。那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则是放在老宅祠堂里,就是你小时候用剑戳了很多洞的房梁柱子里。”
“用油纸包着,都是交子地契铺子什么的……”
“这些也不是大头,还有一部分东西,你祖父托付给了一位故人。”
“抱歉,我知道的东西的确不多,想来我同我的儿子们也不过是你祖父的踏脚石而已,所以他根本就不信任我,也没有想过要将那些事情告诉我。”
“老宅里头的钱,你拿走吧,你想要自己留着或者怎么处置都随你。”
顾老夫人绞尽脑汁的想着,最后又道,“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是顾言之说他位高权重,且是个明主。一开始联系,是那面具人来家中,可被我撞见之后,便不见来了,改成飞鸽传书。”
“还有你说的那个可能给顾言之生了孩子的女人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猜她的闺名里头应该带着一个茹字。”
“因为有一回顾言之喝醉了酒,我听到他叫了这个字。虽然只叫了一句,但是我听到了。而我的闺名叫做莲芳。同这个茹字丝毫没有任何的干系。”
顾甚微蹙了蹙眉头,整个大雍朝闺名当中带着一个茹字的人多如牛毛根本就数不清楚。
她正思索着,就听到顾老夫人又接着说了起来。
“他们以菖蒲作为忠诚之花,而且……在你回来汴京城之前,顾言之同我说胜利在望了,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应该是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顾老夫人说着,看向了顾甚微,她想要说一句对不起,可饶是她也觉得这句话太轻了,根本就说不出口,她喃喃了几下,随即又低下了头去。
顾甚微瞧着,摩挲了一下腰间悬挂着的长剑,默不作声的挑着灯笼朝着地牢外头走去。
一直到从那阴暗潮湿的地底下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太阳刺得人的眼睛想要流泪,四周都是那样的亮堂堂的,春风和煦吹在人脸上暖洋洋的。
“韩时宴,你看桃花居然都开了。”
韩时宴听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靠近了一些,顺着顾甚微的视线看了过去,在不远的墙角处有一株早桃花树,上头的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粉的白的。
那光秃秃的枯木在这一瞬间,像是新生了一般。
“嗯!若是做成桃花糕,再配上一盏茶,一定很美味。”
顾甚微哈哈一笑,“韩御史的脑子里除了灭门就是吃了吧!你这么能吃甜的,怕不是那蜜蜂精投胎转世。”
她说着等着韩时宴回怼回来,却见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从那桃花树上折了一支开得最艳的走了回来,塞到了顾甚微的手中,“走罢,去接你小弟,总不能空手去。”
第179章 阿泽来历
顾甚微看着手中那支娇艳欲滴的桃花,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且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去去就回。”
她说着,将那支桃花塞回了韩时宴手中。
然后一跃而起飞出了开封府,骑上那匹枣红大马飞快地朝着顾家老宅的而去,这两处地方相隔不算很远,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她从马上跳了下来,那流浪的黄狗儿认出了她,飞快地跑了过来,在她的跟前摇着尾巴。
顾甚微朝着门口看了过去,顾十五娘大喇喇的坐在门槛上,在她的身边放着两把崭新的大锤。她托着腮,仰着头看着天空,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宅里头乱糟糟的,时不时有人卷着包袱从角门里探头探脑的离开。
瞧见顾甚微站在大门前,那些人忙将包袱一塞,跑得更快了些。
顾甚微没有含糊,径直地朝着大门口走去,抬脚轻轻地踢了踢顾十五娘的屁股,“走了!他们都知道悄悄地走,你这蠢人怎么就不知道带着你阿娘回河东去。”
顾十五娘像是被人解开了穴道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她围着顾甚微转了一个圈儿。
“你怎么比那菩萨还灵验!我不悄悄地走,我还要等你一起砸掉那该死的家规呢!”顾十五娘明显精神有些亢奋,她拖着两柄重重的大锤,跟在顾甚微的后头,叽叽喳喳说着话。
“我现在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就像是做梦一样!我可真不愧是我阿娘的亲生的女儿,多少是有些疯劲在的。”
顾甚微听着,抽了抽嘴角。
顾十五娘瞧见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并不在意的说道,“我阿娘不想跟我去河东,她出家了。”
“我在这里等着你,若是你再不来,我就要离开汴京城再也不回来了”,顾十五娘说着,忍不住看了顾甚微一眼,见她还和从前一样淡然,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他们还会回来吗?”
