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致莲安抚道:“没关系,不用在意那些礼节。”
“我很高兴你说你喜欢那幅画。”
“我没立即向你介绍自己,其实也是因为不知道你会不会不喜欢我的画,那样可就尴尬了。”许致莲轻笑道,“毕竟,你也没有立即认出我是谁,但你又学过很久的国画,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可能是不喜欢我了。”
陈缘知有些羞愧,“对、对不起,我不太关注画家的长相和其他事情,我一般只会看作品,所以没有马上认出您,实在是抱歉……”
许致莲开怀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许致莲走到陈缘知面前,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直到陈缘知抬起头望向他,才语气温柔地开口:“缘知,我很喜欢你的画,当时你画的画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马上就被它吸引住了。你的画里带着很充沛的感情,我能从中感觉到,你很喜欢它,你是热爱着它的。
“所以一定不要垂头丧气,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画得很好。我真心希望在将来,你能够继续坚持画画。我期待有一天能够看到你的其他作品。”
许致莲目光柔和,“如果你决定继续学习国画,也欢迎你来找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疑惑。”
陈缘知的内心深处塌陷下去,欣悦慢慢盈满。不知是因为那句迟到的对她的肯定,还是被人接纳带来的手无足措。
她喉头酸涩,眼睛却明亮如融昼。
“……好。”
二人注视着许致莲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
陈缘知侧过脸, 努力平复情绪,却听见了许临濯的走近来的脚步声。
身畔的沙发有人挨着她坐下,凛冽的香气袭来。
陈缘知转头看, 发现许临濯正看着她,眸光泛着清涟, 恍惚间让人以为他眷恋着他所注视的人。
他叫她, “清之。”
陈缘知捏了捏手心,心里的一角又被眼前人戳中。
她稳了稳心神, 强行伪装平静:“嗯?”
许临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斟酌再三才开口:“我爸爸他……刚刚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不该说的?”
陈缘知慢半拍地明白过来, “你是担心他对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许临濯:“……是有些担心。”
一丝兴趣蔓生心尖,陈缘知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许临濯,你担心他对我说什么?你过去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黑历史吗?”
许临濯笑道:“我怕他和你说起我小时候的糗事, 那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坍塌了。”
陈缘知故意道:“哈?原来你在我心里有形象吗?”
许临濯笑得弯起眼:“我觉得有。不然清之怎么会允许我追你。”
“依你的性格, 如果是完全没感觉的人直接就会拒绝, 我也不是没见过你拒绝别人的样子。”许临濯的眼神温柔如迟暮的晚空,“所以说清之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我要做的,就是让清之的那一点点喜欢变得越来越多。直到清之你觉得非我不可才行。”
陈缘知按捺住自己越发兴奋的心跳声,红脸是难以避免的结果。
她低低地发出质疑的声音:“许临濯, 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为什么你这么会说?”……这么会说情话。
许临濯笑得越发明亮,“真的没有啊。我都说了,清之是我的初恋。”
“我只是把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许临濯的语气变得受伤, 带着些许低落, “清之因为这个怀疑我吗?真伤心。”
陈缘知:“……”本来还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现在一点也没有了。
陈缘知犹豫了一瞬, 看向许临濯,“你爸爸,确实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许临濯的点点头,笑意却淡了下去,“是什么呢?”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的眼睛,“他说,他觉得你不会想在生日的时候见到他。因为他觉得你讨厌他这个父亲。”
许临濯似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段话,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陈缘知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张了张唇,发出一丝声音,“……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但是许临濯,我觉得你并不讨厌他。”陈缘知,“我是这样和他说的。”
“许叔叔他对我说了一些真心话,是关于你的。但我觉得我不应该直接转述他的话,你们之间的沟通,我不应该逾越。”陈缘知的目光隐隐绰绰,“但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许叔叔说,他当时没有再继续教导你学画画之后,你就不太亲近他了。是这样吗?你因为那件事有了心结?”
