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饭团桃子控  发于:2024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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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门要钱,祖父便是从你清清阿姊的嫁妆中挪用,都按照你要的时间同数目交给你了。就是为了平息你心中的恨意。”
“祖父知晓你一时半会难以释怀,但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恨顾家到如此地步,竟是枉顾张大人对你的信任,欺骗韩御史同吴推官,整了这么一出公报私仇的闹剧。”
“当年断械案起,你外祖父一家虽然脱罪无碍,但是千机陈氏一族尽毁,你母亲去庙中为他们点长明灯祈福,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劫匪。”
“当时她被毒镖擦伤,虽然服用了解毒药。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引发了体内旧毒,全都应在了腹中胎儿身上。导致他胎死腹中。”
“当时我们已经尽力了,请了城中最厉害的妇科圣手汤郎中过来瞧。当时那孩子出生,便通体青黑,透露着不祥的死气,如同今日一般,但凡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他身中剧毒!”
“我想着逝者已逝,又何必多言引发流言蜚语,于是便并未大肆宣扬。在这府中也只有当日接生的人知晓,但是你同你父亲都是心知肚明的,何故今日又拿此事做文章……唉……”

第77章 意外证人
顾老爷子说着,颤抖着指着那破碎的翁罐,他眼中含泪,整个人苍老得可怜,“这孩子乃是你阿爹的嫡长子,唯一的传承,顾氏何故要害他?为了让五房断子绝孙?”
“倘若我顾家当真有人丧心病狂毒杀了这孩子,为什么当年不直接将这婴儿尸骸替换了去,还要留下今日祸端?”
顾老爷子说着,颤颤巍巍地冲着韩时宴同吴江拱了拱手。
“两位大人,老夫句句属实,毫无虚言。顾家人上上下下端端正正,清清白白。我所言之事,自有人证可以证明,当年那汤太医的儿子汤大郎中亲自登门接生此子。”
“汤小郎中见孩子面膛青黑,还闹将了起来……当时我便对那二人直言不讳。”
顾老爷子说着,瞥了顾甚微一眼。
“顾甚微没有人证无妨,但是那大小汤郎中却是可以作为人证,证明老夫所言非虚!”
顾甚微听得心神一凛,怒极反笑起来,好一个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
也难怪这一家子人任由他们开棺验尸,敢情这老贼一早便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应对!
顾甚微刚想上前应对,就瞧见吴江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一把拽住了顾老头儿的衣袖,满脸诧异地嚷嚷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没有听明白呢?”
“就是说凶手给人下毒之后,不急不慌先给自己倒杯茶,然后请个郎中来,吹拉弹唱来一通熬死受害者,然后跟郎中说,唉,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冲着一株毒物撒尿,那毒气直冲入体。”
“早前二三十年那毒搁里头冬眠呢,这今日好死不死的醒了非要闹着出来玩……这不,害人毒发身亡死了!”
“凶手张嘴给郎中这么一说,就可以证明他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了?”
吴江说着挠了挠头,他一脸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顾老头儿的脸上。
“你可别驴我!我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若是这样,那药铺子里哪里还有砒霜剩,那还不今儿个张三毒死王五,明儿个赵六毒死李七……都张嘴说是旧疾复发好了。”
“那奈何桥上的孟婆就是将自己的手熬断了,孟婆汤也不够喝啊!”
吴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打得顾家人一脸错愕。
就连顾甚微都有着怔愣,她快速的回过神来,冷冷地看向了顾老贼。
“按照你的说法,我阿娘当年可知她旧毒复发?”
