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皎起身对来人行礼:“见过北嘉郡主!”
北嘉郡主本是来折磨顾九卿以泄心头之恨, 却只看见顾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不是顾九卿?”
北嘉郡主因静安寺污蔑顾九卿一事沦为燕京笑柄,又被关了禁闭, 骁哥哥也怪她,怪她行事恶毒,竟拿女子最重要的名声滋事。可是,侍女碧波指天咒地的发誓,确实看到有男人进入顾九卿所住的寮房,碧波不可能欺骗自己,只能是顾九卿和顾桑事先将野男人藏了起来,禁闭期间,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不给顾九卿点颜色,就不知道她北嘉郡主的厉害。
顾皎被北嘉郡主满脸戾气骇到,忐忑不安地回道:“郡主应该知道顾九卿的性子, 向来不喜同我们这些庶妹为伍,不只是家里妹妹, 就是京中各府的王公贵女都不屑往来,我又如何请得动她。不过,顾桑却是个例外,是顾九卿最疼爱的妹妹……我想着没法教训顾九卿,教训顾桑兴许能让顾九卿难受一阵。”
北嘉郡主早就因静安寺的事嫉恨上顾桑,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收拾她。既落到了手里,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用力掐住顾桑的脸颊,北嘉郡主咬牙切齿道:“这张脸看着就讨厌,正好让牙婆子将她发卖到外地的勾栏院子,顾桑只配在那种地方讨生活,顾九卿不是清高孤傲吗,自己最喜欢的妹妹做了这种营生,也不知她作何感想?”
动不了顾九卿,就先从顾桑身上收点利息。
越想越恨,北嘉郡主抬手就要给顾桑几耳光,转瞬瞥见杵在旁边的顾皎,眼神打了几个转,示意她将头上发簪取下:“给本郡主划花顾桑的脸。”
顾皎心眼不正,利用顾桑在顾九卿面前打头阵,也给顾桑使过绊子,可让她亲自动手正儿八经毁人容貌,却是心生胆怯。她握着发簪,结结巴巴道:“我,我……”
北嘉郡主催促道:“快点,又不是要你杀人。这点诚意都没有,本郡主如何费心促成你的好事?”
想到北嘉郡主承诺的事情,顾皎一咬牙:“是,郡主……”
哪知话音未落,也不知怎么回事,人突然就晕倒在了地上。
“别装了,赶紧起来。”
北嘉郡主以为顾皎故意装晕,抬脚踢了踢,顾皎没甚反应,北嘉郡主皱了皱眉,正要上前查看情况,莫名的也晕了过去。
雨停歇,风未止。
冬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窗棂被风吹的嘎吱嘎吱作响,屋外直接对抗寒风的树枝儿在风声中狂舞,燕京城的天儿愈发冷了。
任它冬风过境,室内却是一片温暖如春。
顾桑却是被热醒的,屋内地龙本就烧的旺,身旁还放了两个汤婆子,怪不得迷梦里一直都是岩浆火炉,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她刚睁开眼,意识还没回笼,秋葵就扑将过来:“呜呜呜,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晕了多久?”
还没等她说话,门口便传来施氏的声音。
“三姑娘醒了?”
下一刻,施氏便进了里屋,径直坐在床头的矮凳上,脸上的欣喜不加掩饰:“桑桑,饿不饿?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顾桑脸颊因热度泛起一丝红,目光却是茫然:“母亲,我怎么……在家里?我不是在茶坊……避雨?”
施氏看着她困惑懵圈的神情,心疼地拍了拍顾桑的手背:“你在如意茶坊吃的茶水被人下了迷药,还有二姑娘失踪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人。”
“二姐姐怎么了……嘶。”顾桑一惊,着急正要坐起来,脸颊两边蓦地一疼,她抬手摸了摸脸,澈透的乌眸瞬间腾起雾气,“好疼。”
施氏皱了皱眉,问道:“桑桑,还记得脸上的伤哪儿来的吗?”
“伤?”顾桑明显一怔,神色十分疑惑,手指轻触脸颊疼痛处,认真回想了一下,不确定说道,“可能是摔的吧?”