顾甚微摇了摇头。
顾十五娘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仰起头来,看着那比人还高的四十九条家规,冲着手心里哈了哈气,然后一把拿起那铁锤……她的手高高举起,过了许久方才重重地落了下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那石碑纹丝不动。
顾十五娘傻了眼,“我想这一刻想了无数回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砸不动!”
顾甚微瞧着她那副模样,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你以为我回来做什么的?”
若是可以,她希望顾十五娘并没有站在这里,灭亲族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顾十五娘若真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直接离开汴京城,这样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她在这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可她想,兴许是因为傻,她才有些喜欢顾十五娘的。
顾甚微想着,一把拿起了顾十五娘拖过来的另外一把锤子,猛的朝着那石碑砸了过去,只听得轰隆一声,那石碑轰然倒塌,腾起了厚厚的灰尘。
顾十五娘瞧着,心头一松,却是蹲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甚微透过那倒塌下去的石碑,朝着顾家老宅的祠堂看了一眼,却是转身悄然的离开了,从今往后,顾家同她顾甚微再也没有任何干系了。
汴京城郊外有许多处山坡。
顾甚微的选的地方,是一处高地,她的父亲顾右年便安葬在这里。
她看着刚刚才新起的坟冢,将韩时宴摘下来的那根桃花枝放在了墓前,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颗梨膏糖,放在了桃花枝的旁边。
她没有待太久,又站了起身,朝着一旁的韩时宴看了过去。
“虽然顾家倒了,但是这只是开始而已。”
韩时宴点了点头,“我们可以重新梳理一下现在所有的线索,再决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你对顾均安说福顺已经知晓了阿泽的来历……”
“阿泽究竟是什么来历?你又是何时去查的?”
他同顾甚微一起在五福寺撞见福顺公主和那个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见过阿泽,更不用说知道其中的玄机了。
怕顾甚微误解,韩时宴又忍不住解释道,“因为他同我堂兄韩敬彦生得十分的像,所以我有些在意。我回去之后也查问了一番,韩敬彦并没有双生兄弟。”
“而且我那伯父有庶子,并也没有什么必要在外头弄出一个外室子来。”
顾甚微一怔,冲着韩时宴点了点头,“阿泽的确同你们韩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我找人调查过了,这世上的确是会有生得很像的人,他是被人有心挖出来,特意送到福顺公主身边的。”
“他原本是蜀地之人,后来去南地待了三个月。你还记得那个夏县令么?”
“就是他收到了皇城司的信,然后犯事全家落罪的那位。阿泽之所以来汴京,当时就是护送夏县令的妻子回汴京探亲而来的。上元灯会,他同其他人走失了,恰好单独在永安桥上撞见了福顺公主。”
韩时宴一怔,他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
虽然顾甚微没有说过,但是他能够察觉得到,顾甚微一定还有从未展现出来的底牌。
不然的话,凭借她自己一个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搜罗到那么多证据,知晓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顾甚微不说,他也就不会多问。
“所以你认为是有人特意调教了阿泽,让他去哄骗福顺公主。如果没有阿泽,福顺公主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放弃我堂兄韩敬彦。即便是不嫁韩敬彦,怕是苏贵妃也会让她另选高门贵子。”
韩家是一个大家族,并不是只有韩敬彦这么一个优秀的子弟。
顾甚微点了点头,“你那时候还没有灭门的恶名,说不定就会选中你,这样长公主还有韩家都成了苏贵妃党。就算不是你们,还有别的可以拉拢的对象,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顾均安的。”
“而福顺公主同阿泽有了牵连之后,便只能下嫁了……不然的话,苏贵妃就不是给自己的儿子拉助力,而是结仇人了。可不是谁都像顾均安那样想要做绿帽子王的!”
