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籁对于她这种退缩的心态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同,“晚娘,并?非是我瞧不起你,虽说燕朝对于女子的束缚并?不如往朝一般裹得喘不过气来,却也爱出些流言蜚语,民间女子盖因家中简单,故而行事嫁人?上也便宜许多。”
“可我们不同,你性子绵软,不爱与人?争辩,我之前?说与你的那些有一部分可用,一部分不可用,你学不得泼辣,怕也顶不住那些旁人?的指点,这婚事与你而言更要千挑细选。”
“陈家,或许是个值得尝试的好去处,端看那位陈公子是否是个妥帖人?了。”
话中点到?为?止,也算是肺腑之言,从前?对于这些妹妹们,杨灵籁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如今细看,这五妹是个会转脑袋的,知耻下问。
杨晚娘自是全都点头,可之后也是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竟还是有些难言之隐。
“是旁人?又与你说了什?么?”
杨晚娘憋了憋,没?忍住,潸然泪下。
“是四姐,她有一日突然告知于我,说那陈家中有一桩密辛,京中有钱有势的人?家都知晓,否则为?何陈公子如此身份却迟迟未曾娶妻。”
行吧,没?说两?句,又哭起来了,这性子倒不像是随了余氏,反倒像是潘姨娘。
见她哭的有些气喘吁吁,杨灵籁走到?人?身侧在?后背心拍打?,助她顺气,话语中难得带了些循循善诱的知心大姐姐味道。
“晚娘,莫要杞人?忧天,这还未到?那种地?步呢。”
“若是不想嫁,杨府难不成还真?叫你给绑了去,便是想绑,也有我在?这看着,你既求到?我这来了,定是要信我。”
隔着模糊的泪痕,杨晚娘那一刹什?么都忘了,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头枕在?软软的肚子上,像是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打?了几个哭嗝,才勉强将后边说下去。
“四、四姐告诉我,陈公子的、的母亲别夫人?是个名动京城的悍妇,当时咸阳侯本是有一位原配的,那位原配夫人?姓苟,苟夫人?是陈公子母亲的亲姨母。”
“那位原配夫人?是、是被别夫人?生生气死的,本是想邀请外甥女在?家中一叙,谁知引狼入室,反倒做了嫁衣,甚至别夫人?的母亲也因为?这桩丑事过身了。”
“那陈府……该就是龙潭虎穴,晚娘身份卑微,若是真?入了陈府,怕是此后一生都望不到?头,寻死觅活都是平白奢侈。”
可杨灵籁并?未因为?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而生出几分偏待之心,甚至对于那位陈氏公子愈发感兴趣,一针见血道,“可惜,你又觉得那陈公子是个好心人?,故而左右摇摆不定,一方面惧怕未来会遇见的困境,一方面又对陈公子的恩情?难以舍弃。”
杨晚娘抖了抖僵硬的身子,从怀中抬首,又伸着胳膊难堪地?蹭了蹭杨灵籁落在?腰间的手,她知道自己这般犹疑既是生性懦弱,也是异想天开的想像三姐姐一般彻底改变命运,所以更加厌恶自己。
可……,“姐姐,你别……厌我。”
后面两?个字像是要被窗外的午阳一同送走,却还是落进了杨灵籁的耳朵。
她耸了耸肩,将人?老老实实地?按在?竹凳上,定睛对上她那左思右顾就不敢瞧人?的眸子,无奈道。
“真?的想多了,晚娘。”
“人?之初,性就恶,咱们都活的艰难,你为?了那几两?活的宽裕的银子去绣坊,是因为?你懂得什?么叫自己事自己做,靠旁人?是永远等不来自己想要的结果的,你没?错,所以根本不用指责自己。”
“况且一进了我这翠竹园就哭哭啼啼的,像是嫌弃我这院子 ,更像是我欺负了你,传到?其他几个多嘴的人?那,指不定就成咱们两?个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了,你三姐姐虽是不爱面子,可也总不能?在?自家给郎君丢面子吧,你也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人?吧。”
一番插科打?滚,总算是叫杨晚娘忘了那几一对积攒多日的愁绪,二人?相坐品了几口余甘氏,静下心仔细出法子。
杨灵籁左思右想都有一种预感,那位陈氏公子定不简单。
瞧上谁不好,瞧上一个不打?眼?的杨晚娘,这其中有大大滴问题!
