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哥和四个侄儿,他可以冷眼旁观,因为知道这世道男子本来就生存容易许多,不需要自己帮助他们凭自己也能过下去,纯属看他们自己想不想奋发向上。
可女子不同,即便想奋发向上也没有门路,大多还会被家人拖后腿。
招弟是他亲侄女,有能力帮的情况下,他不想看她被当做货物一样卖来卖去.....好孩子就该被好好对待。
“大妮二妮她们我都叮嘱过了,她们和村子上妇人又处的好,保管能将话传到。”水清看着范进心神不宁的样子,出声道。
范进回头,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我不是担心,我只是对大哥越发寒心。”
没有气愤,气愤在上次娘和大哥嫂子要卖他的两个女儿时用光了,他们能卖侄女,等卖无可卖的时候卖亲生女儿也能预料到。
之前晏秋和星回让他帮招弟,他说再等等,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名正言顺以及彻底解决的机会。
水清明白范进为何愈发寒心。
上次是卖侄女,这次是亲生女儿,明明儿子价格更好,还不是打心底认为女儿无用,卖了就卖了。
“儿子有儿子的路,女子有女子的路,不管是晏秋星回还是招弟咱们好好教,到时让你大哥嫂子他们悔的肠子都青了!”水清觉得这是文雅的说法。
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亮瞎他们的狗眼!
范进唇角的笑意更深,“我只想着她们识字通透、明事理,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过好这一生就行。”
水清深深认可:她一直觉得妇容、妇德、妇言那些啥用没有,除了对女子束缚外还有什么?还是范进这个实在!
不管在哪,自己能立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山水村本村的人忙,水清一大家子也没一个歇着的。
胡屠夫胡文华两个人力气大,跟着去挖土了。
胡母和水清两个人负责一家人一日三餐,保证每个人吃的肚子饱饱又健康有营养——身体是本钱,吃喝是根本,可不得好好对待么。
凌然几个男孩子还是以往砍柴割草料喂牲口等活,没更改。
晏秋星回打下手,哪里需要哪里搬。
不过再怎么忙,只要范进不外出的日子里,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就连最大的凌然也要跟着一起学。
他给每个孩子制定了学习任务,水清看过,用她的话说就是因材施教。
范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有天赋有热爱,所以他的目前就是稳扎稳打基本功,后面会偏科举方面;
范江范河两个人一个不爱动脑子一个脑子用在如何挣银子上,这两人教的大多是实用字和算术。
白子谦也不是块学习的料子,不过他启蒙启的不错,范进给他会深入讲解。
晏秋和星回是女子,哪怕天赋再好也走不成科举,但范进没教《卑弱》、《敬顺》、《妇行》、《曲从》,而是和范江范河学的一样。
之前范招弟也是如此。
今日晚饭过后,天色尚早,气温正好,范进改在宽敞的院子里教几个孩子识字习字。
挖了一天土的胡文华浑身灰扑扑,难得的蹲在旁边,认真听着。
“文华,你想学?”范进将每个孩子要学的内容布置下去,走到胡文华身边低声询问。
胡文华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之前去过私塾,学过很短一段时间,他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只觉得做文章格外难,后面放弃了,只学会一点常用字回来了。
姐夫教的认真,他几斤几两自己知道,要是学的话肯定耽误姐夫时间。
范进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温和劝道:“要是想学的话,现在是个机会。”
胡文华拒绝的话语卡在嗓子,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现在他住在姐姐家,有姐夫耐心教学,错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这个店了!
他向姐夫透老底:“可,我写文章实在不行。”
那些文章老难老难了,一写就是一整页纸,足足上百甚至上千字,让他聊天他能说出来,但要是文绉绉的写出来,他宁愿去挑土!
怕是土挑好了,文章也没做出来。
水清在一旁看到弟弟表情,就知道这也是个学渣!
不过学霸是少数,学渣才是常态,读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奈何范进耐心极好,继续说道:“不用做文章,文章只适合科举,你们无需科举,学些实用的即可。”
胡文华一听,黑碌碌的双眼顿时亮了!
