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冷笑,“陈缘知啊,怎么?你问这种脑残问题是以为——”
“噢?”陈缘知不紧不慢道,“哪个缘,哪个知?”
空气安静了。
刘轩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林千千最近一直和他吐槽,说班里一个女的很碍眼,她很看不惯,刘轩每天听她骂人也烦,于是前两天林千千提出要去给那个女的点颜色看的时候,他很快就应了下来。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帮着林千千干了,不过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的很少。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帮忙散播谣言,结果林千千今天直接拉着他就去找陈缘知了,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直接照着林千千给他准备的那些添油加醋了一顿骂了过去。
他眼神斜向一边,看林千千,带着求助,林千千却根本不敢抬头回视他的眼睛,心中暗暗恼恨。
她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开口告诉他答案?那不是明摆着他们在说谎了吗?
这些事就发生在三秒钟之内,刘轩也是个机灵的,马上转过弯骂了回去,“谁知道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啊!看到你就烦,怎么可能记住你叫什么!”
“你不会以为说我不知道你名字,你就能把自己摘干净了吧?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走廊的一端,白煜华和朋友走下楼梯,二人的手上拿着课本,似乎是刚刚从走班教室那层楼下来,一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处的热闹风景。
朋友眼睛一亮,语气有些兴奋,“我去,那里是在干嘛?走走走!阿华,咱去围观一下!”
白煜华昨晚没睡好,有点困了:“哈?什么东西?我要回班上去了。”
“你急着回班里干嘛?”
“补觉。”
“别补了!你丫少睡点吧!”朋友生拉硬拽着白煜华,凑到了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前。
白煜华本来就累,被拉扯之后更是满脸烦躁,“我说你是不是找死——”
他说话的瞬间,人群中间孤立一人的女生也开口了:
“那这个暂且不论。你说我上学期天天课间来找你?”
站在人群中的少女清影窈窕,眉目温婉如山水画,看人的眼神却让人想到出鞘的剑刃,冷锐锋利,“我上学期还没来到这个班,我在北楼上课,我真是太好奇了,请问我是怎么能够做到一节课间的时间来回南北楼的?”
东江中学占地面积广阔,高二区的三栋教学楼和高一的又不同,相隔甚远,来回至少要花费十分钟的时间,而课间往往只有不到七分钟,还不算可能存在的老师拖堂。
白煜华一顿,终于开始认真地把目光放在中间那女孩身上。
刘轩一时卡壳:“我……我他妈怎么知道你……”
陈缘知逻辑清晰,语气铿锵果断,“你说我暗恋你很久了,我倒很好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你的?据我所知你和林千千是初中就在一起了吧?”
刘轩有些慌了。他没想到陈缘知这么冷静,之前林千千要他对付的那些女生被他劈头盖脸骂完基本上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哪里应对过这种场面?
但他依旧嘴硬道:“是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初中的时候也和现在一样下贱不要脸!”
陈缘知一脸惊讶:“噢?难不成你也是翔实初中部的?”
刘轩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他立刻说道:“对!你那个时候就臭名昭著了,你以为能骗得过别人吗?”
仿佛终于见到了鱼儿上钩的垂钓者,陈缘知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那张清穆纯静的脸也变得生动起来。
“真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是在诈你。我其实是信雅初中部的。”
刘轩的脸都涨红了,他梗着脖子大吼道:“你说你是你就是了?!你现在说的又有什么可信度,不也一样是张口就来?!”
陈缘知笑道:“很遗憾。我不止是信雅初中部的,我还是我们那一届的学生会副主席,基本上每次国旗下讲话都是我主持的。信雅初中部那一届的学生,估计都对我有些印象。”
旁边围着的人终于不再沉默,有人出声了:“她确实是信雅的,我记得她。”
沉默端详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我靠,大反转?”
“不是吧不是吧,那刘轩说的那些全是胡说八道的吗?都是编的?”
