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云鬟湿by南川了了
南川了了  发于:202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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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她对谢玹的称谓改了口。他没有纠正她。
谢玹听着她的话,面容雪净淡然,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泛出一丝愉悦。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娡娇润的唇瓣,那时被她吻住的柔腻触感似乎又在他的唇间浮现出来。
谢玹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热。
他无法控制思绪,知道自己再一次放纵。
容娡的确同他见过的那些对他有所图谋的人或物很是不同。
只要她做的不算太过逾矩,他可以纵容她的亲近。
离开都尉府后,谢玹并未回云榕寺,而是在丹阳城里购置了一处宅邸,带着人住进去。
容娡尚未得到他,担心他随时会悄然离开,又怕母亲催她离开丹阳北上,便也没回云榕寺,想要随他留在府中。
她最初住入云榕寺的目的,便是寻求一个暂时的庇身之所。如今谢玹既然会护着她,她自然没有回寺的必要。孰轻孰重,容娡还是能拎得清的。
谢玹见她如此,没有制止她住下。顾及她的名声,他修书一封派人带给谢兰岫,简略的交代了容娡的去向。
容娡如愿同谢玹住在同一屋檐下。
她本欲伺机勾引谢玹,怎料谢玹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成日有处理不完的繁忙事务,频频与都尉府往来。
容娡不好打搅他的公务,便只得按捺住心思,沉默地伴随在他身侧。
倒是因着与都尉府来往的勤,偶尔杜简会借着家中庶出姊妹的名义,邀她一聚。
容娡衡量一番,觉得杜简是丹阳都尉家的公子,杜都尉似乎又正在被谢玹器重,她与他结交并无什么坏处。
她虽一心想着得到谢玹,但未免也要给自己留上一些后路。
更何况,他是刘覆的表弟。倘若刘覆想同都尉家维持好关系,便要顾及杜简,同她假惺惺的客气一番。
说不定她还能让他负气难堪。
衡量过后,她同意了杜简的邀约。
因着近几月的经历,容娡的防备心颇重。第一次去赴约前,特地知会过谢玹,还问过他有没有用于防身的轻便武器。
谢玹问过她的用途,拨了两个兵卫给她,翌日,在她出发前,又亲自送她了一柄峨眉刺,简略的教会她用法。
容娡便去赴了几次约,杜简的姊妹为人和善,她又善于与人逢迎,相处的还算愉快。
在府中住下的第七日,谢玹处理完那些繁琐的政务,回到居住的院落。
他在居室中静坐许久,门前一直不曾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谢玹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发现,近日容娡似乎极少出现在他的眼前。
问过侍从,方知容娡又去赴了都尉府的约。
谢玹并不欲干涉容娡与人结交。
只是都尉恰好有事寻他商议,他解答完都尉的疑惑后,貌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杜简的课业。
同他相处这么多时日,杜都尉第一次听他说到与公务无关之事,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立即表示会督促夫子严加管教,定然不负国师的关怀。
容娡赴约回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她今日同杜简等人玩了一场飞花令,吃了几盏酒。当时并不觉得吃醉了,直到回程路上,马车摇摇晃晃,酒劲被晃出来,她渐渐有些不胜酒力,头晕脑胀,浑身发热。
下马车后,她晕晕乎乎地径直往谢玹的居室走。
她一向同谢玹亲近,经常去往谢玹的院落。佩兰习以为常,只当她有事寻谢玹,便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容娡推开房门后,佩兰自觉地在门外停下。
居室里点着几盏蜡烛,谢玹并不在房中。
容娡支着混沌的思绪,睁开迷蒙的眼扫视一阵,看见床榻,咬着唇,隐约记起自己似乎该入寝了,便走过去,躺到上面。
酒意翻涌,她睡着有些热,迷迷糊糊地开始解衣带。
谢玹回到居室时,望见门前立着容娡的婢女,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侍从恭恭敬敬地禀报:“容娘子似乎是有事寻主上您,在房中等了有一阵了。”
谢玹轻轻颔首,踏入居室。
烛火摇漾,满室飘浮的冷檀香里,混着一丝酒酿般的甜香。
谢玹目光逡巡一阵,蓦地发现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将衣裳褪的只剩一件诃子的容娡。
衣裙被她踢到地板上,像是一朵重瓣的粉色菡萏。
容娡脸蛋酡红,白皙细腻的肌肤像白海棠的花瓣,在暖黄的烛光中分外娇嫩,白的几乎灼目。
谢玹未曾料想到会望见这样的一幕,僵在原地,耳尖缓慢攀爬上热意。
半晌,他睫羽一颤,恼怒地低唤:“容娡!”