脸上的几道指印清晰可见,泛着乌紫淤青,分明是被人掐出的痕迹。
施氏看向顾桑,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正待仔细询问时,忽来了一拨人。
是顾显宗和蒲姨娘带着一群仆婢,脚步匆匆地踏入屋内。
蒲姨娘眼睛红肿,明显哭过,蒲柳似的身躯摇摇欲坠,攀扶着顾显宗的手臂才不至于踉跄在地。
女儿的失踪几欲将蒲姨娘急疯,一见到苏醒的顾桑,疾步冲到床前,一把抓住顾桑的胳膊,红着眼睛冲她低吼:“皎皎呢,我的皎皎呢,你们一起出的门,怎么就你好端端的回来了?啊,快告诉我,皎皎去了哪里,是不是你将她藏了起来,怎么偏偏你回来了,她却不见了……”
“我……我不知道。”顾桑似是被蒲姨娘的疯狂举动吓傻,小脸霎时发白,无措地摇着头,“不,不知道。”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顾显宗,那双清纯无辜的眸子虽没有蒲姨娘的眼睛红肿,但也是一片红通通,显得又可怜又无助:“父亲……”
几个女儿当中,顾显宗最不喜欢的就是顾桑,小家子气,攀比善妒,姐妹间互别苗头,可此刻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顾显宗心头莫名滞了一下,瞬间涌上一丝愧疚感,但转瞬就被对顾皎的担忧所替代。
他板着面孔,说道:“你跟你二姐姐都去了如意茶坊,同一个雅间喝茶避雨,怎么就她不见了,如实交代,那天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桑愣了一瞬,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脸色愈发的白,随即低声道:“父亲,想让我交代什么。”
顾显宗道:“将你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蒲姨娘也在一旁逼问顾桑:“是不是你故意将我的皎皎弄丢了?”
施氏本来体谅蒲姨娘和顾显宗爱女失踪的心情,不欲同他们争执,可眼见着他们如此逼迫顾桑,登时就气笑了:“老爷,蒲姨娘,这是何意?三姑娘刚醒来,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还是我告诉她,她中了迷药,二姑娘失踪,方知二姑娘出了事,可她第一时间却是担忧二姑娘的安危,就连自己脸受伤的事都顾不上。你们倒好,事情没查明前,不担心三姑娘究竟遭遇了什么,变着法儿想往三姑娘头上乱扣罪名,就差明晃晃的说是三姑娘将二姑娘给戕害了,大理寺办案也得给嫌疑人申诉的机会,顾家倒是直接诱使强逼人认下莫须有的事,这可真教我大开眼界!”
顾桑手捂着自己的脸颊,眸中泪光氤氲,小声道:“母亲,桑桑没事的,桑桑的脸不疼,真的不疼。”
与其说脸疼,倒不如说是心疼,被顾显宗这个父亲偏责的态度伤的体无完肤。
小姑娘嘴上说着不疼,泪珠却溢出眼眶,无声划过脸颊,顾桑生怕被人瞧见,倔强地抬手抹去,可这份故作坚强更让人心酸。
施氏心疼不已,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显宗,吩咐下人道:“还不快将蒲姨娘拉开,这般疯妇行径,成何体统!”
蒲姨娘掩面哭泣道:“夫人,我的女儿失踪了,整整一天一夜找不到人,她是跟顾桑一起出门逛庙会,又都去了如意茶坊避雨,我不问她问谁。易地而处,如果失踪的是大姑娘,夫人还能这般淡定自若?”
施氏脸色一冷:“女儿寻不见踪迹的心情,我比你体会更深,但不会如你这般迁怒无辜之人。”
她的九卿可是整整失踪了两年。
蒲姨娘被粗壮的婆子强行拽离床榻,心有不满,却不敢不顾体面,当着满屋子仆婢和顾显宗的面挑衅施氏的主母威严。
蒲姨娘轻咬下唇,扯了扯顾显宗的衣服,哀戚道:“老爷,我们的皎皎还那般小……真出了事,叫我怎么活啊?”
顾显宗被下了面子,脸色亦不太好,可也不至于当着下人面同施氏硬扛,到时传出宠妾灭妻的恶名于他官威不利。
这一点,顾显宗倒是看得清,关起门来如何宠爱蒲姨娘都行。
如今当务之急,是从顾桑这里问出有用的线索,方便寻人。
顾显宗转向施氏,皱眉道:“夫人这般维护顾桑,想必她听你的话,便有劳夫人尽快问出皎皎的下落。”
瞧瞧,这就是差别对待。
一个顾桑,一个皎皎,轻重立现。
顾桑轻轻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然,抬头望了望顾显宗,那是一种渴盼父亲重视且信任的目光,见他视线转过来,又匆匆移开目光。
顾显宗眉头紧锁。
同样的,施氏心里也不好受,想起当年顾九卿元宵走丢的情景,顾显宗正和蒲姨娘缠绵悱恻,打的火热,事后虽尽力寻找顾九卿,却不是源自于对女儿的疼爱和担忧,更多的是因为顾九卿是嫡女,日后的婚嫁可做最有利的政治考量。
久寻不见人,希望渺茫,顾显宗不想再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到京外寻找,便劝她放弃。
甚至,想让顾皎记在她名下,顶替九卿的嫡女身份。
呵呵,顾明哲这个庶子已经记在她名下,有了承袭顾家门楣的嫡子身份,还想让顾皎也白得个嫡女身份,难道以后还想继承她的嫁妆?
