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今夏—— by眷希
眷希  发于:2024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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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濯的手从练习册上移开。他脸上的笑意变淡,“你学习变好了,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陈缘知,“可是我刚刚说了这么多,你也没有……”没有夸我一句。
他平时总是会在她进步的时候鼓励她的。
但这话陈缘知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矫情敏感。
她沉默了一瞬,“算了,没事。”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陈缘知翻着练习册,努力忽略心里的不舒服,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才开口,想把话题扯开:“你上午是去哪里玩了吗?”
许临濯看着她,眼眸的墨色很深,“你呢?你今天上午在干什么?”
陈缘知:“不是我先问的吗……算了。我上午就是在学习啊,也没干什么。”
许临濯:“没和新同桌聊天?”
陈缘知:“聊是聊了,但也没聊什么吧……”
许临濯低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相见恨晚,毕竟你还请教了他题目。”
陈缘知下意识地想纠正许临濯的话,她想说不是她请教的,而是别人,她只是在旁边听到了。
但转念一想,算了,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许临濯又不认识他们,平白说一堆废话。
陈缘知良久憋出来一句:“……嗯,我同桌人很好。”
许临濯,“他成绩应该也不错吧,毕竟第一遍就能用简便方法算出那道题。”
陈缘知,“不知道,我没问,应该吧。”
陈缘知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许临濯一直在问她同桌的事。
他们认识吗?
陈缘知想着,那边许临濯开口说了一句:
“也不错。以后你就有两个老师了。他教你还更方便。”
陈缘知疑惑的目光投来,“那怎么可能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吧。”
藤蔓自暗处滋生,宛若噬人的蟒蛇缠上了心脏。
许临濯背着光坐着,轮廓被光影描摹得模糊,只脸上那双墨瞳依旧清明粼然。
他看着陈缘知,脸上还是笑着的,却说:
“反正,清之你也只是需要一个成绩好的人帮你解题,我和他谁都行吧?”
陈缘知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她慢慢地抬头看过去,耳朵里嗡然作响。
陈缘知感觉自己的喉咙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根刺卡住了。
她看着许临濯,半天才吐出一句:
“许临濯,你什么意思?”
许临濯嘴角的笑意牵不出来了,他移开了注视着陈缘知的目光,脸色平静无波。
“我说的也没错吧。如果我成绩不好,你和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吗?”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瞬,焦灼的不安燎原,余留一地灰烬。
过了不知多久,陈缘知的手才动了一下,许临濯垂着眼,刚好看到。
然后他便听见陈缘知一字一顿地说:
“——许临濯,你这个王八蛋。”
女孩猛地提起书包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书和笔一股脑地扫进大敞着口的书包,拉链拉上的声音刺耳得仿佛一道尖啸。
陈缘知把书包甩到肩膀上,大步走出教室,“砰”地一声摔上门。
许临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寂了,化作纷纷扰扰的灰尘,落满他一身。
他微微低垂着头,抿着唇沉默,像一尊雕塑。
但不过数秒,教室后门又“哐”地一声被打开。
陈缘知的手撑着门框边,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跑回来时太过急促。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陈缘知抬眸,看着眼神惊愕地看着她的许临濯,沉声道:“许临濯,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成绩说上话的,什么狗屁年级第一,什么利益苟且全都没有!我和你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聊天的,你是全都忘了?!”
“是,我承认你很厉害,俗世意义上的强,你成绩很好也给了我很多学业上的帮助——可你凭什么说我是因为你成绩好才和你成为朋友的?!”
