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今夏—— by眷希
眷希  发于:2024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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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缘知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欣雨。”
蒋欣雨却伸手轻轻推开了她的手,眼圈微红,声音已经有点不太对劲了,她说:“你别。”
陈缘知却没有听她的,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
“……你越是这样,”蒋欣雨低声道,“我越觉得不好受。”
陈缘知看着她,清澈的眼瞳一动不动,她轻声喊她,又一次:“欣雨。”
“我过一会儿就好了。”蒋欣雨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和往常一样,很明媚很可爱的,仿佛什么伤痛都没有发生也没有存在过的那种笑容,她声音变得柔和,“我本来就知道的嘛,你这么厉害,这么努力,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班的。”
她知道的啊。总有一天,陈缘知会离开她的。
这个对她来说,如同光明一样的人,是会继续往前走的,她并不属于这里。
蒋欣雨的声音微顿,慢慢低落下去:“……只是说,有时候接受起来,会需要一点点时间。”
陈缘知的语气微微重了:“欣雨。”
蒋欣雨抬眸,看进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
陈缘知轻声道:“即便我以后不在这个班了,你也可以来找我,和我说你的事情。我会听的。”
短短的两年里,平凡的十几岁的人生,但陈缘知却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告别,她总觉得人这一生,好像就是在不断地失去着什么一般,总是挥手祝愿,阳关敬酒,折柳送行。
但她似乎已经渐渐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这种离别,面对离别时油然而生的低落,伤感和不舍。
“没关系的,保持联络就好了,以后毕业了再一起出来玩。”
是的,她一直这样相信。只要她们彼此牵挂,就不会走散的。在这个世界,注定相遇的人会再次相遇,她们总会有那么一天,再一次重逢。
蒋欣雨没说话,却慢慢反握住了陈缘知的手,手指指腹紧紧地嵌入手心。
“嗯!”
放完成绩之后,再过一节课就到了学校原定的放学时间。教室里的躁动越发明显,已经有些人拿出了一直藏着的手机开始光明正大地玩了。
高二的暑假,也是高三前最后的可以喘一口气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陈缘知从教务处回来,在楼梯口遇到了谢槿桦。短发的女孩面容平静淡漠,站在栏杆边上,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直到陈缘知站在楼道里,谢槿桦注意到了她,然后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朝她走过来时,陈缘知才意识到了什么:
“槿桦,你是在等我吗?”
谢槿桦点点头,站在楼梯上等着陈缘知走完最后一节楼梯,上到平台上,“嗯。”
“这个给你。”
陈缘知有些意料之外,她接过谢槿桦手里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是给我的?”
谢槿桦插着外套的衣兜,她掂量着陈缘知回来的时间,刚从教室里走出来,外套上还沾着空调冰凉的水汽,“你之前不是说很想要我的笔记?我就拿去复印了一本,这个就送给你了。”
“你要去元培班了吧?”谢槿桦看着她,眸光清冽,她声音淡淡,“这个,就当作是我贺喜的礼物了。”
陈缘知拿着笔记本,她站在走廊里,却下意识地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空白一片的米黄色纸张,只有中间有一行手写字,是陈缘知所熟悉的谢槿桦的字迹。
清丽庄严的正楷,写着一段寄语,收笔笔尾看得出一丝主人性格里的收敛克制:
“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如果说,我们生来便是一颗光芒微弱的星辰,注定坚守宇宙的法则,沿着固定的轨道运行——那也没关系,就这样循着轨道开启这段注定辛苦也注定难忘的旅行吧,也许你会借此番旅途,抵达一片最适合你发光的夜空,那便是属于你的天际。
陈缘知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她慢慢合上,抬起眼睫,看向眼前还是和以往一样平静清冷的谢槿桦,心里却觉得熨暖无比。
她回望谢槿桦的眼睛,声音很真诚:“谢谢你。”
只有她们彼此明白,这声谢谢的含义。
不止是在感谢这本笔记本的赠与,还是感谢她当时的敏锐察觉,和给予她的那个安抚的拥抱,还是感谢这半个月以来谢槿桦对她的帮助。
谢槿桦却没有接她的话,她看着陈缘知,忽然开口:“陈缘知。”
“在元培班等我吧。”
谢槿桦注视着她,清瘦的手腕拢在袖口里,她语气清淡,看上去漫不经心,但那双眼却格外有神,仿佛蕴着整个盛夏的光影:
“我会是这个班里第二个去元培班的人。希望高三下学期开学,我能在元培班看到你。”
陈缘知望着她,盛满了光的眼睛慢慢地弯了起来:
“那,一言为定。”

关于高三前的最后一个暑假, 其实是很短暂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因为东江中学的高三级学生在八月初就开学了,而元培班和创新班的开学时间甚至还要比普通班早一个星期, 高二的期末考试又在六月底将近七月初的时间……所以陈缘知实际放的暑假大约只有二十天那么长。
“多少有点离谱了吧!这个暑假时长!”
