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蒋欣雨拿了一个历史的单科第一,班排第七。
陈缘知下意识地抬眸朝蒋欣雨的座位上看去,她的角度只能看见蒋欣雨的侧脸,短发的女孩低着头看着书本,低垂的眼睫在下眼睑盖上一层深黑,她无动于衷,似乎台上的荣光和台下的声潮都不与她相关。
陈缘知敛眸,“……嗯,成绩有起落也正常。”
黎羽怜,“会不会是考试前发生的那些事影响了她呀……”
陈缘知没再出声,她敏锐地感觉到蒋欣雨变得和以往不同了,但也仅限于此。她无意探究蒋欣雨的心境,她并不关心。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有更值得花费精力思考的事情,在等着她决定。
“那么,希望大家都能向上台的这十一位优秀同学学习,要勇于和成绩好的同学竞争,高考就是一场竞争!寒假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玩手机上,一定要做作业,不要抄啊!”
临近放学,整栋教学楼都变得沸腾了,空气传递着躁动,一场地震在擦拭音弦,直到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方奏响第一个音符,桌椅的拖拽声和瞬间爆发的人声串成一场地动山摇的狂欢。
高中的第一个长假在一场日落里走来,陈缘知穿过人流,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和姜织絮碰头。
姜织絮满脸高兴,“寒假!!!终于放假了!!小知,我们待会儿去喝奶茶吧!”
陈缘知笑了笑,“好啊。”
姜织絮兴奋得拽着陈缘知的袖子,细细碎碎地说着一堆话,不时引得陈缘知笑出声来。
姜织絮看着被她说的一件趣事逗得哈哈大笑的陈缘知,忽然说道:“小知今天和昨天似乎不太一样了。”
陈缘知愣了一下,“……是吗?”
姜织絮弯了弯眼睛,“是呀,小知你看上去开心了很多。终于不再是心事重重的笑容了。”
姜织絮从小心思细腻,善于捕捉身边人的情绪波动。她一直感觉陈缘知的内心在压抑着什么。
她知道,陈缘知对自己有太高的期望和要求,所以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昨天晚上,这份压力第一次冲破了陈缘知的控制,展露在了姜织絮面前,也引得姜织絮越发担忧陈缘知的状态。
但今天,姜织絮看到陈缘知的笑容的一瞬,就知道她已经完全好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小知那么开心,我也觉得好开心。”
陈缘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这么说……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吗?”
姜织絮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
两人拉着手走出教学楼,日落的光漫上少女的脚踝。陈缘知犹豫了几秒,说道:“小絮,你觉得我胆小吗?”
姜织絮思索了片刻:“如果是平时的话,小知你当然是个非常有勇气的人,你总是那么果断,而且聪慧、机敏,还很能干。”
“但是小知你在感情上确实是个胆小鬼呢。”
陈缘知:“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害怕建立一段新的关系呀。”
陈缘知辩驳,“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时候会考虑太多。而且我觉得很少有人值得我主动去和ta建立关系。”
姜织絮无奈,“是是是,我知道,小知你当时和我慢慢成为好朋友,也是你深思熟虑过的。”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走出校园,余晖扫走了校园的最后一片落叶,一个月后的初春,又会有新的叶芽在枝头冒出,也许恰好是破晓时刻。
陈缘知在回去的路上打开了熔核,给那个人发过去一句:“寒假快乐。”
那边也很快回复了:“寒假快乐。”
“……但是小知,你考虑的东西是什么呢?”
“交朋友多简单呀,不过是你想离那个人更近一些,去对ta释放善意,然后两个人慢慢靠近的过程罢了。”
陈缘知看着对方秒回的一句话,手指在半空悬了许久,才落下,“你回到家了?”
许临濯:“没有。和一大群同学在一起,正准备吃饭了。”
陈缘知才想起,这人似乎很受欢迎,“哦,人缘真好。”
许临濯过了片刻才回,“你现在一个人?”
