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睁开了本来已经闭上的眼,“……不难。”
其实还是有点吃力的。
尤其是数学。
上了高中以后,一上来学的第一个大板块就是最抽象的函数。
前期校园开学欢迎周和社团招新等各式各样的活动太多,多少有点分散精力,再加上陈缘知上课偶尔走神的坏毛病,不知不觉中就有点落下了。
陈缘知最差的科目就是数学,从小学开始就是主科里最拉的一门。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没什么理科天赋,数学基础也打得不是很好,加上她小时候懒散,越是难的越不想去做,数学就逐渐成了她的弱项。
陈缘知也在慢慢地感觉到,数学练习册上的题目越来越难解了,上课听的内容也半懂不懂的。
与此同时,还有物理,化学等科目的围攻,同样也都是任务繁重。
历史政治那些拿手的科目虽然上课能听懂,题目也会做,但不知为何,陈缘知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那些知识好像滑溜的泥鳅,只要她一分神,没有抓稳,它们就会马上从她的脑海里溜走。
即使她都能明白课本上的内容,但和初中时却不一样了——她完全没有能考到高分的把握。
这让她隐隐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和黄烨说没有用。
黄烨能做什么呢?帮她学还是教她?自己的母亲早在初中的时候开始就没办法教她做题了。
而陈缘知又很了解黄烨,她知道,如果她说她确实觉得哪一科学不好,很吃力,那黄烨马上就会开始她源源不断的“担忧输出”,她会不停地询问陈缘知到底是哪里不会,为什么不会,为什么不去问同学问老师,要怎么办才好?
而答案自然是无解的。
——和黄烨坦诚这些,最终只会进一步地加重陈缘知的焦虑,对她一点实际帮助都没有。
家长是没有办法帮她分担这种压力的。直面压力的,最终还是只有身在其中的她自己。
正当陈缘知默默地想“该收起画本多花点时间在理科科目的学习上了”的时候,前面驾驶座的黄烨忽然说道:“你们也快考试了吧?这么久了都没考过一次。”
黄烨预料得没错。
就在今晚上晚自习之前,班主任到教室里转达了东江中学月底要进行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的通知。
离月底不过两周不到的时间了,能复习的日子更是少,高中生涯的第一次大考就要来临。
晚上上了晚自习之后,陈缘知隐隐感觉班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不少。
黄烨还在说着,而陈缘知想到了自己今晚没做出的那几道数学题,心里更添一分躁郁。
她没有回黄烨的话,黄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要是觉得学得吃力就和我说,我给你请个家教,周六日分别上两节补补。还有啊,我觉得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别外宿了,跟同学一起住学校里面不是更好?这样也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
陈缘知从开始对话以来就一直默默压抑着的情绪,爆发了。
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最后那句话才是你想说的吧?”
黄烨的声音从前座传来,似乎是觉得她很奇怪,“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你每天这样来回走,多浪费时间啊,你要是住学校宿舍里面不就方便多了?”
陈缘知反唇相讥,“我不觉得不方便,觉得不方便的人是你。”
黄烨,“我没说过这话!你自己想想,你每天上下学通勤时间都要一个多小时,你要是住校,宿舍离教学楼就几分钟的路,你说你一年下来能省下多少时间?你的同学拿这些时间去学习,你得多拼命才赶得上人家?”
陈缘知捏紧了外套,“你这是直接踢开了效率,只论时间长短了是吧?谁说学得越久成绩就能越好的啊?劳逸结合你懂吗,一整天都绷着学谁做得到?就算做到了效率又能有多高?”
“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住校!”
黄烨有些气了,“你……你少和我扯这些!你想住家里是什么原因我还不知道吗?不就是想每天回到家能玩手机?学校管你手机所以你不想住学校是不是?”