幸亏她从不言弃,她的九卿找回来了。
室内气氛凝滞,几人心思各异。
顾显宗见施氏闷头不语,意欲言语间施压,却忽听得施氏冷言道:“好,我来问。问清楚后,该滚就滚,别打扰三姑娘休息。”施氏祖上本就是将门之后,虽家族落败,但骨子里的彪悍并未因阴郁的后宅生活丢失。
这个滚字,既是对蒲姨娘所言,亦是对顾显宗所说。
蒲姨娘身子轻晃,委屈地看了看顾显宗,什么都没说,却将那副被‘折辱’的姿态演绎的十足十。
顾显宗颜面尽失,显然真动了怒,直呼其名:“施明华!别忘了你是顾家妇,肆意顶撞丈夫,动辄让丈夫滚,岂是……”
眼看就要演变成夫妻对峙的场面,顾桑暗暗叹了口气,默默地掐了掐自己的腿。
随之,啜泣声低低响起,适时地打断了顾显宗。
“父亲,母亲,都是桑桑的错,是桑桑做错了,是桑桑没有保护好二姐姐。”顾桑泪眼朦胧地看向顾显宗,满脸自责,“都是桑桑的错,为什么失踪的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父亲就不会跟母亲吵架了,就不会因为找不到二姐姐而心烦,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二姐姐邀我去庙会,我就该拒绝的。庙会当日看天气要下雨,我本来想让二姐姐不要出门,说到底怪我拒绝的不够彻底……”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伏在枕头上的身子颤动不已,几乎就要晕厥。
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施氏愈发心疼顾桑,冷眼看向顾显宗:“我本来打算问明情况就告知你,没想到当父亲的上门就是这般作态,三姑娘也只是半大的小姑娘,被你们吓成这样还能问出什么?”
说完,也不管顾显宗和蒲姨娘的脸色如何难看,转头轻声安慰起顾桑。
看着哭得伤心不已的顾桑,顾显宗有气无处发,铁青着脸,坐到一旁的桌边,闷头灌了几口茶水。
蒲姨娘焦躁地站在旁边,指望着顾显宗:“老爷,时间拖得越久,皎皎就多一分危险。”
“我知道,等三姑娘哭完了着。”顾显宗语气不好。
蒲姨娘又急又气,她只是担忧女儿,想知道女儿的下落,为何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仿佛她和顾显宗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约莫一刻钟,顾桑在施氏的安慰下止了哭声。
她胆怯地看了顾显宗和蒲姨娘一眼,抬手抹了抹眼睛,小声对施氏说:“母亲,我没事了,二姐姐的事情最要紧,我们先说二姐姐的事罢。”
懂事的让人心疼。
施氏看在眼里,没好气地将‘罪魁祸首’顾显宗和蒲姨娘狠狠剜了一眼,才对顾桑说:“你将庙会上发生的事详尽诉之,别遗漏任何可疑的人。”
顾桑轻应:“嗯。”
许是小姑娘刚才哭的太过伤心,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顾桑从头天顾皎邀她逛庙会的事开始说起,说到顾皎让她邀顾九卿一同前往时,施氏眉头又是一皱,当听顾桑并未答应顾皎,眉头方才舒展开来,接着便是庙会当日发生的事,原本四姑娘顾兰也要去,只是见天色不好,顾皎担心顾兰身子骨不好淋雨,便提议顾兰呆在家里,顾皎没有反对。
早在顾桑昏迷期间,顾显宗就盘查过荷月院和慧心院的婢女,也问过顾兰,出府前的细节,都一一对得上,顾桑所言不假。
然后,顾桑便说到庙会上的事,当天街上人多,她和顾皎没逛一会便走散了,两人带的丫鬟也不知被人流分散到何处,后面她和顾皎在算命摊附近碰上了,本打算趁雨前归家,结果没来得及就下了雨。
两人只好去如意茶坊避雨。
这里是关键。
蒲姨娘忙问:“茶坊里发生了什么?”