陈缘知,“嗯,准备回家。”
许临濯:“嗯……”
陈缘知:“怎么了?”
许临濯那边显示了半天的正在打字中,才发出来一条新消息:“我在想,这家餐厅很不错,下学期可以建议社长再搞一次社团活动,然后点这家的外卖。”
“……小知,你是害怕。你害怕付出的感情会被背叛,害怕经营关系的努力打水漂,也怕匆忙选择以至于惨淡收场,浪费了自己的时间;你还担心这段关系会为你的情绪带来不稳定的因素,担心那个人对你有太大的影响力,你害怕自己的失控。”
“你的想法本来没有错,谨慎怎么会是坏事呢?只是你在观望考量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变得没那么勇敢,有些裹足不前了。”
陈缘知看着他回复的消息,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么喜欢吃?”
许临濯,“这家是江浙菜,我记得你说过你中餐里你比较喜欢江浙菜。而且走社团活动经费可以报销,白嫖吃起来更开心。”
陈缘知这次真没忍住,“没想到你都算计好了,好奸诈。”
许临濯毫不客气:“五十步笑百步?”
陈缘知承认她也很心动:“被你发现了。”
“……我担心你会因此错过很想要的东西。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没什么东西是必须要的,你失去谁都会活得好好的,小知你就是这样顽强独立的人。”
“我知道一旦真的错过,你就会骗自己,你会告诉自己其实你也不是很想要这个人,得不得到也没什么区别,这是你疗伤的良药,也是自愈的催眠。”
陈缘知看着手机屏幕,眼睫轻颤,最后还是将那条信息发了出去:“你明天会去图书馆吗?”
许临濯回得简洁:“去。”
陈缘知:“……那我也去。”
许临濯:“好。”
过了片刻,他又发来一句:“记得带齐教材来。”
陈缘知嘴角微翘,手指点击的节奏变得轻快,“怎么有种补课前老师叮嘱学生的感觉。”
许临濯发来一句:“难道不是?”
“我都做好当老师的觉悟了,你可别说你还没准备好做学生。”
“……有时候冲动一点也不是坏事,如果你有特别想开始的一段关系,那不妨先放下对未来的设想和可能出现的危机和争吵,减少猜测和斟酌损益,先开始试试吧?”
“人和人的相处本身就是磨合,像是两个刺猬反复调整着,慢慢找到不会刺伤对方的拥抱的姿势。再合适的人也会有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也会让彼此伤心落泪;再不合适的人,也肯定有那么一瞬间让你感动过,或者笑出来。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才慢慢靠近彼此,成为对于彼此而言更亲密重要的人。”
陈缘知发了个表情包:“明白。”
地铁到站,陈缘知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正值放学的时间段,扶梯上不时出现熟悉的校服背影,大多结伴而行,陈缘知一个人缀在其中,看着不远处一对手挽着手的女孩,脑海中关于姜织絮的声音慢慢清晰。
“小知,我是想说,不要害怕受伤,受伤也不可耻,在感情中受伤的那个人不是傻子,更不是可怜的倒霉蛋。或者说恰恰相反,那些每一次受伤,却还是能够怀抱勇气在下一次重新出发,重新付出全心全意的真诚的人,多么了不起呀。”
陈缘知默默地想。
迈出那一步,确实没那么难。
一大早,陈缘知背着书包来到了市图书馆。
刚放寒假,朋友圈里都是同学们昨晚发的逛街拍照吃饭到处去玩的照片和视频,评论区也变得热闹起来。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陈缘知关闭手机,走出了电梯门。
三楼北面的窗边都是双人座,假期第一天的早上八点,人影稀疏,陈缘知一眼便看见了许临濯。
许临濯少见地戴着眼镜,金丝边的镜框立在高挺的鼻梁上,略长的头发和眼睫毛都温和地低垂着,他穿着毛衣,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轻移,和在学校时穿着校服的挺拔清爽截然不同,此时的许临濯看上去完全休闲且松弛。
窗外白光倾盖下来,他彷佛一只慵懒地晒着日光浴的大猫。
大猫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
他看着走过来的陈缘知,丹凤眼微弯起,轻笑:
“来了。”
陈缘知坐在了许临濯对面的座位上,慢慢地放下书包,“……嗯。”
许临濯嘴角微翘,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拉过摆在桌子一角的电脑,“各科试卷都带了吗?”