顾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他们明明站在这里,却像是那皇陵里陪葬的俑人一般,丝毫没有人气。
顾老爷子微微蹙了蹙眉,顾甚微在这档口说这话一定是有坑在等着他,可他却是不得不答。
“你阿娘乃是江湖人士,应该多少有所察觉。”
顾甚微哂笑出声,她就知晓。
像她的祖父顾言之这种人,喜欢撒谎,却不会撒一些明眼人一看就不符合逻辑的谎。
“是么?顾大人居然还没有忘记,我母亲乃是江湖人士,左家是天下第一铸剑山庄的主人。左家曾经以一把朝云剑从江湖第一毒师上官瑕的手中换得了一枚清毒丹。”
“那清毒丹外形绮丽,夜里隐隐有荧光,看上去就像是一颗璀璨的夜明珠,是以江湖中人又称之为夜明丹。顾大人方才不是说,对照着那嫁妆单子,一针一线的淘换了全还给了我。”
“如此应该没有忘记吧,那嫁妆单子上写着的夜明丹三个字。”
顾老头儿脸色微变,他抿了抿嘴唇,看着顾甚微静观其变。
“你也说了,我母亲乃是江湖人士,若是旧毒复发没有理由不察觉。她既然有这等神药在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旧毒复发一尸两命,也舍不得将那清毒丹拿出来吃掉?”
“除非,并无旧毒复发这种事情。她压根儿不知道身边有人给她下了毒……”
顾老头儿的手指微动,他转了转了手中的佛珠,摇了摇头,“这老夫便不知晓了,我们并不知晓那夜明丹是解毒药,不然的话,便是灌也要给你母亲灌下去了。”
“妇人多忧愁,这深宅大院之中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都莫名其妙的存了死意……老夫并非左棠,不知左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她为何手中有解药,还要看着自己死。”
顾甚微听得,啪啪啪的鼓起掌来了!
“顾大人留在汴京城当真是屈才了,就应该去那边关敌营做信使才对,到时候你可凭着这张脸这根舌头,攻城掠地成为我大雍栋梁才是!”
“人命什么的,果然在顾大人眼中,还没有门前石碑上刻着的顾家家规上的一个字来得珍贵!”
她说着摇了摇头,“只可惜,查案靠的不是嘴,而是证据。”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见墙头突然出了声响,“证据没有的话证人算不算?”
顾甚微一愣,询问的看向了韩时宴。
吴江脑子时有时无,做不出预先安排之事,她的确另有安排,但却并非是这一步棋,那么韩时宴……
韩时宴却是摇了摇头,亦是循声看了过去。
这段围墙靠着桃花林,先前并没有亮灯笼,且那树枝又影影绰绰的,他们的注意力在开棺验尸上,还当真是没有往那里瞧,现在这一看,差点儿没有吓掉魂去。
只见那围墙之上,不知道何时趴了一整排的脑袋瓜。
许是瞧见大家都看了过来,那些趴着墙头看热闹的人都纷纷举起了灯笼,灯光从下而上照着他们的脸,将他们一个个的照得犹如僵尸一般。
在一排人头当中,其中有一个特别的醒目。
那人穿着一身白,像极了披麻戴孝,他站在城墙之上,一脸惊恐的朝着围墙下头看着,腿软软地颤了颤,转身喊道,“梯子梯子!把我梯子递上来。”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来人居然是那汤二郎汤抒怀。
看热闹的好心人帮他转了梯子,汤二郎提着衣摆爬了下来,他抖了抖自己素色的袍子,朝着众人走了过来,“之前我听老顾大人说我们汤家兄弟可以做证人。”
“这不我就不请自来作证了!”

顾甚微微微蹙了蹙眉,她并没有请汤家兄弟作证的意思。
当初汤大郎将这事告知于她的时候,她便允诺了不将汤家牵扯进来,毕竟他有明哲保身之意。
那么,汤抒怀整这么一出……
她想起那句“老顾大人”,眉头皱得更紧了,所以汤二郎是来给顾老贼作证的?