施氏将旁边的温水递给顾桑:“先喝口水。”
“谢谢母亲。”顾桑喝完水,揉了揉脑袋,使劲儿回想着茶坊里的事,“我记得二姐姐对我特别好,从未有过的好,她说如意茶坊的香梅乳饼好吃,让我多吃点,但我不喜欢糕饼就没吃,二姐姐还给我亲自倒了茶,以前二姐姐对我也好,但从未给我斟过茶,后面……”
一顿,顾桑犹似反应过来什么。
蒲姨娘急道:“后面怎么了,你倒是快说。”
顾显宗目光如炬:“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顾桑怯怯地看了一眼顾显宗,言辞犹豫道:“后面……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可能,你说谎。”蒲姨娘见顾桑方才那般犹豫的模样,又急又怒。
顾桑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姨娘,我该说的都说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施氏冷冷睨了一眼蒲姨娘,略微沉思,忽然问顾桑:“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顾桑抬头看向施氏,似乎诧异施氏为何再次提及她脸上的伤,抿了一下唇,说:“应该是不小心摔的。”
蒲姨娘只顾惦记着女儿的踪迹,这会子才发现顾桑脸上的伤:“三姑娘,昧着良心说话也不怕遭雷劈,脸上能摔出几个手指印?”
“手指印?怎么可能?”顾桑惊呼,那般惊讶的表情不像作假,“我不记得有人打过我?”
蒲姨娘自以为窥到了某种真相,推测出她认为的事情真相:“一定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只是喝茶吃点心,恐怕是你跟皎皎闹了什么矛盾,起了什么争执,皎皎从不动手打人,定是你将她气狠了,她给你了几巴掌,你怀恨在心,就将我的皎皎……”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蒲姨娘身躯颤抖,愤怒地瞪向顾桑,向来柔婉的语调霎时变得异常尖锐。
“是你,一定是你!”
眼看蒲姨娘气得就要扑到顾桑身上,顾显宗一把将人拽住:“瞧清楚,这是掐痕。”
“掐痕?”顾桑完全不知情,随即让梅沁将铜镜递给她,待看清脸上残留的手指掐痕,喃喃低语,“怎么会有掐痕?”
看顾桑的表现明显不知道脸上的掐痕,也就是说,有人在顾桑昏迷后,掐了她的脸。
当时在场之人,只有顾桑和顾皎。
施氏略微思忖,冷漠地瞥一眼蒲姨娘,轻搂住顾桑的肩膀,道:“别怕,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别人就没了诋毁你的机会。”
顾桑定定地看着施氏,怔忪了片刻,触及到施氏鼓励的眼神,一边回想一边继续说道:“脸上的痕迹,我真的毫无印象。之前母亲提到我脸上的伤,我下意识反应就是摔伤的。因为,有人用火油攻击我,那人是庙会上表演生吞火油的杂耍艺人,那人突然用火油烧我,我躲避的过程中摔了一跤,摔的有点狠,我记得膝盖应该是摔伤了,但不清楚脸有没有着地。那人见没有烧着我,故技重施还想烧我一次,幸亏被一个戴银质面具的公子所救,要不然我这张脸就保不住了。当时二姐姐也在场,庙街上很多百姓都看到了,父亲到时派人一查便知。”
说罢,就将腿从被子里伸将出来,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扯到膝盖的伤势,疼的她一下软在床褥上,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施氏听得心惊胆战,没想到还有这茬意外,见顾桑疼的满头大汗,更是揪心不已,忙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愈发怜惜这个变得懂事又乖巧的小姑娘。
施氏气道:“都疼成这样,还能作假?”
顾桑仍旧吃力地想要卷起裤腿,轻轻摇头:“母亲,没关系,桑桑不疼的。”
裤腿被卷至小腿处,触目惊心的血迹渗出。
施氏气极,不由分说地将顾桑按回被窝,强硬道:“不许动,安静躺着。”
主子说话下人不能随意插嘴,可秋葵再也忍不住,站出来道:“老爷,夫人,姑娘腿上确实有伤,肿了好大一块,都破了皮,奴婢昨晚给姑娘换洗衣物亲眼所见。”
眼见为实顾显宗不好再说什么,看着顾桑忍痛可怜的模样,倒底是心软了,只是嘴硬道:“刚才为何不说?”