“真的假的,这么大胆,造谣也带个脑子吧。”
议论纷纷的人声排山倒海地朝对面站立的刘轩和林千千身上压去,如有实质的重若千钧。
陈缘知看着对面脸色灰败的刘轩,轻巧开口:“你说我追着你加微信,却不知道我名字叫什么;说我上学期缠着你,每节课间都去找你,但实际却是上学期我在北楼你在南楼;说我初中的时候就不要脸,结果连我曾经就读的是哪个初中都不知道。”
陈缘知笑了:“觉得解释不了了吗?不如我来帮你解释一下?”
“因为你说的没有一个是事实,你编造的谣言非常不幸,诞生在一个蠢材的脑袋里,他不仅愚蠢,他还高傲,在大肆宣扬这个谣言之前甚至不愿意和另一个人串通一下,这个被他们盯上的可怜人的名字具体是叫什么。”
“虽说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但连造谣都只能到这种水平,你们真是低级得令我又感叹又想笑。”
第105章 日光
一场闹剧随着陈缘知的话音落下宣告终结, 上课铃声乍响,一旁围绕的人群顿时间一哄而散。
“好抓马啊,”朋友看到了乐子, 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站着一动不动的白煜华, “站那干嘛, 走了走了,下节是涛姐的课呢, 迟了肯定要被削死。”
陈缘知早已转身离开,白煜华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跟在朋友身后,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喂, 姚瑞。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姚瑞有些懵:“啊?”
“噢,你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是, 之前班长他不也有过这样当众辩论据理力争的经历吗?就是我们高一的时候, 那个年级主任来我们班撒野那一次。”
姚瑞越说越兴奋, 丝毫没有察觉到白煜华的异样,“我靠,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还是觉得很激动人心!那个年级主任来的时候多咄咄逼人,走的时候就有多灰头土脸!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对许临濯服得要死, 他真的太牛了。”
白煜华眼眸低垂。
是啊。那个人,他一直光芒耀眼,无可匹敌。
他也是恍了神, 竟会觉得一个创新班的女生和他有几分相像。
陈缘知回到教室, 发现班里比往常更加安静了。
她走到座位边上的时候,余光瞥见坐在她背后的琳琳坐直了一些, 似乎一直盯着她看。
陈缘知懒得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她一如既往地拿出课本上课。
教室前门走进来的身影清瘦修长,正是沈儒。
这些天的学习下来,陈缘知对班里的师资情况已经心中有数。创新班不愧为创新班,每个老师的教学能力都比普通班老师要好不少。
其中沈儒作为数学老师,给陈缘知的印象最为深刻。
他教书的风格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永远不急不徐,春风拂面。原本对于陈缘知而言最难的科目,在他的教导下竟然如同抽丝剥茧,即使是一些难点也解释得非常通透。
他确实如他自己所言的一般,是一个教得很好的老师。
陈缘知下课后和往常一样,抱着书去找沈儒问问题。
沈儒刚在办公室坐下,看到陈缘知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样子,脸上微微笑起来,“缘知来了。今天又有什么问题?”
陈缘知是来问昨晚一些练习册上没有搞懂的题目的,多次的询问问题时的相处,让她在面对沈儒时放松了许多,“沈老师不会嫌我烦了吧?”
沈儒,“怎么会,有问题是好事情,来吧。”
陈缘知问完问题回到班里,刚好蒋欣雨也在座位上,陈缘知想起自己上课时有一部分笔记没有记到,于是转头看向蒋欣雨:“欣雨,你有记刚刚的数学笔记吗?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话音落下,坐在她旁边的蒋欣雨却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毫无反应。
陈缘知的动作顿了顿。
蒋欣雨戴了耳机?不然这么近的距离没道理听不见。
陈缘知不懂,她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欣雨,可以借一下你的数学笔记吗?”