容娡是因为酒劲翻涌, 醉的头脑发晕,睡得倒并不沉。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唤她的名, 她在被褥间滚了半圈,幼猫似的哼唧两声。
藕粉色的诃子被她的动作揉的有些散开, 软馥的雪白晃颤, 像瑶池中摇曳的盛放雪莲。
雪莲盈盈入眼, 花瓣鼓翘, 丰润嫩白, 将谢玹震颤的心神惊醒。
谢玹的瞳仁似是被烫到一般骤然一缩。
他屏着呼吸, 飞快地别开眼, 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规规矩矩地看向地面。
仓促间,他只匆匆瞥见容娡阖着眼眸的恬静睡颜。
她似乎是睡着了。
居室内很安静,安静到谢玹能清楚地听见容娡平稳的呼吸声。
橘黄色的烛光徐徐燃烧,光晕潋滟,渐渐升温,将一向冷清的居室熏出几分暖意。
满室寂静中, 谢玹睫羽轻颤, 抖落一圈温润的烛光。
方才匆匆一瞥, 他并非出自本意想要去窥探什么,但还是意外地看见一丝有悖君子之礼的春光。
如今明知那边的情形, 他更是不便看向她。
因而无法准确地判断, 容娡究竟是在装睡, 还是当真睡着了。
但, 无论她是否睡着,眼下的情形, 于谢玹而言,若处理起来,似乎皆是颇为棘手。
他耳尖犹有热意,未曾料想到容娡竟这般大胆行事,有些无所适从地僵在原地,垂敛眉眼,陷入沉思。
谢玹方才喊她名的那一声压的极低极轻,几乎是从齿缝间咬出来的,并未将容娡唤醒。
容娡含糊地轻呓两声,便再没了旁的动作。
谢玹垂着眼,分辨一阵她那边的声响,心中大致明白,她应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要来他的房中入寝。
房门外有许多侍从,容娡的婢女也在外面,他大可传人进入居室,为容娡整理着装仪容。
但谢玹细细考量一番,缜密地意识到,就算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但如若唤婢女入内,看到这番情形,未免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看见了不该看的场景,才会命人前来。
谢玹不知她的婢女口风如何,但此举委实不够妥帖。
虽然本朝民风淳朴,对女子名声没有苛刻的要求,但他所受的训诫是古板的君子礼节,一向恪守德行准则,不允许她因他而名声有损、遭受非议。
沉默一阵,他没有唤人来。
而是低着头,略一思索,从橱柜里抽出一条四指宽的白色绸带,蒙在眼上,绕到脑后,紧紧地系了个结。
他松开手,多余的绸带轻轻飘落,齐齐整整地垂在他的墨发间。
谢玹抿着薄唇,指尖搭上绸带的边沿,微微调整两下,试探着睁开眼。
入眼所见,是一片茫茫的雪白,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渗入绸带的一点暖黄光晕,以及被烛光勾勒出的深色橱柜的轮廓。
谢玹略略松了一口气,不再似方才那般无所适从地浑身紧绷,心中横着的那杆道德的秤砣亦是落到了实处。
他在居室内住了有些时日,对房中的陈设颇为熟悉,便顺着墙角慢慢走动,摸索着走到床榻旁。
想了想,将容娡丢在地上的衣裙捡起。
俯身时,他嗅到了一股香甜的酒气。
忽地明白,原来她是吃酒了。
于是容娡出现在他房中的大胆与反常的举动,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睡得很是安稳。
谢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冷静的想到,她应是吃醉之后,下意识地寻找能令她安心歇息的地方,所以前来寻他。
这次应当并非是在刻意引|诱他。
他看得分明,容娡虽对他有所图谋,但亦对他有种亲昵的依赖。
谢玹捧着她的衣裙,在床榻前站定,略一沉吟,轻声唤:“容娡。”
他得将她唤醒,让她整理好衣着。
他不便触碰她,便只是开口唤她的名,唤了一声又一声,清磁的嗓音低低地回荡在房中。
容娡被他锲而不舍的呼唤弄醒。
她懵懵的睁开眼,眼眸里含着困倦而迷离的水晕,怔忪一阵,呜哼着扭了扭,恍惚地看向他雪净冷白的脸:“嗯?”