姐夫说的太对他心意了,他就想学些实用的。
上次白满善让帮忙带信,他就想过会识字写字太重要了,以后有什么事不好直接带话,完全可以在信里写!
能读会写,以后才能走的长远。
走的长远有出息,才能配得上她。
水清看着弟弟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学渣要发奋图强了。
不错不错,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不过也可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想要提升自己。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向上都是一件好事!
她看向身侧老怀欣慰的爹爹,开口:“家里用脑子的多,明天杀猪!给他们好好补补。”
去年是用大米换菇子,今年水灾大米不可能了,但变成猪肉换菇子。
三四斤菇子换一斤猪肉,或者换鸡蛋,他们自家之前的鸡大多拿来换兔子回家养了,但多少也留过一两只在家孵小鸡,开春孵出的小鸡,经过大半年时间,现在也陆陆续续开窝生蛋了。
所以鸡蛋虽然换,但换的少,留了不少菇子斤数记在账上就是为了换猪肉!
猪肉可是荤,还是油水最多的荤菜!
几片肥肉混合炒菜,菜和汤汁上面全是油花,吃有油水的食物有力气。
听到江河湖三人跑来村子通报明日他们家杀猪,让大家想换猪肉的过来换,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不光是孩子欢呼,大人们也欣喜极了。
尤其是家里负责做饭的妇人们,这挑土太费体力了,她们正纠结怎么给一大家子人补身体,那边水清家就决定杀猪,肯定是为他们着想。
她们今天在山上挖土可是听大妮二妮五人说了,范进去府城买了驴车还买了猪板油给她们补油水,连下人都有猪板油补充油水,主家一家子能缺肉吃?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想的。
翌日清早
老村长老态的双眼一一扫过昨日累的腰都直不起来的几个孩子,得知有肉吃个个喜笑颜开,悠悠叹道:“幸好有进小子一家,不然今年还不知道苦成什么样子。”
村子里其他人家不提,他们家得到的实惠最多。
家里跟在进小子水清后面换大米种土豆,水患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吃食。
几个孩子勤快,为人又忠厚,水清送老大的那一盆实在羊肉,让在顶着暴雨挖排水沟的老大三人回家吃上了羊肉滋补,也让一家人在暴雨最大的几天吃的比过节还好。
这恩情,怎么还......
王桂芬也想到两人的好,笑道:“确实!远的不说,今年吃的肉比往年都多!”
关键今年还遭了一道水灾啊。
外面吃不饱呢,他们竟然还吃上肉了,虽然没几次,但属实非常难得了!
“嫂子,你准备这次换几斤肉?”赵兰凑上去,好奇问道。
家里厨房的事都是嫂子做主,反正比她做的好,她等着吃就行。
其他人目光全看向王桂芬。
王桂芬迟疑的看向公爹。
捡菇子时,他们家连孩子都出动了,账上存的还有不少,后面只要下雨还能捡了换,只不过换几斤、肥多瘦少还是肥少瘦多是大事,她一个人拿主意怕不好。
“吃食的事你们妯娌三个拿主意就成。”老村长没有任何意见。
王桂芬又看向两个妯娌,两个人一副‘你决定’的信任表情!
她们没有婆母,也不弄什么分食物制,反正有啥都大家一起吃,除了长林在书院时吃的好一点外,家里好的坏的都一样。
王桂芬带着一家人的信任,来到水清家。
和上次一样,猪肉案板前也排起了队伍。
胡屠夫起的早杀的早,但村子上的妇人想着要去挑土,早早的换了猪肉回去做上,晌午就能吃上,也不耽误活计,所以个个来得早。
王桂芬本以为自己算早的,竟然连中等都算不上。
她先是到旁边的桌子旁,让晏秋帮忙查看她存下了多少菇子,然后盘算这次换多少斤猪肉。
水清站在一旁,一反之前的低调,声音清脆到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这次不用换太多,挑土过后还要耕地,紧接着种土豆,农忙至少要到九月中旬。
我们想好了,十天半个月杀头猪,中间还会宰羊,换新鲜的回去吃更好。”
一听后面没半个月还有,人群更是激动。
他们知道水清他爹和弟弟回了一趟牛头镇,带回来好多头母猪和小猪崽,那些母猪接二连三的又生了好几窝小猪,加上之前的,能出栏的大肥猪有好几头。
只是没想到,水清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全杀了。
水清知道他们想什么,爽朗大气笑道:“没事,等下次农忙时,之前的小猪崽又能出栏了。”
为了养猪,她特意从商城买了《高产母猪饲养技术》《猪饲养员培训教材》《老母猪的产后护理》研究,学的老好了。
一头老母猪一年可以下两到三窝小猪崽,一窝好的话十二到十四头,她家这好几头的老母猪,这才下第一轮,已经好几十头小猪崽了。
而四到六个月又能下第二轮,后面数量越来越多,不快点杀的话,打猪草怕是都来不及!
