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看上去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神情也淡淡的,只可惜微微泛红的眼角和略带低哑的声音都出卖了她。
“继续走吧。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没听清,你说到哪了……”
姜织絮伸手拉住了陈缘知的手,轻轻地晃了晃,一句话也没说。
陈缘知明白,姜织絮是在用她觉得最不会伤害到她的方式在安慰她——姜织絮那么了解她,看得出她所有的强撑和不愿示弱。
陈缘知刚刚确实被打倒了,在夜以继日地了努力一个月之后,在获得了完全不符合预期也不匹配自己的付出的结果之后——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在一整晚看不懂也解不出试卷上那些数学题的反复煎熬里,最终在这个晚上一路的代表着喜悦的嘈杂和人声鼎沸之中狠狠砸向了地面。
但她崩溃完的下一刻,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擦干了眼泪,仿佛从未被击败过,也从未因事与愿违而掉过泪一样。
她这样骄傲,甚至看不得自己的软弱。
姜织絮紧紧地拉着陈缘知的手,她抿着唇,眉头拥簇,许久才声音温柔地说道:“小知……没事的。过了这个晚上就好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陈缘知任由姜织絮拉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地回握了姜织絮的手,嘴角牵起,似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的情绪便已经被控制住了,“我知道的……谢谢你,小絮。”
在路口分别后,陈缘知一路沿着校门口方向的大道走,拐进了路边的体育馆里。
夜晚的体育馆只有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亮着灯,惨白的光宛若油漆粉刷着墙壁,陈缘知进了厕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
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才感觉到眼眶早已被冷风吹得干涩,全无泪意了。
陈缘知在体育馆的厕所里呆了很久,等到她走出来的时候,大道上的人已经不多了。
大多数外宿的学生们都早早离开了学校,此时校道上的另一头,只剩下零星几个勤奋的学生载着夜色朝校门口走来。
陈缘知走出了校门,停放单车的车棚里已经没剩几辆自行车,拐角处有人孤零零地站在车棚外面,似乎是在找自己的车。
虽然从朋友那里汲取到了一点稳定的能量,但此刻的陈缘知情绪仍称不上好,无心观察身边的人和事物。
陈缘知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脑海里浮现出今晚解不开的题目和试卷上不小心丢掉的分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学习方法?努力程度?
这一次在应用题上拿到的分依然不多,是不是意味着她应该把注意力从应用题上收回,增加对选择题的训练了呢?
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做题的效率提高……
——果然,她还是太没用了啊。
本来已经被控制住的泪意又一次上涌,陈缘知闭了闭眼,一边平缓呼吸一边抬手想要擦掉眼泪——
“陈缘知。”
脑袋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咔嚓”一声定住。
陈缘知还未转身,身旁便多出来了一个阴影。
陈缘知本不想抬头看,但许临濯背着灯光垂首望着她,还微微弯下了腰,手心里是一个断了绳子的挂坠。
“你的东西掉了……”
许临濯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消弭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陈缘知一向觉得暴露自己的软弱无能十分丢脸,此刻这种心情更是攀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瞬间滋生出了源源不断的名为羞耻感的副产品。
她一下子夺过许临濯手里的挂坠,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就要往前走。
许临濯站在原地,慢慢放下了手。
他看着陈缘知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高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清之。”
宛若定身咒语一般的两个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瞬间让陈缘知止住了脚步,一动也不动了。
这是陈缘知在熔核里的给自己起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它的由来,但,她从未把这个名字告诉过任何朋友,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再使用过。
——会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
陈缘知在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微红,湿热的浓黑眼睫一颤也不颤,瞳孔微缩,一眼不错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许临濯——那种近乎出神的怔愣里混杂着难以掩饰的惊愕,和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留下的短暂空白。
而许临濯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便看见了她眼眶里朦胧的雾气。
他眸中波光流转一瞬,话语再一次说出口时,语气已然温和下来,流溪潺潺般淌过陈缘知的心间的峡谷,再一次冲撞出滔天巨浪:
“——清之。”