再说,这陈家怎么说也是侯府,都说夫人?是悍妇了,为?了荣华富贵都敢抢自家人?手里的肥水,自己的亲儿子怎么会同意去娶一个庶女了呢。
这别夫人?也要打?上一个问号。
“晚娘,不如你再拖些时日?”
杨晚娘怔了怔,有些拿不住三姐姐是什?么意思。
杨灵籁索性就说明白了点,“你四姐一向不是这般好心的人?,她突然告知你这些定是有点不同寻常,待我今日回去打?听几日,有了消息后你再做决定,也好过这般草草下决定,错过好情?郎。”
情?郎?
“不不不……”杨晚娘双手齐上,一同拒绝。
“打?住!”杨灵籁揉了揉额头,顺着她的意思换了个词,“是未来夫婿,夫婿好吧,我知道你脸皮薄,咱们不纠结这些。”
“啊?”乖女娘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心中哭唧唧:三姐姐好生豪放!
盈月在?潘氏那耽搁了会儿,紧赶慢赶在?备膳前?回了来,见屋里已经空了,问道,“姑娘,五小姐呢?”
杨灵籁还在?翻着自己那本《牡丹亭》打?发日子,闻言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一会儿功夫那读书的精气神就一泻千里了。
“走了,说的我口干舌燥,这五妹妹可真?能?哭,咱们这院的人?是比不过。”
收拾茶盏的盈月有些好笑,姑娘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猛地?对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感了兴趣,只是总强逼着自己去看,整个人?都蔫蔫的。
“余姨娘性子温和良顺却不如平姨娘受宠,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又加上病弱,五姑娘自小也就有样学样,爱抹泪。”
“平姨娘?”
杨灵籁自穿书后困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对于名义老爹的后院不甚关心,便是潘氏那去的都少,对于几个姨娘是真?的不太了解,这后院被徐氏治的严,平日里人?都不爱出来,比之旁府不知少了多少热闹。
盈月没?往心里放,随口答道,“小姐,您忘了,四小姐幼时爱惹事,总是爱将脏水泼到?旁人?身上,当初平姨娘借着夫人?的手,经常告您的黑状,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父亲待她极好?”
“这……是比旁人?要好一些,”说到?这有些停顿,“甚至比姨娘还要好些。”
原来这后院中还有平姨娘这个隐藏玩家, 倒还真是把她给忘了?。
杨灵籁扔了?手里的笑破书?,嫌弃瞥了?一眼,古代的话本子也忒无趣了?些, 除了?项脊轩书斋中那些艰涩难懂的文言文, 就是这些妖精幽魂和书生、相府小姐抛绣球结亲……
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几十本,反反复复的情节不用看都能猜到,竟是一点实用的东西都没有, 除了能教人恋爱脑还能干什么, 本想着能在里面学点这些女子们的一些心计,谁知全是挖野菜的。
“盈月, 日后?不?用去那书斋买话本了。”
“啊?”
“没事,就是舍不?得银钱了?。”
杨灵籁转了?个话题, 重新回?到?了?平氏身上,“大哥和三哥不?知这些日子如何了??”
