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离陈缘知不远的地方,同样是在走廊里,林千千和好友目睹全程,包括许临濯看人时温柔的表情。
好友目瞪口呆,“……没想到她胆子还挺大的,居然敢去跟元培班借黑板擦。”
林千千在创新班的人脉不错,但还没好到连元培班都有涉及。林千千在元培班也就一个小时候的同班同学,关系还算不错,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话说,千千,你上次是不是也去找了许临濯啊?就是帮芍青她问白煜华的事情的那一次?”
好友心生好奇,“许临濯他对谁都是这么笑的吗?说真的,我平常偶尔看到他都觉得这人看起来好难接近啊,结果笑起来的时候居然有点在放电的感觉……”
林千千嗤了一声,听上去满是恼怒。
好友的话骤然止住,还有些发懵,“……千千?”
被好友的话语带得想起曾经和许临濯对话的那一次经历,记忆涌上心头,加剧了此刻的落差感。这落差感催生了戾气,燃起黑炎,几乎将林千千整个人灼烧起来。
林千千克制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名为嫉妒的大手从那片滚沸莫名的情绪里掏出一声响亮的冷笑。
“——男的都这样,你见得还少了吗?他们都是就知道对长得好看的女生献殷勤。我还以为许临濯多高高在上,结果也和其他男的没差,一样的庸俗。”
还有这个陈缘知。
上次也是因为刚好聊到了她的破事,不小心说多了几句话,刚好就被许临濯听到了,所以许临濯才会对着她冷眼相向。
不管是芍青还是她自己,只要遇上这个女的就没什么好事!
第103章 情书
黑板擦事件之后直到三月份到来前, 陈缘知能感觉到针对她的一些窃窃私语在愈演愈烈。
时间久了,陈缘知也渐渐认全了班里的人。
坐在她前面的两个女生都是林千千的好友,时不时会讨论些八卦, 陈缘知自从发现之后便没有再主动找过她们帮忙,有什么事都是向后面一桌求助。
除了偶尔会收获一些不明所以的恶意之外, 陈缘知没有再遇到麻烦。
她后来在机缘巧合下与谢槿桦的关系变好, 那时她才从对方那里得知,原来那段时间大多数人还是对她比较友善, 原因是来自于她上学期的最后一次大考成绩。
“你上学期最后的那次考试成绩,在我们班能进前25, 所以很多人以为你成绩很好。”谢槿桦是这么说的,“基本上每次新人来到我们班都会出现这个过程, 就像是某种变相的‘观察期’一样。”
“第一次考试一过,很多人的态度就会有变化。”
这种表面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只维持到了2月份的末尾。
2月底的高二级迎来了第二个学期的第一次大考,虽然只是一次月考, 但陈缘知还是能感觉到, 自从沈儒宣布了考试日期之后, 班里的气氛就变得越来越沉闷和紧张了。
这和她以前呆在普通班时完全不同,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条看不见的弦,只待一个瞬间一个契机便骤然断裂。
考试的日子到来了。陈缘知和所有的学生一样走进考场,开考前的走廊上杂乱无章地陈列着笨重无比的书箱, 微风盈起,窗外的树枝像是海面起伏的浪高高低低,暖不热的寒气化作嘴边刚吐出的白雾。
六科结束的傍晚, 陈缘知回到教室, 在比平常略微嘈杂的氛围中对完了答案。
她沉默着改好每道题,反复地看那些错题的正确推演过程, 心里微微拨动分数的算盘,已然有了这次考试成绩的侧影。
下了晚自习,大家都站起身交谈着走出教室,陈缘知也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却在走之前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蒋欣雨好像从第一节 晚自习开始就不见了。
陈缘知定定地看着身边的座位。她记得蒋欣雨一开始还是在的,对方的桌面也印证了这一点,其上压着错题本和各科考卷,鲜红的水笔字写到一半,戛然而止。
是中途有事出去了吗?