很久很久以后,陈缘知早已拥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躺在沙发上想起这一晚,回忆里那夜的路灯格外暗淡,街边的店铺都关上了门,沿途的光亮稀少。
当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不是那一夜的灯碰巧坏了一路,不是所有的倒霉都接踵而来——恰恰相反,原来那一夜的星辰这样的明亮,如同沉睡在遥远天河里的银白色珠宝。
有些光辉太过耀眼夺目,在来临之前,总需要渡过一番黑夜。
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相遇,满是隐晦的灿烂。
(建议看作话)
第26章 知己
夜色灰蒙无垠,陈缘知回到家的时候,屋内漆黑,只有月光落在门口的玄关上,闪烁时,像落了层细密的露珠。
她一路回到房间,书包和人一同扑进松软的被褥里,陈缘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隔着一层又一层堆叠交织的羽绒听见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桌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震动音,灯光感应而开,被昏黄的光影覆盖,陈缘知趴在被子里,手指尖微微动弹了一下。
过了许久,手机被一只细白的手从桌上拿起,陈缘知垂眼看着屏幕,光亮起时,乌黑眼珠被染成淡而剔透的棕色。
界面中,那人的星球是浅淡的灰蓝色,许多天没有亮起过了。
此刻,昏暗的灯光之下,那颗星球缓慢地冒出了一个气泡。青绿色的烟雾像春天的信号,瞬间拨开了笼罩星球的薄雾尘晖。
陈缘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先大脑一步,点开了涟的星球。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夜景图,图片中有一片深色的夜空,还有公园里秋千顶上一根掉了漆的栏杆。
他没说一句话,可陈缘知看着那张图片,又一次被带回了一个小时前刚刚发生的一切之中。
公园里,树影拥挤堆砌,深黄昏色的灯光远远地散落在水泥地的一角,风很安静,只有秋千铁索陈旧的吱呀声在空气里酝酿着难以述说的气氛。
陈缘知鬼使神差般跟着许临濯来到了这个公园,此时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公园的秋千上,面前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儿童乐园爬架,其上附着的鲜艳色彩在夜幕中沉积下来。
很荒唐。
在一路走来的时间里,陈缘知逐渐从巨大的震惊之中清醒过来,重新运转的大脑中,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已然静躺在了正中央。
此刻她坐在许临濯的旁边,除了羞窘和尴尬之外,还多了几分茫然。
那无数个交谈甚欢的夜晚还历历在目,她身边的人便是她的高山流水,她的伯牙子期。
陈缘知何尝未在孤独感震耳欲聋的时刻,暗自想过那个完全听懂了自己的人。
她也曾悄悄希望,涟真的能够从网络中走出来,真正走进她荒芜的生命里。
可当这一刻真的以她从未想过的方式来临之时,她却有些猝不及防。她很想否认,可胸腔里加速的跳动,确实是隐隐的惶惶。
“清之。”
陈缘知条件反射般应道:“嗯?”
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应得这么快,顿时有些怔然。许临濯接着说道:“我送给你的那本书,你已经开始看了吗?”
陈缘知开口了,没有她预想的那样磕磕绊绊,她回答得异常流利清晰:“看了。我看到第三章 了。”
陈缘知没有侧头去看他,只听见许临濯发出了微微上扬的一个音调,“才第三章 ?”
陈缘知立马解释道:“书寄去别的地方了,然后我再托人转寄到我家里的。我家里人管我比较严。”
许临濯轻笑了一声:“怪不得你填的地址不是春申市。”
陈缘知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
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瞬,然后咚、咚、咚地,震荡不停。
许临濯接着道:“你已经看到第三章 了——那你觉得,除了我写给你的那段话,书里你最喜欢的话是哪一句?”
脑海中的记忆宛如一双灵巧的手,翻动起书页,陈缘知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句话,她脱口而出:
“——我们在情感上与某个人的联结越强烈,彼此间的相互作用力就会越大。”
少年少女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又在同一时间落下。
陈缘知愣住了,她转头看去,发现许临濯也在看她。
他的眼尾是微微上翘的形状,褶皱不深不浅,一旦笑起来便会显得格外明朗夺目,教人难以移开目光,便如同此刻一般:“——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
陈缘知一直急促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咚地一声巨响,疾速朝下坠去,然后被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
有风乍起,慢慢把她落在额前和鬓角处的碎发吹拂开来。
以这一句话为起点,就像是一个奇妙的开关被骤然打开,陈缘知和许临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陈缘知逐渐回想起他们聊得最热切的那一周里的发生的点点滴滴,他们会分享彼此的书单和电影清单,不计日夜地阅览,然后给出抨击或者褒赞;
她那时喜欢穆夏,他便因为她的推荐去看了将近400页的穆夏一生作品和人格构成的解读,结果最后甚至能比她还要快速地辨认出穆夏某一作品的具体年代和思想主题;
他那时钟爱路易巴斯德,她便跑去春申市的图书馆翻了三天有关巴斯德的文献,两人当时各执一词,据理力争过巴斯德在生物学领域地位应该有多高;
许多次深夜里,他们会偶然提起自己的理想,目标和毕生所求,提起如何成为自己所想要成为的人。两人对待世界的看法和价值观,在绵绵不绝的对话中交汇,逐渐变得密不可分。
冬天的夜晚,风吹得温度更稀薄,可陈缘知却越发觉得通体熨暖,彷佛赶路已久的风雪人饮下一杯久违的热得发烫的姜茶。
许临濯笑得眼睛弯弯,“你那时说剧里的大部分角色简直是完全的‘静态人物’,然后你越说越气愤,话题便开始偏了,我怎么拉也拉不回来——所以你还记得你那天没说完的话吗?”