蒋欣雨这才扭过头来,语气平淡冷然,“我没记。”
“你问别人吧。”
蒋欣雨已经把头转了回去,可陈缘知还是久久不能回神,她看着蒋欣雨的侧脸半晌,才默然转回头。
原本阳光灿烂,总是面带笑意的蒋欣雨,第一次对着她露出这样敷衍的表情。
仿佛是在预告着什么一般。
从那天之后,蒋欣雨再没有主动地找过陈缘知说话,陈缘知也大概明白了对方的冷淡是因何而来,也没有再去上赶着用热脸贴冷屁股。
两个人虽然是同桌,但却能一整天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比同班同学之间的氛围还要陌生。
蒋欣雨是班里唯一一个会和陈缘知说话聊天一起走的人了。她不再搭理陈缘知后,陈缘知开始形影单只,无论是去上体育课还是去饭堂吃饭,都是一个人。
这天,体育课上,谢槿桦去最近的办公楼一楼上洗手间,出门后在走廊上撞见了一伙人,正是林千千和她的好友。
林千千她们似乎没有发现她,还在大声地说笑着,办公楼一楼大厅空荡无人,回音传来时还是那么的清晰。
“哎,那个蒋欣雨是不是真的没理过她了啊?”
“我平常看她们是已经不讲话了。”
“千千你怎么做到的啊?”
“很简单啊,”林千千得意的声音传来,“跟简汀说了一声而已。她蒋欣雨都给罗简汀当佣人了,不搭理她不就是简汀一句话的事?”
“你们快看外面!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都没人和她一起,啧啧啧,看上去好惨!”
“哈哈哈哈哈哈!”
谢槿桦转过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的阶梯上,陈缘知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风日渐变轮转,她安然自若,在看一本书。
林千千那伙人笑完就走远了,谢槿桦却还站在原地,盯着陈缘知的背影看。
陈缘知在看新买的生物教辅书,这是她找到的一本相当全面的资料书,她决定把上面的提纲内容全部背下来,因而这几天都在啃书本。
“陈缘知。”
熟悉的声音,低而语气微沉,总是显得克制又冷静。
陈缘知翻书的手一顿,她抬起头来,站在她边上的谢槿桦正垂眸看着她,“蒋欣雨最近不理你了?”
陈缘知怔了怔,“……嗯。”
谢槿桦看着她,见陈缘知面上并无难过惊慌之色,她又问道,“你知道原因?”
陈缘知的目光看向其他地方,“嗯,大概是因为林千千吧。”
谢槿桦,“对。林千千让她孤立你。”
陈缘知看向谢槿桦,“蒋欣雨为什么会那么听林千千的话?”
谢槿桦看着她,“因为罗简汀。”
“罗简汀?”
谢槿桦不欲多言,“我找你只是想说,离蒋欣雨远一点。像现在,对你来说是好事。”
“没必要在这个班的人身上费力气。这是我的忠告,听不听随便你。”
陈缘知怔了怔,“……”
很久之前,谢槿桦也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离蒋欣雨远一点。
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蒋欣雨心思缜密,不择手段吗?
谢槿桦说完这些便转头打算离开,陈缘知喊住了她,“槿桦。”
“当时孙络因为谈恋爱被处分,欢寅她和我说,她觉得是蒋欣雨做的。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谢槿桦的脚步停了一瞬,最后只留下一句:
“除了她,还能是谁?”
直到三月中,陈缘知都是一个人。
谢槿桦对她的态度令她捉摸不定。她似乎对陈缘知怀抱善意,但看上去并不打算接近她。她的好意只是好意,并不包含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任何东西的欲求,包括友谊。
在这个班里的社交频率彻底降为0,陈缘知也乐得清静,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便越发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学习,不知不觉效率竟然比平常还要更高些许。
一个中午,陈缘知学到教室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她关上门窗和灯,走出教室。
“——缘知。”
陈缘知猛然听到有人喊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关好门循声望去,发现喊她的人是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沈儒。
陈缘知小跑过去,“沈老师,你叫我吗?”