选在这个时间段杀猪,当然不是因为数量多,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那边加一把火。
夜长梦多,早日尘埃落定才能真正的放心。
王桂芬听到水清的话,心念一动,倘若自家也养了猪,过年宰上一头熏制一部分,以后农忙抢收的时候不都有猪肉吃了?
以往是舍不得买小猪崽,怕养死了太亏,还有家里本来就不够住,再要是养猪挤在一起臭烘烘的气味岂不是更难闻。
看了水清养猪的方式,完全可以在村子边缘的围墙处开辟出来一块地,建上专门的养猪屋子,底下再挖个沟渠将猪粪排到围墙外沤肥。
小猪崽就从水清这儿购买,这样村子的人统一养猪,以后也是一项进项。
王桂芬越想越觉得可行,连忙拉着水清在一旁把想法说出。
水清没想到自己别有用心的高调一次,竟然开辟了新的挣钱路子:卖小猪崽。
这个好啊,只需要留够自家吃的,多的就可以卖掉。
而村子上人家开始养猪后,出栏了就要杀吧?那以后自家吃新鲜肉不就不用打着去府城或牛头镇的名义买了么!
在村子上就能吃上本地农家土猪肉,真正意义上的猪肉自由!
见水清同意按照外面的常规价卖小猪崽,王桂芬换好猪肉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家,要告诉一家人这个想法。
其他换好猪肉的妇人三五成群,满面笑容的朝村子走去。
边走边热烈的讨论。
范母不担心吃不上肉,她反正有她小儿孝敬的那一份。
孙金花听到讨论声,馋的直咽口水。
她目光落在正踮着脚尖辛苦晾晒湿衣裳的女儿身上。
王桂芬回到家,赶紧将自己的想法和家里人说了。
最后补上一句:“水清说了,愿意卖小猪崽,和外面一样的价就成。”
自己村子上不用去外面驮,省力气许多。
李文三兄弟狠狠的心动了。
有几个男的不爱吃肉?
尤其是一块块又肥又厚的猪肉!
等自家养了猪,杀年猪的时候就能尽情吃了。
哪怕肥猪肉舍不得使劲吃,猪下水也是可以的,这个卖不上价,自家留着吃就成,起码也是荤菜。
只不过,“小猪崽要煽了长大的猪肉才好吃,咱们也不会啊。”
王桂芬早早就打听好了,不慌不忙说道:“我和水清打听了,她爹不是屠夫吗,平日里没猪可杀的时候就兼着煽小猪崽的活,不然你们以为水清家的小猪崽谁给煽的?”
其余人立即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欣喜不已的道:“那真的可以养!”
“一头小猪崽一钱多,咱们先买个两三头养着怎么样?”
放在以往肯定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多,毕竟一头小猪崽就要一钱多,他们去府城给大户人家帮工,一天的工钱也才二三十文,得挣两三个月才能买上一头小猪崽,养死了的话那不得心疼的要命啊。
能这么舍得,还是上次给白老爷送土豆,他们兄弟两人挣了四两银子,家里存银增加了不少,才敢冒风险养个两三头。
最最关键的是,兔子在陆续出栏,时不时会有进账,而养兔子也是水清教的,如今水清他们在家养猪,且养的很好,到时也能再向她请教。
三兄弟和各自媳妇们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小猪崽买回来养着!