谢玹蒙着眼,看不见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听她醒来,他温声指挥:“你坐起身来。”
醉着的容娡很是乖巧,不吵不闹,依言慢慢爬起来,长发如瀑垂落,面颊犹有酒气熏出的红晕。
她歪着脑袋,坐好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蒙眼的那条绸带。
谢玹听见窸窣声停下,便将衣裙递给她:“穿好。”
容娡娇美的面庞上满是茫然,看着他,软糯而诚恳的道:“我……不会。”
她虽醒了,但她醉着。
醉着的人不会穿衣,似乎没什么不对之处。
谢玹嗅到她唇间呼出的温热酒气,沉默下去。
刚才他听见她乖顺听话,还以为她酒醒了。
如若容娡清醒着,怎会乖乖由他指挥——非得借机撩拨他两下,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谢玹不禁轻叹一声:“醉成这样。你到底饮了多少酒?”
容娡柳眉拧起,掰着手指数:“一盏、两盏……唔,不记得了。”
谢玹的面容因为覆着绸带,显得很是温和平静。他立在榻外,脸庞循声对着她的方向,沉默地听她说话。
片刻后,略带着点无奈道:“好了。你将左手抬起来。”
他展开手里的衣裙,摸索着分辨出前襟,想要帮她穿上。
容娡依着他的指挥将左袖穿好。
谢玹微微俯身,提着衣袖的手绕到她身后。
她坐在榻上,不大方便将衣裳穿好。
谢玹思考一阵,让她站到榻前。
他凭着对她身量的记忆,抬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塞入右边的衣袖中,又摸索着扯过裙带,囫囵系好。
平日里还算轻松的动作,因为他蒙着眼,未免多出些坎坷,拖延至一盏茶的工夫,才草草穿好。
好在喝醉了的容娡还算乖顺配合,不然又要多费一番工夫。
许是因为眼上蒙着绸带,又许是居室内比外面要热一些,谢玹莫名觉得有些热,额间渗出些细汗。
容娡的衣裙既已穿好,那他便没有再蒙眼的必要。
于是便同她拉开距离,抬手去解脑后系得极紧的结。
他这边正解着结,眼里满是水光的容娡打量他一阵,目光微动,忽地朝他走去。
谢玹只觉得脖颈一沉,而后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鼻腔里霎时溢满甜香。尚不及反应,便感觉到嘴唇蓦地覆上温热的柔软。
她整个人如同柔软的藤蔓一般缠绕上他。
容娡踩在他的鞋履上,微微踮起脚,勾着他的脖颈,含住他的唇。
这次她没有胡诌什么借口,毫不掩饰地、直白地将他吻住。
这个吻与上次并不同。
谢玹尝到馥郁清甜的甜酒味。
因为蒙着眼,看不见,所以其余的感官便变得分外敏锐。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容娡唇舌间发出的细微水声,霎时浑身犹如被火舌灼烧般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方才她那般乖巧听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她此时的举动,脑中炸出茫然的空白,石化般僵住,连呼吸都停窒了一瞬,由着她捧着他的脸,舔吮着他的唇。
谢玹起先还以为她方才是装醉,她乖顺配合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源于她要戏弄他。
他的心绪骤然失控地起伏,翻涌出一股怒气,恼怒地撤下蒙眼的绸带,掐着她的脖颈,将藤蔓似的缠绕他的她提远,气息不稳,寒声训斥:“容娡!”