“我所看重的你——许临濯,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并不是这个,我看重的是你理智,果断,清醒,目标明确,从容自如……”
陈缘知闭了闭眼,苦涩道:
“……我羡慕你。我一开始说想去元培班,就是因为看到了你。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许临濯,我曾经以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她曾经以为他们是知己,是良师益友,是两个孤独的灵魂难得地产生了共鸣,在他们无话不说的那些夏夜里。
“现在我发现我好像错了。”
“可是许临濯,我从来不是因为你厉害才接近你。你没必要做这样的假设,事实就是无论你成绩好不好,第一次遇见时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的你,之后在我每一次倾诉时都第一时间指出我心结的你,无论我说什么都能了解的你——都是最懂我的那个人。”
“即使只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我们也会成为朋友,我们也会相识,总有一天会坐在一起学习。”
“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替代的人。”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一直有些溃散的眼神慢慢聚焦。
他望着陈缘知渐渐泛红的眼角,瞳孔一缩,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别哭……”
“我没哭!”陈缘知低吼,眼睛周围都变得通红,“我是被你气的!”
一向巧舌如簧的少年人在此刻慌张得手足无措,“对不起,我……”
陈缘知打断了他的话:“许临濯。”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说了那些话。”
“但是我觉得我们现在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总之,这几天你都别和我说话了。”
陈缘知说完这段话之后,转头离开。
(作话有解读,不想被作者解读干扰的建议此处退出)

陈缘知闭了闭眼,有点绝望。
……接下来几天是军训,就算没吵架, 许临濯也肯定不会来找她的啊!
前往军训基地的车在摇摇晃晃地驾驶着,车厢里欢声笑语, 即使大家都知道这一去少不了体力上的折磨, 但难得逃离作业和功课的压力,所有人依旧有着郊游般的心情。
“缘知, 你看你看!”洛霓拉了拉陈缘知的衣袖,“那个应该就是基地吧?”
陈缘知循着洛霓的指向看去, 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铁门前已经停了一辆大巴车, 自动杆抬起,载满学生的笨重大巴车缓慢启动,吭哧吭哧地开了进去。除了眼前这几栋建筑物, 周围都是荒无人烟的杂草地和外墙破落的平房。
坐在前面一排的朱欢寅很大声地“啧”了一下:“监狱?”
陈缘知:“……”该说不说, 朱欢寅这把嘴, 总是能以一种非常不好听的方式戳中现实。
黎羽怜叹息:“希望能分到一个心地善良比较摆烂的教官……”
陈缘知:“祈祷吧。”
下了车的学生们拿好行李箱之后,在空地上排成了一排,依次被带往对应的宿舍楼。军训基地宿舍的环境不比东江中学,差不多十个人一间。
老师一走, 脱离了队伍的学生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狭窄的楼梯间和走道上挤满了人,陈缘知拖着行李箱艰难地从人群中走过, 凑到宿舍门前看早已预先分好的床位表。
黎羽怜也凑了过来, “哎,我们几个人都在这里耶!”
陈缘知扫了一眼, 和她同一个宿舍的基本上是201和202的人,大概对宿舍里的成员有了一个了解之后她便让出了位置:“你们看吧。”
洛霓在催促大家:“同学们!尽快放好行李然后换军训服!我们16点半要下去排队到操场集合噢!迟到会有惩罚的!”
此时离16点半只有10分钟了。
“啊啊?那岂不是没时间整理东西了?”
“哎呀回来再整理吧!”
“你快点,我差不多好了,我穿衣服就能走。”
“这军训服的腰带怎么系的呀??”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穿戴完,呼啦啦跑到楼下集队。时日正值清明前的两周,气温颇高,昼夜温差大,即使晚上冷得想穿外套,此刻下午在太阳底下还是热得要命。
陈缘知跟着大队伍跑到操场上站定,感觉身上已经开始出汗了。
他们班的教官是个个子瘦高的男教官,板着张脸,看着就很严肃。陈缘知暗道要完,果不其然,教官第一句话就是训斥:“让你们16点半集队到操场集合,你们自己看看你们几点到的?!”
全班人沉默着,大气也不敢出。
“16点35了!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吗!”
还是沉默。
教官眼神犀利,“全员!手臂搭手臂!二十个蛙跳!”
大家笨拙地抬起手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慢吞吞地蹲下去,一排排人像起伏的波浪般一上一下。
全部跳完之后,教官的脸色也没见好转半分,眉眼带着厉色,“让你们蛙跳,是想让你们记住守时的重要性!”
