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饭团桃子控  发于:2024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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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名字,就叫四妞同五妞。我头一回进汴京城的时候,以为自己死了一回,进了那阴曹地府,要不然的话,人间怎么会有这么繁华地方?”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们是汴京人该有多好,要是我们有自己的姓名该有多好。我吃苦吃怕了,一心想要往上爬,做那个人上人。”
“是以在顾玉城以纳我为妾作为交换,让我对五房的人隐瞒燕窝还有中毒之事的时候,我立即便同意了。”
“别不承认,在我那小院的墙上,还挂着顾玉城亲笔所书的四个字:金屋藏杏。”

第81章 高手过招
顾玉城只觉得五雷轰顶,这地界哪里是什么福顺公主的桃花园,这分明就是他顾玉城的埋尸地。
他只恨不得啪啪啪的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这春杏大字不识一个,他当初脑子究竟是被什么门夹了,要留下墨宝对牛弹琴!
这山野之人不懂什么“金屋藏娇”的典故,他化用一二那可吹自己个才高八斗。
可这什么藏杏之词一传出去,那明日他便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柄!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春杏见他脸青一阵白一阵,又听着周遭人愈发兴奋的议论声,咯咯一笑,“怎么?还想否认么?当初可是顾家大郎你亲口对我说的,说顾家那七七四十九条家规算什么狗屁?”
“等顾老太爷死了,你就将那大碑推倒了去,然后迎我进府!你别可想抵赖,你知道我那里可不只有那个。”
顾玉城听得规矩二字,想死的心都有了。
虽然没有抬头,但他已经感受到了顾老爷子身上传来的杀气!
若问顾老爷子这一生最得意的是什么,一是他高中进士,靠着一己之力让顾家成了真正的官宦人家;二是他顾家七七四十九条家规传遍天下,人人称赞;三是顾均安高中状元,还娶了公主为妻……
那四十九条家规之中,就包括不许纳妾,不许养外室。女子不得和离再嫁。
这一条更是顾老爷子的得意之作,顾家的小辈们就是靠着这个高娶高嫁的。
顾甚微听着,见那墙头上的人一个个的眼睛比灯笼都要亮,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呼朋唤友,恨不得将这天大的丑事传得满汴京城都是!
虽说谁家没有点烂事,但这可是顾家啊!
平时一个个的简直像是行走的圣贤一般,站在高地将他们比成泥的顾家!
这一出好戏无异于撕掉女鬼画的皮!
她想着,幽幽地看向了呆若木鸡的顾家大娘子孟氏,“看来这顾家的规矩是写给外人看的,不,应该说是写给这从外头娶回来的外人看的!”
孟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看了看顾玉城,又看了看春杏,目光最后落在了那支代表玉城的金步摇上。
她猛地蹲了下去,一把操起了脚边先前吴江用来挖掘墓地的铁锹,毫不犹豫地便朝着顾玉城打了过去!
周围的人瞧着这般场景,犹如沸腾的水,汩汩的叫嚣了起来。
她的力气不大,那铁锹举得不高,啪的一下打到了顾玉城的背上,顾玉城一时不察,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孟氏瞧见他趴在地上不动,将那铁锹往地上一扔,呜咽着哭着就想要转身跑走。
她还没有跑几步,却是瞧见去的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
韩时宴站在那里,看向了众人,“顾玉城德行有亏,顾家规矩有虚,均非一日之事。”
“但现在论的不是私德,而是国法。”
“今日我们登门,要查的是左棠同其腹中孩儿被毒杀一案。”
“根据春杏的供词,那二人被在燕窝中毒杀,而顾玉城不但去取了残留有证据的燕窝碗,还以利相逼以色相诱,使得春杏封口不提。”
神他娘的以色相诱!
顾甚微听着,不由得在心中给韩时宴鼓了鼓掌,这文人骂人就是不同。
被他这么一说,顾玉城倒像是出卖色相,来换取春杏闭嘴了!
韩时宴像是有感觉似的,瞥了顾甚微一眼,又道,“顾员外不必趴着装死躲避审问,顾家大娘子也不可趁机离开寻人串供。”
他说着,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一脸看好戏的吴江。
顾甚微作为告状的苦主,不方便审问也就算了!