楚奚北在电话那头抱怨着:“害得你都不能陪我出去玩了!”
陈缘知的语气有些无奈:“有时间也没法去玩啊,下学期就高三了, 肯定要趁暑假补习一下之前学过的内容的。”
楚奚北:“清清你不是都升到元培班了嘛?还需要那么紧张吗?”
陈缘知:“学习这种事, 不进则退。元培班能人这么多,我可不想高三下学期又掉回去了。”
陈缘知话音刚落, 身边坐着一语不发的人忽然笑了一声,很清沉的音韵, 陈缘知握着手机的手一顿,眼珠微微转过去看他。
宽敞明净的客厅里, 许临濯穿了一身休闲服,随意支着腿和手臂,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眸光流转。他一只手拿着书本在看, 另一只手正牵着她的手, 十指交握。
楚奚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开口,有些奇怪地说:“唉?清清你现在在哪呢?我怎么感觉好像挺安静的,但是又听到有其他声音?”
许临濯听得见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于是又笑了一声。
陈缘知目光警告他不要乱发出声音,开口对楚奚北说话时语气却依旧平静淡定,听不出一点问题:“啊, 我在图书馆自习呢, 现在在外面给你打电话,怎么了嘛?”
楚奚北:“噢噢, 那还好,我还以为你抛下我和其他人在一起呢。”
陈缘知:“……”
终于挂了电话,陈缘知转头看向许临濯,刚好瞥见那人脸上残存的笑意,忍不住开口质问:“许临濯,很好笑吗?”
许临濯抿住唇,但眼睛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怎么会,一点也不好笑。”
陈缘知拉长了脸:“……许临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牵着她手的那人开始不安分,少年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慢慢摩挲她的掌心,陈缘知有些分神,然后听到许临濯有些漫不经心的笑音:“那是因为我不想骗你。”
“……”
每当这种时候,陈缘知就会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斗不过许临濯。
陈缘知放弃对抗:“电话也打完了,我们继续开始说这道题吧?刚刚说到哪里了?”
整个暑假,二人都在许临濯的家里自习。
本地图书馆里的高三学生太多,很容易遇到熟人,而两人为避流言侵扰,暂时不打算公开关系,于是便更换了自习的地点。
间隔休息的时候,陈缘知偶尔会靠着许临濯的肩膀小憩;两个人时常会牵着手,掌心相抵的温度总给人以力量感。
似乎长久学习的疲惫也能消解大半。
陈缘知上午去上补习班,下午去许临濯的家里自习到晚上。有时候许临濯也会去补习老师家楼下接陈缘知,两个人一起去吃午饭,然后直接去许临濯的家里。
对于其他情侣而言,变成爱情之前总是需要一些过渡期,一些试探和融合的过程,去找到如何转变相处模式的方法。
但陈缘知和许临濯却不同,两个人更像是从最好的朋友变成了彼此相爱的情人,从友情到爱情的转变过程显得那么水到渠成,相处的很多方面都还是延续着以往的习惯。
只有一点不太相同,就是陈缘知不再刻意和许临濯维持距离。
比如这种时候。
陈缘知原本在看书,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浑身发暖,她垂眸在书本上做着笔记,忽然感觉腰间圈过来一条手臂,然后她身体一轻,被人抱坐到了腿上。
“……”陈缘知做笔记的手一停,转过脸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干嘛。”
许临濯搂紧了陈缘知的腰,胸膛和女孩的背脊密密贴合,陈缘知感觉到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后颈上,黑发细软,好像在蹭她的肩膀。
许临濯似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嗯?”