“还有,你们要记住,你们一连三排是一个集体,要有团队精神!看到队友动作慢,就提醒他,或者帮帮忙!以后,再有一个人迟到,就是全员蛙跳!”
“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
教官声音拔高,“大点声!”
“清楚了!!”
幸好集队时已经不早,陈缘知他们没站太久,就到了饭点,教官差不多把这几天军训期间的规矩和训练内容都说明了一遍,见排队前往饭堂的人越来越多,便也挥了挥手,“好了,副排带队去饭堂吧!”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瞬。
教官仿佛这才想起了什么一般,他一拍脑门:“对了,你们刚刚还没有选副排长。”
“那我现在问一下吧,有没有人想当副排长?副排长的工作不轻松,要协助我每天早上点名,带队集合报数,休息的时候看队伍,而且我个人希望副排长以身作则,少出队,身体不好的也算了,副排是要干活的,别找个娇滴滴的一吹风就倒,合着还要我反过来伺候的,那可不行。”
教官的口音和冷幽默让班里的同学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似乎也比刚刚轻松了不少。
“来迅速点,大家还赶着去吃饭呢?有没有积极的,让我看看?”
陈缘知耷拉着脑袋,她和这一切自然是无关的。
而且她现在感觉腹部隐隐有些疼痛感,她怀疑自己是中午饭没吃好,胃病又犯了,于是越发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好放她去饭堂觅食。
“教官!这里这里!”
人群中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高举了起来,站在女孩后方的男生第一眼看到,连忙大声呼喊教官,“这里有人举手了!”
人墙一堵接一堵,教官看不真切举手的那个人,便大喊了一声:“出列!”
女孩走出了队列,在一侧的空地上立正站好,长卷发被盘好塞进了帽子里,越发显得那一段脖颈清水般柔软干净。
教官并未因为出列的是个女生而手下留情,他喝道:“打报告!叫什么名字!”
女孩丝毫未被教官的声音吓到,她报之以响亮的声音,还有眼中明媚且纯粹大方的笑意,“报告教官!我叫洛霓,申请成为一连三排的副排!”
陈缘知本来兴致缺缺,听到声音便一下子抬起了头。
洛霓只给了陈缘知一张侧脸,往日都涂着晶莹唇彩的洛霓此时穿着军训服,素面朝天,依旧有着令人心惊的美貌,一双眼眸明亮清澈,熠熠发光。
不,与其说是美貌,不如说是一种精神气魄。在其他人尚且犹豫不决时,便迈出第一步的勇敢坚定。她的从容坦然让人感觉这个人允许她的生命中发生任何事,她会照单全收,全无怨怼。
即使被击溃,也会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痊愈,因为她一直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成长,才能时至今日,让人无论何时看到她,都慨叹她身上那股蓬勃向上、不屈不从的生命力。
教官很满意:“不错,声音还挺大的。有没有人要和她争的?”
有个男生胆大包天地喊道:“没有了教官!能不能让新副排直接带我们去吃饭,孩子要饿死了!”
高一25班——不,应该说整个一连三排顿时轰然大笑,教官也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但是嘴上还是在教训人:“哪个说要饿死了?出来给我看看!”
全排人都在笑,没人出列,教官也只是说说,他笑着看向洛霓, “好,那副排带队,去吃饭吧!”
到了饭堂,陈缘知,洛霓,黎羽怜和朱欢寅四人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一起,朱欢寅一如既往的傲慢挑剔,“这都什么?味道也太奇怪了,外热内冷的,刚从冷冻柜拿出来的预制食品?”
黎羽怜:“没有呀,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朱欢寅:“你也太好养活了吧?”
黎羽怜:“难道不是欢寅你太难养活了嘛?”
陈缘知如愿吃上了饭,她进食时不爱说话,便静静地听着黎羽怜和朱欢寅斗嘴。
朱欢寅仰天长啸:“啊!!不会剩下这几天都是吃这种东西吧!要命!”