陈缘知放在外套侧口袋的老人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打开,来电显示正是许临濯。
许临濯的声音很清明,“清之,今天能和你一起走吗?”
陈缘知愣了愣,“可以是可以。”
“但是怎么突然说要一起走?”
许临濯未答反问:“你平时都是一个人走的吗?”
陈缘知:“……对。”
“这样,”许临濯的声音微顿,“……那以后都一起走吧,就我们两个人。”
陈缘知察觉到了什么:“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许临濯,“也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事情。我今天才知道的,春职高在附近新建了一个校区,搬来了一部分学生。听我朋友说最近晚上放学路过偶尔会碰上有人打架的情况。”
陈缘知怔了怔,“……这样。”那确实,需要找个人结伴走了。
许临濯低声道:“就算没有这些原因,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我也不放心你。”
陈缘知感觉耳朵被烫了一下,“……我知道了。那我们在哪里见面?”
“你定吧。”许临濯笑了一声,“你不是不想被人看见和我一起走吗?选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吧,也可以晚一点再走,反正有我在。”
两个人晚上一起走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月考成绩出得很快,恰好是在周末的上午出来的。
陈缘知看着屏幕上的总成绩表一点点地滑下去,直至末尾。她的内心非常平静。陈缘知早就估过自己的成绩,她知道自己没考好,也知道原因。
但那些早就埋伏在阴暗处的家伙却仿佛是嗅到了腐肉味道的鬣狗,一下子倾巢而出。
陈缘知垂下眼帘的一刻,听到了前座两个和林千千是好友的女孩发出的嗤笑声,几乎不带掩饰。
握着笔的手指停在草稿纸的一侧。
“什么啊,还以为成绩有多好。”
“中游都够不到吧?”
“也就这点水平了,差生就是差生,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噗,你这家伙说什么大实话!害我笑了,赔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言语最能折磨人的意志。出于种种原因你知道对方就是在议论你,但对方并未指名道姓,你当众发飙便会迅速地落人口实,对方有一千种方式把自己摘干净,并让你看上去像个神经质的疯子;若保持沉默,便等于是悄无声息地咽下了恶心的呕吐物,长久如此,内心便会在压抑下渐渐腐烂成泥。
陈缘知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心想,这种事见得多了,终于有一天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陈缘知曾经假设过,如果是她遇到了这种事的话会怎么做。
时至今日,终于有人给她双手递上了施展的机会。
前座的两个女生还在低低地笑着,却忽然感觉到后面有人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两个女生的动作都顿了一瞬,才回过头,然后对上了陈缘知托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的眼睛。
女孩有一双水清明澈的眼,形状很钝,眼角却锋利,柔和与冷锐难分高低,此刻见二人回头,她的眼角慢慢放平,泻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暗芒来。
陈缘知温和地笑着,“不好意思,可以问一下你们在说谁吗?”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了笑,回得敷衍,“啊,关你什么事?”
“就是好奇,”陈缘知冲她们笑,声音却略略提高,让周围的人都能够听见,“你刚刚说‘差生就是差生,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我都听见了。你们是在说谁啊?”
周遭的空气顿时一静。坐在陈缘知和前面一桌女生右边的人顿时都转过头来看着这边,探究的视线瞬间聚齐在此。
坐在陈缘知前面的女生有点慌了神,“你在说什么啊!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陈缘知表情懵懂,“啊?我没有很大声说话吧,而且这些话确实是你们说的啊。”
“我还听到你们说‘什么啊,还以为成绩有多好’呢,也是你们刚刚说的呀?”
陈缘知笑了笑,“我刚到这个班,什么都不清楚呢,所以想问问你们,刚刚那些话都是在说谁呀?是我们班里的人吗?”
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周围已经有人停下了原本的对话,开始盯着陈缘知这两桌人看。
有人低声讨论着:
“什么鬼,讲别人坏话也不小点声。”
“她们两个是经常和林千千一起玩的吧?”