“……真的是。我在看书呢。”
面对陈缘知的指控,许临濯供认不讳,“对不起。那让我抱抱?”
陈缘知:“事前说,不要事后说。你这叫先斩后奏。”
许临濯笑了,眼睛弯起:“嗯,我以后会提前说的。”
陈缘知:“……倒也不用每次都说。”
许临濯微微睁大了眼睛:“清之,你说什么?”
陈缘知扭过脸,“当我没说。”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我看完这里就要做题了。”
许临濯:“那你先看完。”
陈缘知:“……”
陈缘知按了按额角,却觉得触手的皮肤有些发烫。
……这人真的是。
陈缘知收起心神,正打算集中精力看书,身后的人却忽然开口问道:“清之,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你好像还没和我说过。”
陈缘知微一愣,“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生日是五月二十一号。”
许临濯的动作一顿,忽然抬起头来:“五月二十一?”
也许是听出许临濯的声音太过惊讶,陈缘知放下了手里的书,“对呀,今年的已经过了。”
许临濯:“怎么那天没和我说?”
陈缘知:“噢,你想帮我庆生吗?但是我一般不怎么过生日。”
许临濯有些无奈:“就算平时的不过,但那是十八岁生日哎……”
陈缘知:“……这么说确实。对了,我当时在忙月考,而且联考也刚考完没多久,反正就是一个很忙碌的状态,也有点把这事给忘了……”
许临濯轻声道:“你家里人没有和你说生日快乐吗?”
陈缘知微微摇头:“我爸妈也不过生日。”
就是因为父母都不过生日,陈缘知才会在长大以后也开始不看重庆生这回事。父母连他们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她的生日,也显得那个执着于过生日的自己格外斤斤计较。
于是在长大以后,陈缘知对于生日这件事,就是那一天想起来了就自己去买蛋糕吃,想不起来就算了。
陈缘知:“我家里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我也没有,所以你不用在意这个。”
许临濯:“但是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陈缘知忽然一顿,她转头看许临濯,有些懵,但更多的是惊讶:“你说什么?”
许临濯看着她,眼神很温和:“我说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很早就开始准备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所以至少让我送你生日礼物好不好?”
“……你准备了什么?”陈缘知犹豫了一瞬,抬起眼看他,“如果是太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许临濯耐心地回答道:“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只是我的心意而已。”
“所以你要收下吗?”
“……好。”
那人看来的眼神很温柔,浩渺清粼,得到她的同意之后,许临濯松开了圈着她的手臂,笑着对她说道,“那我现在去拿。”
陈缘知被人轻轻抱起,放回到了坐垫上。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的身影走远,直至那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连忙把头低了下来,手指尖扒拉开书籍的一页,眼睫微颤,泄露一丝心不在焉。
耳边逐渐响起脚步声,陈缘知假装看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感觉到许临濯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她才重新抬起头,入目的景象刚好是许临濯伸手将东西递给她的场景。
陈缘知看到礼物的一瞬间有些怔愣。
熟悉的黄绿相间的塑料纸,包裹着黑色的机身,静静地躺在男孩的手心里。
“这个难道是……?”
许临濯看着她,“嗯。这是你当时送我的生日礼物,那个胶片相机。”
“我用它拍了一些照片。”许临濯语气轻柔,“你可以拿去冲洗出来,那些照片就是我想给你的礼物。”
“希望你会喜欢。”
下午的暮阳灿金,颜色辉煌而又迷人。陈缘知离开许家之后,便拿着那台胶片相机,去了最近的胶片馆冲洗照片。
陈缘知将相机递给店员,“请帮我冲洗这个相机里的照片。”
店员是个叼着烟的大叔,留着一圈密匝匝的胡须,粗糙的手转着机身,研究了一会儿才将胶卷取了出来,虽然手上工作不停,却还能一边和陈缘知搭着话:“很少有人来冲洗胶片喽,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更少见。”
陈缘知微怔:“现在的人不怎么拍胶片了吗?”