平氏育有三女二子,杨二娘已是嫁了?, 杨四娘早见过,至于杨六娘年纪还这般小完全不?用考虑, 杨父偏宠她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这府里加上徐氏所出的二公子, 也不?过三个独苗,可?不?得看?好了?,任何一个折了?怕是都得叫杨争鸿心头滴血。
盈月刚从?碧画那回?来,正是听了?府中不?少事, 可?憋得慌, 将手中茶盏收拢好, 站在桌前有些唏嘘。
“奴婢也是随意听的,似是大公子如今正在相看?人家, 老爷好像有心帮大公子寻个好亲事,要将大公子想办法调任到?内阁做侍读,只是夫人不?赞同,拖了?许久了?。”
“至于三公子,如今还在国子监中,还未考中进士,府中也没什么消息。”
杨灵籁对这个结果完全接受,按徐氏的性子,定是不?愿的,端看?杨父到?底能不?能下决心了?,为了?一个庶子和夫人闹掰,代价也有些大啊,亦或者退而求其次,这般也是个台阶。
至于这个平氏,她能接连生二子,定是个聪明人,庶子嫡子,也不?知谁是最后?赢家了?,就是可?惜潘氏没个子嗣,若是有了?,她也能顺便给自己铺条后?路。
不?过没有的话,也可?以有。
吕献之在杨府书?房和杨争鸿两人无言而坐了?半晌,终究是杨争鸿瞪眼败下阵来,叫人回?去先?准备用膳。
瞧着对方背脊挺直迈出门槛的背影,杨争鸿卸了?力气倚靠在圈椅上,眼神复杂。
他特?意留人,其实也就是顾及回?门礼,见见这个女婿,若是投机也能探出什么来,若是谈不?拢,也就只当家中多了?个线搭着。
谁知这吕氏公子不?知如何教养的,面上功夫做的足足的,行李规范,敬辞得当,可?就是冷脸的模样,像怼你,你场面夸一句,对方就当真一句,认真致谢谦虚一次。
每每都会卡壳,在官场上的滑泥鳅完完全全失了?手。
含蓄的说一句不?用如此拘谨,对方也能重新饶回?文绉绉的世家教养上,总之是真的没法子了?。
如今看?来,三娘,能攀上这高?枝,怕也不?仅仅是因为聪明,也是这吕氏奇葩。
门外等了?一刻的屠襄,见到?吕献之也不?板着脸了?,十分殷勤地要上前带路,这好差事可?是他特?地从?弦月那好说歹说、险些下跪磕头才抢来的。
也不?知大娘子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迟迟不?肯松口,甚至还想去告小状,简直夭寿,好在他偷偷摸摸迈了?一波惨,眼见着他一个大男人要哭哭啼啼,弦月才肯。
自从?被?支使给了?大娘子,他现在是万分想念从?前不?被?念叨的日子。
大娘子她太凶了?,跟在旁边,便是没犯错被?撇一眼都要在心里反思自己这一日到?底做了?些什么,这种无时?无刻身边都有猛兽酣睡在侧的感觉,冷飕飕的像是忘给自己穿裹裤,只要风一吹人就凉了?。
可?谁知在他一颗丹心向?旧部时?,老主子给了?他当头一棒槌。
“弦月呢?”
“你为何不?在杨氏身侧?”