陈缘知,“带了。”
许临濯,“给我看一下吧。”
窗外的日光缓缓流淌,变得强烈了几分。
许临濯翻完了各科试卷,沉吟许久,“……感觉你的理科学得很吃力啊,除了生物稍微好一点点,其他的都……”
陈缘知:“……是这样没错。”
许临濯放下试卷,在电脑键盘上敲了一阵,然后才放下手和陈缘知对视,“说实话,你现在的基础,解题技巧和学科素养都不足,说上最好的班级,属于异想天开。”
陈缘知非常沉得住气,她听出了许临濯的意思,“所以?”
许临濯看着她,忽然笑了。
“所以,没基础就打基础,没有技巧就学习技巧,没有素养就慢慢积累培养。”
“只是这个过程无疑是非常艰难的。”
陈缘知垂下眼,目光聚焦在那人的手指上,看上去秀白且骨肉匀整,“……嗯,我有做好准备。”
许临濯笑笑,“那就好。”
第一天自习的体验不可谓不微妙,陈缘知第一次和朋友一起自习,加上陌生的环境还需要时间适应,不免有些走神。
她还是那个老毛病,遇到不懂的题,想不出来之后就开始精神飘远,只是以前自己呆着,走神后便是看看风景或者画画小人,如今却变成了盯许临濯。
许临濯专心学习的样子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他算得上爱笑温和,即使笑容很浅也止于表面,但也宛如一阵拂槛微凉的春风;
但此刻垂眸静翳的模样却透着一股疏淡感,轻摇笔杆的手腕和在答题纸上梭巡的目光则显得从容,看上去漫不经心。
许临濯潦草几笔,似乎终于解开了一道难题,抬起眼对上了陈缘知的目光。
陈缘知顿住,赶忙低下头,撑着下巴的手也放下,重新抓紧了笔。
然后她便听到了许临濯的声音,淡淡的提醒意味,“清之,专心一点。”
“……好。”
陈缘知感觉脸颊尖漫着股躁意,她强迫自己收拢目光放在眼前的习题册上,也许是这次真的集中了注意力,那道一直困扰着陈缘知的题竟然让她看出了一点解题思路来。
陈缘知连忙提笔写下,虽然只解了几步便再次卡住,彻底动弹不得——但好歹是比无从下手要好一些了。
许临濯给他们两个人制定的学习计划很简单。
“以一小时为单位,每次专注地学习一个小时之后,休息5分钟,听歌或者看风景,不要看手机。每学习两个小时进行一次答疑,在此之前你可以把不理解的题目先标注出来——不要轻易标注一道题目,至少读三遍题干,给自己两分钟的时间思考。”
陈缘知一开始挺意外的,因为许临濯的学习方法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和网上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学霸学习法比起来,他教给她的方法显得那么朴实无华,几乎是身边老师和同学们都听说过的学习方式。
可是那么多人都使用着这样的或者类似的学习方法,那么多人中,却只出了一个许临濯。
陈缘知的困惑没过几天就解开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许临濯在这套学习方法上,真正做到了极高的执行力。
陈缘知发现许临濯可以真的一整天都不看一眼手机,他的手机也几乎没有响声,不知道是关机了还是静了音;他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只黑色的手表,是极简的电子表,他看时间似乎更习惯看手表而不是看手机;他几乎不走神,专注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陈缘知每次抬起头看他,都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和在纸面上轻移的笔尖。
但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他却一秒也不耽搁,即使手上正在解的题目似乎马上就要算出来了,他也会在到点的那一刻松开笔,然后直起腰抬头看她,明澈的眼波光一闪,微微勾起唇角,“到休息时间了。”
“今天听什么?”
