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刚猫着腰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却与身后人撞了个满怀。
这人不是苏轼还能是谁?
兄弟两人在此处会面,做的还是那等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分外尴尬,更是齐齐低声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轼点点头。
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这样猫在书房窗户下,很快就听到了苏洵与罗慎之的说话声。
苏洵虽没嫁过女儿,但也是专程请教过苏老太爷的,所以今日是像模像样叮嘱罗慎之几句要夫妻齐心,莫要委屈了元娘之类的话。
罗慎之一一答应。
到了最后,苏洵则问起天庆观念书一事。
罗慎之去年已中举,提起天庆观书院来是赞不绝口:“……不怕三叔笑话,我乃天资寻常之人,张易简张道长是饱学之士,虽书院学童有几百人,但张道长却不像寻常先生一味要我们死记硬背,会因材施教,对每位学生制定不同的方法,如此,才能事半功倍。”
“以我愚见,三叔若将六郎送去天庆观念书是明智之举。”
“我听元娘说起过六郎与八郎聪慧,若能因材施教,两位堂弟定大有出息。”
这话说的窗外的苏辙与苏轼皆是小脸一垮。
苏辙已经想到几年后自己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可怜模样。
倒是屋内的苏洵听闻这话是面上一喜,甚至说起这位张易简道士的趣事来:“……我记得我年幼时他曾替我算过一卦,直说我并非池中物,可我直到如今是一事无成,也不知道明年春闱会不会高中。”
“但若细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他的,若非我故去的岳丈听到他如此说我,只怕不愿将六郎他娘嫁给我的。”
他能同罗慎之玩笑,但罗慎之这个新女婿却不敢接话,只一味奉承。
苏辙忍不住偷偷踮脚朝里面瞧了一眼。
只见苏洵面上含笑,可见罗慎之这话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苏辙总算知道苏轼的厚脸皮是随谁。
他们原还打算再偷听一二,却听见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两人便手牵手猫着腰儿跑远了。
一直等到两人跑的是气喘吁吁,这才停下来。
苏轼更是哭丧着脸道:“八郎,难道爹爹真的要把我送到天庆观念书吗?”
“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八姐姐,不想离开爹爹和娘……”
话还没说完,他又是嘴巴一瘪,哭出声来。
苏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将一个六岁的孩子送去“寄宿学校”太过于残忍,可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安慰起苏轼来:“六哥,你别哭。”
“你不是喜欢念书写字,学知识吗?”
“连我都听说过那张易简道士学问出众,来日你去了天庆观也会成一个很厉害的人的。”
只可惜,这话根本安慰不了苏轼,他抹着眼泪道:“我跟着爹爹一样能读书写字,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在孩子的心里,父亲都是最厉害的人。
苏辙见他哭的伤心欲绝,想了又想,忍不住道:“话虽如此没错。”
“但爹爹都三十几岁,还没中进士了!”
“我听人大哥说中了进士才能算厉害,爹爹还没中进士,可见这世上比爹爹厉害的人还有很多。”
他看着苏轼的眼睛,正色道:“所以六哥,你想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就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不要当井底之蛙才行。”
苏轼果然没掉下眼泪来,拍着苏辙的肩膀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井底之蛙的故事。”
“人人都夸我聪明,八郎,我觉得你比我更聪明。”
“八郎,不如你与我一起去天庆观念书吧?”
苏辙:???
他只是好心安慰安慰苏轼,可不想将自己搭进去啊!
他吓得连忙摆手,道:“那怎么能行?”