两声堪称平淡无比的质问却叫人画地为牢不?敢向?前。
吕献之一丝觉得自己这种行为过分的想法都没有,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既是被?要走了?,便该忠心于主,况且他现在一丁点都不?想见到?这个只会添乱的二货侍卫。
是的,二货,这是他从?杨灵籁那里学来的新词,虽不?知具体是何意,但用来嫌弃人极好。
杨父觉得这场谈话堪称噩梦,吕献之也不?傻,他分得清自己的毛病----说话不?中听。
在不?亲近的人面前,这些都不?会发生,只一旦开始深入交流,这份缺憾就会暴露无遗,从?前王氏从?没叫他改过,甚至有时?候也乐在其中,大多时?候便是出了?问题,随口敷衍几句也就罢了?,在国公府,在书?院,只要他还是吕氏子弟,就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杨灵籁在老太太屋中叫他闭嘴却是让人再也无法不?去正视这个问题,这种明晃晃的嫌弃便是吕献之心中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所以他将杨父当成?了?一次尝试的机会,若是用尽全力,是否也能改变。
事实就是只会越来越糟。
屠襄还没想清如何解释自己的问题,就发现公子好似发怒了?,眉间掠过的一丝丝郁闷,又刹那间消失不?见,随后?迈着大步往外去。
他亲眼看?着公子在杨府的假山边沉思了?不?知多久,等到?那股烦躁的气息压下去,余光中再次变回?寒凉如水的模样,才冷声叫他带路。
“直接去寿安堂。”
擅离职守被?凶的屠襄,给自己默默找着借口。
其实只是没告知大娘子偷偷溜的,大娘子未必会生气,至于公子生气……该也是与他无关,定是与杨大人话不?投机,如何算,他也就是做了?点错事,不?会怎么样的……
家宴上,杨灵籁也确实没把屠襄怎么样,弦月是她的人,屠襄之事也是她一早就吩咐好的,总归是吕献之的侍卫,若是想偷偷溜几回?,拦拦也就随他去吧。
唯一在意的就是家宴时?,潘氏未来。
她转头跟盈月对上几眼,明显对方也不?知为何,倒是徐氏很意味深长地与她聊了?几句,话里话外都不?太中听。
午膳后?,杨灵籁便打算亲自去萝怡园走一趟,至于身边的吕献之……把他扔这好似不?太行。
“郎君不?如去翠竹园待会儿吧,我去寻了?姨娘叙叙话,片刻回?来,到?时?也就快要回?府了?。”
待扫到?躲在身后?的小侍卫,难得大发慈悲,“屠襄,你跟着公子,弦月随我一同去。”
被?念到?名字的一瞬,屠襄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念叨了?一遍,果真还是显灵了?,只是把他单独和公子撂在一块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吕献之颔首,算是接受,回?头瞥到?屠襄,意味深长。
屠襄炸毛:!!!1
杨灵籁迟迟不?去寻潘氏,可?萝怡园却较翠竹园极近。
盈月路上都在闷头走,她用膳前去寻碧画时?,也未见姨娘如何,怎的突然就不?来了?。“小姐,你说……”
话没说完,谁知抬头便不?见了?人影,跨进了?门子,才见了?石阶上推门正入的人。
比之翠竹园,萝怡园的屋子并未大上多少,只坐落朝阳,看?着爽朗些,内间陈设处处透着些暖意,圈椅上都搭着半旧的靠背椅袱,四面福扇开着,红木色的八仙桌上还摆着未吃完的点心,像是主人突是有事撂在那的。
突兀的几声干呕从?内室传来,杨灵籁转过屏风,便见潘氏卧躺在床上,正被?身旁的碧画牢牢搀着胳膊,低头朝痰盂干咳,似是病了?。
“姑娘?”碧画见她来了?,急着想起身,却又顾忌着潘氏无法动作,只一脸期冀的瞧着她,“您快过来劝劝姨娘吧,分明是不?舒服了?,可?却不?愿瞧医士去。”
第32章 病了
潘迎蔓慌不择及的拿起帕子想掩掉藏白的脸色, 却在?对上那双满是?冷然的眼睛时,猛地落下手来,眼眶原本就因为胃中强烈的不适而染红, 如今更觉涩涩的, 压着嗓子轻声唤道。
“三娘。”
杨灵籁紧绷着一张脸过去,低头去看痰盂中却什么都没有,“几日不见, 如何病的?”