第180章 梳理现状
“所以,阿泽的长相是真意外,但是他出现在福顺公主身边,却是有心人筹谋之下的假意外”,韩时宴总结道。
“夏县令身份特殊,他同皇城司内鬼,也就是飞雀面具人有牵连。阿泽随夏夫人进京……他兴许知晓自己来的目的,兴许不知道却也成了局中人……又兴许日后同福顺有了真感情所以承受不住出家当了和尚……”
“不论如何,这也绝对是针对福顺公主的一场步步为营的情爱骗局。”
“且之前我们便查到过,福顺公主嫁给顾均安是有中人的。假中人是王一和,但是还有一个真正牵线搭桥,让苏贵妃改变主意选中顾均安的人在。这更是佐证了这个推论。”
“这其实同那人安排曹大娘子遇见你父亲,想要将曹家拉拢到他们阵营是同样的手法;他想要顾均安娶福顺公主,有了驸马这个身份,顾均安这颗棋子变得更有价值。”
顾甚微点了点头,从前她一直很疑惑,顾家明明视科举为唯一的证道之路,希翼着有人能够封侯拜相。
可是在顾均安考中状元之后,却又折断了他的羽翼,让他去尚福顺公主!
到现在却是全都明白了,顾均安娶福顺只是权宜之计。
因为就算考中了状元,要攀登那青云梯,也得从小喽啰开始做起,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可能你在儿孙满堂成了白胡子老头儿的时候能封侯拜相。
若那三者差了其一,你可能就是一个上朝的时候,官家跳起来都瞧不见你脸的白胡子老头儿。有心向旁边的老头儿炫耀一下自己曾经是状元,一开口就听到四面八方的人两眼放光的仰起头,齐声回答我也是!
若那三者啥也不占,那兴许只能顶着一头白发写信:伯牙啊,吾今日第三十七次被贬,你呢?官家他想起来有你这么一个人了么?署名是正在给叔伯兄弟以及当年考试之时求过的菩萨写信求捞的子期。
“到时候改朝换代,福顺公主便不是公主,顾均安也不再是驸马了。到时候顾家有了从龙之功,顾均安再有状元身份加持,还不是一步登天?到时候不但可以娶高门贵女,也不耽误他封侯拜相!”
顾甚微说着,嫌恶地摇了摇头。
利欲熏心的狗东西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曹大娘子,像福顺公主,像顾七娘子……还有万万千千无辜之人的死活。
这世界就像是一盘棋局,大棋局套小棋局。
她要当的不是下棋人,而是彻底掀翻棋盘的人。
顾甚微说着,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还没有告诉福顺公主这些!我就是诈一诈他们,瞧他们心虚的样子,就知晓阿泽的来历他们绝对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韩时宴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又恢复了之前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眼神柔和了几分,“嗯,看出来了!毕竟福顺还没有发疯!”
顾甚微来了兴致,“发疯?”
“满脑子只有情爱的人,大多都又蠢又疯。福顺尤甚。”
韩时宴这话一出口,有些恍惚的想起最近总是有自己脑子变蠢了的错觉,他顿了顿随即又摇了摇头,将这事忽略了过去。
顾甚微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我还真是没有想过,韩御史的嘴里会说出这两个字来。怎么说呢,就像是张春庭他突然他突然扮成了胡姬要给我来段胡旋舞一样……”
顾甚微说完,脊背一寒。
即便张春庭不在这里,她也总感觉自己遭到了死亡凝视。
韩时宴闻言脸一黑,压下去了那恐怖的画面,“福顺年少之时就做过许多疯狂的事情,韩敬彦瞧见她都恨不得绕道八里地……她曾经请宫中的绣娘做了个软枕,上头绣着我堂兄含情脉脉的脸……”
“如此之事,不胜枚举!每每瞧见韩敬彦,那眼中的光都能射出来,直接将他射个对穿!”