沈儒抿着唇,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你现在有空吗?老师想找你聊聊。”
陈缘知微微愣了愣,“……有的。”
陈缘知跟在沈儒后面进了办公室,沈儒示意她坐在自己的旁边。
“在这个班呆了也有快一个月了,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陈缘知从刚刚开始就在怀疑沈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她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回答得越发斟酌,“一切都好,我挺习惯的。”
沈儒若有所思,“这样。”
“老师最近经常看到你一个人走。”
陈缘知怔了怔,坐在座位上的那人看着她的眼睛,眸光温和微暖,“老师还以为你在这个班里不适应,没有交到朋友。”
陈缘知微顿,她思索片刻,方道,“不是。是我习惯自己一个人走了,我不喜欢等别人。”
沈儒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平常是和欣雨说话比较多吗?”
陈缘知抬头看了眼沈儒,微微摇头,“不是。”
"我……和槿桦的关系比较好,我们以前高一是同班同学。"为了让沈儒放心,陈缘知不得不稍稍撒了点谎,“我们是朋友。但是她也比较喜欢一个人行动,所以我们平时都是两个人分开走。”
沈儒微微笑起来,“槿桦?有点没想到呢,她平时看上去有些沉默,不爱说话,没想到你会和那孩子聊得来。”
陈缘知,“她确实不太喜欢和别人聊天。”
沈儒把桌面上的笔放回笔筒,他抬起眼看了陈缘知一眼,笑意斐然,“槿桦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我看得出来,你也是。”
陈缘知微怔,莞尔道,“是。您的感觉没错。”
沈儒靠在了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语速变慢,“我上学期才接手这个班,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班里的学生我每个都很重视。”
陈缘知望着沈儒,沈儒看来的目光不再只是温和,而是带上了一丝洞悉,他慢声道,“我知道班里某几个同学的情况,上学期我就发现了,她们是存在一些不良行为的。”
“我当时给了她们改过的机会,她们也答应得很好。”
陈缘知怔怔然地看着他,沈儒笑了笑,“我是清楚的。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尤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品行。”
“所以如果班里出现了违反我教学理念,触碰了学校底线的行为,我一定会采取行动。”
沈儒的目光逐渐回暖,“缘知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得出来,你独立聪明,有自己的主见,而且你有很想要完成的目标对不对?所以你才会学得那么专注,那么一心一意。”
“我觉得这样很好,真的。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你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的。”沈儒眨了眨眼,笑意更盛,“老师很看好你。”
陈缘知的心脏像是泡在温水里,暖意饱胀充斥了那颗心,让她眼眶有些微热。
陈缘知用力地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说,“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沈儒笑逐颜开,“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走吧,该回去了。”
临走前,陈缘知犹豫再三,还是抬头询问了沈儒一个问题:“沈老师。”
“嗯?怎么了?”
陈缘知慢慢地吐出那句话,像是吐出一个怀抱已久的困惑,“老师你觉得,朋友的定义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是朋友呢?”
沈儒正在锁办公室的门,他想了想,“朋友啊……”
“我觉得朋友,她不一定是离你最近的人,但一定是离你的心最近的人。”
陈缘知定定地看着沈儒,走廊外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络绎不绝的风和日光,徐徐暖暖地倾落人间。
此时此刻,拨云见日,宛如陈缘知现在的心情。
陈缘知对着沈儒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那他都这样说了, 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你被孤立了的事告诉他啊?”
楚奚北每次听到这种事就上头,“而且你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啊??是我我上去就给她一耳刮子了!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都是女的我凭什么怕她!”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还没到时机。”陈缘知趴在床上打电话,声音徐然, “奚北, 你想想,我现在这种情况和沈儒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固然有心, 也是个好老师,可是他也无法真正震慑到林千千。他可以把林千千叫去训话, 可是这种训话治标不治本。”
“再往上捅的话,对我来说毫无益处。因为我看上去精神正常, 也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这算什么校园霸凌?”