黎羽怜:“我的大小姐,你该吃还是得吃,不然到时候倒操场上了怎么办?放心吧预制食品吃不死人的。”
洛霓打圆场,“好啦,我记得有人和我说过小卖部那边有卖关东煮和烧烤来着,实在不想吃饭堂,超市也有方便面和罐头的啦!”
朱欢寅打起了精神:“烧烤!!”
黎羽怜:“哎!真的吗!我想吃关东煮!!”
“反正晚上要去操场集合开会,不如回来的时候路过顺便买一点吃吧?”
“好啊好啊!”
洛霓看了过来:“缘知一起吗?”
陈缘知现在吃着东西,还是觉得腹部有点难受,她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朋友们时依旧脸色如常:“好。”
第二天一早。
陈缘知醒来之后躺在床上,感受着下半身的沉重和隐隐作痛,心想:果然。
她来之前计算过经期,本不该在今天来的,今天来意味着这次足足提早了三天。
陈缘知左手掩着脸,开始冷静地思考上个月吃了些什么东西,作息是否不规律,想了半天想不出经期提早的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倒霉。
还有四天结束军训,要怎么熬过去?
陈缘知在床上捂着腹部思考人生之际,底下的女孩们已经开始纷纷穿戴起来。
“缘知?”洛霓注意到了陈缘知的异样,“怎么了?”
陈缘知本想请假,但腹部只是坠感强烈,外加殃及大腿的酸胀微疼,并没有剧烈的痛感。
她总是习惯勉强自己一点。
陈缘知犹豫了一下,“……没事。我马上下来。”
然而人到了运动场之后,陈缘知便开始后悔了。
三十分钟的站军姿和跨步练习下来,体力本来就差还正值生理期第一天的陈缘知,开始感觉下腹的疼痛越来越猛烈,排山倒海般冲击着她的神经。
“好,现在放松站!注意是放松站不是放肆站,别给我歪歪扭扭的!”
人群微微地耸动着,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的学生们都累了,但又不敢太明显,只能悄悄地在身后转手腕甩胳膊。
痛感逐渐激烈起来,像是朝崖壁迎面扑来的滔天巨浪。
额角的汗开始密密地流淌,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昏黄模糊了。
陈缘知微微闭了闭眼,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缘知?”
陈缘知顿了顿,发现是身边的黎羽怜喊了她,看过来的表情很担忧,“你怎么了?”
陈缘知意识一清,眼前的昏黄迅速褪去,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体力不支了,现在应该马上打报告出列。
陈缘知使劲掐了一把手心,这时教官突然喊了一句:“立正!”
“下面练一下跨步跑啊!听我口令——向后转!”
“跨步跑!”
陈缘知强打起精神,抬起腿跟上了队伍,从运动场的跑道上迈进了草地里,想着再跑完这一段便出列。
但是身体似乎是快到了尽头,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暗了下来。
陈缘知咬了咬牙。
最后几米了,就差一点点。
几乎就在这个想法蹦出脑海的一瞬间,陈缘知脚底踩到了一块硬物,重心一下子倾斜。
陈缘知心猛地一提。
不出所料,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维持不住平衡,一下子歪斜了,陈缘知没能控制住自己,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
陈缘知摔下去的那一刻还记得朝队伍外面的方向倒,随后瞬间袭来的便是来自腰侧和膝盖处的猛烈痛感,仿佛有人拿着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她的神经上。
陈缘知一下子被痛清醒了,原本罩着一层雾气的耳膜和喉咙口上泛的苦涩之意都减淡许多。
陈缘知听见教官大喝道:“立正!”
陈缘知眼前正在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听到教官脚步声越来越近,陈缘知艰难地爬坐起来,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
眼前刚好出现教官蹲下来的影子。
教官让陈缘知挽起裤腿,检查了一下陈缘知的膝盖,草地上都是沙砾和硬实的泥土,这一摔把陈缘知的左膝擦出了血痕。
此刻一片雪白的皮肤上裂开了一道口子,血正慢慢地淌出。
检查完毕,教官朝最近的一个女生挥手:“你,出列!送伤员去医护处!”