许临濯放在腿上的手指移开,目光却定在某一个位置不动,“我爸爸说的也不算错。”
“所以,”许临濯看向陈缘知,“他应该是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吧?”
陈缘知点点头,“嗯。”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很高兴,会好好听你说。如果你不想说,今天听到的事我会忘记,也不会和别人提起。”
许临濯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他轻笑道,“没那么夸张,那不是什么一提起就会触碰到我逆鳞的事。”
“不过是一些很挫败的经历,虽然已经释怀,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太愿意回想那时的那种无奈。”
陈缘知,“他说,是因为你那时在他面前哭了,他才决定放弃继续教你画画的。”
“是。我那个时候,确实是觉得很难过很伤心。”许临濯垂眸,“其实我长大以后也慢慢明白了很多道理,比方说我应该有自己的理想,我不必强迫自己继承家业,我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优秀的画家,不会画画,我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失败。”
“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没办法成为一个像爸爸一样的人,那种打击是巨大的,仿若灭顶之灾。为什么同辈里只有我一丁点天赋也没有得到,为什么世界在这种地方对我这样地不公平。”
“我那时觉得我的一辈子都要完蛋了。我站在我爸爸面前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想爸爸他也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吧。毕竟我这么没用。”
“在这一方面我始终是自卑的,有些难以描述的耿耿于怀,最重要的是,我以为我爸爸已经不会再对我有所期待了。也许是因为那样的心理,即使后来长大懂事,我也好像一直对他心有抵触。”
“我明明并不讨厌他,但我却不敢再主动靠近他了,因为我无法想象我要怎么面对爸爸的冷淡或者不理睬。因为无法应对,所以干脆不给自己被伤害的机会,我总是这样保护自己。”
陈缘知看着他:“这没什么。我也经常这样做的。”
许临濯从情绪中抽身而出,抬头看了眼旁边的陈缘知,笑了笑,“所以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觉得我讨厌他了。”
“我后来对母亲的关注格外渴望,也许也有这点原因。因为我意识到我是可以满足母亲的期待的,而我永远也不可能满足父亲的期待了,我心里隐隐觉得我不可能再得到爸爸的关心了,所以我渴望从母亲那里获得更多更多的关心,用来弥补我在父亲那里缺少的爱。学习成绩上表现优异,对我来说不难,所以我开始拼命学习。”
“但是清之,我其实从来没有怪过我爸爸。”许临濯轻轻笑着,那笑声却像是叹息,“他以前都会带我去看画展的,也会带我出席活动,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他的画室,哪怕我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很安心。”
“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带我去看过任何画展了。如果妈妈不告诉我,我都不会知道原来爸爸最近有了新的活动要参加。我有一天想进画室看看,却发现从来不关门的画室上了锁,没过多久,爸爸他甚至把画室转移到了外面,他的工作室也是那段时间建立的。”
“他的做法像极了对我失望透顶了,想要把画画彻底带离我的生命一样。”
陈缘知原本一直在沉默地听着,此时才突然开口:“不是的。”
“许临濯,他确实想把画画带离你的生命,但不是因为对你失望,而是怕你难过。许叔叔说,他不想你看到那些画,也不想你因此联想到伤心事。”
陈缘知直直地看着许临濯,一双青黑的眼里宛如倒映了山川湖泊,“他说他不应该把自己的希望强加在你身上的。他其实很在乎你,从来没有因为你不会画画而不满意你。”
许临濯怔怔地看着陈缘知,半天才轻颤着吐出一口气,声线还有些抖,但眼睛却慢慢笑起来,有些哽涩的语调,“原来是这样吗。”
陈缘知主动伸出手,少年少女的手掌在冰凉的红木上交覆相握。
“嗯。”陈缘知凝视着许临濯的眼睛,缓缓重复,“你们都对彼此有误解。所以许临濯,如果有空的话,你也主动找他谈谈吧。”
这对父子明明都是温柔的人,明明一直牵挂着对方啊。
窗外的暮色旋转到了天际尽头,平铺渲染的霞光被深蓝回收,铺上鹅绒般优雅的夜色。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动了动唇,“……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是……关于许叔叔的。”
许临濯看过来,“嗯?是什么?”