陈缘知当然记得。那天,陈缘知在看完当时很流行的一部热门历史剧之后,被剧里几个塑造扁平,生搬硬套,强行煽情的工具人角色气得半死,于是转头便对着涟火力全开一通输出。
恰好那时她在读戏剧理论,于是便套着书里的话婉转地讥讽了那部所谓的“历史剧”,没说几句便被涟回复里的“哈哈哈”带偏。
陈缘知摸了摸头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应了书里那句话,‘静态人物出现在剧中,作者要负全责;而静态人物出现在生活中,便只能由其本人负责了’。”
许临濯握着秋千的索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切彷佛都和那一日的光景重新合上了。
她还是义愤填膺,而那人笑完后道出的一句四两拨千斤的话,消解了她所有忿忿不平的怒火:
“清之,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这可是比金钱还要难以得到的珍贵事物。”
陈缘知从那一刻开始便确定,看上去笑语轻缓、不急不躁、谦和有礼的涟,骨子里是比她还要高傲轻慢的人。
而此刻的陈缘知看着许临濯,之前的她无法想象这样的涟在现实中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现在见到许临濯后,一切疑惑都得到了最完整最贴合的解答。
如果那个人是东江中学的许临濯,那么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
过往相知相识的每一个日夜在此刻汇聚成今时今地的星辰寥落和清风拂面,陈缘知感受到了现实与网络世界在这一刻的归于重叠,也感受到了,他们是这片天地间异根异水的双生草木,是惺惺相惜的同类,也是茫茫人海中,再难寻得的、绝无仅有的知己。
许临濯早已收了笑,他静静地看着陈缘知,忽然道,“现在开心点了吗?”
陈缘知被问得怔住了。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抬起眼睫,目光隔着两条晃晃悠悠的锁链,和许临濯的相触。
许临濯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复,他声音轻了些,听上去和缓如风,带着浅浅笑意:“现在,愿意和我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陈缘知握着锁链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看着脚下的那块土地,启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积攒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罢了。”
她滤过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修辞,平铺直叙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许临濯听完之后,沉吟一声道:“你带了试卷吗?”
陈缘知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带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了被自己勾画得一塌糊涂的试卷,许临濯将它在手上展开,手腕上的手表开启了手电筒,两个人就这样在一片寂静的公园秋千上,头挨着头地看起了试卷。
许临濯看得很快:“……从我的角度上看,确实有很多不该错的。”
陈缘知捂头:“……别骂了。”
许临濯笑了笑,“但是,我觉得你完全不用气馁。”
陈缘知抬头看向他,许临濯没有继续说,反而转头问道,“清之,你觉得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问题陈缘知早就在今晚思考过无数次了,于是她不假思索道:“效率低下,基础薄弱。”
许临濯点点头,“基本上没错。看试卷上大概能了解到,你函数学得很吃力,代数基础也不是很好,这就导致了你一开始做题会做得很慢。代数基础不好,很容易卡运算过程,即使思路能够生搬硬套地学会,但只要练的题不够多不够全,你就会一次又一次地栽在运算上。”
“你才开始认真学一个月,可能实际学习时间还没有一个月——努力的效果不会那么快显现的。”
“但清之,我为什么说你不用气馁,是因为高考是一场马拉松。东江中学的这张期末试卷三分之二都在出函数,很多题出的都是一些很偏僻的知识点,而高考会考得那么细吗?答案是并不会。”
“你的函数也许并不过关,但以高考的标准去看待的话,绝对不糟糕。”
“清之,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陈缘知望着许临濯的侧脸,她能清晰地听到,胸腔里的强有力的跳动声,在逐渐变得震耳欲聋。
她张了张唇,喉咙不知何时变得有几分干涩了,声音也变得紧促了起来,“——那如果,这种程度,我远不能满足的话,怎么办?”