六人目光齐齐看向老村长,只等着他点头了。
不过这么好的事,爹也不可能不答应。
没想到的是老村长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说养猪放在围墙边盖猪圈,可是放在哪边的围墙想好了没?
前面是村口大门的位置,风一吹猪粪味飘散整个村子,村子上人能同意?”
六人默了默。
自从盖了围墙后,沿着围墙边边的路面清理的老干净了。
村子上巡护的汉子来来回回踩踏,把那边踩的无比结实板结,形成了一条小道,小道两旁就是有棵杂草他们都会顺手拔了!
加上之前水患后用石灰消污浊之气,连带的村子上人现在都比以往注重整个村子的卫生整洁。
别说前面村口位置,就是围墙两边也不成。
“村尾位置只有你们丁叔丁婶屋后围墙处有一大片空地,可是你们想,一旦占了那片空地养猪,冬天尚可,夏天蚊虫气味谁能受得住?”老村长又道。
六人继续沉默。
想到水清能养猪是她那地方大,养猪的屋子离主屋老远,而且猪圈选址在下风口,气味飘散不过来,猪粪直接排到高地下的沤粪池,省了挑猪粪的苦累还能直接沤肥。
到时给田地施肥也简单。
这些条件,都是他们在村子上没法办到的。
“那,养不成了?”张慧呐呐的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们村子上不说人家挨着人家,基本上也离的极近,养兔子的棚子已经占据了不少地,再要是养猪,那真的要挨着了。
其他五人兴奋激动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老村长看着几个孩子,发现他们是真的想养。
想想也是,年轻人哪有不馋肉的?以往的日子确实太苦了,没瞧过好日子也就罢了,如今既瞧见了,且跟着进小子和水清日子一天天在好转,谁还想再回到以往的苦日子呢。
想过上吃饱吃肉吃蛋的好日子,得靠自己努力才行。
“村子里不成,外面呢?”
李文王桂芬几人愣愣的看向爹,外面?是啥意思?
老村长在进小子搬家那天被请过去吃席,当初妇人们在屋子里参观,他们几个老头子就在外面看鸡鸭舍兔子圈猪圈。
那地方属实好,他回来仔细琢磨过,如果是自家这情况该怎么做?
“我就想着,咱们那几座小山丘,是不是能用上来?荒在那里每年就是割草砍柴是不是挺浪费?”
李文王桂芬几人眼睛立马闪亮亮,嘴角扬了起来。
对啊,家里的几座小山丘,之前只有一座山种了葛根!不过即使种葛根也不影响养猪,何况他们还有另外几座。
“进小子本就住在高地,猪粪排到下面的粪池里沤肥咱们这儿比不上,但咱们可以把猪圈盖在山脚处,后面挖个大坑当粪池,直接沤肥也是一样的,那儿偏僻,即使有气味也不影响。
进小子猪圈旁边垒的有灶台,打了猪草后直接在灶台上煮煮喂猪,这个咱们到时也可以,多出个大铁锅的银钱,也省的煮好猪食拎过去喂。
咱们这儿没有猛兽,且咱们这样养估摸村子上人家也会学,大家山丘大多连在一起,等猪崽长的差不多后各家抽人晚上轮换照看着。”
听着爹爹条理分明的述说,李文三兄弟一愣一愣的。
他们爹爹,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张慧反应快,反问道:“爹,你是不是也想过养猪?”
老村长淡笑。
看过别人好的,怎么会不动心?自然也是想学的。
以往是银钱不多,不敢尝试,因为一旦尝试失败后,对家里的日子影响特别大,大家都要节衣缩食的过,也容易打击家里几个孩子干活的劲头。
可现在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了,那说出来就不要紧了,即使失败了,也是他们的一次尝试。
王桂芬赵兰觉得要不是她们年岁大了,真想和小孩子一样蹦起来欢呼!
公爹想的真长远啊,而且一直到她们提出来才说出!
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给他们有用的建议。
“这日子没法过了呦~”
“娘,娘,你别卖妹妹!我们不能没有妹妹!”