陈缘知是个非常、非常敏锐的孩子。虽然许致莲每次谈及那个时都一带而过,避重就轻,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一闪而过的讯息。
“许叔叔他的身体有出什么状况吗?”陈缘知犹豫许久,反复调整措辞,“他刚刚和我提起过,他是因为身体原因,近几年工作才慢慢减少的。”
许临濯愣了愣,眼眸倾泻思绪,“……倒也不是不能说。”
“我爷爷是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走的,他也是一位很有名的国画家。当时被查出来是因为某种和循环系统有关的病。我家祖辈里,这种病很常见,基本上都是到了七八十岁才会发病,然后加剧自然衰老的过程。我爷爷最终也是在发病后几年走的。”
“我爸爸则是在我读初三的时候晕倒过一次,然后被送去医院检查,确诊为一种罕见病。这种罕见病正是我爷爷那种病的变种。”
“幸好这类变种的罕见病不严重,不会危及生命,”许临濯,“但是爸爸身上的病,机制是和爷爷的病一样的。发病以后,身体就会慢慢变差,很难再回到之前的健康程度了。”
“因此病人也必须非常注重疗养和生活状况,会多出很多忌讳,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不能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不能做运动,尤其不能操劳。医生也嘱咐我爸爸减少无关紧要的工作,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就不要再继续工作了。”
“我妈妈那时马上带着我去医院检查了。幸运的是我没有遗传到这种罕见病。”许临濯睫羽盖下,“我那时开始觉得难过和不公平。我爸爸才四十多岁,他还那么热爱他的工作,有那么多人期待他,喜欢他所创造的作品。可他却因此很少再拿起画笔了。”
“病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他半年多没有进过一次画室。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背影,我心里觉得很不好受。”
“也是在这个时刻,我妈妈通过朋友的介绍,带我爸爸去看了一位中医。那位中医给我爸爸开了一副药,嘱咐了他要做一些生活习惯上的改变。”
“我爸爸的病情就是在那时开始发生了转变。他的身体开始好转起来,并且越来越稳定了。虽然该有的忌讳还是一个不少,但他已经能够慢慢恢复工作,一切都有了希望。”
“清之,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选科,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下定决心的。”
许临濯,“我想将来能够研究中医,在现有的层面上做出更多发展,让它能够帮到我父亲,家里的其他长辈,甚至是更多的人。我可以不用投身实验室去做研究,因为我想做的是融合,合并和创新。我要了解这一门学问,如果不了解它,是无法发展它的。”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眼神清明。
她半晌才开口:“可是许临濯,那是你因为喜欢而想要去做的事情吗?”
许临濯微怔,“什么?”
陈缘知挺直了背,目光望了过去。窗外的月光散落进来,一方天地如沉水底般宁静。
陈缘知:“许临濯,你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我记得我第一次点开你在熔核的页面时的情景。你知道我那时是怎么想的吗?”陈缘知静静地看着许临濯,“我想,这个人一定很喜欢物理,很喜欢宇宙,喜欢探索未知。因为你那时关注的话题和看过的书几乎都是有关这些东西的。”
“后来和你熟了起来之后,我们交换了书单和歌单。我心里的直觉也越来越强烈。”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一时半会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才慢慢开口:“但我确实也是想要研究中医的。而且……”
“许临濯,你不要急着否定我。”陈缘知的眼神冷静,又带着隐隐的波粼,“学中医的话,选化学明明会更合适,但你却选了地理,这是你自己都解释不通的地方吧。”
“因为你真正想学的其实是天文。你在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从内心做出了选择,你选的,才是你真正喜欢的东西。”
“许临濯,我只是不希望你忽略了你的真心。”陈缘知眸光清透地望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仿佛重逾千钧,却又轻若柳絮。
“我怕你其实没有分清楚,什么是热爱,而什么是责任。”
“责任?”