许临濯顿了顿,忽然低头笑了,“对,我差点忘了,你说过,你意在最高处。”
陈缘知听着这句耳熟的话语,记忆飞回到遥远的金秋时节,那时的她还未吃过争而不得的苦,对着涟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番话:
“——我想到我们学校最好的班级里去学习,这是我最终的目标。我意在最高处,最后便是只到中流,也胜过低俯的志向无数。”
后来,她吃尽苦头的那一个月,哪里还敢想自己当初曾雄赳赳气昂昂的立下的豪言壮志。
但是此刻看着许临濯,那个明明早已被她打上“不可能”标志的愿景,竟是又一次浮现出来,蠢蠢欲动,难以休止。
最后,阴差阳错,谁把谁的无知当真,谁又明知不可为而为。
陈缘知的话比大脑还要快一步地滑出嘴边,她满脸羞窘,“不,我是说……”
“没什么不好的啊,那就来吧。”
许临濯笑了笑,风将他的碎发拨乱,掩不住一双星眸,“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便帮你。”
陈缘知躺在床上,手搁在眼睛上,感觉到发烫的温度传来。
“——以前寒假我都会去市图书馆自习,基本上每天都去。我固定坐三楼朝北窗边的座位,你想学习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这样不会很麻烦你吗?”
“麻烦我?都还没开始就担心这个了?”
“不,不是。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怕让他失望。
“你怕我失望吗?”
那时的陈缘知猛地抬起头来,很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
许临濯看着她,眼睛一弯,“因为我也是这样。”
他们一开始便是因为灵魂的高度共频而走近彼此。
陈缘知曾经对她十二年的闺蜜说,她从不害怕失败,比起失败,更令她难以承受的是在乎的人投来的失望的目光。
有时她并不缺乏一往无前甚至粉身碎骨的孤勇,但却因为一些隐秘难言的惶恐选择了止步不前。
只是在此之前,她没想到即使是许临濯,也会有这样的心情。
“清之,我觉得你肯定也很熟悉这种感觉。我们总是善于捕捉细节,总是有非常强烈的直觉,很容易在第一眼便看出事物的本质。你曾经和我说过,你很擅长使用这种在荣格八维里被称为ni的能力,这种像是第六感一样的感觉,但其实我也一样。”
“我说想帮你,是因为我了解我认识的那个清之,如果是她,我帮她一定不会是白费力气。”
“你不用太担心。为什么你觉得你一定会让我失望呢?我倒觉得你会给我带来一个超乎寻常的惊喜。”
“在这方面,我还从没看错过人。”
……啊,真糟糕。
陈缘知按着心脏的位置,她看着头顶的吊灯,目光涣散了,眼前的吊灯光影重叠、模糊,不变的是亮如明昼。
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起那段对话,很奇妙地,她感觉四肢百骸都涌上一股力量。
那股力量很暖,像温水漫过身体,悸动强烈不明。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陈缘知明白答应许临濯的邀请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接纳,她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将会出现一个非常特别的人,她将会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这个人的意义不必赘述,他也许会成为她的臂膀,也有可能成为她的软肋。
陈缘知做出决定后,也曾回头反复想过,也是那段时间,她开始意识到她和许临濯既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如果是她,那一日根本不会走上前去相认,更不会那么快主动邀请一个人走进她的生活。
许临濯和她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性格,陈缘知想,在感情上,他更热烈,也更有勇气和包容心。
第二天,陈缘知到班后很快发现级排名也出来了。
东江中学这一届高一级大概有1500多人,陈缘知上次期中考试的级排名在800名左右。
这次好歹是进步了一点,在750左右了。
陈缘知看着投影屏幕上滑过的名次,惊讶地发现不过一日光景,自己的心境已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昨天的她看着屏幕上的班排名次,觉得整颗心都空落落的,像是身处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而现在的她看着同样不尽如人意的级排,却觉得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了。
是因为有了并肩前行的伙伴吗?
“缘知?”
陈缘知闻声看去,发现是黎羽怜在叫自己,“嗯?怎么了?”
黎羽怜松了口气,“我看你一动不动的……不过,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应该是想多了。”
陈缘知愣了愣,“我的表情……”她难道看起来很开心吗?