“再说孤立这种事,校领导那些人, 他们只会觉得你也有问题, 不然怎么大家都针对你, 不针对别人?最后不过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再送回来,什么也不会改变。”
洛霓之前的遭遇已经让陈缘知看清了领导层那些人的嘴脸。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不在乎对错,只在乎维持表面的和平。
要想让这些人为自己伸张正义, 无异于痴人说梦。
陈缘知垂下眼,声音静如流水:
“奚北,我想要的不是两败俱伤, 而是完胜。”
楚奚北也冷静了下来:“那你有主意了吧?”
“嗯。”陈缘知看着天花板, “我已经想好了。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让林千千自食苦果。”
陈缘知刚挂上电话, 微信便传来了新提醒。
陈缘知点开,发现是无聊的推送,她划掉,顺便打开朋友圈看了一下。
一串文字映入眼帘,陈缘知停下了滑动的手指,点开慢慢看完。
她喃喃复述,“……物创班和元培班过几天约了篮球赛?”
陈缘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马上去给许临濯发了新消息,“听说元培班和物创班约了篮球赛?许临濯,你会去吗?”
过了一会,对面的人回了信息:“很遗憾,我没有报名参加。”
陈缘知弯起嘴角,劈里啪啦打字,“啊,我本来还想说能不能去围观呢?”
许临濯半晌发来一句,“别去了。”
陈缘知故意道,“为什么啊,我有点想去哎。”
许临濯直接发来了一条语音。
陈缘知顿了顿才点开,对面传来沙沙的翻书声,那人的语气耐心平缓,声音清冽如雪,“下次有我参加的时候再来看,不好吗?”
陈缘知安静地听完了语音,然后点了再次播放。
来回听完三遍,她摸了摸微微烫的脸,打字回复:“既然你这样请求的话,那好吧。”
许临濯回复得很快,陈缘知看着这条讯息,几乎可以想象那个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微微笑着的,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嗯,我请求你。”
她熄灭了屏幕,躺倒在床上,听着耳畔的心跳声,嘴角还是上翘的,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三月中时,黄风铃荼蘼。轻盈剔透的晴天,艳澄澄的花树,初至的春和少年人轻快的脚步,所有的美好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个时节。
今天最后一节课刚好是体育课。
陈缘知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很不舒服。她昨天刚刚来例假,按理来说前两天确实会身体不适,但这次的不适感实在是太过于剧烈了。
陈缘知趴在桌子上,很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请假。
下腹部的绞痛感慢慢平息了一些,陈缘知站起身,到办公室找沈儒写请假条。
“校规规定,体育课即使是请假也需要到操场,可以不参与体育活动。”沈儒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由有些担心,“你的脸色很不好,能坚持吗?”
陈缘知垂着眼,声音很轻,“……可以的。”
“如果严重的话可以直接离校回家,假条回来再补也可以。”
“嗯。老师放心,我不会勉强自己的。”
陈缘知到了操场之后,痛感越发强烈,她坐在了阶梯边上,头埋在手臂里,一坐就是一节课。
期间操场上传来了集队和解散的口哨声,路过的学生笑闹声喧亮。陈缘知听见了,但她实在没什么力气抬头看,她意识清明却身体无力。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陈缘知默默地积攒力气,准备站起的那一刻身前盖下一个影子。
“陈缘知?”
陈缘知愣怔片刻,抬起头,是班里一个没有说过话的女生,此刻她打量着自己,似乎有些犹豫,“……那个,这次轮到我们去还器材了。”
陈缘知顿了顿,马上站了起来,小腿轻微的抖被她掩饰得很好,“……不好意思,我请假了,没想起这件事。那我们现在去吧。”
下课后的人潮迟至,两个女孩拖着大铁筐,慢慢地往操场另一边走去。
还体育器材的路上要经过篮球场,陈缘知走在侧面推着车子,经过篮球场时瞥去一眼,眼神微微停留。
她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同班的女生,除此之外,林千千和刘轩也都在。
陈缘知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元培班和物创班约的篮球赛,似乎就是在今天下午。此时比赛似乎还没开始,男生在场边扔球热身,或是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刘轩站在场边,神色张扬肆意,正在上下运球,林千千站在他身边,笑得看不见眼睛。
走在前面的女生忽然“啊”了一声,“哎,我鞋带掉了,你等一下。”然后蹲下身去系鞋带了。
陈缘知站在原地等她,目光朝篮球场那边看去。
就在陈缘知看去的那一瞬间,林千千侧头看场边,一下子注意到了她。
她啧了一声,回过头,脸色变差,“怎么哪里都能遇到她,晦气死了。”
刘轩被女朋友的变脸吸去注意力,“怎么了?谁啊?”