“嗯。”陈缘知看着许临濯, “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你在做这件事时,是否开心就好了。”
“如果是真心想做的事情, 只是去做就会觉得很幸福。而不是说要获得什么样的成就和认可。”
“许临濯,我曾经犹豫过, 但我现在并不后悔我没有继续学画画。”陈缘知, “我很喜欢画画,但我不一定要以此为生。”
“我知道我喜欢画画了, 我知道我人生独一无二的价值一定寄托于其上。我以后可以在工作之余去学习画画,也许成年人的世界不会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但是我确信我对画画的喜欢可以战胜那些世俗的困难。更重要的当然也是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普通生了,现在再想要去走艺术生也很难。”
“可那是因为我想清楚了, 在没有选择之后。”陈缘知望着那人的双眼,“许临濯,你还有选择的。我希望你可以发自内心地做出选择。我希望你能拥有对于你而言, 最好的人生。”
这是她的心愿。
许临濯脸上的怔滞松动, 他垂下眼睫, 微微张了张口。
就在陈缘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话语时,她听见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陈缘知:“?你在笑什么。”
许临濯抬眼看她,星子落入眸底,隐隐闪烁, 他婉转低叹,“我在想,要是我身边没有清之, 我该怎么办呢。”
陈缘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许临濯笑容满面, “不行。没有清之在我身边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缘知耳朵发烫, 眼神开始游弋,她站了起来:“懒得理你。你刚刚不是拿蛋糕回来了?蛋糕在哪——”
陈缘知刚站起身一瞬间便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还拉着许临濯的手,是刚刚安慰那人时她主动牵住的。
陈缘知心下一燥,刚想松手,被牵着的那人却反客为主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轻轻用力一拽。
陈缘知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然后身体重心失衡,她没能站稳,一下子跌坐在某人的腿上。
后腰被人扶住,少年炙热的怀抱里是青草糅杂的木质调香气,陈缘知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骤然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许临濯低垂下来看她眼眸。
那双丹凤眼里闪着星点笑意,语气温和,但陈缘知却从中窥出一丝使坏成功的调侃,以至于明明是道歉的话,听上去却毫无歉意:“抱歉,我习惯性地拉了一下,才害得你没站稳。”
“清之你……”
陈缘知伸出手掐住了某人的胳膊,用力朝一个方向扭去。
许临濯微微笑着:“清之,你掐得我好痛。”
陈缘知无情:“活该,谁让你故意拉我,知道痛就给我放开。”
那人还是盈盈笑着看她,声音刻意放低,“清之对我好暴力。”
“忍着。”
许临濯松开手,陈缘知顺势伸直腿,手臂下意识地去摸沙发背想要借力,伸过去的手腕却被眼前的人轻轻扶住,稳稳地托着她让她站回到了地面。
陈缘知微怔,抬头看去时,发现许临濯不知何时低眸正看着她笑,哪还有之前委屈可怜的样子。
“不过没关系。什么样的清之我都喜欢。”
陈缘知的手脚窜过电流,她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你有完没完了?”
“不是要过生日吗?赶紧吃蛋糕许愿,我要走了。”
许临濯摩挲着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女孩身体的余温。
许临濯心里滋生出来的那点念头慢慢转深转暗,面上却不显。
他望着陈缘知轻笑,“清之急着走吗?”
“要留下我一个人吗?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很晚才回来,看来我只能一个人度过十八岁生日的夜晚了。”
陈缘知瞪他,也许是太高的温度把脑回路也烧坏了,她心直口快道:“那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留下来陪你睡觉吗?”