然而眼眸却在适应光线后,渐渐聚焦,对上容娡一双懵懂无辜的眼。
她瞳仁里蒙着雾气,眉宇间仍有几分醉意,红润的唇瓣微张着吐气,有些疑惑地歪头看着他。
谢玹审视着她,倏地收回手,哑了声息。
他的面容仍然沉静雪白,似乎依旧能保持清冷自持。但起伏的胸口与不稳的呼吸,皆揭示出几分此刻他平静躯壳之下翻涌着的不冷静。
那股翻涌着的情绪,甚至将他一向淡然的眼都激出几分无措的粼粼水光,眼尾随着不稳的呼吸泛起一点薄红。
他平复着心绪,好一会儿,才抿紧唇,冷冰冰地质问:“你想做什么。”
容娡歪着头,纯澈的眼眸无辜地看着他,温吞小声的说:“……渴了,你的唇水润润的,好漂亮,看上去好好喝哦。”
她未着鞋袜,说话时,脚趾微微蜷缩,两只玲珑的足互相摩挲。
闻言,谢玹鼻息一停,雪白的面容冷硬地绷紧。
她这般冒犯他,却只是因为这种无稽的缘由。
她将他当作什么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因为身量比她高上许多,看向她时居高临下,目光显得有些浓沉。
然而他的思绪,却随着她的话不受控制地忆起方才那个吻。
容娡吻住他后,确实是在吮吸,甚至还伸出舌尖舔|舐。
谢玹处事待人一向淡漠平静。然而此刻他的胸腔中却从未有过的翻涌出羞恼的怒火,堆叠出古怪的浮躁情绪。偏生因为她醉着,而无处发作。
可,哪怕是醉的晕乎乎的容娡,仍有本事撩的他不再淡然冷静。
他冷沉沉地盯着她,气息不稳,疑心她是蓄意装醉撩拨他。
容娡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眨眨眼,极为胆大妄为地又要靠近他。走向他时,脚底踉踉跄跄,仍是一番醉醺醺的模样,甚至足尖险些踩着裙边将自己绊倒。
谢玹眉尖微蹙,不及她得逞近了他的身,便单手制住她的手,将她提远。
他力道透着不容置喙的冷硬,容娡扭着手腕挣扎,足尖踢的裙摆乱晃,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狸猫。
挣扎间,她的衣领滑动,露出右肩肩胛骨处一点粉红的疤痕。
谢玹瞥见那道疤痕,冷淡的眼眸微动。
……罢了。
他抿紧唇,克制胸腔中翻涌的古怪心绪,冷漠地想。
不同她一个醉人计较。

居室内静了许久, 门忽然自内打开,谢玹攥着容娡的手腕将她自居室里提出来。
夜风微凉,容娡迎着风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贴。
谢玹感觉到她在瑟缩,便冷着脸命人将置衣架上的披风取来, 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另一只手将披风裹在她身上。
门前守着的侍卫纷纷低着头, 不敢多看。
谢玹制着容娡, 牵着她往她自己的居室走。
佩兰愕然地看着满面醉态的容娡, 见谢玹牵着她的手, 便没有上前搀扶, 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路上,容娡时不时冒出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嘟哝,还缠着谢玹咯咯傻笑。
谢玹不厌其烦地牵着她的手,面容雪净温雅,偶尔会回应一声她的话。
及至容娡的居室门前,谢玹松开手。容娡立即如同被放生在水中的鱼一般滑溜溜地凑到他身旁,揪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踮起脚尖, 红唇凑到他耳边说话。
谢玹略带无奈地顺下她的意, 感觉到她吐息温热,鼻息喷洒在他颈侧时, 像被日光暖热的花瓣轻轻搔过。
她甜软的吐出一句清晰的话:“谢玹, 你的唇好软, 好好吃哦。”
说完这句, 她略带得意的轻笑一声,笑声似银铃。
居室前栽种着树, 夜风拂过时,枝叶婆娑响动,恰好将她的话音掩去,唯有谢玹能听到她轻佻的话语。
谢玹浑身一绷,僵硬地看向她。
容娡松开他,迈着轻快的步履跑进居室,裙带翻飞像一只振翅的美丽蝴蝶。
佩兰忧心忡忡地追上她。
谢玹望着阖上的门,想起她轻佻的话语,眼睫颤了颤。
他僵硬地在门前站了好半晌,才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侍者道:“命人煮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佩兰端着煮好的醒酒汤喂给容娡时,犹有些奇怪。
她分明记得娘子出都尉府时还未醉酒,怎地方才醉成那番模样。