吴江这个家伙,看热闹看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才是开封府的,他才该说这么一番话,结果呢,人家就差没有将瓜子掏出来磕了。
韩时宴敢打赌,吴江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想着一会儿就去找那个狐朋狗友,将顾玉城的丑事传遍汴京落井下石了。
吴江被他这么一看,浑身一个激灵,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死了今日也得抬回开封府去过堂审理,这可是杀人案!一尸两命的杀人案!”
他刚想喊来人啊,但想着今夜他们是来翻墙的,开封府的衙役兄弟们都没有带,可不就只能他自己个亲身上阵了。他想着,像是老鹰拧小鸡一般,将地上装晕的顾玉城拧了起来。
“现在便随我去开封府!”
那墙头的人瞧着要转移阵地,一个个地缩下了脑袋准备下墙头跟着一块儿去开封府。
“慢着……”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行动。
顾老爷子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他上前几步走到了顾玉城跟前,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那耳光太过响亮,一下子将所有人都打得怔住了。
顾玉城更是捂住了火烧火辣的脸,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阿爹,你打我?”
顾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打的便是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可以违反家规,祸害春杏这么一个好姑娘。玉城,阿爹对你太失望了,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的大娘子孟氏?”
“她为你生儿育女,养出了一位有大好前程的状元郎,当初你迎娶她进门,允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岂能犯下这等过错?”
顾老爷子说着,冲着吴江拱了拱手。
“吴推官要将我这不孝子带去开封府,老夫毫无异议。只是有一句公道话,我不得不说。那什么燕窝碗之类的,都是春杏姑娘的一面之词。”
“我瞧着她对玉城怨恨颇深,担心她是为了报复我这不孝子不守承诺而添油加醋。”
“玉城的确是犯了天下男人都容易犯的错,他是私德有亏。但是这杀人之事,却是万万不敢认的。他是长房长子,做什么要毒杀五房的弟媳妇儿呢?”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这般做,不是么?”
顾老爷子说着,再次看向了顾甚微,“而且,这位春杏姑娘方才也承认了,她愿意给玉城做外室,是想做那人上人,不愿意再吃苦。”
“她既是直言不讳,那老夫也直言了。春杏姑娘乃是重利之人,她放着戴金步摇的外室夫人不做,要来这里做什么证人,我怀疑是有人许以重金,收买了她说这一番污蔑我儿的话!”

顾老爷子这一番应对,饶是顾甚微,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虽然她早有准备,一个能够这么多年像苦行僧一般活着的人,一个能够“大义灭亲”的人,绝对是非凡的人物。
虽然她也懂得,别说揪出飞雀案的幕后真凶了,就是摧毁顾家,那都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真到了这对上的一日,顾甚微才发觉,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远比她想象中的厉害得多!
他这么一番话,安抚了孟氏,提点了顾玉城,还降低了春杏口供的可信度,甚至还倒打一耙,影射她可能贿赂证人。
春杏先前的所有咄咄逼人,现在都成了她对顾玉城打击报复的证据。
顾甚微想着,垂了垂眸。
厉害好啊!不厉害的话,显得在乱葬岗被坑杀的她像个傻子一般!
她想着,啪啪啪的拍起手,鼓起掌来。
“顾老大人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当真乃是人中翘楚。只可惜,你生了一个拖后腿的倭瓜儿子。我可没有出重金贿赂春杏,她也的确是对顾玉城积怨颇深。”
“你且问问你那好儿子,问他为何不敢反驳春杏?又做了什么,让好好的金屋藏杏,变成了反目成仇?”
顾甚微的声音洪亮,语气中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姓顾的老头儿是很厉害,但是她顾甚微也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顾老爷子手指头一颤,猛地扭头看向了顾玉城,果见这厮额头上生出了豆大的汗珠子,一脸的心虚,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人。
他心中咯噔一下,嗟叹一声。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了这么多不合心意的废物儿子!