这话一出,两个人的表情都顿住了。
许临濯怔愣在原地,看着陈缘知。陈缘知则是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顿时脸颊跟火烧过似的嫣红。
平日里总是从容冷静的女孩开始结巴起来:“我,我的意思是说,就是……”
陈缘知脑子快要爆炸了,她疯狂思考措辞,嘴皮子开始上下打架,一句话愣是含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她余光瞥见站在她对面的许临濯抬起了手。陈缘知顿时暂停了思考,抬头看了过去。
平时总是温和如春风,也偶尔使坏的许临濯,此刻却用手背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露出一双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和耳朵处不知何时微微洇染的粉色。
许临濯清咳两声,不知在掩饰什么,“……我,我去拿蛋糕过来。”
陈缘知几不可闻地回应:“……嗯。”
陈缘知看着他转身走向玄关,心跳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好若月相轰鸣。
窗外夜已茂盛,云朵变得轻盈。她看着那人似乎是克制住了心绪,提着蛋糕盒朝她走来的身影,对上目光的那一刻,陈缘知忍不住拽紧了自己的衣摆。
……好喜欢他。
好喜欢这个人。
“……没有买太大的蛋糕。”许临濯将蛋糕盒子放在茶几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挑开颜色俗气的丝带,一边拆开包装一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感觉你不喜欢甜食。”
“我也不太喜欢。不过总觉得过生日如果没有蛋糕,好像就少了点什么,所以还是买了一个小的。”
陈缘知慢慢坐了下来,和他一起看着蛋糕,声音低低地,“……你喜欢就好。”
许临濯站起身,将客厅里原本亮着的大灯关掉,打开了桌角边上的落地灯。
陈缘知看着那盏散发着暖橘色灯光的落地灯,“这个待会儿也关掉吧?”
“那样就太暗了。”许临濯走过来,坐回到陈缘知身边,弯起眼笑,“这样就可以了。”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拆蛋糕碟子,伸手把蜡烛的包装袋拿了过来,很快发现一堆东西里缺少了一个相当必要的物品:“许临濯,这里没有送火柴。你家里有打火机吗?”
许临濯想了想,“有的,不过可能在厨房那里。”
陈缘知看来他一眼,站起身来:“我过去拿吧,是放在哪个位置?”
许临濯却是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陈缘知:“我自己去就行。”
许临濯看着她,“我描述不准。而且太久没用了,我也需要找一会儿。”
陈缘知:“那你去吧,我在这。”
陈缘知想回到沙发旁边,却被许临濯堵住了去路,她抬头看那人,却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拉住。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许临濯压低之后的声音,熟悉的温柔音调,“可是我想清之陪我去。”
“……”陈缘知微微眯起眼睛看他,“你多大人了,找个打火机还要别人陪你?”
“可是我今天生日。”
“……”
许临濯继续抛出理由,“而且我很怕黑,那边很暗,如果清之不陪我的话,我不敢过去的。”
这当然也是假话。他和清之都是从小就习惯一个人在家,怎么可能怕黑。
许临濯已经可以预想到,陈缘知恐怕马上就要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出一句“那你就去开灯啊”了。
但他还是很享受逗眼前这个人的过程。
许临濯这样想着,指腹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顿时停下了脑海中的思绪,眼神落在了实处。
陈缘知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女孩一言不发,昏暗的黄色灯光里,稍远一些的事物都看不真切,却将她脸上的紧张和心悸照彻。
陈缘知耳根发红,她闷声道:“……看在你今天过生日的份上。就这一次。”
只有客厅的一角燃着黄色的灯火,光明稀少,许临濯被陈缘知拉着手,手心交握的地方传来比日光还有温暖的温度,是那个人的体温。
许临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一阵阵地悸动起来。
陈缘知走在前面,耳根通红但没人看见,她一直默念试图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却在听见某人的一声轻笑后破功。
“……又在笑什么?”
“没有。”许临濯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笑意闪烁,“只是觉得清之好温柔。”
“……哈?”