“陈缘知,你能不能长点心啊,你现在是高中生了!高一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同事的女儿就是高一没管住,天天玩,现在高二了想补都补不回来了!你想想你现在学的东西,那么多,九科!你不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你怎么能考的比别人好?指望天上掉馅饼是不是?”
陈缘知一字一顿地回道:“所以在你眼里,我回家就是为了玩,我晚上在家学习你都当做看不到是吗?”
他没有看到父亲房间里惯常会有的光亮,有些意外。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许临濯打开手机,在微信里看到了何姝理发来的新讯息。
“你爸去杭州那边督工他的新展了,你这半个月自己在家,要注意安全。”
许临濯看完,打字回复,“知道了,妈妈。”
他握着手机倒向椅背,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能够彻底松懈片刻。
许临濯垂着眼,回完微信的其他信息,便下意识地打开了“熔核”。
沉寂多日的列表在他打开的那一瞬间弹出一条新提醒。
许临濯的手指顿了一瞬,随即点开。
页面上是一颗蓝绿色的星球,慢慢地充盈整个屏幕,然后化作一个个堆叠的小气泡,平稳地落在中央,一层层地垒高。
最上面的那个气泡就是刚刚才发出的。
“——我早就该明白的,我们之间明明一直横亘着巨大的沟壑。”
“我不是没有努力去跨越过。”
“可是,每当我想要理解她时,我就会发现,原来她并不打算理解我。”
另一边,陈缘知和黄烨的一番争吵最终以陈缘知打开车门上楼为结尾,称得上是不欢而散。
陈缘知径直穿过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猛地将房间门锁上。
她站在门前,搭着校服外套的手臂有些无力地垂下。
不知道对着门站了多久,她才慢慢挪到书桌边上坐下。
陈缘知是不容易生气的人。
不是性格大方不计较,而是她觉得很少有事情可以激起她的情绪。
大多数时候,她都赞同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并且觉得吵架是低效且无用的行为。俗话说得好,只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
时间是最宝贵的,浪费时间和不足为道的人争执,才是真正的损失。
但是每次——她每次都能轻易地被母亲的言语影响到,每当她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以不被任何人的话语影响时,黄烨永远会成为那个例外。
在她的心里有一片海,平日里这片海域安稳无波,而母亲的存在就像是难以预测的狂风,只要一出现,那片仿佛天空之镜一般的海域便会在一瞬间长满混乱的波纹。
陈缘知情绪低落,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戳弄,一双眼被罩在台灯光穿过头发落下的阴影中。
在熔核里宣泄一通之后,陈缘知便扔下了手机,蜷缩在座椅里,开始自闭。
但是没过多久,躺在书桌上的手机就忽然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陈缘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通知图标,原本惫懒的身体慢慢地直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划开了屏幕锁。
涟:“又和你妈妈吵架了吗?”
手机屏幕荧白的光亮打在陈缘知的脸上,在一片模糊的光线里,她默默地打字道,“嗯。”
那边过了几秒,又发来了新讯息。
涟:“这次是因为什么?成绩吗?”