汤二郎丝毫不含糊,径直地走到了顾言之跟前,“老顾大人说得没有错,当年我同我大兄的确来给顾五夫人诊过脉,我也亲眼瞧见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面色乌青,有中毒迹象。”
顾家人放了心。
墙头那些人过了明路,一个个的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顾老爷子摸了摸胡子,脸上看不出悲喜,他冲着汤抒怀点了点头,“多谢汤二郎仗义执言,不然的话,我们顾家今夜便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唉……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都是姓顾的,老夫也并非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不如就当做无事发生,就此散了去,也省得扰了邻里清静。”
汤抒怀撸起了自己的大袖子,却是摇了摇头,“不急啊!老顾大人说话只说半截儿,我可没有这种陋习。”
顾言之瞬间变了脸色。
不过汤二郎像是没有瞧见似的,他继续说道,“你怎么不说,当时我们告诉你这顾五夫人中了慢性毒药,那毒日积月累下去,通过母亲的身体都转移到了胎儿身上。”
“胎儿身中剧毒,所以胎死腹中。并且他突然早产,是因为那毒素的分量陡然加重了……”
顾甚微猛地看向了汤二郎,这一点汤大郎当时并没有提及。
汤二郎这会儿却是没有半分吊儿郎当,他目光清明的站在那里,宛若皎皎明月。
“你怎么不说,当时我闹将起来,是想要去开封府报官呢?”
汤二郎说着,握紧了拳头。
他医术高超,若论天赋远在哥哥之上,可是他做不了像父兄那样的御医,更加没有在给权贵看病的时候,闭上自己的嘴巴!
他的眼中揉不进一颗沙砾。
他没有办法背刺家族,是以只能每日站在那永安桥上,替那些往生的冤魂唱上一曲安魂之歌。
无人来寻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汤二郎说着,朝着那地上漆黑的婴童骸骨看了过去,现在有人愿意站出来,替这个孩子讨回公道。
他沉默了第一回,没有办法再沉默第二回。
见顾老头儿要说话,汤二郎又接着说了起来,“当时你便是犹如今日一般,十分淡定的说着旧毒复发之事。屋子里那些接生的婆子下人瞧见一个十分可怖的死婴,也无一人感到惊慌失措。”
“她们就像是一早就知晓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这个人不撒谎,也不偏袒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来作证,将当日我所瞧见的所有事实都说出来而已。”
顾甚微听着,眼眶有些发热。
她其实很能够理解汤大郎的顾虑,毕竟宫中也好,大户人家也罢,谁会用一个愣头青藏不住事的郎中呢?
这世家大宅里的污秽,知晓的人多,可愿意直言的人少。
毕竟这是砸饭碗的事。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愈发的大了。
顾甚微朝着不远处看了过去,坐在那里的福顺公主像是已经厌倦了似的转身离去,顾均安搀扶着她,一步三回头的透过提着灯笼的下人们,冲着这边看了过来。
顾老爷子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他稳了稳心神,看向了汤二郎。
“老夫就问汤家二郎一句,既是你当日那么肯定是有人向左棠下了慢性毒药,为何最后又没有闹将开来,去开封府报官呢?倘若老夫的解释在你们郎中眼中成不了解释,你为何不去报官呢?”
“你没有办法回答,因为当时从脉象上来看,旧毒复发是完全有可能的,不是么?”
他说着,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摇了摇头。
“老夫活这一辈子,顶天立地。倘若官府查明,的确是我顾家有人害人,不用开封府登门捉拿,老夫一定亲自扭了那人自首,大义灭亲。”
“老夫先前所言句句属实,就算是听了汤小郎中的话,我也对我们顾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深信不疑。他们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害人性命的事情来的。”
顾老爷子说着,冲着韩时宴同吴江拱了拱手,“还请二位小大人明察,好还我们顾家一个公道。”
“老夫相信,即便两位大人同顾甚微乃是友人,也定不会有失公允的。”
韩时宴听到这里,看向了顾老爷子的目光愈发的幽深。
顾老爷子也并不发憷,悠悠地看了回去。
“顾老大人这楼搭得太高,韩某一介书生爬不上去。”
“某今日前来,只是来做个见证。断案之事,有一便是一,有二便是二,没有想到某还没有开口,就担了个有失公允的名声。”
“韩某初学乍道,不想今日倒是从顾老大人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做先发制人,又有什么叫做断臂救生。”
什么叫做老奸巨猾,他们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这顾家老贼百般推脱,脸比城墙还厚不说,他见到汤二郎跳出来作证,在第一时间便冷酷无情的想到了应对办法。
他敢肯定,即便是顾甚微同吴江证明了左棠同她腹中孩子就是在顾家被人毒杀的。
顾老贼也会从家中选出一枚弃子,来承担下这个罪名。
韩时宴说着,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当然要查清楚了。省得到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说自己是真凶,叫这汴京城里的人笑话顾家胡乱塞人顶罪。”
“顾家家风清正,又有大义灭亲的榜样在前,断然是不会做出那等事的。”
顾言之的那份淡然僵硬在了脸上,韩时宴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场一下子僵了下来,那墙头的议论之声在这静寂的夜空之中,一下子被放大了,显得越发刺耳起来。
顾甚微看着,心中无比复杂,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这帮忙的人多了之后,她这个苦主倒显得毫无用处了。
她想着,上前一步,亦是朝着那墙头看了过去。
“你有汤二郎做人证,我自是也有。还等什么?出来罢!”