陈缘知感觉又一道影子盖了下来,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很细很轻,“同学你没事吧?还能站起来吗?”
陈缘知擦了一下额角渗出来的汗,轻微地点了点头:“可以。”
她扶着女生的手站了起来。
女生扶着陈缘知的肩膀,俩人往体育场的角落走,女生轻声细语道:“你有没有摔到哪?”
“放心,我把你送到医生那里再走。”
陈缘知:“谢谢你。应该只是摔到膝盖了。”
这话刚刚说完,仿佛是在报复她撒谎的行径一般,脚踝处蛰伏的疼痛恶魔张牙舞爪起来。
陈缘知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脚也扭了。
真是,祸不单行。
女生把陈缘知扶到医生处的时候发现医生不在。
陈缘知慢慢坐在了场边摆的椅子上,重心改变致使头短暂地晕眩了一瞬。
陈缘知捏了捏手心,等那阵眩晕过去,头脑恢复过来。
女孩问坐在场边一样是出列休息的学生:“同学,你看到医生了吗?”
“啊,你们找医生吗?她刚刚走了,好像是去上厕所了。”
“诶……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同学摊了摊手,“不知道哎。”
那阵眩晕终于过去,陈缘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清明许多:“没事,我在这等就好了。”
女孩很是担忧, “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腿在流血,要不我帮你在医药箱里找找药?”
医生人虽然走了,但是桌子上还放着医药箱,巨大的银白色的箱子打开摆在桌子上,里面摆着纱布和各种瓶瓶罐罐。
陈缘知觉得不妥,婉拒道:“不了,谢谢你。”
“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回队里去吧……”
陈缘知抬头和女孩说话的时候刚好有两个身量高挑的男生走过。
她余光瞥见那两个人的衣袖上别着红色臂围,因为状态不佳,她有些恹恹的,没有多看便收回了目光。
没想到那俩人却在路过她们二人的时候,领先一步走在前面的男生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后面跟着他的男生也随之停下。
“——怎么了?”
清风拂面的嗓音传来,宛若玉石轻溅,浸着酒般的醇厚,又仿若流泻的月辉,明朗干净。
……熟悉得要命。
陈缘知的身影一僵,整个人定在了座位上。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脚边的地板,直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影像海潮般漫过来,其中一个不知分寸的,几乎要抵到她足尖。
许临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沉粹,带着轻浅温然,在她的耳膜上轻轻振开: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第51章 道歉
女孩“啊”了一声, “这个同学受伤了,她在流血,但是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啊, 你们是巡教生?”
昨晚开大会时,营长在前面几个重点班选出了一批人做巡教生。顾名思义, 就是在其他学生训练时进行巡逻指导工作的学生, 类似于志愿者和教官助手,有排班表, 每个人只任期一天。
听同学们传,这份奇怪的任命似乎是为了完成某项上级颁下来的指标。
许临濯身后的男生回道:“是的。”
陈缘知一只手握住椅垫边缘, 她莫名觉得脖颈石塑般僵直,让她无法抬起头看向面前站着的许临濯, 她只能看着脚底下他们两人交融的影子。
直到一阵近在咫尺的衣物悉索声传来,陈缘知的视野中骤然撞入那人的脸庞。
许临濯蹲了下来,此时正垂着眼察看她膝盖上的伤口。
他没有戴军训帽, 黑发落在眼眉上方, 疏青的长眉隐入墨色之中, 没有表情时的五官带着些清凛疏离。
陈缘知第一次见他穿军训服的样子,也很好看,即使此刻蹲在她面前也不失挺拔,肩膀到脖颈的线条利落干净。
陈缘知这样想着。
猝然间, 许临濯抬起眼,一双清粼的眸与她的对上。
被抓包了的陈缘知下意识地抓紧了椅垫,指节泛出一点白, 身体越发僵硬。
许临濯很快移开了眼,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女孩,声音温和, “我会一点医理,可以帮她上药。你先回队伍吧,离队太久的话教官会担心。”
“好……那就麻烦你了。”
许临濯笑道:“这是我们份内的工作。”
份内吗?