陈缘知回复道,“不是。我们还没有考试。”
她看着屏幕,又补充了一句,“来来回回都是在吵那些。”
陈缘知看着对话框,良久,那边才发来讯息。
涟,“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陈缘知却感觉心脏里的那片海被轻轻地抹平了波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重新变得宁静祥和了。
……明明他也没有说什么。
很奇怪。
陈缘知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任由那片白光照进她原本黑沉的眸。
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填进输入框内,“真的事无巨细地从头说一遍的话,恐怕你就会对我感到失望了。因为你会发现,从你认识我开始到现在,我还是没有长进多少。”
她等了一会儿,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
涟,“我不会的。”
陈缘知莫名感觉到了对面人打下这些文字时的诚恳之意。
许临濯拿着手机在那头等待着回复,骨骼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过了几秒,对话框的另一边冒出了新气泡。
清之:“其实我已经习惯和她在对话的时候,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了。看清一切无法改变之后,我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觉得难过。”
“我想,我只是……讨厌自己的软弱而已。”
是的,软弱。
仿佛是开了闸口的正值洪水期的河流,所有话语不加遮掩地从此倾泻而出,便显得如此自然而然,理所应当了。
“我以为我的内心足够强大,可以不再被任何无关紧要的事震动,可以屏蔽外界的质疑和干扰。可是每次面对她时,我还是会轻易地被打回原形。”
“我发现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坚不摧。无论我用怎样的盔甲和冷漠武装自己,我的内心也还是和从前一样软弱,这一点,好像从未改变。”
陈缘知看着那段话,第一次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将这些话说给别人听。
在这之前,只有她从小到大的一本本日记本,知道她所有的不堪一击。
她从小识字便早于同龄人,也有耐心看书,很喜欢阅读。大抵是因为如此,她的感受力从很小的时候,在她尚未察觉时,便被培养了起来。
以至于长大后的她总是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世间的一切,她对这个世界的感官丰富,她敏锐犀利,却又纤细善感。
随着她慢慢长大以后,她在故事中阅遍世间万物和一隅黑暗,也在现实中看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以为她的一颗心会如死水一般平静,她以为只要她不愿意,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打动她,让她失态。
可她好像错了。
如今的陈缘知猛然回头,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还是幼年时那个心思细腻,敏感而又沉默的小女孩。
……可她真的,很讨厌那个软弱的自己。
提示音响起,陈缘知的意识从回忆之海中浮出,看向屏幕。
涟,“原来是这样。你是不甘。”
“你不甘心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和以前一样分毫未变,也失望于自己没有成为自己所期望。”
陈缘知在心里默默地说:是的。
新的讯息又一次弹了出来,这一次却是让陈缘知有一些意外。
涟,“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就是真实的你。”
“真实的自我是应该被接纳的,而不是被排斥的,被厌恨的。那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换一个角度去看,软弱有时候也可以叫做善良和仁慈。”
“你有一颗很纯粹很真诚的心,所以它让你看上去脆弱。”
“但这是好事,不是么?它其实很可贵。这世上许多人都庸庸碌碌,麻木不仁,他们都不曾拥有这样的心。”
这样一颗金子般的心。
陈缘知看着这些文字,内心的那片海,从遥远的彼岸卷起巨浪,狠狠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在那一刻,它前所未有的波澜壮阔。
陈缘知第一次感觉有什么深埋海底的事物,就要随着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喷涌而出。
炙热的,滚烫的,令人想要落泪的。
陈缘知张了张口,她下意识地想说话,回过神来之后,她又很想打些什么字来回应涟……可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那头的涟突然发来一条新消息。
涟,“清之,你最近方便收快递吗?”
“有一本书,我觉得会很适合你,我想让你看看。”
陈缘知缓缓睁大眼,吊着细线悬挂的心脏缓缓回落到胸口处。她微微抿起唇,心里有难言的熨烫感,仿佛阳光刚刚晒过一般。
她说,“好。”
那天晚上,陈缘知和涟心照不宣地没有挑明,但陈缘知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更靠近了一些。
只是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连早上六点的低温和天色未明的街道,都变得令人雀跃起来。
陈缘知来到班里的时候,人依旧不算多,如往常一般,固定是那几个对学习很上心的同学在座位上,或是在听英语,或是在看课本。
她一眼看到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的姜织絮,而她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孙络不在。
陈缘知心想,看来是没有坚持住啊。
不过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和习惯,本来就很难因为一两件事而彻底改变。
陈缘知放下书包,姜织絮也注意到了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姜织絮偷偷坐到黎羽怜的位置上,拉住陈缘知的手,压低声音问道,“知知,你看到我昨晚发给你的消息了吗?”