陈缘知通常是决定选歌的人,无他,不过是因为许临濯总是把问题抛给她回答,而她恰好又不是个客气的人,“《Drive》吧。”
悠扬音乐混着踩在节奏点上的慵懒女声在俩人耳边同时响起,阳光晒得微微发温的桌角上,蓝牙耳机的盒盖打开,在静躺。
“sat back with the window down,”
“Eighty an hour and radio loud.”
这样的时刻,陈缘知总是会想起那段看似平静却汹涌无比,从未淡忘片刻的夏日。
那时的她在网络上和涟交换了彼此的歌单,倾听着彼此喜欢的声音和旋律,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竟然能坐在一起,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再次重听那些从他们二人的歌单里圈起的、两个人同样喜欢的音乐,再次重现那段夏日的交互。
陈缘知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新奇感受,那种感受跳脱成想法,在脑海中成型。
比如此刻,她看着许临濯的蓝牙耳机,突然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开口道:“许临濯,你更喜欢有线耳机还是无线耳机呢?”
“——他们都说,有线耳机更浪漫一些。”
陈缘知,“因为有了羁绊,两个人被看得见的线连在一起,一方永远不会离另一方太远。”
许临濯早在陈缘知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来,认真地听完以后,他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陈缘知,“我觉得无线耳机更浪漫。”
许临濯,“如果说有线耳机代表的是一种紧密相连,甚至有时会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浪漫的话,那么无线耳机就是一种更自由的浪漫——我允许你偶尔离开我,但不可以走得太远。”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日光反射在墙上,透过弯曲的玻璃,卷成一面海浪般粼粼起伏的光影,如今这片光影栖息在他身上,静谧地安居。
陈缘知抿了抿唇,才发觉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笑了。
笑意消减,她清咳一声,似乎是掩饰,“……嗯,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图书馆逐渐成了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两人每天早上一前一后地来到这个固定的座位。
陈缘知总是后到的那个人,她从不和许临濯打招呼,两人彷佛在无言中形成了一种默契。
无论是谁,来到便坐下学习,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直到休息的时刻,又在一片音乐声中恢复熟悉的畅谈笑语。
陈缘知早就发现,他们两个人专心做事时都是话不多的类型,于是也鲜少打扰许临濯,总是耐心地压下做不出题目的躁意,等到两个小时后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过她的习题册;
刚开始学习的一周,她慢慢发现许临濯每天都会来的很早,哪怕她偶尔早到一些,也能看到许临濯已经端正坐在座位上的身影。这个人不仅仅是聪慧,还有极强悍的自律。
陈缘知后来发现,她有时候学了一天回家躺在床上,第一个回想起来的画面,既不是许临濯的笑容,也不是一张张做不完的试卷,而是一个背影。
每一天、每一天,电梯门缓慢打开,她走出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许临濯背对着她在做题或者看书的身影,白光模糊了确切的轮廓,只余下一段清嶙的骨。
这一天,陈缘知在上楼的路上停下了脚步。
她发现自己忘记带水杯了。
图书馆外没有特别近的超市和便利店,要走好一段路程。
陈缘知忽然想起图书馆里似乎是有自动贩卖机,在图书馆的边角处。她调转了前进的方向,朝着那边走去。
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女孩,陈缘知便放慢了脚步,有意等女孩买完再靠近。
“咚”地一声传来,女孩弯腰从贩卖机底下掏出一瓶矿泉水。
就在这时,陈缘知眼尖地发现一个三角形东西从女孩的包里掉了出来,而女孩正好直起腰,恍然未觉,转头便要走。
陈缘知连忙小跑几步,她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朝着女孩的背影喊了一声,“等一下——”
就在这时,陈缘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白色的包得扎实的三角形纸片,上面似乎有一些文字,字迹娟秀,莫名让人联想到女孩子的情书。