顾老爷子身边站着顾玉城,一个呸字险些脱口而出。
那汤二郎那是来给他们顾家作证的么?那分明就是拉偏架的生瓜蛋子!
他想着,有些惴惴不安的朝着那围墙看了过去,虽然已经是第二回 看了,但是那整整齐齐的一排脑袋还是让人心中怵得慌。
他的嘴唇轻轻颤了颤,瞥了一眼站在那头不动如山的韩时宴,心中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先前顾甚微那臭丫头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他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是旁人为了好听,称他一句顾员外。
在这个家中,他除了生出了一位驸马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阿爹的手段三年前他便见识过了,五弟那一房人说舍便舍了。这一回若不是这韩御史搅局,就算顾甚微同吴江证明了顾家有人下毒又如何,找个婆子顶罪便是。
再不济还有二房,三房,四房的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他的。
可这如今,一个寻常的阿猫阿狗是没法交差的了……
顾玉城想着叫苦迭迭,看着那院墙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皇城司袍儿的壮汉拧着一个人翻墙跃了进来。
他手中那人低着头,瞧不清楚容貌,只能从她的衣着判断,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
她穿着一身桃红的的长裙,头上还簪着一根扎眼的金步摇,她走得颇快,那金步摇一晃一晃的,愈发的引人注意。
顾玉城眯着眼睛盯着看了又看,他虽然读书不佳,但眼睛却熬坏了,时常有些看不清。
待隔得近了,他才发现那金步摇下头坠着的乃是一座绿白相间的小玉楼,玉楼上坠着点点流苏款式十分别致。
顾玉城脑子嗡的一声,他睁大眼睛朝着那妇人看了过去。
却见她在灯火之下缓缓抬起了头……
“春杏!”顾家的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顾甚微冲着护送春杏过来的张延点了点头,没有错,她口中的证人的确是当年她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春杏。
时间回到今日清晨,南阳巷。
“大人,您的消息没有错,这南阳巷子口从前的确是有一家卖豆腐的,那豆腐郎家姓翁是地道的汴京人,娶了个婆娘闺名春娇,只不过后来这一整条南阳巷都被南地一个富商买来盖宅院了。”
顾甚微双手抱臂听着张延的汇报。
她从顾楼那里离开,便径直来了南阳巷想要寻找春杏的妹妹春娇。
不过来了之后,瞧见那长长的围墙,朱门前头欢欣雀跃的石头狮子,便知晓这地方已经沧海桑田了。
她对汴京城的变迁不熟悉,可有人熟悉。
当初张春庭给她指派人的时候便提过,属下二人当中那张延乃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若是用得好是个十分有用的助力。
张延见顾甚微听得认真,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被派到顾甚微手下办事,先前关御史案中他多有得罪,且同队的荆厉出身好长得好,又有奇异本事在身上,明显更得顾甚微信任,他都已经做好了坐在冷板凳上穿小鞋的打算。
却是不曾想还有机会!