但凡长子顾玉城长进一些,当年他也不至于……
顾老爷子想着,拽了拽拳头,他不出言了,只静静地等待着顾甚微出招。
“为什么反目成仇?顾玉城你可敢言说?先前你贪我好颜色,将我养在顾家附近的的白杏巷里。可等到顾均安高中状元,又娶了公主为妻。你做了公主的老丈人,便开始飘了,瞧不上我了。”
“这也就罢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着故技重施,又用那毒药想要将我毒杀了去。”
春杏说着,嘲讽地笑了出声。
她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顾甚微敢肯定,顾老爷子此刻在心中已经将顾玉城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若换作顾老爷子,当初春杏撞见他拿碗的时候,他就应该斩草除根。
可他偏生贪恋美色,留了春杏一条活路。
这蠢了第一回 也就罢了,他又蠢了第二回,既然动了杀心,那就要做得干净。可他倒是好,现在还让春杏好好的活着!
“之前他已经很少过来白杏巷了,可就在前几日,突然又过来了不说,还给我带来了几包燕窝,说是想要我再给他生个儿子。”
春杏说着,抬高了声音,朝着公主府那亭台楼阁看了过去。
虽然顾均安同福顺公主已经离开了,但是她相信这么大的热闹,不可能没有人竖起耳朵在听。
“他说顾均安就是个白眼狼,娶了公主之后就不知道自己姓顾了。所以他想要同我再生个孩子,我虽有疑惑,但是到底想着若是有个孩儿傍身,也不至于日后孤苦无依。”
“可笑吧?我那时候早就忘记了当年左娘子就是吃了燕窝中毒死的事情了。”
春杏说着,看着顾玉城嘲讽地笑了笑,“我就算是想起来,也定是不会认为你要杀我。毕竟五房的人都死绝了,没有了苦主,我知道的秘密,又还有什么威胁?”
“可翌日我出门去买朝食,才听到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说,说皇城司来了位女大人,姓顾……”
“我当时就回过神来,顾十七娘没有死,五房还有苦主。所以顾玉城突然过来,许是要杀我灭口!”
“于是我又想起了那碗燕窝,将信将疑的拿着燕窝去平安堂请了郎中瞧,结果果然是有毒的……”
“我吓得要命,立即打包了钱财,还有那包燕窝,从白杏巷里逃走藏了起来!”
春杏说着,看向了顾老爷子,“我要什么贿赂?我命都快要没有了!我怎么没有个人恩怨,我今日前来,就是来状告顾玉城意图毒杀我的!”
顾甚微面如土色的顾老爷子,眉眼弯弯。
她去找春娇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的家中藏着这么大的惊喜。
她挑了挑眉,抢在顾老爷子前头说道,“怎么找,你还要说是春杏的一面之词么?”
顾老爷子目光幽深的看了过来。
他没有开口,他当然知道,顾甚微在“一面之词”这个上头栽了第一个跟头,就不会栽第二个跟头。
他想说有什么可以证明,燕窝是顾玉城交给春杏的?又有什么可以证明,那毒药不是春杏后来放进去的……
顾甚微见他不开口,心中暗骂老狐狸。
她看向了张延,张延点了点头,将一个装着燕窝的锦盒递给了吴江。
“顾玉城拿燕窝给春杏的时候,她家中正好有其他三位娘子来做客。等顾玉城走后,她将那燕窝各切了一小份,拿给了那三人。这三人当中,有一人已经炖煮饮用。”
“其他二人的并未服用,开封府可以自行上门去寻找她们验毒。”
顾甚微说着,目光落在了地上幼弟漆黑的骸骨上,“而且,开封府可以做比对,看在我小弟身体中的毒素,同这燕窝中的毒素,可是同一种?”
“顾玉城前几日才在燕窝中给春杏再下了一次毒,是以我们有理由怀疑,如今顾家还藏着这种毒药,尤其是在顾家长房里。”
顾老爷子身子微微一晃,死死地拽紧了拳头。
果然如此。
早知如此,在顾玉城生出了顾均安之后,他就应该直接将这蠢货毒死!
“哈哈!这下无话可说了吧!我告诉你们,老仵作可厉害了!什么毒他都会验,他还会蒸骨逼毒!”
吴江说着,一把抓紧了六神无主的顾玉城,“现在我可以抓人了吧?”
他四下里看了看,冲着墙头上的人喊道,“诸位可要给我做个见证啊!别到时候说我刑讯逼供啊,重金贿赂啥的!我可就只是话多了些,但是话多吐出来的那也不是金子啊,怎么就贿赂了!”