“我听大哥说了,天庆观要六岁以上的人才能进去念书。”
“你别忘啦,我才三岁了。”
苏轼忍不住道:“明日你虚岁就四岁了。”
苏辙冷哼一声道:“四岁也不行,要等上两年才能去天庆观念书。”
他一想到自己不仅不用跟着苏洵启蒙,甚至不用启蒙心里就美滋滋的。
再安慰苏轼几句后,他们两人就一同去看望苏元娘。
苏元娘正在与王氏,程氏等人说话,当他说起罗慎之时,双颊微红:“……你们别担心,他对我很好。”
“他知晓我从前在汴京住过几年,成亲之前还专程请了个擅做汴京菜的厨娘回来,各个院子里也设了小厨房,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娘去做,罗家的人看起来都还不错,是好相处的。”
王氏这才放心,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
苏辙也跟着放心下来。
苏元娘嘴角噙着笑,劝王氏以后不必替她担心,叮嘱苏五娘以后要听话懂事些……一扫眼,她看到了苏辙,忍不住含笑道:“八郎,今日是你的生辰,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站在她身后的萍儿就捧着个锦盒过来。
苏辙连声道谢,更听见苏元娘道:“……夫君知晓八郎今天生辰,直说要给八郎备下一份厚礼。”
这下不光苏辙起来起来,就连苏八娘与苏轼都围了过来,忍不住道:“八郎,快打开看看!”
苏辙只觉得这锦盒沉甸甸的。
该不会里头装的是金子或银子吧?
他甚至想着若真是如此,该怎么客气一番后将这份厚礼收下来。
他满怀期待打开锦盒,一打开,却是傻了眼。
锦盒里装的一方砚台!
居然是一方砚台!!!
这一刻,苏辙清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连字都不认识,要砚台做什么?
苏元娘只当他是高兴坏了,含笑道:“这是老坑石做成的洮砚,色碧质坚,发墨极快,且半日下来都不会干涸。”
“这砚台夫君收藏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用,听说今日不光是八郎的生辰,马上八郎又要启蒙,好马配好鞍,只愿这方砚台能给八郎开个好头。”
程氏自然知道这方砚台有多贵重,不肯收。
可苏元娘却笑道:“长者赐,不可辞。”
“这是夫君第一次送八郎礼物,三婶娘可不能拒绝!”
程氏只得叫任乳娘替苏辙收下。
苏辙面上也在笑,但心里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好砚台与普通砚台对他来说并无区别,还不如银子来的直接!
但他从众人态度上也能知道这方砚台的珍贵,好生谢了苏元娘一番,等着苏洵与罗慎之过来后,又是郑重对罗慎之道谢。
罗慎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若这方砚台能够物尽其用,那便不枉费我与你大姐姐一番好意。”
苏辙:……
可见人人都督促他上进,他不认真念书真是对不起他们!
等着苏元娘夫妻两个用过午饭,略说了会话就走了。
临走时,苏元娘是眼眶红红的。
纵然夫家距娘家并不远,但出嫁的姑娘哪里有想回来就回来的道理?她实在放心不下寡母与不懂事的妹妹,偏偏两个弟弟稍懂事些,却又在书院念书,根本不能照顾王氏!
苏辙感受到苏元娘的恋恋不舍,上前牵起她的手道:“大姐姐,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大伯母的!”
若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苏元娘定会落下眼泪来。
但这话从苏辙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童趣可爱,笑着道:“好,那我就将我娘交给你了。”
罗家虽富庶,却不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是因为罗慎之听她说起那个听话懂事,时常陪伴岳母身边的小八郎来,所以才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砚台。
这方砚台,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哪里舍得给寻常人?
苏辙送走苏元娘夫妻两个,很快就转身去了书房。
苏洵仍在看书。
这几年下来,他十分上进。
惹得他的二哥苏涣在信中与他说什么“当初小时候你若有如今一半上进,我们苏家早就是一门三进士”之类的话。
兄长的话,无疑给了苏洵信心,他觉得区区一进士于他而言是探囊取物。
瞧见儿子进来,他放下书,笑道:“八郎,你怎么来了?”
苏辙原先就觉得苏轼有几分自傲,一开始以为是这是小屁孩的天性,但如今看到信心十足的苏辙,这才明白。
哦,原来是遗传啊!
苏辙看着苏洵,正色道:“爹爹,您刚才说明年的春闱您是十拿九稳,您怎么知道您会高中?”