陈缘知刚把早餐放在桌上,“看了。”
她昨晚和涟聊完天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睡前她虽然打开了微信,看了姜织絮给她发的一堆信息,但想着姜织絮应该已经睡了,陈缘知就没有回。
陈缘知解释,稍微撒了点谎,“我当时和家里人起了点争执,处理完已经很晚了,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睡了,就没有回。”
姜织絮立马担忧起来,“怎么啦,是因为什么事吵架了吗?没关系吧?”
陈缘知笑了笑,“没关系,不用太担心。”
她看着姜织絮,“倒是你们,昨晚应该很顺利吧,我就先预祝你们校庆表演一炮而红了?”
姜织絮脸上的笑容绽开,“嗯!昨天大家都发挥得很好,孙络说她认识的文娱部的学姐都说我们跳的很炸呢!遇到了很多一起备选的其他节目的同学,被很多人夸了!”
“昨晚真的好开心!而且……”
姜织絮低下头,耳朵微红,“有稍微和他两个人说了会儿话。”
陈缘知,“噢?洗耳恭听。”
姜织絮支支吾吾,“他上场前特意跑过来问我,他是穿里面的那件毛衣好看,还是套着外面的卫衣好看,我就说都好看……反正就是,独处了一阵子。”
“所以很开心。”
陈缘知看着姜织絮的表情,心里很是欣慰。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教室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安静的氛围被闹哄哄的人声所取代。
最吵的还要数孙络等人,她们在后面很大声地说笑着,似乎是在聊昨晚在初选场地遇到的趣事。
陈缘知隐约听见有人问孙络,“哎,看样子咱们班节目是必上了啊!”
孙络开朗又得意的声音响起,“那必须的啊!你是不知道我们昨天状态有多好!我敢说在场上跳的那一遍,就是我们这几天练习里最好的一遍!”
张纤章也笑着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啊?准备了那么久,跳的好也是应该的。”
周继民,“来来来,大家讨论一下到时候庆功宴去哪吃?”
因为声音实在太大,陈缘知朝后面瞥了一眼,刚好看见王劳健坐在最后排跷着腿老神道道的模样,他唱反调说,“哎,那可说不准,别这么快。”
孙络不高兴听到这些,“哎王老贱你怎么说话呢?”
齐敏睿也跟着笑道,“就是王老贱,是不是因为孙络没准你上台献花,你心生嫉妒啊?”
王劳健跳脚,“玛德,别叫我王老贱!”
后面一群人都笑起来,骂声夹杂在里面,听上去无比喧闹,又充满活力。
陈缘知转头问姜织絮,“小絮,学生会那边是什么时候贴最终名单?”
姜织絮,“今天下午就贴啦。”
两人又说了几句,早读便快要开始了,班里的人开始慢慢坐回到位置上。
一上午的课很快结束了。
陈缘知上午离开教室的时候还想着,下午来时帮姜织絮看一眼楼下的公告栏,结果她来的时候在想别的事情,竟是忘记了这回事。
下午第一节 课上完,陈缘知刚想去找姜织絮,却发现姜织絮和孙络都不在座位上。
陈缘知有点疑惑,她走到了连廊上,又去了卫生间,都没见到姜织絮的踪影。
这是去哪了?
陈缘知不得其解,她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忽然发现一楼楼梯口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她顿时想起了什么,一个转身回头,便刚好看到姜织絮,孙络和张纤章三个人一齐从楼下走上来。
陈缘知走上前去,一声“小絮”还没喊出口,便顿住了。
姜织絮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有些苍白。
三个人在一起,又是刚刚从楼下上来,都是一副压抑又沉重,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陈缘知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她开口喊道,“小絮。”
姜织絮闻声抬头,动作有些迟钝,似乎沉浸在某种打击之中,看上去有些恍惚。
姜织絮自然也看到了陈缘知,她张了张唇,小声道,“小知……”
“……我们班的节目,落选了。”
“为什么啊?!我们的节目哪里不好?!”