一个护身符。
陈缘知只看了一眼,确认了物品之后便抬头了,恰好撞上那女孩看来的目光。
陈缘知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居然那么巧,这个人就是她的同班同学谢槿桦。
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唇,“这个……”
“那是我的东西。”
谢槿桦语速急切地打断了陈缘知的话语,平日里有几分锐利的眼眸此刻更是直直地盯着她,瞳孔微缩,看上去似乎生怕陈缘知把手上的护身符据为己有一般。
陈缘知看着她这副模样,略微一怔,伸出手,“……给你。”
谢槿桦疾走几步,伸手夺过了陈缘知手里的护身符。
她没有道谢,侧着身检查了一遍护身符,也没看陈缘知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我看到它从你包里掉出来了。”
陈缘知早就收回了手。
她定定地看着谢槿桦的背影,半晌又垂下眸,声音清淡无痕,“检查一下你的包吧。”
陈缘知说完这话,也没有要听谢槿桦回复的意思,转身走开了。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陈缘知透过玻璃板的倒影,看到了谢槿桦站在原地一直未动,似乎在看着这个方向。
陈缘知买完水,蹲下身取,再次站起时,谢槿桦的倒影早已从玻璃板上消失。
自习进行得平稳顺利,但陈缘知明白,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在好转。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陈缘知载着一身清露初阳来到图书馆,坐在了许临濯的对面。
到了答疑时间,刚刚的两个小时里,陈缘知做的是物理和化学。
许临濯看完陈缘知的习题册,沉吟半晌方道:
“清之。”
“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陈缘知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你说。”
许临濯,“在提这个建议之前,我想知道,你已经考虑好选科了吗?”
陈缘知,“你是想问我那三科打算选什么吗?”
许临濯,“对。我总觉得,你一定已经想好了。”
陈缘知垂下眼,“嗯”了很长一声,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
春申市在去年正式并入了新高考卷,他们将会是第一届新高考考生,作为全国先锋用以试验新高考制度的合理性。
新高考改革意味着高中学生不再被分为文理两类,而是采取“3+1+2”的模式,将语文、数学和英语作为必选的三门主科,其次在历史和物理两门学科中任选其一,再从生物,地理,政治,化学四门副科中任选两门。
很多人会把选了历史的学生等同于改革前的文科生,把选了物理的等同于改革前的理科生,但最正确的叫法应该是历史类考生和物理类考生。
“我们老师有和我们透露过,开学后一个多月就要填分科意向表了,这个学期期中之前就会分班。”
许临濯看着陈缘知,“我想说的建议就是——如果你已经想好了要选哪些科目,那么不选的那些科目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先丢到一边了。”
陈缘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说……放弃吗?”
许临濯点了点头,“分班以后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考九科了,只会考六科,剩下没选的三门只要学到能通过等级考试的程度就可以了。即使是A等级也不难。”
“——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做不到,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你的目标是升班而不是学好理科,如果不把时间花在刀刃上,你的进步会很慢。”
“当然,我更担心的是,你长久的努力看不到回报,会变得消沉。”
陈缘知不假思索道,“我不会。”
许临濯盯了她几秒,忽然抬手掩住额,低头笑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陈缘知看着他的笑,心底深处微微一动。
她思索了一下,“但是放弃什么的,果然还是……”听上去太消极了吧?
许临濯摇摇头,“不是彻底放弃,而是不再花更多时间去学习这些科目。”
“课还是一样听,作业还是一样做,但是不再勉强自己搞懂所有题目,只做简单题和少部分中等题——”许临濯伸出手,白皙突起的指关节微屈,将陈缘知的练习册放回到了她面前。
“最重要的是,不再做额外的练习了,而是把这个时间花到其他准备选择的科目上。”
陈缘知看着那只手离开,她抬头触上许临濯的目光,半晌才慢慢眨了眨眼,“……我明白了。”
许临濯,“我很好奇你打算选什么科目?”
陈缘知掀起眼,“你不是都能猜到吗?”