碧画想说, 却被身旁的潘氏扯了扯袖子,二人打着眉眼官, 一个百般阻拦,一个就是?要说, “姑娘,自您出了门子,姨娘不知怎的便常常胃中不适, 府中的医士总是?借口事忙,请了几次也不来, 奴婢去街上寻了大夫拿药, 可这病总也不见好?, 定是得亲自去那杏林堂中瞧。”
潘氏急了,呵斥一声,“碧画!我?都?说了,是?小问题, 不大事, 不用去医堂添麻烦。”
“拿银子就办事, 何来麻烦一说。”
杨灵籁的眉蹙成了死结,打心里?觉得潘氏不懂轻重, 这般时候再去找这种百屁不通的借口做什么。
她这一说,潘氏又耷拉着眼皮,不搭话?了。
盈月也跟着在?旁边劝,“姨娘,身体是?本钱,若是?真?出了问题,定是?要出大事的,姑娘这才?刚出嫁,您也定不想姑娘在?吕府还日日记挂您的病情?,还是?快去看看吧。”
可潘氏如何就是?不肯,杨灵籁有些怒了。
“多大的人了,三十好?几还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吗?”
“你若是?不听,日后我?也不必回来了,反正早晚都?是?见不到,不如不见。”
整个内室没声了。
盈月和碧画是?心中惶恐,姑娘,姑娘这是?在?咒……姨娘啊。
弦月则是?默默暗叹:大娘子果真?一神人。
杨灵籁是?懂如何往潘氏心中插刀子的,潘迎蔓也确实被这话?震住了许久,往日的温柔娴静统统不见,那双眼角已生出细纹的眸子里?是?如婴孩一般的不知所措。
“去外间请个女医回来。”
这话?一出,盈月瞧了潘氏一眼,只见对方?盯着自己落在?榻边的双手一言不发,她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形容仓皇的奔向府外。
“碧画,你随之一同去,拿着从前用的方?子,叫女医好?好?看了,备好?东西?再来。”
弦月也被打发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一对母女。
潘氏克制着喉咙间强烈的呕意,这一次她明?确的感觉到,是?想吐的,可就是?不想在?三娘面前露出这么不堪的一幕,死死的憋着,指甲扣进?了绣花薄被中,捏的变形。
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克制,也就没能发现?杨灵籁已经站在?了刚才?碧画的位置。
手肘被一强烈的力道狠狠捏住,不疼却叫你无法动弹,后背被迫下压,脑袋往下,那股呕意再也无法抑制,生理性的被迫反应就像是?捏住了人的命脉。
强烈的口吐声消尽,酸苦难闻的味道从痰盂中散发出来。
潘迎蔓眼神涣散地仰起头,嘴唇被绵柔的帕子轻轻擦过,她像是?被甩到岸上无法呼吸的鱼,脱力地倚靠在?床榻边的扶栏上,窘态百出的难堪击溃了所有的一切,嚎啕大哭,狼狈的模样让人心疼。
杨灵籁端走了痰盂放在?外间,重新回来时,潘氏已经换成了低声呜咽。
“不过是?病了,既病就治,作什么。”
“我?见过旁人歇斯底里?的多了,你又怕什么,左不过我?也是?你生的,还不至于如此无情?无义。”
连续哭声慢慢停了,潘迎蔓大口喘着气,像是?要把这一辈子活着的氧气全都?耗尽,她侧着眸子,断断续续说。
“三娘,三娘……”
也不知唤了多久,杨灵籁只应了一声。
这时盈月和碧画也回了,女医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又去外间去寻了痰盂,反复问了几句潘氏如今的感觉,又看了杨灵籁一眼,才?下了决心,“该是?没什么毛病了,或许是?受凉,或许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日后好?好?养着就可。”
弦月瞪了瞪眼,她在?吕府就从未见过像这女医一般看病的,怎如何病的都?不清楚,也不用吃药,明?明?刚才?人都?虚成那般模样了。
可杨灵籁却没说什么,只是?瞧了歪头不看她的潘氏一眼,叫盈月将人送走。
“既无事,便?听女医的,好?好?将养。”
“弦月,日后你跟在?姨娘身后,不领杨府的月例,每半月去国公府寻我?一次。”
“是?。”
潘迎蔓想阻拦,却被赌了话?。
“你既没事,便?叫她留在?这,日后若真?出了事,也能叫我?时刻知道。”
出了萝怡园,盈月跟在?身后越想越不对劲,姑娘为何要将弦月留在?姨娘身旁?