“你个恶婆娘,怎么能想着卖女儿!看我不休了你!”
吵吵嚷嚷的声音传遍大半个村子,夹杂着哭闹声。
老村长眉头直接皱起。
王桂芬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今日水清家杀猪,大家换了猪肉后欢天喜地,出门挑土就比昨日晚了些,这是哪家传出的哭闹声?
李武李强扶着老村长出门时,已经明显晚了些。
只见村子上的土路上聚集了不少人,个个伸长脖子往远处前方低矮土坯院子里看去。
见老村长过来了,连忙让开一个过道,有聪明伶俐热心肠的上赶着说明:“范大家的,他婆娘要卖了招弟,说家里揭不开锅了,不能大家一起死,要给招弟谋一条生路!”
“胡闹!”老村长重重拄了下拐杖,脸色难看。
那孙氏怎么不给她四个儿子谋一条生路!
“这不是胡说吗?”赶在前头的王桂芬一脸惊讶。
最先来的李大娘凑近了,附和:“可不是嘛!打量谁不知道似的。
所以,这不就吵起来了?你看她当家的和儿子都在说她。”
要她说,也没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啊,那张秃子尚且在卖田地咧,不也能度过这灾年。
只有没田地可卖的人才会想着卖儿卖女。
这范大家,她记得分家时得了双份的田地.....
王桂芬听着李大娘的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她看向院子里的景象:孙金花跪坐在泥土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三个柱在一旁哭嚎,范前蹲在屋檐下抱着头,小小的招弟缩在围墙角落,看着家人。
这一幕很熟悉。
“前面卖晏秋和星回两个侄女的时候,不也来了这一招吗?”李田田看向眼前的一幕,气呼呼的哼声。
经她提醒,其他人也记起,之前孙金花也闹了这么一出!
吴家嫂子不客气的问:“那时候卖侄女,这又卖女儿,咋地,就你家过不下去?”
“金花呐,你这样不好,怎么总是你在闹腾?”许婆婆苦口婆心的劝。
“对啊,简直跟个搅屎棍一样!”
地上哭泣的孙金花身形一怔,瞥了眼当家的和四个儿子,咬了咬牙没吭声。
昨天当家的和他们说了要卖招弟的事,倒不是真卖,而是逼迫小叔子一家而已。
到时银子和粮食有了,又少了招弟的口粮,而招弟本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养到八岁早就记事,这么大的孩子换到别人家是养不熟的。
等养大了,他们在找个由头要回来,女儿还是她的,孝敬的也是她,等相看了聘礼自然归她。
小叔子弟媳妇白白帮她养女儿!
只不过这个恶人必须她来做,当家的是男人,要是卖女儿名声不好听。
大柱四人也是如此,更是要说亲事,哪能损害他们的名声?
她低着头,默默的不吭声,只等小叔子一家过来。
没事的,三柱已经跑去喊了,再忍一会会就成。
水清一打开门就看到范三柱哭着抹眼泪,她愣住:“怎么了?”
“二婶,你快救救招弟,我娘要卖了她!”范三柱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水清不自觉的后退一步,避开大大的鼻涕泡炸了蹦到她身上。
屋子里正在教几个孩子的范进也走了出来,看向水清,两人视线对视后快速移开。
随即水清配合的一脸紧张:“怎么了?走,边走边说。”
晏秋星回江河湖等人听到招弟要被大伯娘卖掉,是发自内心的紧张,连忙跟上。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朝范前家走去。
范三柱松了口气。
范前院子里已经乱做一团,低矮围墙四周村民们指指点点。
范招弟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娘要卖她了,爹爹和哥哥们在阻拦,对娘又打又骂,本来她是应该放心的,既然爹爹阻拦了,娘肯定不敢将她卖出去。
二婶教过她,有时候不光看别人怎么说,还要看别人怎么做。
她仔细看了,爹的巴掌重重的拍下,轻轻的落在娘的身上,连灰尘都没拍起来,可娘却嚎哭的特别大声。
那一刻,她心沉了下去。
她是必然要被卖的。
大姐二姐被卖时,她就觉得下一个会是她,只是她没有大姐二姐的幸运,有个为女儿拿菜刀护着的娘.....她的娘只想卖了她...