苏辙玩笑道:“科举一事本就不难,你大伯父与二伯父都已中了进士,我勤学苦读这么几年,难道八郎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苏辙心里是微微叹了口气,想着苏轼有些方面真是与苏辙一模一样。
比如,犟脾气。
比如,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
他知道苏洵聪明,甚至他好几次都听苏老太爷说过苏洵是三兄弟最聪明的那个,只是科举不是聪明就行,苏洵并不喜死记硬背,且文章上很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应试教育。
苏辙看着满脸含笑的苏洵,点头道:“对。”
苏洵:???
他一愣,下一刻就听见苏辙道:“爹爹,我觉得您不会中进士的。”
顿时苏洵面上笑意全无,若换成寻常人定会训斥苏辙这话不吉利,但他却正色道:“八郎,你为何如此笃定?”
苏辙可不能大剌剌与苏洵说我是从未来世界穿来的,更不能说你一辈子都中不了进士。
这话他要是说了,定会被当成失心疯的!
苏辙认真想了想,道:“我做梦梦到的。”
苏洵哑然失笑,揉着他的小脑袋道:“梦哪里能够当真?”
苏辙正色道:“梦当然可以当真。”
“这是老天爷在托梦给我了。”
“翁翁原先还与我说过故事,说是小孩子还能看到鬼,大人可看不到,所以老天爷有的时候会托梦给小孩,可不会托梦给大人……”
他也不想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
可是没办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担心苏洵落榜后会受不住,也只能如此胡诌。
他甚至还道:“爹爹,到时候您落榜了,可不要哭鼻子。”
“反正天底下没能中进士的人很多,就算您没能中进士,也是我们的好爹爹!”
苏洵感动的哟,相较于整日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要糖吃的苏轼,显然苏辙听话懂事多了:“好,八郎的话,我记下了。”
苏辙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苏洵想着这孩子的话,可没有继续看书的心思。
他的二哥苏涣的确是与他说过,只要他勤学苦读,春闱高中如探囊取物,只是他将他做的文章寄给二哥苏涣看过,苏涣曾委婉说过他的文章并不符合大流,太过于偏激。
在他看来,那等符合大流的文章多是阿谀奉承,为了中举而中举,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免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来,想着若自己真落榜该如何。
如此想来,苏洵心里是越想越没谱,更是私下问起程氏来:“……若真按照八郎所言,我落榜了该如何?”
程氏只是微微一笑:“该如何就如何。”
“诚然如八郎所言,天底下读书人不计其数,举人少,进士更少,你就算落榜了也是孩子们的好父亲,是我的好夫君。”
苏洵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只道:“昭娘,能够娶到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幸事。”
接下来的日子,每每谈到春闱一事,他果然谦逊不少,对外只说胜算并不大。
若真的落榜,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若能高中,则是皆大欢喜。
不光如此,甚至念起书来,他比从前更认真来。
苏辙见状,很是高兴。
但苏家有人比他更高兴,这人就是苏轼。
苏轼自苏辙生辰当日听说要将他送去天庆观念书后,心里是惴惴不安,这个消息对一个六七岁大,且从未离开过家的孩子无异于晴天霹雳,所以当苏轼见着苏洵专心念书,忍不住偷偷与苏辙道:“八郎,你说爹爹会不会忘记将我送去天庆观念书的事?”
“我不想去!”
“我想一直留在你们身边!”
每当说起这件事,他就眼中泛泪。
苏辙早已习惯。
甚至习惯于好几次夜里听见床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有一次苏轼还举着灯站在他床头哭,烛火照亮那张满是眼泪的小胖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冤魂前来索命。
苏辙连这等局面都扛得住,如今再对上啜泣不止的苏轼,只觉得是小场面:“六哥,你怎么又哭啦?”
“上次你不是知晓张易简道士博学多才,能够跟在他身边念书,还挺高兴的吗?”