“我靠,不会是在骂我吧?”
“别人考多少分关她们什么事啊。”
“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人真恶心。”
坐在前面的两个女生都涨红了脸,她们朝旁边议论的人看去,那些人却瞬间扭回头,装作和同桌说话去了。
坐在陈缘知前面的女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给我等着。”
陈缘知一改刚刚的无辜小白花面孔,眼眸转深,盯着她笑,“你也是。”
陈缘知在来到这个班级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会遇到这种事情。她和王芍青对线过,所以更加清楚,对待这类人应当用什么手段。
林千千和王芍青其实差不多,都是班级里性格外放,表现情绪化,受争议的那类人。陈缘知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忍让,对待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反击。
她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让林千千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她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个难以估测的地雷。当林千千发现找她麻烦的成本非常高昂之后,她自然会停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前面的女生看到刚刚还一副无辜模样的陈缘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目光马上发生了变化。她似乎是被陈缘知的翻脸速度震惊到了,逃也似地转过身。
陈缘知收回她的皮笑肉不笑,嘴角放平,低下头看自己的试卷。
下午,她拿着自己这次的试卷去了活动室。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走进来,山泉温润的眼眸里流泻出清晰的笑意,“你来了。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陈缘知拉开椅子坐下,在外人面前的平静清冷散去,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不怎么样。先说好,看到我的试卷不许骂我。”
许临濯一边接过陈缘知递来的试卷,一边无奈道:“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
陈缘知,“有,我说有就有。”
许临濯,“好好,那就有吧。”
陈缘知趴在桌子上看他,枕着手臂的脑袋弧度圆润,许临濯瞥了一眼,莫名生出想要伸手摸摸的想法。
看上去手感很好。
陈缘知一直盯着许临濯的侧脸看,她的视角里,许临濯的背后是光明炽烈的天空,一线窗纱和天花板裁切出方方正正的框来,他打破了这一切的衔接,是她目光所及之处最为耀眼的事物。
此刻这个耀眼的事物垂眸看着她的考卷,露出了一丝笑,“这道题怎么错了,不是前段时间才做过。”
陈缘知马上支起胳膊,伸出纤细的手指一脸严肃道:“没错,就是这样!”
许临濯好笑,“这样也算骂了?”
陈缘知,“许老师,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像你一样有一个好头脑,做过的题目马上就能记住然后再也不错的。”
女孩一本正经地说道,“盖茨比的父亲曾经说过:当你想要责备一个人时,你要记住,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像你一样优越的条件。”
“责备?我一直以为我实施的是鼓励教育,”许临濯摇了摇头,看上去不甚赞同,却还是笑着的,声音低沉温柔,“不过算了,陈老师教训得是。”
陈缘知满意地点点头,“那很好,请你坚持你的鼓励教育。”
许临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我知道,这道题很难,再错一次也很正常。”
许临濯,“当然,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陈缘知坐直了身体,伸手打他,“就你牛,就你许临濯牛!行了吧!”