“招弟?”
招弟骤然抬眼,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子门朝她招手。
早晨的阳光柔和温暖,洒在她身上仿若镀了一层光晕,她整个人也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
招弟一直隐忍的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
“二婶!”
院子外层层围绕的人就看到小小的身躯犹如倦鸟投林一样,扑到水清怀中。
她双臂紧紧的圈住水清的腰,紧到不能再紧。
看了这么久爹娘吵架厮打的她没哭,却在水清出现的刹那放声大哭。
地上坐着的孙金花有丝慌乱,这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一刻却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随即看到儿子朝她使眼色,又撇开眼。
只是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哪能比得上儿子。
何况此次成功了,以后就是胡水清替她养女儿,给她女儿吃给她女儿喝,赚的是自己。
她不亏!
范进和水清望向院子里。
老村长见两人来了,走进院子,沉沉目光扫了一圈,落在范前身上。
他只问范前:“怎么回事?”
范前抱着头,絮絮叨叨开始述说。
先是家里如何困难,顿顿吃不饱,饿的双腿乏力,每天却做着繁重的苦活,家里人快撑不下去了;
再是家里婆娘心疼儿子,卖招弟也是无奈之举,而他没用,管不住自家婆娘,对不起女儿。
边说还边抱着脑袋,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老村长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只问道:“田地呢?为何不卖田地?”
范前一愣,又说到是娘不愿卖,要是卖的话就拼命。
水清冷笑,好,很好,卖女儿是家里婆娘的主意,不卖田地是娘不愿意,合着所有的不好全要女的来承担,他和他的四个好大儿啥事没有。
既不用卖他们,也不用他们背恶毒名声!
山水村村民有骂范母的有骂孙金花的,独独没有骂范前几人。
“那大哥是怎么想的?作为一家之主又愿意怎么做?”清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嘈杂人群突然安静,看向院子中间的范前。
对嗷,范前才是一家之主!
范前忘记抱头,抬起的脸上满是惊愕。
“范家老大,你可是一家之主!”
“你做主卖了田地,闺女就不用卖了,以后大不了在辛苦些挣银子把田地买回来。”
“你娘真要是为了这事寻死,你放心,真死了我肯定一句不说你,到时还帮着你发丧!”
“我帮你准备丧事!”
......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范前身上,这是范前没预料到的。
怎么风向一下子变了?
孙金花也愣在原地,现在都让他们卖田地,为婆母发丧的喊声震天响,好像婆母已经是个死人了。
四个柱慌了神,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这情况,戏还要如何唱下去?
根本唱不下去了啊。
屋子里的范母坐不住了,这些人越说越没谱!哪有帮着儿子逼死亲娘的!
她冲了出来,嚷嚷道:“反了天了!谁要是敢卖我的田地,我就去官衙找青天大老爷!实在不行我就在官衙门前的大石狮子上撞死,看你们怎么办!”
老村长眉头皱的死紧。
范家这个妇人年轻时胡搅蛮缠,年老时没有改进,反而越发精进有恃无恐!
坏人变老了啊。
他看向范母,老态的眼睛里满是不认同,“你想怎么做?”
范母哼了声,看向小儿子,昂头说道:“老二家如今日子好过,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侄女被卖吧?”
她嗓音虽哑,但这一句话周边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圈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卖招弟是要让家里日子过下去,按这算的话不光是要老二养着招弟,还要养范大一家子。
范母也是范进的亲娘,心咋能这么偏咧。
秦怡林:......当初为啥没手抖一下,药量下的足足的!
范招弟听着阿奶的话,原本紧紧抱着水清的手臂松开,看向屋檐前的’亲人‘。
心里有个念头逐渐清晰:卖她是假,算计二叔二婶才是真!
孙金花猛地朝水清的方向,鼻涕眼泪的哭诉哀求:“她婶子,你行行好,救救招弟吧,我们也不想卖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