顾甚微听着有些唏嘘,福顺公主若不是痴狂之人,大约也不会偷偷替阿泽生了孩子,还养在五福寺旁了。再想想那位更加荒唐的鲁国公夫人……
顾甚微心中升起了一阵阵的荒诞感,大雍国下一日储君,那个毛都没有长齐的赵诚该不会也是这般样子吧!
她想着,赶紧甩掉了脑中跑偏的思路,又重新梳理起了现在的线索。
“之前我们的一些推测全都被验证了,如今可以去进一步调查的也很多。咱们回到起点上来看,夏县令的身上一定有特别之处,所以面具人才对他委以重任。”
“像他那样的人,苏杭一带要多少有多少,为何却是偏偏选中了他呢?”
韩时宴点了点头,“长观一定有所遗漏,我们想要重新翻出夏县令的案子。”
“再说皇城司内鬼,此人武艺高强,代号天三,是名男性声音雄浑,使用的兵器是长剑。他同我父亲还有魏长命都曾经交过手。排除我和魏长命还有李三思……皇城司里还有七个人有可能。”
她是皇城司唯一的女性指挥使,魏长命如今正在宫中当值,且她同魏长命交手的次数非常多。
魏长命是典型的刺客路数,同那飞雀面具人有所不同。
李三思体型比较高大,明显同那面具人不同,且他使用的兵器并非是长剑。
她同这二人十分熟悉,若是近战一定可以分辨出来。
韩时宴微微蹙了蹙眉头,“为什么不算上张春庭?”
顾甚微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晓张春庭的武功深浅,且他也对苏贵妃无甚敬意,但是我不认为他是幕后之人。”
“我们皇城使要当也当最大的黑手,怎么可能给人当小三子!就算要当打手,那也得排天字第一号!”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那张骄傲的脸,只觉得张春庭比从前愈发碍眼。
“也是,他本就已经是天子第一号的狗腿子了,作甚要屈尊降贵去做天三!”
顾甚微听着,横了韩时宴一眼,“韩御史你怎么不想想,那幕后之人为何说快到收网的时机了?因为党争刚刚结束,苏党强势清理前太子党势力,朝堂乱成一锅粥,这时候不浑水摸鱼改天换日更待何时?”
“张春庭若是那幕后之人,又何必在这档口,费劲功夫将我这块绊脚石搬回汴京?”
第181章 可疑之人
她曾经想过顾家背后站着的是苏贵妃,毕竟等福顺公主的弟弟做了皇帝,他们也算是更上一层楼。
且别看如今已无储君之争,可就在几个月前,朝廷还党争激烈,苏贵妃还犹如斗鸡一般拉拢群臣!她以为顾均安能当驸马,是因为顾家早就向苏贵妃投诚。
可事到如今证明是她眼界小了,顾言之所图更多。
那人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对着苏贵妃一脉布局了……福顺嫁给顾均安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就是拿了军械,拿了银钱,又暗地里结党营私,等待着一飞冲天直接血洗汴京,很明显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顾甚微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紧迫了几分。
“面具人为我所伤,那伤口并非一两日能够愈合,我已经让荆厉暗中查探。皇城司拢共这么大地盘,指挥使只有十个,一一排查我就不信找不出那个内鬼来!”
顾甚微说着,皱了皱眉头,“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天三隐匿了自己的身手,藏在了皇城司万千兵卒之中。”
她新入皇城司,手下的人马少,其他指挥使手下可远不止这些人,且他们互不关联,大部分时候都分散隐匿在汴京城的各个角落,要探查起来属实不易。
“如果是这样,那麻烦就大了。别说带伤了,就是那飞雀面具人肩膀上有一个桃花烙印,等我们排查一圈儿,那桃花烙印人家也能重新烫成大公鸡啊!”
韩时宴一时有些没跟上,“为何要烫成大公鸡?”
顾甚微摆了摆手,“没什么,想吃大公鸡,就烫成大公鸡了!”