他只觉得小孩子真是麻烦,想一出是一出,一时哭一时笑的。
苏轼正色道:“好啊,八郎,你个没良心的,我这样舍不得你,可你倒好,知道我要去天庆观念书,一点都不难受。”
“我真是白疼你了……”
苏辙:……
兄弟两人正打着嘴官司,就见着平安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一开口就道:“六少爷,八少爷,三老爷请你们过去书房了。”
“家中来客了,也带了位小客人来,邀你们一起过去玩了。”
苏辙与苏轼双双面上一喜。
苏家虽孩子不少,但苏位与苏修与他们差着年纪,苏涣又带着几个孩子住在阆州,偌大一个苏家,每日也就他们两个玩闹。
两人去了书房。
苏洵对着身侧的人介绍道:“……这人是你们史叔父,是我的好友。”
他们曾一同在书院念过几年书,那几年正是苏洵好玩闹的时候,书院里旁人都在用心读书,除了苏洵也就史彦辅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所以两人毫无意外的成为了好朋友。
这几日苏洵想到苏辙的话,想着自己明年春闱落榜一事心里是惴惴不安,便写信与好友说起这事儿。
史彦辅念书多年直到如今仍是秀才,但一点不耽误他与苏洵是好兄弟。
他一听说这事儿,就带着儿子登门,好生安慰了苏洵一番,话里话外皆是“你如今已是举人,非常厉害啦,明年春闱定能高中”的意思。
苏轼早就见过史彦辅,一开口就道:“史叔父,您来啦!”
苏辙也脆生生道:“史叔父。”
史彦辅在苏辙周岁时原打算来苏家做客的,只是那时候恰逢他身子不适,为避免将病气过给孩子,所以人未到,只是礼到了。
史彦辅初次见到苏辙,也送上了见面礼。
一盒狼毫笔。
苏辙心里已是毫无波澜,自打他过了三岁之后,所有人送他的礼物好像都是与学问有关的:“多谢史叔父!”
史彦辅只觉得这孩子略老成,也没多管,更是将这匣子狼毫笔狠狠夸了一番,好似用了这几支狼毫笔后就能中状元似的;“……明允,不怕你笑话,这笔我原打算留给我们家那混小子的,可惜他一看就不是读书这块料。”
“你们家六郎聪明,想必八郎也不会差,所以就将这盒狼毫笔送给八郎当见面礼。”
“六郎虚岁已是七岁,你在信中与我说想将他送到天庆观念书,我们家那混小子今年已五岁,明年也打算送他去天庆观念书,索性让两个孩子多来往来往,到时候到了天庆观也有个照应!”
苏洵听了这话没好气道:“我当你是真心来看望我了,没想到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过他想了想,却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苏辙也觉得如此甚好,可他却敏锐发现身侧的苏轼却是脸色古怪,瞧着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苏辙还是第一次在苏轼面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史彦辅有心叫儿子与苏轼亲近一番,便要他们去寻书房外的儿子玩。
等着一出门,在苏辙的问询下,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苏轼在苏家是年纪倒数第二小的孩子,苏辙虽年纪最小,却因装着成人芯子的缘故,很少与苏轼一般见识,所以苏轼可谓是家中的“小霸王”。
但苏洵也好,还是苏老太爷也好,都不是那等纵容孩子的人。
至于程氏,更不必说,对苏轼一向是严格要求。
所以当苏轼这个“假小霸王”碰上真正的小霸王那就是有苦说不出,史彦辅独子史吉就是个真·小霸王。
史吉乃史家独子,原先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可惜都夭折了。
也正是因此,史吉被史老太君等人看的娇气,可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嘴里怕摔了,养成了他嚣张跋扈的性子。
提起这个史吉来,苏轼面上的哀愁与不舍是一扫而空,只剩下愤恨:“这个史吉虽比我小一岁,却和我一样高,最喜欢舞刀弄枪,可喜欢欺负人啦,一看就不是读书这块料!”
“史叔父还要将他送到天庆观去读书,哪里有这个必要?”
“我看不出三日,他就会被夫子赶回来的!”
说着,他更是拽了拽苏辙,皱眉到:“八郎,我们不去找他玩,他肯定会欺负我们的。”
听苏轼一番话,苏辙这才知道这个史吉没少作弄苏轼,偏偏苏轼与长辈告状,长辈们都说史吉还小,苏轼这个当哥哥的要让着他。
别说苏轼了,就连苏辙听到这话都来气。
谁说大的就一定要让着小的了?