只是陈缘知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吴名旭就走上了讲台,他手里除了小蜜蜂,还有一袋零食。
陈缘知只看一眼就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吴名旭一如既往地咳嗽几声,扯开嗓子说道:“明天就放假了,虽然因为时间匆忙,期末考试的表彰大会,学校那边说要拖到下学期初开,不过我们班里的表彰还是可以赶在这学期开完的。这次也还是我自掏腰包,除了前十名,各科的单科第一名也有奖励。”
“那么接下来,我要念一下全班前十名的名单,念到的同学上台来领奖……”
陈缘知转头问黎羽怜,“单科排名也有了吗?”她刚刚只看到了级排名,没看到单科成绩排名。
黎羽怜,“有啦,你带手机了吗?班长昨晚半夜把文件发到班群里了。”
陈缘知昨晚哪还想得起来看手机,“……这样,我早睡了,没看到。”
“那么先是总分班排前十的同学上台领奖——”
“第一名,谢槿桦。”
陈缘知转头看去,也许是因为谢槿桦在班里朋友并不多,又或许是大家都没想到她会取代温文心拿到第一,掌声并不激烈,谢槿桦便是从那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走来,表情称得上平静。
陈缘知看着她,目光难以移开。
也许旁人会觉得这样的反应太过淡漠,但陈缘知却能看明白,那是笃定。
黎羽怜:“咦,文心居然不是第一吗?”
这应该也是大多数人的困惑。
温文心第一次大考的成绩只有语文是第一,却能在后面有拿着两科单科第一的人的情况下甩第二名总分足足三十分,可见其各科成绩是多么惊人的高和平均。
在高中时期,大家最佩服的并不是单科大神,而是各科都没有瘸腿还能有一门拔尖的总分六边形战士。
吴名旭把零食给谢槿桦的时候,还不忘说几句赞扬的话,“谢槿桦同学这次进步巨大,级排进入了前200名!我平时也经常能看到她早早来到教室自习,大家要明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好成绩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黎羽怜惊呼:“年级前200!?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呀!文心上次都没进前200呢。”
陈缘知却知道为什么:“她上次考物理没填答题卡。”
期中考试考物理的时候,陈缘知恰好和谢槿桦在一个考场。她坐最后一排,考试结束后,默认坐在每组最后一位的同学负责收答题卡。
陈缘知收答题卡的时候就发现了,谢槿桦的选择题没有涂。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
陈缘知垂眸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刚刚打开的文件,物理单科第一那一行,赫然写着“谢槿桦”的名字。
——如果那场考试谢槿桦涂了卡,可能总分第一就不是温文心了。
黎羽怜:“原来她才是我们班的大佬!级排前200耶……缘知,你说她会不会下学期就跳去重点班了呀?”
东江中学的校训是“修心明志,重徳求智”。在鼓励自由,开拓,创新,全面发展的同时,也有着春申市众多高中里独树一帜的“竞争激励型”学规。
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其中灵活逐末的升班制。
每学期重点班和普通班都会彻底洗牌,所有学生的分班依据是本学期内各大考试的平均总成绩。大考成绩乘每学期末给出的相应的考试权重系数,最终相加得出分班成绩。
其中月考和期中考占比较低,往往只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而各大高校间的联考和本校的期末考则会占到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
因为目前还未分科,高一阶段的重点班不划分物理类和历史类,共五个班级,250人,其中年级前50名编为下一学期的元培班,即众人口中的清北班;年级第51名到第250名编为四个创新班,算是次重点班。
所有班级学生随升随走,与普通学校不同,东江中学升班不参考学期德育评分和学期奖惩评定结果,完全按成绩定来去。
高一上学期还没有月考,期末考试的比例据说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如果最后公布的权重系数确实是百分之八十,那么期末考进了级前200名的谢槿桦很有可能会在下学期升上创新班。
高手如云的东江中学里能够进入创新班的人,可以说在整个春申市都能算得上名列前茅。
这换在随便一个人身上都要欢呼雀跃的事情,谢槿桦却只是面色如常地接过了吴名旭给的零食,道了句谢,转身就要走。
吴名旭连忙喊住她,“哎,等等,这还有单科第一的奖励。”
班里隐隐约约传来低笑声。
“第二名,戴胥。”
陈缘知有些意外,她还以为第二名会是温文心。和上一次一样,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正走上台的男生。
陈缘知在这个班里注意到的男生不多,对戴胥的了解仅限于长得很高成绩很好的同班男同学——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几乎不和女生接触。
和魏风原,蜀锦泽等人不同,陈缘知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见到戴胥和女生有过交谈,无论是体育课,上下学的路上还是下课时的班里,他身边都只有男生。他也不是王劳健那样的班级喜剧人,印象中极少见到他很大声地说话聊天。
和上一次一样,戴胥很礼貌地微微欠身,才接过了班主任的递给他的零食。
“第三名,温文心。”
陈缘知看了一眼温文心的表情,她显然很在意自己的成绩退步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勉强。
“第四名,魏风原。”
“第五名,梁商英。”
“……”
前十名陆续公布,和上次大考相比几乎都是差不多的人,在前十里上上下下地轮换着。
陈缘知忽然注意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几乎是同时,黎羽怜耶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哎?蒋欣雨居然不在前十……而且单科第一也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