韩时宴哑然失笑,他看着一旁兴致勃勃的顾甚微,不由得整个人也轻快了起来。
他先前有句话没有说全,不应该说脑子里只有情字的人会变得疯狂,其实应该说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的人容易变得偏执,从而走上极端之路。
顾甚微身负血海深仇,仇恨比情爱更加容易遮蔽人的双眼,让人深陷其中最后玉石俱焚。
他原本是担心顾甚微在狱中见顾家人会癫狂,怒从中来直接戳死那几个老恶棍;可临了瞧见她冷静又克制,又开始忧心顾甚微没有将仇恨发泄出来,憋出了什么问题……
一直到这会儿,瞧见顾甚微已经想着要继续去抓幕后之人,他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顾亲事今年真的只有十六岁么?”韩时宴忍不住问道。
“啊?”顾甚微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了韩时宴,“不然呢?你当我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功夫不成?我若是有这本事,那还费劲查什么案子?我往大唐皇帝坟头一坐,他都得封我当御妹,替我改名赛唐僧。”
韩时宴轻笑出声,“顾长老所言甚是。”
“除却飞雀面具人,今日顾老夫人说那汴河上的人有不少都是那头安插过来的。你还记得那对李氏兄妹么?当时我们就觉得那李茆看着凶狠,实际上却是收到妹妹李芸暗示之后方才招人的。”
“那么这个李芸就很值得查上一查,她说不定是那头安插过来的信息。”
韩时宴细数了如今线索,“除却李芸,还有带茹字的女子,使用峨眉刺的棉锦。人可以藏起来,躲在暗处犹如大海捞针,但是案子不会长脚跑路。”
“我们还可以直接破题,去重返断械案还有税银案,指不定能够从中锁定出那个人来。”
韩时宴说着,想着顾甚微兴许对这朝中的大人物并不熟悉,又补充道,“顾言之老奸巨猾,他能够带着家族向那人押上重宝,可见那人离皇位并不是很远。”
“他有可能是宗亲,同样是姓赵的,争夺起王位来掰着族谱数,抠也能将自己抠成正统。姓赵的王爷一大摞,有实权人也并不少,到时候我会列出一方名册来。”
“除此之外,位高权重的权臣也可能有不臣之心。”
韩时宴说着,眼神有些复杂。
官家不作为,这朝堂之中其实早有许多人心生不满与怨愤。
便是他有时候瞧着亲舅父也是恨铁不成钢,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如此软弱无能!
他没有不臣之心,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顾甚微眼眸一动,琢磨着“棉锦”这个名字,心中暗暗地补上了一句,兴许还有马红英家族那样的武将世家。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直接开始查!”
顾甚微说到这里,瞧见山脚下冲着二人傻乐呵的长观,立即闭上了嘴。
那长观见状,可着劲儿的挥了挥手,又将马车赶得更近了一些,他笑得格外的使劲儿,年纪轻轻脸上都生出了菊花褶子,往他手中插上一根拂尘,他都能直接改唤小观子了……
小观子,不不,长观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有多狰狞,他微微地弯了弯腰,“公子,都这个时辰了,饿了吗?您交代我给顾亲事准备的吃食,现在是热的,要不要端上来?”
韩时宴听着这矫揉做作的声音,牙齿一酸,他无语的看向了长观,“说人话,我没有让你准备,且这荒郊野岭的,谁会在这里用热食……还热……”
他说着,就瞧见顾甚微盯着马车后头看。
韩时宴蹙了蹙眉,忍不住循着顾甚微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那马车的后头不知道何时搭起了炉灶,这会儿还冒着烟……所以在他们上山的时候,长观他在山下做饭……
长观见二人注意到了,嘿嘿一笑,露出了满嘴白牙。
“叫花鸡,我这就取过来……”
韩时宴正想要骂他,想着先前顾甚微的话,不由得又闭上了嘴,他耳根子微红有些尴尬的冲着顾甚微说道,“他原本就不着调,不然宫里头如何舍得放他出来……等我阿娘调教了一番后……就更加没救了!”
“至于我阿娘……”韩时宴说着,就瞧见顾甚微已经冲到那炉灶旁边,同长观说起话来,“是公鸡还是母鸡?熟了么?”
韩时宴瞧着二人嘀嘀咕咕的样子,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他袖子一甩,正准备上车,就瞧见不远处腾起了阵阵尘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