苏辙更是好奇道:“六哥,他怎么欺负你了?”
“还有,他才五岁,哪里会舞刀弄枪?”
苏轼却是支支吾吾,不愿多说。
苏辙对这位史吉颇有几分好奇。
他在书房外找了一圈,压根没发现这小霸王的影子,问了平安后,这才知道史吉去了花园玩耍。
苏辙便要去花园找他。
苏轼对苏辙是劝了又劝,原打算自己离那史吉远远的,可见苏辙有心会一会传说中的史吉,都已转过身来,却怕史吉欺负他弟弟,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更是道:“八郎,到时候史吉欺负了你,你可别哭!”
苏辙笑着道:“六哥,我为何要哭?”
“不都说大的要让着小的吗?”
“若是这史吉不让着我,我就要去史叔父告状!”
苏轼一副“你待会儿就知道了”的神情。
等着苏辙到了花园,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小娃娃在舞刀弄枪,哦,不能这样说,毕竟哪个大人都不会给个小娃娃刀或枪的,甚至连个树枝都没给他,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扁担,起劲极了。
史吉如苏轼所说的那样,个子颇高,头上留着偏顶,随着他挥舞扁担,脸上的肉一抖一抖,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苏辙刚准备走过去,就见着史吉挥舞着扁担过来,嘴里更是嚷嚷道:“你史吉小爷爷来了!”
别看他年纪小小,手中的扁担挥舞的十分娴熟,呼呼作响,吓得苏轼下意识想要后退。
可苏轼刚后退,就意识到苏辙在这儿,忙上前挡在苏辙身前,扬声道:“史吉,你要做什么?”
“你是谁爷爷?”
“信不信我再告诉史叔父,要史叔父打你屁股!”
史吉咧嘴一笑,因他脸上肉太多,笑的眼睛都看不到:“我可不怕我爹,你去告状就是了!”
“我可是史大奈的后代,怎会怕我爹打我屁股?”
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没好气道:“车轮子,你怎么还是这样喜欢告状?”
车轮子?
苏辙一个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苏轼哀怨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忙收起笑容,只听见苏轼正色道:“我都与你说过几次了,我叫苏轼,不叫车轮子。”
“还有,轼是马车扶手的意思,可不是车轮子的意思!”
史吉却不依不饶起来:“我说你是车轮子,你就是车轮子!”
他再次挥舞起手中的扁担吓唬起苏轼来:“有本事你来同我比武啊!”
苏轼气的不行。
这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苏辙想了想道:“你就是史叔父说的鸡屎哥哥吗?”
鸡屎哥哥?
原本苏轼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史吉面上挂不住,冷哼一声道:“我叫史吉,不叫鸡屎。”
“臭小子,你再喊一遍试试看,信不信我揍你!”
别看他手中的扁担挥舞的是呼呼直响,但苏辙是一点都不怕他,更是正色道:“鸡屎哥哥,为什么不能这样喊你?”
“鸡屎哥哥,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鸡屎哥哥,你离我远点,当心打到我!”
史吉只是个五岁的小孩,装腔作势勉强能行,动真格的可不行。
他知道要是他打到苏辙,他爹定将他的屁股打开花,连他娘娘来了都没用。
一时间,他只能愈发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扁担,以此让苏辙见识到他的厉害。
可苏辙看他那眼神就好像看杂耍似的,频频拍手:“鸡屎哥哥,你可真厉害!”
史吉一个分神,扁担不小心打到了自己头上。
顿时,花园里响起他嚎啕大哭的声音:“疼!”
“好疼啊!”
他摸到自己头上鼓起个包来,哭的是愈发伤心,连声叫着要去找爹爹。
他身边的乳娘也吓坏了,连忙要将他带着去找史彦辅。
即便史吉哭哭啼啼的,临走之前还不忘放下狠话:“你们两个给我等着,我要去与我爹爹说!”