两人打闹完,开始对着试卷研究错题,然后制定出了更加详细的做题计划,包括陈缘知的一些需要补足的缺漏知识点和一些可以拿到更多分数的拓展性知识点。做完这些每次大考之后的例行工作,两个人开始分别学习自己准备好要学的东西,只偶尔出声讨论一下难题。
掠过枝头的鸟儿在树梢间略作停顿,微风翻搅的青草在阳光下散发苦涩香气,直至日暮粘稠地降临,在天边盘踞,挥之不去。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充足完满地过去。
这次轮到许临濯锁门,陈缘知背着书包站在走廊上等他,三月初的春天,路边的树木开始哗啦啦掉叶子,南方的初春却过得像是迟暮的秋天。
活动室在一楼,此刻外面无人经过,陈缘知双手握着背包带子,心情轻快,踮着脚看远处的校门口。
钥匙的响声停止,陈缘知转过头看许临濯,“许临濯,好了吗——”
话到嘴边却忽然凝滞。
陈缘知有些怔然,许临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穿着校服,看过来的眼睛温柔澄亮。
许临濯手里捏着一封信,米黄色的信封和红色的火漆印章,陈缘知的目光慢慢地落在那封信上,离得近了,她能看见那封信的落款,力透纸背的瘦金体字。
阳光炙烈得泛白,淌过树荫弥留下的片片光晕落在二人脚边。无人的长廊一角,风停树静。
许临濯看着她,声音和煦轻柔:
“陈缘知同学,这是我的情书,请收下。”
陈缘知看着他,动了动唇,手臂垂落身侧,她的脸颊早就烧了起来,“你在干嘛……”
许临濯的动作不变,还是握着那封信笑看着陈缘知,“我想起来,好像还没给你写过情书,所以昨天回家写了一封。”
“我没写什么,因为言辞笨拙,只是手抄了一首诗而已。”
陈缘知伸手接过了那封信,微微低着头的侧脸嫣红一片。
许临濯弯下腰看她的脸,眼睛带笑,“清之,你在害羞吗?”
陈缘知抿了抿唇,“……是又怎样。”
难得遇到她这么坦诚,许临濯努力克制自己笑的冲动,目光温柔地看着那人,“我还在想,万一你不收我要怎么办。”
“幸好你愿意收。”
那人声音婉转,仿佛带着钩子:“要现在打开来看吗?”
陈缘知僵了僵,思绪越发凌乱,她马上扭过了头,“我回去再看!”
“走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许临濯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眸里闪烁的笑意更盛。
陈缘知回到教室的时候脸还是很红,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幸好这个时间点大家要么回了宿舍要么去了饭堂吃饭,班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陈缘知坐在桌前,窗外弥漫满天的黄昏落入狭窄的教室,只剩一片缀在墙角的金斑。
她揭开了信件的封口,展平信纸。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我是否可以把你比作夏天?)”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虽然你比这夏天更加可爱也更加温柔)”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ed,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没有芳艳不凋残或不销毁,但是你的长夏永不凋谢。)”
陈缘知的手指抚摸过信纸的边缘,心里的某个角落温暖得仿佛被阳光普照,而她置身其中。
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这首诗的结尾……
陈缘知的目光落在结尾,熟悉的诗文发生了变化,而她逐字看去,眼眸不由得微微睁大。
心跳声从葱茏些许,到茂盛不可言。
“This poem will live, and the world will know that I love you so much.(这首诗将流传,而世人将会知晓,我恋慕你,非常非常.)”
“临濯!我先回去啦,你还不走?”
许临濯背着书包站在门边, 朝朋友挥手,“我待会儿就走。”
“好咯, 那我们走啦。”
许临濯目送朋友远去,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教学楼自动断电的时间了,他看了一眼表, 下楼朝校门口走去。
东江中学的斜对面是一个小公园,许临濯出了校门后便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公园。
深蓝无尽的夜空中缀着几颗星子, 公园里行人稀少,树影茂盛, 停僮葱翠。
许临濯走到一半停下,不远处,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
此刻的女孩戴着半边蓝牙耳机, 坐在木制长椅上, 她拿着老人机手指翩飞, 洁白的脸庞被屏幕光微微映亮。
许临濯感觉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瞬,隔着布料微微亮起。
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亮吸引了女孩的注意,看到许临濯的她愣了一瞬,马上站了起来, 小跑到他身边。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意外。”
许临濯听得一笑,“在学校里能出什么意外?”
“我以为你是临时发生了什么事被拖住了。”
陈缘知走在许临濯的身侧, 两人并肩朝公园门口走去。
陈缘知, “而且就算在学校里面,也是有很多意外会发生的。比如说路边的井盖没有了, 不小心踩空掉下去,比如晚上关灯之后楼梯没看稳滑倒了摔下去,啊,还有……”
许临濯弯起嘴角,“好像在说什么校园的一百种死法一样,有点让人害怕啊。”
陈缘知看去,这人嘴上说着害怕,却是一直微微笑着的,一看就是在附和她。
陈缘知刚想说什么,被她注视的那个人便转眸看来,里面的情绪温柔似月光,“对了,清之有看完我写的情书吗?”