顾桑小声道:“父亲担心二姐姐,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父亲添麻烦。”
顾显宗一滞,不自然道:“此事我会派人核查。”
顾桑小手捏着被褥,手指攥得有些发白,乖顺点头:“女儿不敢欺骗父亲。”
施氏则握住顾桑的手,微微用力:“桑桑,受苦了。你放心,我已报官,官府不仅要找到顾府的二姑娘,暗害你的宵小之徒也要一并揪出,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暗害我们顾家的姑娘。”
闻听这话,顾显宗脸色亦稍有缓和。
然而, 蒲姨娘没从顾桑这里得到对找寻女儿有用的线索,不甘心道:“三姑娘, 你顾左右言它,模棱两可,愣是没一句说到茶坊里发生的事?”
顾桑弱声弱气地道:“姨娘,我都说了。”
施氏不耐地翻了个白眼,狐媚子尽长身段不长脑子, 似没想到蒲姨娘如此蠢笨:“事情还不够清楚么?”
顾皎失踪说不定跟她自己有关系。
“没什么好问的了,三姑娘已将该说的都说了。”
顾显宗审视着顾桑,这个女儿演技一向拙劣, 以往那些小心思小算计他一眼就能看穿,而这回看她完全不像是演戏撒谎,沉思一瞬,而后沉声道,“将慧心院全部的仆婢婆子重新审查一遍。”
顾桑可能猜到是顾皎算计她,却不知何处出了纰漏,反而是顾皎不知所踪。
没有证据不便明说。
顾皎失踪一事疑点颇多,还有当街戕害顾桑之人, 又是受何人指使?
见顾显宗目光凝肃,蒲姨娘似后知后觉反应回味过来什么,还想说些什么,顾显宗却是大步往外走, 脸色更是黑沉的能滴墨。
蒲姨娘攥紧帕子,赶忙跟了出去。
顾显宗和蒲姨娘前脚刚走, 施氏就让人给顾桑端来一些清淡小菜。
顾桑确实饿坏了,一边小口吃着饭菜,一边听施氏说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原来她和梅沁走散后,直到下雨,梅沁都没寻到她,便匆忙回府求助施氏。这一问才发现顾皎也没回府,施氏忙派人去找,最后只在如意茶坊找到昏迷的她,而顾皎却是不见踪迹。
顾显宗第一时间派人去找,甚至动用朝中关系,依旧没找到。
茶坊掌柜和伙计,以及带出去的婢女,她身边的梅沁,顾皎身边的春梨,皆被问过话,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只能确定顾皎失踪之地,是如意茶坊。
顾桑抿了抿唇,犹豫再三,终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母亲,真的会是二姐姐吗?二姐姐跟我是有不少矛盾,我们又决裂过,可她应该不至于这样……而且……最后出事的是二姐姐?”
所以,心中的疑惑和假设不成立。
“就看慧心院那边的婢女,能不能审出点什么,如果真是她……”施氏冷笑了一声,“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嗯,只要我问心无愧即可。”顾桑点头,随即一顿,眸色略微暗淡,“只是我昏迷期间,没有找大姐姐练字,也不知道大姐姐会不会生气?”
“脸上的淤青,膝盖上的伤尚没恢复,还记挂着练字一事。”施氏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练字练魔怔了,我同你大姐姐说一声,先将身子养好,等恢复一些日子,再去练字也不迟。”
“谢母亲。”
顾桑乌眸轻动,轻轻拉住施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依赖般的目光看向施氏:“母亲,桑桑对娘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大体是母亲给桑桑的这种温暖和疼爱吧。”
虽然,她对施氏目的不纯,但施氏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施氏笑着揉揉顾桑的头发:“傻孩子。”
言罢,又让许嬷嬷取来药膏,监督春梨给顾桑涂上药,方才离开。
顾显宗这边还没从慧心院仆婢嘴里审出点什么,那边司马睿听说顾桑苏醒,立马登门询问相关案情。京城百姓失踪案件一般由京兆府处理,司马睿仍是代京兆府尹一职,此事自是由他负责。
不仅如此,似乎还事涉北嘉郡主。
因为,北嘉郡主也不见了。
最后失踪之地,也是如意茶坊。
也就是同一天,顾皎和北嘉郡主两位朝廷大员之女,同在如意茶坊消失不见。
其中,北嘉郡主更是重臣遗孤,其父救驾而死,其母又是圣上的表妹,圣上尤为重视,命司马睿哪怕是翻遍整个大燕都要找回北嘉郡主。相比之下,顾皎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男主何许人物,自是不会厚此薄彼。
顾桑非常配合,将庙会当天之事事无巨细全部诉之。
一边说,一边不时拿眼神偷瞥司马睿,待触及对方扫过来的视线,又怯怯低眸。
司马睿皱眉,明显不喜顾桑这副作态,却又发作不得。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三姑娘确定没在如意茶坊见过北嘉郡主?”司马睿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但顾桑毫不在意,祈盼的目光再次落到司马睿身上,白嫩的指尖轻点自己的脸,“六殿下,我知道二姐姐和北嘉郡主的失踪案才是重中之重,可是殿下空闲时可否分一点时间给我.....”