林千千嘟起嘴唇,“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陈缘知?”
刘轩“哈”了一声,“她也来了?”
林千千,“偌,就看台旁边那儿站着呢。”
陈缘知见刘轩也看了过来,反倒把目光收了回来,前面的女孩子也系好鞋带站了起来,对她说:“走吧。”
陈缘知点了点头,铁车车轮刚刚开始滚动,陈缘知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一个黑影携着极快的速度袭来。
等陈缘知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被飞来的篮球狠狠砸中了肩膀。
刘轩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
他看着陈缘知,脑海中关于那天的尴尬和耻辱就那样浮上心头,那种被人用看笑话一样的目光瞧着的羞耻感和怨愤感,直至今日仍深深地盘踞在他的心底。
他从小顺风顺水,在别人的夸赞和羡慕中长大,在家里也是备受溺爱的幺子,他还从未在公众场合丢过那么大的脸。
当刘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拿着球的手臂已经抬了起来,然后他轻巧地一投,那颗球就这样朝陈缘知飞了过去。
林千千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她的眼睛骤然睁大,“刘轩,你干嘛?!”
刘轩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远处的篮球落在了地上,被它砸中的陈缘知则是捂住了肩膀,靠在了铁车上。
刘轩原本微微提着的心落了下来,他的嘴角咧开,满不在乎地朝林千千笑了,“给你出气啊。怎么样,高兴了没?”
林千千看了眼陈缘知,回头半是埋怨半是高兴地瞪了刘轩一眼,“这么多人呢。”
“没事,我控制了力气,没用太大劲……”
刘轩话音未落,场边便传来了女孩子的惊呼声。
一群人俱都朝那边望去,原本只是靠在铁车上的陈缘知不知何时已经脱力滑落下来,双眼紧闭昏倒在了地上。
场上顿时沸腾了,站在陈缘知旁边的女生蹲了下来查看她的情况,而林千千则是紧张惊惧地回头看刘轩,声音尖利:“你不是说你控制了力气吗?!她怎么会晕——”
刘轩也瞬间慌了神,就在这时,他身边落下来一道黑影,紧接而来的便是一声洪亮的怒斥:
“你他妈有病啊?!拿球砸人?!”
白煜华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轩,伸出手指着他,满脸戾气,“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球!”
刘轩一看来的人是白煜华,顿时结巴了,“我、我不知道……”
白煜华只觉得这一天天的,发生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好不容易打个篮球赛,球刚给出去他就觉得刘轩有点眼熟,一直看着刘轩,想起来他是上次那场闹剧的男主人公。
然后他就看到了刘轩主动抬手拿球砸人的一幕。
当初到底是谁组局的时候把这个家伙带上的啊?!
白煜华脑门上青筋暴起,他语气深厉,一字一顿道,“别让我再看到你,傻逼。”
说完也不管刘轩脸色惨白,就扭头去找自己的球了。
所幸球没有滚多远,白煜华在陈缘知附近捡到了自己的球,他拿到球之后便朝旁边看了一眼。
陈缘知靠着铁车歪斜地躺在地上,周围一圈人围着,和她一起的女同学已经完全慌了神,蹲在她旁边的地上拉着她的手,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已经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这要怎么办啊?我叫了好多声了,她还是没醒——”
有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蹲在了她对面。
女同学止住了声音,抬头愣愣地看着白煜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