“盈月,你现?在?回去将八仙桌上那盘点心带出一块来。”
杨灵籁拧着眉心,低声吩咐。
“大娘子,夫人请您去静鹿园一趟,有要紧事。”
李嬷嬷站在?屏风前,一字一字,刻板极了。
此时,距离一行人从杨府回来,才?不过区区两刻钟,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般急的,更是?来着不善。
“原是?熟人。”
杨灵籁就站在?红木花卉四条屏旁,面含微笑,她已然换了身衣裳,上着芥花紫罗半袖,下着缥裙,飘然升天,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强硬的侵入他人心底,叙旧说的也像找茬。
“大娘子,夫人等着呢,您还是?快去的好?。”
李嬷嬷吃过亏,打死这次都?不想主动与这位脾性异常的杨三娘说道,总之会有夫人替她收拾,出了杨府的门,她就不信,这一次对方?还能这般能耐。
“嬷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在?杨府,咱们可是?相谈甚、欢!”
“想来是?已经年纪大了,府中事情?繁忙,嬷嬷这般差的记性,如何才?能伺候好?母亲呢。”
老婆子油嘴滑舌会说道,如今是?要看她出丑呢,杨灵籁挤兑她几句都?算轻的。
李嬷嬷不断在?心里?默念:忍、忍、忍!
王氏早是?算好?时间,在?正厅里?等着呢,正襟危坐,身后是?个大丫鬟左右分?立,瞧着是?要动真?格。
杨灵籁在?门前停了几瞬,估计了一下这是?要找哪件事的茬,随后胸有成竹地走进?去了,谁知第一步就被人给难住了。
王氏不叫她起,蹲了一会儿,膝盖酸了,杨灵籁耐心耗尽,直起身子,虚着嗓子卖惨。
“母亲恕罪,儿媳头有些晕,想是?今日在?杨府站久了,服侍姨娘过了些病气。”
国公府这般人家,最忌讳的就是?病,大病死人,小病不能见人,王氏哪还敢叫她站那。
“快,叫她扶到最边上,那太阳好?,多晒晒,杀杀病气。”说着说着,还那手帕掩鼻,“还有你,取了药包来在?这屋里?挂上。”
不一会儿,好?好?的屋里?,就药气漫天,王氏自己都?被熏得干咳了几声,可关乎到吕献之的事儿,如何都?是?要说的。
曲漱玉过来时也被屋内这情?景惊到了,她本是?想寻王氏来说几日后长公主府设宴之事,请安不过说了两句,人就被呛的满脸通红。
“漱玉,你坐我?这来,你表嫂患病,千万别给你过了病气。”
两个人躲在?角落,嫌弃又不放人走的模样叫杨灵籁心里?乐呵,刚才?捂在?心口的那股郁气都?消了些,果然,独乐乐,不如众难过,旁人不好?了,她才?被衬的好?了。
“杨氏,我?听闻你今日回门前与献之起了争执,可有此事?”
“还有,那账面缺的银两是?怎么回事,那是?足足两千两,你花到哪里?去了。”
若不是?吕文徵遣人来质问,她怕是?要被蒙在?鼓里?不知多久,这笔账可是?完全算在?她头上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帮旁人背锅黑锅,这还事头一次,简直是?老脸都?要掉没了。
曲漱玉也被一桩桩的事问的懵了,见杨灵籁也不反驳,顿时心肝一颤。
第33章 作孽
杨灵籁憋了几口气, 脸色红润起来,又佯装咳嗽几声,外加稍斜倚着圈椅, 倒像是真的病了, 好似听不懂这话中的兴师问罪,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母亲为何这般气恼?”