容娡乖巧地张口,任由佩兰喂醒酒汤。
烛光下,她白皙的小脸好似覆了一层胭脂一般红润润的,眼眸晶莹剔透,长睫眨动时,眼底潋滟着朦胧的水波,娇美动人。
佩兰看得心中怜惜,只当她饮的酒水后劲足,并未细究。
喂完汤,佩兰服侍她更衣洗漱,将醉醺醺的人哄去榻上睡觉。
待佩兰走后,方才还闭眼熟睡的容娡翻了个身,睁眼看头顶的帷帐,眼底一片澄澈清明,分明没有丝毫醉意。
容娡叹息一声。
在都尉府吃的酒确实令她浮上几分醉意,但只是有些微醺,还不至于令她醉的失了理智。
她是想借着这几分酒劲,佯作醉的不省人事,趁机引|诱谢玹。
做戏要做全套,连佩兰都被她骗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谢玹太过正人君子,看见醉得一塌糊涂、衣衫半解的她,竟也生不出半分绮念,还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容娡看见他蒙着眼,只露出雪净的下半张脸时,险些要被他气死,暗自直咬牙。
她不甘心精心想出的计策就这样无功而返,不甘心不能同谢玹有任何进展。既然他无情无欲,没有举动,便只好由她主动了。
谢玹着实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有几次她都怀疑自己险些要被他看穿。
容娡再次叹息一声。
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如今她虽跟在谢玹身边,但终究只是暂时停留,而不是长久地留下。为了以防万一,她未免有些着急,对谢玹采取的手段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不知有没有将他惹气。
她回忆了一阵谢玹的反应,似乎是有一点羞恼。
不过好在她是在装醉,如若他问起来,大可以装成酒醉失忆。
以谢玹的为人,绝不会因此而责怪她。
都尉府。
近几日夫子的授课内容突然晦涩,布置的课业也变得繁重起来。连同以往不怎么过问杜简课业的父亲亦开始督促鞭策他。杜简叫苦不迭,成日被拘书桌前,不允玩乐放松。
焦头烂额地忙了几天,他终于将课业学的七七八八。夫子还算满意,允了他一日假期。
杜简数日不曾见过容娡,很是挂念。一得了空,立即派人去递了帖子,约她去自家别苑。
同她约好的时间在明日,于是这一晚,杜简一想到她便斗志昂扬,挑灯夜读,奋笔疾书,提前将课业完成。
第二日一大早,杜简早早起身,沐浴更衣。
他拿着容娡给他随手编的草环,满心欢喜地等着她来,时不时便起身到门外查看,翘首以盼。
然而一直等到午后,皆没见到她的身影。
杜简满心翻涌着的热忱,宛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冷却下去。
他出门前,都尉夫人为他安排了嬷嬷照看他。见杜简黯然伤神地坐着,嬷嬷便派人前去查看。
片刻后,嬷嬷得到回复,略带心疼地看向他:“公子,她没有来。”
容娡没有来,杜都尉倒是气势汹汹地寻来了。
杜都尉是武将,平日里舞刀弄枪,脾气不怎么好。进门后见杜简心不在焉的模样,颇为恨子不成器,指着他的鼻子训斥:“只知道嬉笑玩闹,课业都学会了?!”
容娡编的草环被他扯了一把,干枯的草枝轰的一下散开。
杜简气红了眼,倏地站起来:“爹!你干什么啊!”
他比容娡的年岁还要小上几个月,少年未长成的身量,像一株青涩的白杨,双手紧攥成拳,倔强又沉默地同强壮的父亲对望。
杜都尉气得哆嗦,伸手要打他。
都尉夫人慌里慌张的赶来,拦下都尉,好声好气的相劝:“郎主莫气,简儿并非贪玩,只是同人有约不容违弃。他这就跟您回去温习课业。”
边说着,她边给杜简使眼色。
杜简见到母亲,气焰消减大半。他同样畏惧动怒的父亲,便不情不愿地跟他回去了。
待他们走后,都尉夫人的一扫先前的慈爱贤淑,阴沉着脸问:“那小贱人来了?”
嬷嬷点头哈腰:“来了。老奴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表少爷去了。”
都尉夫人冷哼一声,精美的绣鞋踩上那截断开的草环,用力捻了几下。
“刘覆这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事情顺利倒还好,届时如若事情败露,尽数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便是。”
嬷嬷满脸阴笑:“是。夫人的计策果真高明!只是……夫人确定她看见了吗?”