“那铁锹虽然是我拿来的,但我只挖了土,可没打人啊!换我打人,那一锹下去,人还能喘气就是我学艺不精。”

墙头上的人发出了一声爆笑。
那齐刷刷地宛若鸭子齐名的嘎嘎笑声,让顾玉城彻底心慌了起来,他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吴江的双手像个铁钳一般根本就挣脱不开。
顾玉城感觉自己双脚悬空,整个人正在坠入深渊。
他的眼睛四处乱瞟着,像是在湖中的人四处寻找着飘浮的浮木。
终于,他的视线在自己的发妻孟氏身上落了下来,“筠娘!”
孟氏被他这么凄厉的一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顾玉城见她眼神空洞,又忍不住喊了一声,“筠娘……”
他还想喊出个五六七八来,却是被顾老爷子呵斥住了,“够了!逆子自去衙门同王府尹陈述真情。这毒若真是你下的,你万死不辞。若不是你下的,你也不必见官三分软,乱了分寸。”
顾玉城闻言,期盼的朝着顾老爷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可他还没有看到那张熟悉脸,便感觉背上一阵剧痛。
吴江冲着他使出了一记铁砂掌,直接将他一巴掌拍在了地上,扑了一脸的泥。
顾玉城身为公主的公爹,哪里受过这等羞辱,他愤怒张嘴想要骂人,可定睛一看却是尖叫出声,只见在他的眼前,正是那死去的胎儿黑到诡异的头骨。
那眼眶空空的,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先前站着居高临下的看,这小东西就像是蝼蚁一样,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可如今来了个贴脸,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却是陡然袭击了全身。
像是这世上当真有冤魂索命似的!
“吴江!你敢!”顾老爷子见顾玉城被吓得失魂落魄,忍不住冲着吴江喊道。
“我干什么了我就不敢?我抓杀人疑犯啊,他刚才像是疯狗一样盯着孟娘子看,万一他暴起伤人就不好了!我是朝廷命官,可顾玉城啥也不是啊!”
“我读书少,要不顾大人告诉我一声,公主的公爹,状元的亲爹,官拜几品?”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吴江见大家都在笑,一脸茫然的四下看了看,“顾亲事,他们都在笑什么?咱们大雍有的人一个人脑袋上顶好几个官帽,还有的一个官帽好几个脑袋戴,我如何分得清?”
“说不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人封妻荫子,驸马爷可以封父荫爹呢!”
顾甚微没有张嘴,她怕自己笑掉牙。
吴江没有得到回应,也半分不恼,他一只手按着,另外一只手朝着顾家人身后挥去,眼中激动得放光,“老仵作,老仵作,您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自己个捡骨了,我捡了骨再押人,我怕给他毒死了!”
老仵作背着大木箱子,身后跟着一群开封府的衙役。
看到像个猴儿一般上蹿下跳的吴江,无语的别开了眼。
“若这毒有这般厉害,你哪里还有命去摸旁人,自己个倒先去见阎王了”,老仵作说着,瞧见吴江手下快要被按进土里去的顾玉城,更是脑子嗡嗡作响。
他懒得瞧那厮,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便将自己的木头箱子搁在了地上打开盖来,开始捡骨。
顾甚微离得近,朝着箱笼看了过去,鼻头微微有些泛酸。
老仵作显然是早有准备过来的,那木头箱子里头空空的,铺着一层白布,看上去就像是特意给她阿弟准备的棺。
他捡起一块胫骨,微微地蹙了蹙眉头,然后一块一块的骨头放了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木头箱子里便呈现出了一副完整的婴儿骨架。
待一切完毕,他站起身来,冲着顾甚微说道,“我会找平安堂的郎中们一起来确认这个毒究竟是什么,同那燕窝是否是同一种毒药。”
“我来之时,王大人吩咐让吴江你领着兄弟们去查找,看这府中可还有这等害人之物,省得危害福顺公主。”
顾甚微听着,想到了韩时宴对开封府尹王一和的评价。
这王大人果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不想自己个担“抄家”的责任,竟是扯了福顺公主做大旗。
毕竟为公主排除隐患,到时候顾家上御前告状,官家也定是不会责难。
顾老爷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招,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起来。
他想着,目光移转,朝着还有些呆愣的孟氏看了过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甚微有些不记得,最近已经看过多少回汴京的日出了。
“顾亲人,你尝尝这个鱼丸!等老仵作的验看结果出来,天一亮就要开堂审案。到时候且看顾玉城那家伙怎么跪地求饶!给你阿娘同阿弟偿命!”