他想着,越发的卖力地说了起来,“那富翁姓翟,从前在汴京城中便各处都有房屋,但均在零星几处,不便阖族居住。于是当时他买南阳巷的时候,用的是换买二法。”
“愿意拿钱的可以拿钱,愿意换屋的换屋。大人要找的那个豆腐郎,选的便是换屋。”
“他倒贴了银钱,拿了长更巷一处临街带后院的铺头,不卖豆腐改卖豆花了,不知道大人听说过没有,就是小有名气的那家翁家豆花。”
顾甚微瞬间想起了方才在韩时宴小院中看到的那张图,图上还真标记过这家,翁家豆花行三。
“那豆花花样百出,自是味道不错。但在坊间这豆花铺最有名的还是西施娘子,听闻那铺子里头有位西施娘子生得貌美如花,想来就是大人要找的春娇姑娘了。”
长更巷同南阳巷一南一北,相去甚远。
顾甚微到翁家豆花铺子的时候,颇有些诧异,这地段极佳不说,铺头格外的大,里头能够搁下十来张小桌儿。这会儿正是用午食的时候,铺子里不光卖豆花,还卖起了豆饭。
“这铺面可比南阳巷的小院值钱多了”,顾甚微选了靠近掌柜的最近的一张桌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那拿着算盘的掌柜的约莫三十左右,皮肤有些黝黑,生得平平无奇不说,甚至看上去有些木讷。
从顾甚微同张延进来,他已经紧张地不停往这边瞟了。
听到顾甚微这话,他四下里寻了寻,像是没有寻到要找的人,只得硬着头皮往这头来了,“两位大人,不知道想吃点什么?可曾是南阳巷里的旧客……”
他说着,瞬间又红了脸。
他从前是个豆腐货郎,哪里有什么皇城司的旧客。
这话一说错,掌柜的越发紧张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是我冒失了,两位大人今日想请什么,我我我这就让人去做。”
顾甚微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了几分,“来两份豆花,我想寻春娇。”
掌柜听到春娇的名字,越发的紧张了,“大……大大……大人……我那婆娘虽然生得貌美,但她同您一样,是女娘啊!这这这……”
顾甚微瞬间面黑如锅底。
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污汤豆花!
她明明就是一身正气,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强抢民妇的恶霸了!
她正想着,就听到旁边的张延呵斥道,“在大人面前说甚污言秽语不敬之词,我们有公事要寻你那娘子。你前面带路,莫要叽叽歪歪不成体统。”
小掌柜被这么一训斥,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点了点头,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直接摊手引着二人往后院去。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所以是她不够凶,所以给了人更加恐怖的想象空间么?
前面的铺头不小,后头的小院更是宽敞,正房侧屋一个不落,在那院中,一个穿着枣红色布裙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小娃儿,见有人来了,她扭头就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中的小娃已经不见了。
不等顾甚微发问,她便瞪了那掌柜的一眼,冲着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然后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顾甚微,“大人是顾家的十七娘吧,我曾经去我阿姐那里送过豆腐,见过你练剑。这几日汴京城中到处都是大人的传说。”
“若你是来问我阿姐下落的话,那请回吧,我阿姐已经死了。”

顾甚微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春娇手中没有停,她端起一边簸箕里晒着的干黄豆,将它追着太阳挪了挪,头也不抬的作出了回答。
“就在离开顾家不久,她想要回去照顾爹娘,在返乡途中被过路的山匪给杀死了,同她一起的同乡侥幸活了下来,又折返回汴京告诉我的。”
“我那阿姊是个苦命人,从未享过一天的福。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还来不及过上一日好日子,便……”
那春娇说着,抬起眸来看向了顾甚微。
“我时常在想,要是那会儿十七娘将我阿姐留在府中了该有多好,她虽日子过得清苦些,但至少还有条命在。”
“只可惜,大人您来晚了。这会儿怕是骨头都烂成泥了。”
顾甚微听着,挑了挑眉,这后院西边的侧屋整个都变成了后厨,站着这院中能够闻到浓郁的香气,应该有黄豆烧猪蹄,勾得人馋虫都要出来了。
“这样咒你阿姐,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还掏出了那么一大笔钱,贴补你买了这间铺子。”
春娇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啊”的痛呼一声,她慌忙将手中的簸箕放了下去,将刚刚不小心扎破流血的手指塞入了嘴中。
顾甚微冷冷地看着,又继续说道:“你阿姐因为你做了汴京人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她好不容易逃出了那穷乡僻壤,离开了将你们发买出来的父母,又怎么会回去伺候?”