大叔:“现在胶片生产缩水了嘛,所以胶卷价格是越来越贵了。以前十几块钱一卷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而且现在数码相机品种也多,胶片机那么难用,谁还买嘛是不是。”
陈缘知垂眸看着摆在桌面上的相机壳,“……可是我觉得,胶片的质感很独特,它是无法被数码取代的。”
大叔哈哈笑起来:“那可不!就算胶片这么贵这么麻烦,也还是会有人喜欢玩的!毕竟数码相机也只能去模拟胶片感,而真正的胶片的质感是模拟不出来的!”
“不过大家现在都是邮寄给冲洗店冲洗的,像你这样直接跑过来找我冲洗的,确实蛮少。”
陈缘知看着大叔的动作,闻言微微一顿。
“……可能是因为我太着急了吧。”
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看到相机里的照片,她总觉得那里面藏有很多秘密,可能会让她开心很长一段时间的秘密。那些照片有关于一个人,那是她喜欢的人,凝聚了那人的十分心血。她每每想到,便觉得难以等待邮寄来回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叔叔,这些照片大概要多久才能洗好?”
大叔回头看她,“小姑娘,你急着要是不是?”
“对。”
大叔:“那成,我先帮你洗了,不过最快也要半小时,你要不要先去其他地方逛逛?”
陈缘知轻轻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等吧。”
“麻烦你了叔叔。”
暮霭的光被拽得老长,黄昏慢慢垂下头颅亲吻地平线。
工作间的门被打开,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陈缘知转过头,马上站了起来。
她终于收到了洗出来的照片。
这台一次性胶片相机只能拍十二张照片,很少,陈缘知拿到照片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这十二张照片里都有她。
不,应该说是摄影者本就无心拍摄风光,每一次定格的瞬间都是因为她而已。而那人拍下的,是正在经历着每个特殊时刻的她。
第一张照片,只看了一眼陈缘知便认出,那是许临濯生日那一天拍下的照片。
窗外早已暗下天光,夜晚的黑缠绵深邃,她坐在只点了一盏落地灯的客厅里,还穿着绵软的毛衣。
暖黄色的光晕模糊了背景,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刚刚切开一角的蛋糕,是她费力切下的,而她正小心地把那块蛋糕放到两个白色的纸碟上;
第二张照片的背景是在走廊,似乎只是非常平淡不起眼的一天,连陈缘知也不能确定时间。
她靠着栏杆在给某个人打电话,教学楼的外墙壁被阳光照得发白,和遥远天际的蓝相衬。
微风掀起了她鬓角的长发,那时的她垂下眼看楼底下花园里的树苗,不知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抿着唇微微笑着,眼睛波纹潾潾地闪亮;
第三张照片是在她最熟悉的社团活动室,那天似乎是个阳光猛烈的下午,整张照片弥漫着明亮的光晕。
看得出那个人是透过一面窗在偷拍她,玻璃上倒影着走廊外的绿树和蓝天里流动的白云,她坐在教室的窗边,黑雾木色的头发落在校服上衣蓝白的衔接处,手里握着一支笔,很专注地做着题;
第四张照片的背景是在公园。傍晚时分,夜明月出,拍出来的照片画面也因为缺乏光线而显得朦胧。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校服外套的颜色在暗淡的树影里显得鲜艳明亮,侧脸宛若孤松抖落的一点霜雪。她正在看着手里的老人机,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而她背后的湖泊和树木藏匿在夜色之中,远处的路灯宛若坠落的辰星;
第五张照片的背景,看上去似乎是在体育馆后面的小道。是文艺汇演的那一天。
不远处灯火明亮,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喧嚣热闹,而她坐在草丛边的阶梯上,树荫茂密的影子将小道包围,蓬松的裙摆将她裹得越发清瘦。