顾桑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司马睿面色不虞,话锋倏忽一转:“我的案子?我跟那名杂耍艺人素不相识,他没道理害我,肯定是受人指使,只是不知背后主谋是谁?”
司马睿沉声道:“自然。”
顾桑从善如流:“有劳殿下费心,小女子感激不尽。”
司马睿略微思忖,问道:“你跟顾二姑娘关系如何?”
顾桑作凝思状,继而认真回道:“姐妹,有时会互怼拌嘴,别苗头,但这都是闺阁女儿的小情绪,无伤大雅。”
司马睿瞥一眼顾桑,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好似时机不对,又闭口不言。
顾桑知道他想问什么,不就是女主嘛。
她偏不戳破。
“殿下,渴吗?喝茶吗?吃点心吗”顾桑的目光追着司马睿,一连三问。
司马睿招架不住,起身道:“三姑娘如果想起其它疑点,请派人告知。”
顾桑应道:“好的。”
“告辞。”司马睿转身就走。
跟随司马睿办案的林少尹落后几步,小声问刘尚:“刘侍卫,顾家三姑娘是不是对六殿下有意?”
刘尚回头看一眼顾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司马睿:“……”
林少尹:“……”
顾桑:“……”
话说你们还能再大点声吗?
应对完一茬又一茬的人,顾桑总算可以继续躺平。
而司马睿好不容易有正大光明登门的机会,不愿意轻易离开,本着查案不放过任何疑点的原则,又找顾显宗和蒲姨娘问了事情经过,接着再是施氏、顾兰,最后如愿见到顾九卿,不过女主跟顾皎实在没什么关联,没说上两句话,施氏便将司马睿打发走了。
大约四五天之后,总算有了顾皎和北嘉郡主的下落。
据查是被京中有名的汤牙婆子给贩卖出了京城,中间几道转手,连中间人都不知道卖去了何处,只知道大致是南方。起初,汤牙婆子以为买的是权贵家里不安分爬床的美貌婢子,被主母发卖出府,哪知道却是正儿八经的京中贵人,吓得连夜跑路了。
官府发下通缉令,但目前还没归案。
两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落入人牙子手中,会被卖到什么样的地方,又会遭遇什么,其间的阴暗揣测不言而喻,就算没被如何,亦是众口铄金,百口莫辩。
又两天,司马睿再次登门,不是为这桩备受关注的贵女失踪案,而是顾桑被害未遂一案有了进展。
顾桑被害之事,相比北嘉郡主和顾皎失踪案,实在不值一提。就这点子事本不必司马睿亲自走一趟,只是私心作祟。
司马睿又担心顾桑多想,趁机发散出什么有的没的,他面色冷硬,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意图伤害三姑娘的凶手已经归案,那人名为张风,做的就是生吞火油的杂耍营生,还没上刑就招了口供,并不以杀人为目的,只要毁你容。”
顾桑蹙眉:“动机?”
“有人当天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银子,本来是让他利用火油表演将这场谋害制造成一场意外,但没想到你躲了过去。雇他的人只付了一半的银子,张风想拿到另一半,故而铤而走险,再次出手。”
竟是临时起意?
顾桑嗤了声:“看来是运气不好,命中无福消受横财,我又被人救了。”
“救你的是文殊公子?”司马睿问。
顾桑不答反问:“重点可是害我之人,而非救我之人,买凶害人的是谁,交代没?”
“交代了,但不好找。”司马睿道,“那人戴着面具,就摊贩售卖的普通胖头娃娃面具,逛庙会的很多百姓都有买,戴的人也不少,根本不好排查。”
当天确实许多人都买面具戴着玩儿,其中不乏胖头娃娃面具,有男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