许临濯知道她擅长什么科目,也知道她喜欢什么科目——陈缘知有时会觉得,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但是她就是莫名有自信许临濯可以猜到。
许临濯靠在椅背上,压着脸上的笑意低声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的啊。”
陈缘知心里的那口古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骤然泛起涟漪。
她第一时间发现,半晌的失神便很快收拢了自己散开的注意力。
陈缘知捏了捏袖角,似乎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历史。我没有信心学好物理。”
许临濯肯定会选物理。陈缘知心想,他物理那么好。
许临濯,“那你要不要猜猜,我会选什么?”
陈缘知,“物理。”
许临濯笑得灿烂了几分,“没错,但是答对没有奖励。”
陈缘知,“不过我记得,你历史学的也不错。”
许临濯的眼珠向左边偏移,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些,“确实,算是不错吧。”
陈缘知敏锐地捕捉到了,“怎么了?”
许临濯被她问得一怔,眼神回来了些,看着陈缘知,忽然微微勾起唇角,“……不,其实也没什么。”
“我可能还没和你说过那件事。我的历史老师有找我谈过,她说我的历史学得很好,让我考虑选历史。”
许临濯还记得那个下午,班里纸笔沙沙声组成一种另类的静默,而历史老师站在门边喊他来办公室的声音像是一道划破静默的尖锐汽笛。
许临濯那时站在办公桌边,垂着眼听她说话,要点都听进去了,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的理由是,学物理的人很多,尖子生也多,竞争激烈,很难说我会不会下一次就掉下元培班了——她说她知道我未来肯定是冲着最好的几所大学去的,但,物理类想考最顶尖的大学比历史类要难,要求的分数也更高。”
这是事实。陈缘知之前也了解过,全国卷的c9高校,无论是哪一所,都是物理类录取分数高于历史类。
许临濯抬起头看向陈缘知,“清之,你怎么想?”
陈缘知慢半拍道:“我吗?这个很难说……我从来没有站到过你那个位置,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类问题。”
这种类似于考清华还是北大的“苦恼”。
“但是,你不是喜欢物理吗?”
陈缘知看着许临濯的眼眸,目光净而淡,“我觉得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陈缘知有多了解许临濯呢?她曾经仔细地想过,其实也算不上太了解,不过是读过他读过的书,听他歌单里的音乐,以及倾听过他关于人生的蓝图。
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许临濯不止是有天赋,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物理。
陈缘知曾经做过网上的某个流行测试,网友们把爱,自由,金钱和生命放在一起,然后让大家进行排序。
陈缘知看了很多人的选择,她也纠结某一两个的排序,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由在她心中永远排名第一。
如果不自由的话,她活着,有钱,有爱,也不会快乐。
而她知道,许临濯也一样。
许临濯看着她,一双眼尾欲飞的眸弯起,露出一个笑颜。
他用手撑着下巴,眼睛注视着陈缘知说道:“——是啊。我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老师,”那天,许临濯斟酌再三,还是对历史老师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我想在我能力范围内,选我喜欢的科目。”
他和陈缘知都是这样的人。
向往自由,以至于显得不羁,带着初生牛犊的轻狂。
许临濯看着她,“你选历史也不只是因为物理差吧。”
陈缘知垂眸,“是啊。”
许临濯没料到这个回答,他一下子坐直了些,有点惊愕,“哎?是这样吗?”
陈缘知笑了,“别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一样啊……有些人就是刚好对这些科目都不感兴趣的。”
“那你讨厌历史吗?”
陈缘知,“算不上喜欢吧,只是觉得学起来轻松。”她不爱钻研东西,学得多却也学得散,一知半解,这一点从她小时候开始就尤为凸显。
而她坚持得最久的那件事……她却已经决定放弃了。
又是一天的自习过去,陈缘知背上书包走出图书馆大门,抬头看了一眼滚动屏幕上的时钟,忽然想起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已经过去了一半。
陈缘知和许临濯很少一起走,原因主要是方向完全不同,次要是因为两个人几乎不怎么提一起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