明明穿着简单且灰扑扑的衣服缩在角落里,像个落难的灰姑娘,她却弯着眼睛,少见的开心笑着,手里的电话散出明亮的白色暖光;
第六张照片则看得出是摄于黄昏之时,日头熟烂,晚霞也显出深沉的色彩来。
她穿着刚刚看完演出的衣服,站在一架蔷薇花下张望着等人,仿佛可以隔着照片闻到蔷薇花香,她自以为把眼里的期待藏得很隐秘,却在这张照片里被拍得清楚分明;
第七张照片是个很陌生的视角,但陈缘知一眼认出是她约许临濯去楼顶看烟花的那天,分离时,许临濯让她先一步回教室。
照片里的她正经过楼梯间的落地窗,似乎是在下楼的路上,她刚好从窗外看出去一眼,天空里燃烧的烟火绚烂美丽,宛若神祗洒落人间的金箔叶,又像是夏夜里刚下完一场的发光雨。
而那雨水落在她眼底时,变成一丝由衷的赞叹惊喜,这个瞬间被他定格在这张照片上。
第八张,第九张,第十张,第十一张……
最后一张。
被冲洗出来的彩色胶片散落在桌面上,陈缘知拨开那些已经翻看过的照片,捻起最后剩下的那一张。
照片上,午后的光影温柔明媚,均匀地从窗外洒进来,沙发上摆着几个布艺枕头,米白色的地毯上散落着几个垫子,看上去便让人感觉温暖洋溢。
那堆东西簇拥着一个坐着的女孩,正垂着头在看书,手指压在书籍上,只是背脊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僵硬,白皙的侧脸透着樱花般的淡粉色,而她背后的窗外草木葱茏,被日光涂抹的玻璃上映出些许倒影,显得安然静谧。
陈缘知的目光定住了,她几乎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她刚刚在许临濯家里的照片。许临濯去房间里拿相机,在二楼楼上偷偷拍下的她。
许临濯说这是他的心意,准备了很久,果然没有骗她。
陈缘知的手指捏紧了最后一张照片,眼眶忽然热了起来,鼻尖酸胀的感觉蔓延开来。
如果不是拿到相机的那一刻,就计划好要准备这个惊喜,怎么会拍到这些场景。
他给她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不是财富珍宝,只是在普通人眼里不起眼的小玩意,但他却总有办法让那些东西承载他所有的心意。
其他人总是用礼物赋予爱情以价值,许临濯却不同。他用自己的心意包装每份给她的礼物,让原本平凡的东西变得弥足珍贵,无可匹敌。是他给了那些礼物独一无二的价值。
他给她的一切,都和他的爱意相像。
总是毫无保留的赤忱热烈,那么真挚和温柔。

临近高三重点班开学日的一个下午, 陈缘知和许临濯雷打不动地在家中自习。
忽然,陈缘知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铃响,是新消息的提示音。
陈缘知分心看过去一眼, 没有马上去查看信息,而是将手上的题目过程写完后才伸手拿手机。
许临濯坐在她身边, 正在看物理教辅书, 突地听到陈缘知那边传来询问声:
“许临濯,元培班里的学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许临濯手中的笔一顿, 他抬眼看过去:“怎么了,忽然问起这个?”
陈缘知微微摇头:“没什么。我想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提前了解一下班里的人总是好的,而且——”
她举起手机, 将屏幕展示给许临濯看。
“——班主任已经来找我了。她刚刚把我拉进了1班的班群。”
许临濯本来表情平常,听到这一句却眉梢轻挑了一下,陈缘知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 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吗?”
许临濯看出她误会了, 微弯唇角笑了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班班群估计现在已经刷了99+的信息了。”
陈缘知:“?可是我看班群里没人说话的?”