“清之对我真好。”
陈缘知忍不住了:“……许临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人。”
“没有,清之你是第一个。”
黑暗中,女孩的头上赫然冒出两个红彤彤的井字,声音也羞恼起来,“……那说明之前那些人都没有看透你的本质。”
“没有啊,是因为我只对清之使坏而已。”
“你还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清冽如雪化山泉的嗓音,流泻一地笑语,“我只对喜欢的人使坏。”
陈缘知拿一趟打火机,差点把自己给点着了。不是物理上的点着。
但是在沙发前重新坐下,开始给蛋糕点蜡烛的时候,她看着烛光映照下脸庞变得更加温煦的许临濯,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忍不住慢慢瘫软下来,变得一塌糊涂。
生日快乐歌的旋律从手机里流淌出来,人们欢快的声音跳跃着,围绕着这个寂静安宁的角落,旋转不停。陈缘知凝望着许临濯合上双手,长睫轻轻落下,盖住那双清潭般澄澈深邃的眼睛。
微暖的光晕摇曳了心神,陈缘知疑心自己看见了菩萨低眉。
但她分明这么冷静。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的侧脸,轻声道:
“——许临濯,十八岁生日快乐。”
恰好这时,许临濯放下了双手,缓缓抬起了羽睫,朝她看来。
烛火摇曳中,二人面庞上拥着微光,变换不定的暧昧气氛在彼此的呼吸间轻缠、交错。
陈缘知率先开口了:“……你许了什么愿?”
许临濯的眸底波光起伏,黑如邃夜,但又明亮胜过星辰,声音里像是住着清晓的风。
“我许愿,下一个生日,你还能像这样陪在我身边。”
“他这么说吗?!”
电话那头传来洛霓激动不已的声音, 陈缘知听见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对。”
“呜呜呜呜呜我要磕晕过去了!”洛霓嚎叫,“怎么会这样!陈缘知, 你还不打算答应他吗?”
陈缘知看了眼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的黄烨,支支吾吾道, “这个嘛……先保密。”
洛霓声调拔高, “你和我还保密这个?我又不会去和他说!”
陈缘知无奈,但却没办法解释, 正好此时后视镜里的黄烨看了她一眼,“小知, 快到学校了,走你们学校哪个门进去?”
陈缘知连忙道:“走北门妈妈。”
洛霓意识到了什么:“你妈妈在你旁边啊?”
陈缘知声音低下去, “对啊,所以你明白了吧。”
洛霓,“好吧好吧, 那就算了, 下次挑个好时机再和你聊。对了, 你现在到哪里啦?进学校门了没有?”
陈缘知看了眼窗外。寒假结束,各大高中的回校日期偏偏又挤在了一起,越是靠近学校附近的道路就越是堵塞。已经是二月光景,冬日深处有暖意复苏, 但寒风依旧灼人,陈缘知穿了一件厚厚的宽大外套,里面是冬装校服。
“快要进去了。外面有点堵住了。”
“好。希望你到新班级的第一天一切顺利!对了, 忘记问了, 你最后送了什么礼物给许临濯啊?”
陈缘知把一路上拿着的英语单词本装回到书包里,“一次性胶片相机, 我在柯达和富士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买的是柯达400的。”
“为什么没送富士啊?富士的色彩很好看哎!”
“他有富士的单反了。”陈缘知回想起许临濯曾经在熔核发的照片,里面一些有标注过是富士xt4的作品。
“想送他一些不一样的。”
洛霓饶有兴致,“他什么反应?”
陈缘知无奈,“洛霓,你不用开学的吗?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闲?”
洛霓:“我还没到开学的时间啊,国际部要晚几天呢!你快说快说,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今天听不完你们的故事,我会百爪挠心七窍流血的呜呜呜!”
“别老是夸大其词好吧。”陈缘知虽然无语,但还是顺着洛霓的意思说了,“他当着我的面拆开的,看上去挺喜欢的。”
陈缘知回忆起当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