都尉夫人咬牙切齿:“她长着那样一张脸,我怎会认错。若留着她,我的事迟早会败露。怪只怪她那日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嬷嬷神色一凛,收了话声。
半晌,都尉夫人松开脚,扬长而去。
房门外无端起了风,卷起被碾碎的草屑,狂乱飞舞,沙沙婆娑。
容娡得知杜简近日课业繁重后,便没怎么同他联系。她对他这种锦衣玉食、处处依仗父母的小郎君并无什么兴致,反而杜简一见到她便很是雀跃欢喜。她不必努力同他维系关系,便只当他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脉,偶尔敷衍一下便可。
因而收到杜简的邀约时,容娡想到数日未曾见他,也适时该往来一回,维系关系,便应下他的邀请。
对他们之间的往来很是期盼热切的是杜简,并不是她。容娡并不怎么热衷,太早去赴约也会显得她不够端庄稳重,便等到巳时末才动身去赴约。
可待她到了别苑,被人领到房中,等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却迟迟不曾见到杜简。
容娡用手指敲着桌面,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宇间渐渐攀爬上烦躁之色。
侍奉在一旁的嬷嬷见状,端上来一壶茶,赔笑道:“娘子,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公子临时被夫子传唤去处理课业了,可能还要麻烦您多等一阵。”
容娡瞥了一眼那壶茶,眸光微闪,没动,只温和地笑道:“原来是这样。”
略一思索,她起身欲走:“杜公子既课业繁重,我便不打扰了。”
嬷嬷本来斟了一杯茶,欲让她饮下。一听这话,她连忙“哎呦”一声将她拦下:“娘子且慢,您要是走了,主子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老奴这就再去探看探看,您稍安勿躁,且再等等。”
她的口吻虽是在同容娡商议,但手劲十分大,将容娡按住动弹不得。
容娡只得点头同意,她才松手。
房门被人阖上,待脚步声远去,容娡起身查看,试探了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果然落上了锁。
她快速地在房中转了一圈,发现门窗皆被封死,她根本无法出去。
容娡冷沉着脸,默不作声地攥紧衣袖中的峨眉刺。
先前进入别苑时,府中守卫将谢玹给她的侍卫尽数拦下。
以往他们曾拦截过,因而容娡虽然有些不悦,但并未怎么在意。
佩兰今日未跟从在她身边,随行的是个与她不熟悉的小丫鬟。刚才也被嬷嬷寻了个借口支开了。
此时她身边一个能用的自己人都没有,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会是谁?
是刘覆吗?
可他怎敢在谢玹的威压下对她动手?
还是说,算计她的另有其人?
容娡心中隐约不安,眉心紧蹙,脑中飞转。
门窗皆封死,金猊兽中燃着的香过于浓郁,熏得人反胃。
容娡提着茶壶将燃香浇灭,盘算着时辰。
好在,她近日足够警惕,出门时特意同谢玹知会过,说自己未时便会回府。如今距未时只有两刻钟,若她迟迟不归,谢玹定然会派人寻她,她不必太过畏惧担忧,凝神应对便好。
容娡攥着峨眉刺,警醒地打量着门外的动静。
不多时,门口便响起了脚步声,门扇被人打开,露出刘覆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哟。”他闪身进房,将门掩上,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容娡,你还是落到我手上了。”
见是他,容娡反而松了一口气。
刘覆懒洋洋地倚着门:“你不必想着跑,今日你跑不掉的。”
容娡温婉端庄地坐着,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
她斟了一杯茶,推向他,柔声道:“刘覆,你我也算多年相识,却从未好好谈过心,今日得此机遇,不如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刘覆挑了挑眉,神情古怪:“你知道这是什么茶么?”
容娡眉心轻蹙。她的确不知是什么茶。
她没有开口,只抬起娇美的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刘覆哈哈大笑起来:“是催|情用的茶水!看在你这般委婉求欢的份上,我便同你聊上一聊。说吧,你想谈什么?”
容娡面色一沉,心中烧起一股滔天的怒火,险些要将茶水泼到他脸上。
她咬着牙,强行镇定,压下怒气。
须臾,她阴沉地想到,今日遭的这番算计,倒也不尽然是坏事,反而说不准能为她利用,彻底将刘覆除去。
刘覆走过来,坐到桌案的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
容娡敷衍地挂着笑,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用以拖延时间。
略一思索,她试探着问:“我实在有些好奇……都尉家的奴仆为何如此听信于你?可是有人授意?”
刘覆横眉一竖:“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容娡心中有了数——果然是都尉府中有人要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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