随着他那哭声越来越远,苏轼这才回过神来,低声到:“八郎,怎么办?若是史叔父和爹爹怪我们该怎么办?”
“他头上起了那样大一个包!”
苏辙却看着他的眼睛到:“六哥,你高兴吗?”
苏轼一愣,继而才点点头:“史吉可厉害啦,小小年纪就能把扁担转的那样快。”
“我上次见他时还是四岁的时候,他给我们所有人都取了绰号,还笑话我们。”
“只是八郎,史叔父与史吉来我们家做客,是客人,我担心……”
苏辙看着他的眼睛,正色到:“六哥,你不必担心,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长辈们不是常说大的要让着小的吗?”
“那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责怪我?”
“六哥,你别怕,有我在了!”
只是他这话音刚落下,平安又匆匆忙忙寻了过来:“六少爷,八少爷,老爷请你们去书房……”
比起他来,小小年纪的苏辙更是沉稳。
兄弟两人隔着书房老远,就听到史吉那响彻天际的哭声:“疼!”
“爹爹, 好疼啊!”
“我要娘娘, 我要去找娘娘……”
苏辙与苏轼走进去一看,只见史吉头上已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一旁的史彦辅更是一脸着急:“吉儿, 你到底是怎么了?”
苏洵一看到两个儿子, 就道:“六郎,八郎,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知道两个儿子性子的, 知晓两个儿子不会与人动手的。
苏辙正欲开口,谁知苏轼就抢在他前头一五一十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爹爹,史叔父, 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是鸡屎,不, 是史吉自己打到自己的!”
史彦辅虽文采不怎么样,但他能与苏辙成为密友, 又怎会是是非不分之人?
史彦辅看向史吉,皱眉道:“吉儿,可有这么一回事?”
史吉虽被家中长辈宠坏了, 却也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只抽噎着点点头, 又道:“……爹爹, 若不是那坏八郎与我说话,害我分神, 我就不会打到自己!”
苏辙接话道:“史吉哥哥,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难道与你说话都不行了吗?”
“还有,不是长辈们不是说大的该让着小的,你比我大,该让着我才是!”
史吉一愣,连脑袋上鼓起的包都顾不上,指着苏辙道:“你,你明明知道我叫什么,你是故意那样叫我的对不对?”
苏辙懒得接话。
史彦辅见儿子不哭了,也不闹了,想着这孩子也没什么事儿,便道:“好了,今日是你与八郎初次见面,可谓不打不相识。”
“你们一起出去玩吧!”
史吉也知晓爹爹并非娘娘,可不会一味纵容他,只能抽噎着出去。
三个孩子一出去,就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史吉皮得很,如今也顾不上头上起的包,只盯着苏辙看。
苏轼护犊子道:“鸡屎,你看什么?”
“你要是敢欺负我弟弟,我可不会放过你!”
“就算你厉害,可我们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人,动起手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了!”
说这话时,他声音还微微有些发颤,可见心里还是害怕史吉的。
苏辙心里又是一暖。
史吉可不会将苏轼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里,只看向苏辙道:“你不是知道我叫史吉,为何故意要叫我……鸡屎?”
“还有,你不怕我?”
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没有不怕他的。
而他,也很喜欢将那些孩子吓得哇哇大叫。
苏辙却是反问道:“那你既然明知道我六哥的名字,为何要叫他车轮子?”
“鸡屎不好听,车轮子难道就好听了?”
他看着史吉头上那鸡蛋大小的包,觉得这人也挺厉害的,这样了都能镇定自若与能不哭:“而且,我为何要怕你?”
这话问的史吉无话可说,看了看苏轼,却也没有道歉的意思。
苏辙可不会惯着他,转过头与苏轼道:“六哥,鸡屎哥哥不是马上也要去天庆观念书了吗?到时候你就把他的绰号告诉大家,让大家一起笑话他!”
“他的绰号可比你的绰号难听多啦!”
“更何况大家都是进天庆院念书的,轼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可不是什么车轮子的意思!”
苏轼笑眯眯的,连声道:“八郎,你说的极是!”
一时间,史吉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