许临濯:“傻瓜,是另一个群。这个群有老师, 大家当然是在另一个没有老师的班群里讨论的。”
陈缘知不解:“他们讨论什么……等等,你的意思是——”
陈缘知突然间明白了许临濯话里的含义,她伸出手指指向自己:“难道说, 他们是在讨论我?”
许临濯:“这不是针对你的。我们班的调动少, 三年来的调动也只有五六个人而已,所以每次有新同学来大家都会八卦一番。”
“如果我没猜错, 他们已经把你高一时读的是具体是哪个班都扒出来了。”
陈缘知惊了:“……哈?”
“大家这么八卦的吗??”
许临濯:“你无法想象这些人有多闲。”
“而且我们班至少一半人都有学校教务系统的账号和密码,多数是从以前教的老师那里拿到的。
“可能是刚好看到了老师输入密码然后记住了,也有可能是老师给过密码让ta帮忙登过成绩——总之,从系统上可以查到我们学校任何一个学生的资料,包括你每次变动的班级和每次大考的成绩和排名。”
陈缘知顿了顿:“那他们是……?”
“你放心,”许临濯牵起她的手,“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喜欢干出格的事情而已。”
许临濯:“所以你问我,元培班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如果要我来形容的话,我觉得是一群肆无忌惮的天才。”
“也有几个非常努力,循规蹈矩的人,但是不多。更多的人习惯了张扬恣意地活着,很难被管束。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天之骄子独有的气性,你很容易看出这些人的特别。”
“他们一定是从容不迫地长大的,其中的大多数人从幼年时期开始,就一直在各个方面碾压同龄人,因此才养得出那一身极难被磨平的锋利傲骨。”
陈缘知:“所以他们都很傲慢吗?”
许临濯:“我觉得是傲慢的。几乎每个人都有傲慢的时刻,因为太聪明,所以傲慢。但也是因为聪明,所以不会被规则圈定,敢于质疑和发问,敢于去做突破;因为聪明,所以认可人的多元性和无穷性,不容易产生偏见,也不会固步自封;因为聪明,所以看得清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了解个人的渺小和思维的有限,表面傲慢,内里却谦卑,对万物都有敬意。”
许临濯眼波微荡,漫漾出笑意:“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别怕,班里的大家都不是坏人。”
“正是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这个班里的人的相处模式也变得很简单。总是利益为先,信奉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但同时,一旦出现一个惺惺相惜的知己,又会倾情相待,不在乎外在条件和他人的评价。”
“清之,欢迎来到这个全是聪明人的世界。”
陈缘知看着他:“大家都是聪明人,协调起来的时候不会有矛盾吗?一个队伍里总要有人做听指挥的‘笨蛋’的。”
许临濯刚想回答,陈缘知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知道了——”
“因为我面前这个人,就是里面最聪明的一个,对吗?”
许临濯有些无奈:“别闹。”
陈缘知眯起眼笑了,语气玩味弄人:“许老师——到了新班级之后,你可要多照拂我呐?”
许临濯伸手拨开她眼角的头发,指腹温烫,一路划过她的颧骨,将发尾勾回她耳后。
即使做着这样的举动,许临濯也还是和没事人一样游刃有余地应和着她的话,语尾带出一声轻佻之意,喉咙里滚出闷笑:“清之真的希望我多多照拂你吗?”
陈缘知望进许临濯的眼里,心尖顿时微颤。她连忙见好就收,表面上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怎么可能,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她可不希望刚到新班级就和班里最有名的家伙传绯闻——尽管那也不算绯闻,而是事实,他们早已在私下互通有无。
但陈缘知还没做好准备成为别人目光的聚焦点,故而并不希望马上公开两个人的关系。
许临濯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眼眸微转,开口道:“说起来,我朋友有撞见过几次我给你打电话。”
“他们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没有,但我有了喜欢的人,正在追她。”
陈缘知一怔,转头看他:“然后呢?”
许临濯垂眸看她:“然后他们问我,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缘知:“你说了什么?”
许临濯微微摇头:“我说我还没有追到她,所以还不能告诉他们这些。”
“然后他们说,如果我追到了,就告诉他们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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