吴江一脸的雀跃,压根儿看不出一丝疲惫,他拿起大勺儿,在那大海碗中捞起了一大勺鱼丸,径直地倒在了顾甚微的碗中。
他说着,还白了韩时宴一眼,“韩时宴你未免太冷漠了些,咱们就应该齐心协力帮顾亲人弄死这帮披着人皮的狼!这回不光是抓了顾玉城,且等着我将这丑事传得满汴京都是,让他们三个月都不好意思出门。”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看着鱼丸没有动筷子,默默地拿起小勺,从她的碗中分了一半出来。
他耳根子微红,却是没有看顾甚微,而是白了吴江一眼。
“你是个推官,查案不能凭借个人好恶,更加不能由着私情先入为主。且现在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一些,顾言之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必然还有后手。”
“不过做任何事情都很难一蹴而就,莫要心急才是。”
韩时宴说着,余光瞟了顾甚微一眼。
瞧见她终于动了筷子,将一颗白嫩嫩的鱼丸塞进了嘴中,吃得腮帮子鼓鼓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吴江毫无察觉,听着只哼了一声,忍不住嘀咕道,“我这哪里是徇私?我这分明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那老头儿实在是太恶心人了,亏得顾亲人能忍这么多年。”
“若换成我,早就把他头给扭掉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头上一阵劲风袭来,吴江一个歪头骂道,“哪来的小贼敢突袭爷爷……”
“啪”,吴江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嗷嗷站了起身,“老仵作,你怎么还学会了声东击西,故意让我往你巴掌上撞过去!验毒验完了么?”
老仵作不紧不慢地在吴江旁边坐了下来,要了一碗鱼丸面,“老头子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熬了一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还把顾言之头拧掉呢?”
“怕不是他将你的脑壳割了当球踢,你还一边飞一边热泪盈眶地喊爷爷爷爷!”
他说着,看向了顾甚微,冲着她点了点头,“是同一种毒药无疑。”

鱼丸面上得很快,老仵作三两口就呼噜完了一碗。
他掏出一方洁白如纸的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抖了抖袍子站了起身,“走罢,这会儿天要亮了,当是要开堂了。”
韩时宴轻轻地嗯了一声,掏出四碗鱼丸面的钱结了账。
这朝食小摊儿离开封府衙不过三十步距离,顾甚微望了望那堂前等着看热闹的乌泱泱的人,一把抓过韩时宴提溜起来,轻车熟路地翻墙进去。
她刚刚落地,吴江便背着老仵作跟着跳了进来。
这会儿的功夫,杀威棍已经咚咚咚地跺响了起来。
顾甚微上前走了几步,凑到了那公堂之上,朝着坐在正中央的开封府府尹王一和看了过去。
都说外甥肖舅,倘若现在将刀剑架在吴江的脖子上,鞭策他寒窗苦读三十年,他大约就会变成王一和这般模样。
“顾玉城,你可有甚话要说?”
顾玉城灰败着脸瘫坐在地上,听到那惊堂木响,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他张了张了嘴,四下里看了看,没有瞧见顾言之的身影,愈发的慌乱起来,“我……我……我……”
“我杀的!是我杀的!大人,是我杀了左棠还有她肚子中的孩子,我还用毒燕窝想要杀死春杏。”
顾甚微听着这声音心头一颤,循声朝着那公堂门口看了过去。
“府尹大人,妇人姓孟名芸,乃是顾家长房大娘子,整个顾家的府库采买皆是由我掌管,是我杀了他们。”
孟芸自首了!