陈缘知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看、看了。”
许临濯端详了三秒陈缘知的表情,“这样。是不满意吗?”
陈缘知,“倒也不……”
“我也觉得不太满意,下次我再重新写一封给你吧?”
陈缘知心跳错拍,她抿了抿唇,转头看过去,“不是,我还挺喜……”
那个“欢”字酝酿在舌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陈缘知就感觉到自己的眼前划过了一道黑影,头顶传来陌生的触感。
许临濯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温热的掌温和手指的轻微的触碰感,从头顶蔓延到发尾的神经。那人身上的香气,也被他的体温烘烤,仿佛阳光晒干了的清水,被蒸发,弥散在她近在咫尺的鼻尖。
陈缘知一僵,许临濯却很自然地放下了手,眼神随着眼睫垂下,落在陈缘知的眉心,“刚刚有片落叶在上面。”
……原来是落叶。
陈缘知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许临濯那边却开口了:“清之刚刚是说还挺喜欢吗?”
那人声音染上笑意,“那封信?”
陈缘知骤然抬头,撞入许临濯带着笑看她的眼睛里。
意识到被调侃,陈缘知脸上有了些燥意,扭头大步走到了前面,抛下一句嘴硬的话,“我可没说过!”
许临濯不急不慢地跟着,“那是我听错了?”
“那不然呢?”
“好吧。”许临濯抿着唇,忍不住笑道,“那我下次努力。”
“……”
“清之,走慢点,我要跟不上你了。”
快到公园门口,马路上的霓虹灯光照来,走在前面的女孩也停下了脚步。
她声音闷闷的,脸颊边的颜色晕染,分不清因为是灯光,还是因为某个人。
“……许临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陈缘知内心并未把这一次考差的成绩和排名放在心上。
但班里的其他人似乎不这样觉得。
陈缘知上完厕所回到教室,余光注意到自己放在桌角的练习册没有被收走。
环顾一圈,大家桌上的练习册都已经被收走了,陈缘知转头看向后座的女孩,试图向她确定,“琳琳,刚刚是收过历史练习册了吗?”
之前都会友好地回答她的琳琳,此刻连头也没抬,“啊,可能吧,我没注意。”
“……”
负责收作业的课代表也是林千千的朋友。
陈缘知早前观察到了这一点,猜到那人多半会故意不收她的练习册,于是今早便拜托了琳琳,让她能在课代表来收作业的时候提醒一下。
当时琳琳答应的语气就很勉强。
陈缘知站在原地片刻,没有说什么,拿起自己的练习册朝办公室走去。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自从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陈缘知很明显地感觉到,班里之前对着她客气礼貌的大多数人,都收回了对她的善意。
取而代之的也并不是恶意,而是一种漠然。
仿佛那一次考试,便将她打上了死刑犯的烙印。
将自己的练习册放在老师的办公桌上之后,陈缘知扭头准备走出办公室,忽然一道女声传来。
“陈缘知。”
陈缘知的脚步一顿,转头。
喊住她的人此刻抱着书正站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原本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女生,不知何时回过头看着陈缘知。
谢槿桦的双眸藏在黑框眼镜后,看过来的目光冷淡,“她记了你的名字。把名字划掉再走。”
陈缘知面上微怔,她定定地看着谢槿桦,半晌才出声道,“……好。”
陈缘知回到了历史老师的办公桌前,在一堆书本里找到了那本记录本,她翻开,上面果然写了她的名字,备注的文字用括号圈起来,是未交。
陈缘知脸色平静地划掉了自己的名字,走的时候停在了谢槿桦的旁边,“槿桦,谢谢你提醒我。”
“不必。”谢槿桦一直没有走,似乎是在等人,闻言也并未抬眼看她,“刚好看到了而已。”
这个人,也和高一时一样。
陈缘知没有在意谢槿桦的态度。出于她自己性格的原因,她比较能理解谢槿桦的冷漠。陈缘知并不觉得她不近人情,或者不如说谢槿桦这样的性格愿意开口搭话,主动帮助她,正说明了她对陈缘知是怀抱善意的。
比起这个,林千千那伙人怎么处理,才更成问题。
这种小事不痛不痒,但堆积得多了,却会日渐消磨一个人的心情和状态。