王氏想过许多种模样,哭哭啼啼的求饶罢, 站着不吭声也可, 亦或许认了错低了头便也罢了,可她、她这是明目张胆在挑衅吗?
杨府到底养出了何等脾性的女郎来, 不修口德,简直是京中之耻。
“杨氏, 我问你?何,你?便答。”
“国公府,不是小儿撒泼之地?, 你?现?是献之嫡妇,而?非破落门户出来的小女, 不要仗着有些市井小人用的伎俩, 便觉得旁人都该受你?胁迫眼红鼻子红说不出话来。”
“多数人非是落你?下风, 反是暗嘲你?低贱无德。”
曲漱玉在一旁站着,听到耳朵里的话皆深觉该秉记在心,这是她自幼受到的教导,闺阁女子当以诗书修自华, 以娴静有礼修品性, 以言辞明?理修正德。
父母去亡之时, 也是姨母拉着年幼的她离开那?个斗争纷乱的后宅,那?些四处求财落跑的的奴婢, 那?些以泪洗面却如意算盘啪啪响的亲戚,已是如今都叫她记忆犹新,姨母所做之事、所立之处便是她终身追之的高地?。
杨灵籁是不知这表妹是在想什么?的,却对那?责怪的神色心生?不喜,王氏怪她还勉强担个婆母的名?头,一个外来的表妹何来立场教训她。
以站在高处的视角去嘲讽弱者,未尝也不是一种认怂。
她敛衣起身行礼,珠环相碰清脆,鬓边垂下的金黄流苏又晃出点?点?刺目微光,绛朱轻启,瞧不出被训的难堪,也没气急败坏,仿佛王氏刚才的话对于她来说不痛不痒。
“母亲之言,三娘自是安放心中,半点?不敢忘。”
“只是母亲这般上来便质问三娘,不知是听了何人的教唆,三娘觉得冤枉。”
“你?竟还觉得委屈?”王氏不可思议。
这脸是要还是不要了,不仅白嫖了二房整整一月的分例,还负了她儿子,到头来剩下一句冤枉,好处占了,好话说了,厚颜无耻怕是都不足形容此?败坏行径。
曲漱玉瞧情形不对,上前给王氏顺了顺极速起伏的后背,细声道,“表嫂,既是有难言之隐,该是早些告诉姨母才是,拖到如今再去讨公道,怕也是晚了。”
“阿玉,别跟她说了,朽木难雕矣。”王氏手?扶在圈椅上,言语中皆是悔恨。
当初怎么?就……
李嬷嬷见此?情形,吞咽了下,杨家真是养了个怪胎出来。
“母亲这话错了,三娘非是等着尘埃落定才来麻烦母亲去收拾烂摊子,虽三娘自小由姨娘抚养长大,却知对错,府中祖母也教导三娘足月余,何至于如此?。”
王氏听了话,疑惑抬头,这是什么?理。
杨灵籁站地?没那?么?直,可说话却条理清晰,长长睫毛正挡住了她眼底满存的算计。
“那?账面上的银子丢的并不奇怪。”
“三娘当日按着母亲的准许从翁婆子那?调些丫鬟,正巧项脊轩中少点?东西,素净了些,便又兴心多添些摆件,求个心安。”
“谁知区区几件,便将?账面上的银子花净了,或是有人暗中动?了咱们二房的东西,总归不会凭空飞走罢了。”
“三伯母忙顾着家中诸多繁多事务,心有余而?力不足,疏忽是难免的。”
“呵~”王氏猝地?拍了生?桌子,连叫一旁的曲漱玉都连着一抖,“初来乍到就敢把主意打在中馈上,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些年,孙氏拿着府中的权利,她动?了多少次手?都没能成,区区一个杨灵籁便想用这些浅显的轨迹给老狐狸孙氏添不痛快,怕是还没等公道算清楚,她们二房就要被安排挂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