窗外传来了某个听上去怒气冲冲的女声,陈缘知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从窗帘的缝隙间看向窗外。
墙边站着的齐敏睿满脸怒火,看得出来刚刚大吼的人就是她。
孙络,姜织絮,蜀锦泽等人都在。除了刚刚亲眼去看了名单的三个人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是刚刚才从她们那里得知节目落选的消息,几个人围做一团站着,没有人出声,一时间气压极低。
离陈缘知最近的是张纤章,她的表情也非常难看,但和偏冲动的齐敏睿不一样,她更在意脸面,“敏睿,你小点声。”
陈缘知的眼眸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注意到蜀锦泽的表情非常难看,他嘴唇开开合合,手势挥舞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魏风原看了一眼姜织絮,没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陈缘知没有听到多少,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一群人随着话语动了起来,到楼上去了。
陈缘知看着窗外的人影走远,忽然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
她一路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公告栏前人满为患,她站在远处,直到人散去一些,才慢慢靠近。
东江中学的校庆节目是高一高二混合初选的,并且没有给各年级硬性名额,所以往年来通过初选的节目里,高一的总会比高二的少一些。
此时公告栏张贴的通知单上赫然写着二十个节目的名字和所属班级,还有参演者的名字。
陈缘知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确实是没有他们班的节目。
陈缘知敛眉,刚想退出人群,抬眼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康柔嘉。
陈缘知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节目名。
高一16班,出演节目《莲花女》。
当晚,班里特别安静。
下了晚自习后,陈缘知照例在门口等姜织絮,两个人一起往树木林立的小道上走去。
陈缘知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的姜织絮,主动问起,“你还好吗?”
姜织絮看了陈缘知一眼,无奈一笑,“我没事……只是落选而已。”
“可能我们的节目,老师们不喜欢吧。”
姜织絮,“而且为了这个节目付出了最多心血的是孙络和蜀锦泽……如果真的要难过,也轮不到我。”
陈缘知,“其他人想的也和你一样吗?”
姜织絮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皎洁,她轻声道,“不。孙络和张纤章说我们的节目落选,也有可能是节目时长的原因。”
“孙络说她当时去登记时,就觉得我们的节目时长不太对劲,比平时计时的还多半分钟,是那一列里面时长最长的的一个,所以她就怀疑是表演节目的时候计时的人开表开慢了。”
“孙络也和计时员说了,但是负责计时的那个学生说,这没什么的,节目只要在规定时长内就行,所以她就没有再追究了。”
“但现在来看,我们的节目可能就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比其他齐舞的节目都要长,所以才上不了。”
陈缘知慢慢地“啊”了一声,“还能这样?”
姜织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然后蜀锦泽说,不止是时长,其实也有可能是节目性质的原因。”
“他看了节目表单,这次所有的韩舞都没有通过。只有街舞社那一首作为嘉宾表演通过了,其他通过的节目要么是国风群舞,要么是古典舞独舞,要么是那种特别正经的春晚小品。”
“他说,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跳的是韩舞,所以跳得再好也没用,那些老师就卡他们,不会让他们通过的。”
姜织絮复述道,“然后孙络就很气愤,一直在骂,说‘那这样的话干嘛不早说啊?!他要是明确说韩舞不给过我们根本就不会跳这个!之前又不说,到了初选又以这个为限制卡节目,他有病吧!’ ”
陈缘知摸了摸她的肩膀,姜织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其实我也有点难过吧,毕竟是和大家一起认真准备的节目,结果上不了台……感觉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一样,我猜大家也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觉得特别不好受。”
陈缘知安抚道,“没关系的。才高一呢,以后还会有机会。”
姜织絮似乎也已经过了最难受的那股劲,经过陈缘知的一番安慰以后,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启了新的话题。
校庆日比期中考试来得更快。
晚会在东江中学的礼堂里举行,一个班坐一块区域,陈缘知本来是打算和姜织絮一起坐角落的,结果再一次被拉到了孙络身边。
孙络笑嘻嘻地挽着姜织絮的手臂,“来来,这里这里!小絮快坐我旁边~”
陈缘知落座前看了一下周围的人。
她左边是她的同桌黎羽怜——她人现在不在座位上,因为她参演了爱心社的话剧,所以直接去后台准备了,只让陈缘知给她在班里留了一个座位。
她前面是张纤章,齐敏睿和陆茹叶,孙络一边是姜织絮和她,另一边是阮珊珊。
陈缘知:又一次被孙络的小团体包围了呢。
“缘知!”陈缘知转头,孙络隔着姜织絮递过来一袋已经开封的薯片,笑容满面,八颗牙齿全都露了出来,“你吃这个吗?”