走出办公室的陈缘知思考着什么,脚步不停,身后却迅速袭来一个人影,陈缘知意识到有人时已经来不及,那人狠狠地撞上了她的肩膀。
从锁骨到肩胛骨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陈缘知下意识皱了眉,捂着肩膀看向一旁刚刚撞她的男生。
“哎哟,同学,不好意思啊,我急着赶路!”男生双手合十朝着她晃了晃,幅度小得像是在拧电灯泡一样,马上撒腿跑了。
陈缘知却没有错过他跑开的那一瞬,脸上露出的狡喈笑容。
“……”
肩膀处的肌肉还在隐隐作痛,陈缘知沉默地站在走廊上,路过的学生谈笑欢快,而她脑海中的迷雾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缓慢地拨开了。
她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人了。
陈缘知抬起头,脚步重新迈动起来,她准备回教室。
她需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而在此之前她要做的,是营造出自己被孤立被针对的局面,不要主动去打破它。
“喂,陈缘知!”
身后传来叫喊声,陈缘知转过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朝她走来的女生盛气凌人,正是林千千,而她的身畔正跟着一个陌生的男生。
陈缘知的眼眸微微一动。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千千很讨厌她。
陈缘知喃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一幕落在林千千眼中,便是捂着手臂女孩一脸冷淡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仿若轻蔑,这让她心里的火气越发攀升高窜了。
林千千没出声,而她身边看上去人高马大的男生却是指着陈缘知的鼻子骂开了:“你这个婆娘真是阴魂不散啊!别他妈再缠着我了!说了多少遍了,老子有女朋友,看不上你这种飞机场!”
男生气粗声亮,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下课时的走廊人来人往,此刻不少路过的学生都停下了脚步,惊讶地朝这边看来。
陈缘知笑了笑,脸上慢慢浮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她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说,我缠着你?”
周围的同学议论纷纷:
“那不是林千千和她男朋友刘轩吗?”
“他说的啥意思,这个女生插足他俩感情?”
“离谱,居然能在学校里看到抓小三。”
陈缘知抬眼,她之前就听说过林千千有个男朋友,在校篮球队,是同一层楼隔壁物创班的,不过成绩在创新班里只是一般中下。
此刻这个刘轩满脸讥讽轻蔑地看着她,各种难听的话如狂风暴雨般劈头盖脸朝她袭来:
“这女的已经不知道烦了我多久了,我真他妈是受够了!上学期她每节课间都要跑过来送吃的送喝的,在我跟前舔着个脸,非说她暗恋我很久了!”
“这女的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其实不知道多舔我,舔得我都震惊了,我有女朋友的好吧,她说她就喜欢当小三!”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了我的微信,天天加我,不停地跟我自我介绍说爱我爱到发疯,我的天,你别太犯贱了好吧?”
“也不撒泼尿照照,长那么丑谁看得上你啊!省点力气和钱留着自己毕业去整容吧!”
周围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在交头接耳,兴奋地吃瓜。
陈缘知旁边站的一个女生嘀咕道:“这还丑啊?那林千千不比这寒碜?”
陈缘知内心有点想笑,但现在的情形似乎也不合适笑场。
她按了按肩膀,一边缓解那一处的疼痛,一边抬眼看向对面的二人,“你说我缠着你,那我有个问题要问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周围的人声一静,齐齐看向了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