春杏虽然是她阿娘的贴身婢女,但却并非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而是顾家安排的。
顾家底蕴不深,多数仆从都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春杏是去府中后改的名儿,而你没有进顾府,却也改了名从了个春字。这说明你们都想要抛弃过去。没有了故乡的人,自然不会死在返乡的路上。”
一旁的张延听着,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真的很想问顾甚微是用了什么玄法,才洞察到了这一切。
那春娇更是一脸骇然,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有些手足无措的朝着那扇正被阳光照耀的厢房看了过去。
厢房的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露了出来。
顾甚微瞧着眼前的人,淡淡地唤了一句“春杏”。
“春杏!”
顾玉城脱口而出,他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春杏抬起眸来,轻笑了一声,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那根插在了发间的金步摇。
“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乖乖地待在城南的小巷子里等着你来么?”春杏眉眼带笑,幽幽地看向了顾玉城。
她这话音一落,整个顾家当中炸开了锅。
顾玉城的夫人姓孟,那孟氏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身子一晃,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浑说什么?你这贱婢不要随便污人清誉,当年你不是离开汴京城了么?怎么现在受了顾甚微的蛊惑,便来这里含血喷人。我家郎君同你有何瓜葛?”
孟氏说着,险些气撅了去。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火烧火辣的疼,她是公主的婆母,在这汴京城的贵妇圈中,不说人人高看她一分,至少也是有些脸面在的。其他几房的人,哪个不得含着一肚子气也要巴结着她。
如今倒是好!所有人都在笑话她!
她说着,死死的盯着春杏的那支金步摇,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那簪子她也有一支,是顾玉城送给她的,楼便是城,玉做的楼也就是玉做的城!她以为是独一无二的,根本就舍不得戴在头上,没有想到……春杏也有一支。
春杏没有说着,又摸了摸发髻上的那支金步摇。
“我从前在顾五夫人左娘子身边伺候。五夫人有孕之后,份例里比平时多了一些燕窝。府中开支并不宽裕,这燕窝乃是一月才用一次。府中不开小厨房,平日都是我直接去大厨房里端过来的。”
“等左娘子腹中孩儿满了八月,我照例去端燕窝,这一回却换了碗盏。”
“从前大厨房里抠门得很,说是一碗其实差不多只有一口,做胡椒都嫌它不辣。还没有喝出味来,便没了。”
“这回却是换了一个大海碗,里头装了足足一碗,比之前三个月加起来都多。我觉得稀奇,还问了几句,厨房的妈妈说是老夫人身边的蓉妈妈送来的。”
“蓉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掌事妈妈,几乎瞧着府中所有孩子出生的。我哪里知晓都是一家子姓顾的,竟是还有人想要害命。”
“便不疑有它,端给左娘子喝了。左娘子喝了那一碗燕窝之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见了红……”
春杏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抬起手来指了指一旁穿着白袍的汤二郎。
“当时五房没有其他主子在,我又是个未嫁的姑娘,瞧着那般场景吓都吓傻了,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后来,这位汤小郎中闹将起来,我又亲眼瞧见那乌青骇人的死胎,我才反应过来想起了那碗燕窝粥肯定大有问题在。”
春杏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那顾玉城说道,“我反应过来,立马去拿那一只燕窝碗,因为那一碗实在是太多了,左娘子没喝完,还剩了碗底。”
“我去取碗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那便是顾玉城。”
春杏说着,像是整个人释然了一般,她将那根金步摇从头上拔了下来,在手指间转了转。
“我自幼家中贫寒,父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女儿,这才得了一个能够继承香火的儿子。家中人实在是太多,大姐二姐三姐可以在家中帮着干活,并且过不了两年便能嫁出去换彩礼钱。”
“再小的卖不起价格,人牙子也不想养那吃白饭的闲人。于是我同我五妹被家中卖掉换了米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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