这惊天转折一出,堂前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皆是一片哗然。
顾甚微轻轻地握了握拳头,讥讽地朝着孟芸看了过去。
孟氏感受到了顾甚微的视线,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的别过了头去。
王一和啪的一声再次拍响了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可喧哗。孟芸,你是说你才下毒杀人的真凶?那么本府问你,你为何要杀人,又是如何杀人的。”
“先前在顾家对峙之时,你为何不说?莫不是你想要替顾玉城顶罪?”
孟氏闻言凄然一笑,她看了一眼顾玉城,“大人,小妇人不敢做那顶罪之事。且如今汴京城中谁还不知晓?顾玉城在外头养了外室,我因为他成了笑柄,又岂有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的道理。”
“我之所以要杀左棠,纯粹是因为误会。”
先前开封府的衙役们从顾家长房搜出来了残余的带有毒药的燕窝,于是孟氏同顾玉城皆被押来了开封府,二人单独关押,以防串供。
先前孟氏还拿铁锹打人,激动得像是天塌陷下来了一般。
这才多久功夫,她便已经冷静得像是在说旁人家的事情。
“顾家娶妻,看的是人品贵重,并不在乎好颜色,唯独五房不同,左棠她是顾右年私自在外娶的妻子。她不过是个江湖草莽,诗经礼乐皆是不通,可唯独生得貌美。”
“我容貌平平,在闺中之时便是家中三姐妹里最平庸的一个。我也知晓玉城虽然敬重我,但并不喜爱我。”
“后来我发现有一段时日,顾玉城时常心不在焉的,我去打探之下,发现他经常借口要帮顾右年查断械案去澄明院见左棠。我那时候,不知道他看上的其实是春杏,于是十分的恨左棠。”
顾甚微认真的听着,断械案的时候父母亲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澄明院的客人几乎没有断过,总是人来人往的。
她也不怎么记得,当初顾玉城是不是时常过去了。
“我当时被嫉恨蒙蔽了双眼,就想着给左棠一个教训。于是在她份例里的燕窝中下了慢性毒药,那毒药是我娘家一个妈妈家中祖传的秘方。”
“所以,你想说你因为嫉妒害我阿娘一尸两命?”顾甚微忍不住打断了孟氏,开口质问道。
孟氏却是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下的药分量很少,并不会致命。只会让她身体虚弱,掉头发,脸变得蜡黄蜡黄的,看上去就病恹恹的。我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想要除掉左棠同她肚子里的孩子。”
堂上堂下皆是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孟氏的身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儿天资聪颖,国子学的夫子说他的文章一流,若再得大儒点拨一二,日后三甲有望。”
“我去求公爹相助,可是他老人家为人正派,从来都不屑于走人情关系,反倒是说若均安本事过硬,那无人点拨提拔,自然也可以妙笔生花,高中三甲。”
“若是不能,那便是功夫未到,学问尚且逊色一筹。他说若是他替均安去寻人,对于那些山野的学子而言,并不公平。”
“他们讲究什么君子之风,可我一个小妇人我懂什么?”
“做母亲的为了孩儿,那是什么都愿意做的。我思前想去,想要寻左棠向在宫中的小叔子带个口信,让他帮忙寻个夫子指点,那时候我已经停掉了左棠的毒燕窝。”
“大人可以问春杏,那会儿左棠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出现掉头发脸发黄的症状,她中毒尚轻。”
“可左棠对我儿冷嘲热讽不说,还说他不可能考中状元……她说我可以,说我儿子不行。”
“我当时已经是怒气冲天,岂料第二日又听闻顾玉城护送左棠去了寺庙上香。我当时妒火中烧,便给那燕窝中加了分量。”
孟氏说着,哭了起来。
“我当时没有想过药效会有那么厉害,会出现一尸两命的事情的。左棠是个练家子,身体康健得很。我就想要给她点苦头吃,最好是将她腹中胎儿弄掉好了。”
“可我哪知道,她会在生下死胎之后,大出血一命呜呼了。”
“我当时吓得不得了,正好左棠之前去寺庙的时候中了毒镖,我瞧那孩子生出来漆黑肯定有问题,便用毒镖的事情搪塞了过去。”
“顾玉城同公爹都是男的,他们不能进产房,是以对这事一无所知。我婆母一心礼佛,也不怎么管家中的事情。中馈都是我主持的,我同他们说之后,他们便这样解释给两位汤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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