陈缘知不爱吃薯片。
但她觉得如果这样拒绝,可能会让对方有些尴尬。
她抬手拿了一片最小的,点点头,“……谢谢。”
孙络笑得很开心,“没事没事!”
就在陈缘知刚刚把目光移开,朝舞台上看去时,她忽然感觉椅背被人踢了一脚。
这一踹的力度可不小,即使有棉垫的缓冲,也还是反弹了一部分到陈缘知的背上,陈缘知抵着椅背的手也被撞得一抖,刚刚才拿的薯片没拿稳,就这样掉在了礼堂的地板上。
陈缘知不由得顿了顿,转头看去。
朱欢寅坐在她正后方,腿跷在另一条腿上,低着头正在玩手机。她旁边坐着谢槿桦,手里拿着书,正在打开扶手掏小桌板。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朱欢寅抬头看来,挑了挑眉,“有事?”
陈缘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她慢慢地回答道,“不……我没事。”
陈缘知转回头,重新看向舞台。
东江中学的礼堂在建造之初充分考虑到了实用性的问题,将可容纳人数做到了极致,但也因此导致这个礼堂的舞台和观众席相比起来,大小规模上有些许悬殊。
此时,舞台上和舞台下的过道上全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有穿着演出服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结伴匆匆忙忙地走过,也有脖子上挂着工牌的学生会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有老师在用麦克风指挥学生搬东西:
“那边的同学,来一下,把这个钢琴搬到后面去……”
陈缘知坐了不到半分钟,便忽然转头对姜织絮说道:“小絮,我去一下卫生间,如果待会儿班长来清点人数,你和他说一下。”
姜织絮本来在听孙络说话,闻言连忙转头,“好的,没问题,你去吧。”
陈缘知站起来,逆着人流走出了拥挤的座席区。
礼堂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卫生间。
陈缘知来这里之前有看过学校各个建筑物的内部图解,她记得礼堂的指挥室和演播室都在三楼,相对的,三楼的人也少一些。
陈缘知没怎么犹豫,朝着三楼的卫生间而去。
如她所料,三楼人烟稀少,而且喧闹声都集中在另一头的演播室那边。她走进卫生间,却没有急着进入隔间,反倒是站在镜子旁,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手。
“陈缘知。”
突然被人喊了名字的陈缘知并没有露出吓了一跳的神色。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朝门口看去,面色平静如常地寒暄道,“好巧。你也来三楼上厕所?”
朱欢寅看着她,好看的野生眉慢慢皱起。
朱欢寅没有拐弯子,而是非常直接地发问道:“你这是准备加入孙络的小团体了?”
陈缘知关上水龙头,雪白的镜面上沾着点点水光,她甩了甩手,看向朱欢寅,否认了,“我没有这个打算。”
朱欢寅不满,“没有你为什么还老是和她们混在一起?”
陈缘知印象中和孙络的接触并不算多,能给朱欢寅留下她和她们“老是混在一起”的印象,多半有朱欢寅看到了上次体育课她和孙络她们坐在一起的原因。
陈缘知没有挑明,只是说,“姜织絮是我的好朋友,我只是想和她坐在一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