男生:“那我就先去别的地方巡了?临濯这里你一个人可以吧。”
“嗯,你去吧。”
那个一开始坐在座位上的男生也走开了,似乎是去了卫生间。
一时间,这一片摆满椅子的空地上只剩下陈缘知和许临濯两个人。
榕树下绿荫的影子浓密,不远处的训练场上是正在操练的方阵队伍,学生们已经可以踏出响亮整齐的步伐声,其间夹杂着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尖锐哨音,衬得此处气氛越发静谧沉闷。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起身到医药箱前翻找出了一瓶药水和一块纱布,然后再一次蹲在她的脚边。
女孩的左腿裤管被撩到膝盖之上,露出一节莹白如玉的小腿,此刻上面横亘了一道刺目的伤痕,宛若凝结的白玉里掺了一丝朱砂。
陈缘知双目清寒,她看着许临濯打开药瓶,将棉签伸入瓶口,她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在许临濯的手指就要摸上来时,才收了收腿。
“别碰我。”
许临濯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两秒钟的事,随即他便抬起头,清透温然的眼看着陈缘知,“你在流血,必须要赶快处理才行。”
陈缘知轻笑:“和你有关系吗?就算你是巡教生,应该帮助我,那么我也有权利拒绝你的帮助吧?”
许临濯,“你在任性。”
陈缘知埋了满肚子的火一秒被点燃:“我拒绝你就是任性?许临濯,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这几天还不想看到你——”
许临濯没有接话,他伸手拢住了陈缘知的膝盖窝,拇指按在小腿骨正中央,陈缘知本就气极,此刻恼火达到顶峰,她受伤的那条腿上肌肉绷紧,然后狠狠踢了过去:“放开我!”
“唔。”
许临濯没有躲,陈缘知的脚尖刚好踢在他的腿上。这一踢力度不小,许临濯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陈缘知没想到他会挨她这一踢,她僵住了身,燎原的气势如一瓢扑头盖来的大雨,顿时消减到只剩火星。
“你……”
许临濯却笑了,眼底的波光若银潭皎月,慢慢流泻出光辉。
“现在消气了吗”
陈缘知半晌无言,她抿了抿唇,“……许临濯,你真的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她又不是虐待狂,许临濯让她打一顿,也许她真的会好受一点,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何况使用暴力从根本上就是最不正确且无用的手段。
陈缘知掀起眼帘,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膝盖被一阵微热的水雾包裹了起来。
陈缘知难以抑制地抖了一下。
钻心的痒和麻。
在意识到是许临濯低头在吹她膝盖上的伤口之后,这种感觉攀上了巅峰。
许临濯注意到了陈缘知的反应,喉结轻轻滑动,他抬眼看她:
“很疼吗?”
陈缘知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她有些难以再忍受这人的悉心照顾,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失常,她想抽出腿,“你先放开我……”
“别动。”
许临濯轻声制止着陈缘知的动作。
陈缘知才发现许临濯的力气很大。她被那只手紧紧圈住了脚踝,完全逃脱不开,只能看着那人举起沾着药水的棉签,抵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即使动作已经很轻,陈缘知依然感觉疼痛之意决堤般剧烈。
陈缘知被抓着脚踝,一向敏感怕疼的她此刻又羞又恼:
“许临濯!”
被喊了名字的那人移开棉签,垂下的眼帘墨色如许。
他声音很轻: “对不起。”
陈缘知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对不起,”许临濯,“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
“那些话很伤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说的。更何况,那些根本不是我的真心话。”
“对不起。”
陈缘知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临濯轻轻地把药水涂在伤口上,纱布擦拭掉多余的血迹,他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和别人道歉,除了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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