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悄悄摸摸地观察了他?两眼,然后被?逮到,许君赫道?:“鬼头鬼脑地偷看干什么?”
纪云蘅小?声?反驳道?:“我没?有偷看。”
许君赫没?有追究,转身让人上了些甜茶和糕点,随后找出先前他?练习绣香囊的东西递给纪云蘅,“用这个绣,我在一旁指点你?。”
纪云蘅应了一声?,在软椅处坐下来,紧接着?宫人进殿,将各处的灯点亮,金碧辉煌的大殿整个亮堂起来。
没?多久姜汤就被?送了上来,纪云蘅没?有半点抗拒,自个捧着?碗小?口地喝着?,将一碗姜汤喝了个干净。她?的身子彻底暖和起来,顺着?喉咙往下整个腹部都暖烘烘的,额角还出了细汗。
纪云蘅开始绣花,摸出这手绷的锦布是十分?好的料子,在上面绣自己的针法难免觉得可惜,心疼这流水般哗啦啦消失的银子。
许君赫的脸色倒是如常,自个拿了一卷书在她?边上坐下来,围着?矮桌,两人隔着?半臂长?的距离。
纪云蘅低着?头绣得极为认真,有时遇上不?太好落针的时候才会抬头向许君赫凑近,请教他?如何解决。许君赫会得不?多,教纪云蘅是足够了的,时不?时指点一两句,若她?还是不?理解,就会亲自上手示范。纪云蘅不?问的时候,许君赫也总是忍不?住偏头去?看她?绣花,样子看起来像是个严厉的夫子盯视学生,实则他?的目光并不?严厉,不?知?不?觉晕开一抹柔色。
两个时辰过去?,许君赫手里的书也才翻了几页。
纪云蘅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她?做起事来几乎一心一意地投入,怎么教就怎么做,没?有半句反驳,让人舒心。
许君赫看见有几缕碎发散落下来,隐隐遮住了她?的侧脸,将漂亮的水眸藏进碎发之后。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拨开那些碎发,只是等动作出手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手指僵在纪云蘅的耳朵边。
纪云蘅抬头,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良学,怎么了?是我哪里绣错了吗?”
许君赫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后往下一落,落在她?的耳尖上,在上面捏了一下,捏了个不?存在的东西下来,“耳朵上有东西。”
纪云蘅的耳朵骨是软的,像是比她?本人更加脆弱,就这么轻轻捏了一下,竟然迅速泛起了红色。堪比火烧云的速度,眨眼的工夫,纪云蘅的耳朵尖就变得赤红,在白皙的肤色衬托下尤为显眼,染上了绚烂的颜色。
偏生她?自己没?有任何察觉,继续低头绣花,许君赫瞥了两眼,越发觉得她?耳朵上的颜色灿烂。
她?停下手,无意识地揉了一下耳朵。
“怎么?”许君赫压下手中的书问她?。
纪云蘅道?:“耳朵热热的。”
被?她?揉过之后,整只耳朵都烧起来了,与清凌凌的眼眸相映衬,显得纪云蘅眼角边的那颗痣都有几分?艳丽。
许君赫说:“你?别管它,过会儿就好了。”
纪云蘅点点头,继续绣花去?,许君赫却坐不?住了,心间闷了一口气,他?起身去?了殿外。
刺骨的寒风吹来,让他?清醒了些许,正逢施英迎面走?来,笑着?对他?道?:“小?殿下,奴才听说纪姑娘来了?”
许君赫睨他?一眼,“她?来你?这么高兴?”
只一句话,就施英差点乐出声?,“奴才是为小?殿下高兴。”
这两日许君赫心情?不?虞,整个行宫的气氛都相当沉闷,宫人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今日纪云蘅上了山,也不?知?是跟许君赫说了什么,现在的他?站在寝殿门口一身随和的气息,半点攻击性都没?了。
便是施英说了些越矩的话,也不?见他?的脸色有丝毫变化。
施英想到这,又道?:“纪姑娘还是厉害的。”
许君赫不?是很赞同这句话,将袖中的香囊又拿了出来,看了又看,轻哼一声?:“笨蛋一个罢了。”
纪云蘅实在太笨了。她?这两天竟然做了那么多个香囊,甚至在做了两个完整的香囊之后就兴高采烈地上山来,兴冲冲拿给他?看。她?固执地在院中坐了那么长?时间,只是为了不?吵醒在睡觉的他?。
许君赫思绪一散,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掉以轻心,露出个笑来。
施英看在眼里,只觉得这笑容散在许君赫的眉眼各处,充斥着?一股甜的味道?。
他?又道?:“纪姑娘聪明也好,笨也罢,但对小?殿下却是无比真心。”
许君赫将香囊塞进袖中,不?置可否。
施英转头瞧了一眼天色,又道?:“不?若留纪姑娘用了饭再下山吧,奴才这就去?备膳。”
许君赫便道?:“备些甜食。”
施英应了一声?,笑着?告退。许君赫又在殿门处站了好一会儿,其后才转身进了殿内。吹过寒风之后,他?感觉情?绪平定了不?少,那股盘在心间的躁意散去?,恢复如初。
纪云蘅仍旧坐在那地方,低着?头认真绣花,仿佛专注到不?知?道?许君赫途中离开了那么长?时间。
许君赫手里拎着?新送来的甜茶,倒了一杯,“也不?必如此刻苦,休息一下。”
纪云蘅似乎也绣累了,听言就放下了手绷和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抬头就露出红扑扑的小?脸。
许君赫端着?茶走?近,往她?脸上看了几眼,顿觉怪异,“你?怎么了?脸为何这么红?”
纪云蘅下意识用手背贴了一下脸颊,果然感觉脸颊的热度远远超过手背,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她?顿了顿,又感觉脑袋发懵,隐隐有些痛,顿时很有经验道?:“哦,我生病了。”
许君赫放下手中的杯子,两步走?到她?边上,俯身去?瞧,“哪儿不?舒服?”
纪云蘅轻轻摇头,随后起身,拿起自己的挎包,将桌上的香囊全部装进去?,其后对许君赫道?:“我还有个香囊在你?那里。”
这意思,像是讨要。
许君赫疑问:“那不?是给我的吗?”
纪云蘅说:“这些香囊都被?邵哥哥买下了,我要拿去?给他?。”
许君赫的脸色陡然一沉,“什么?”
纪云蘅就按照邵生教她?的说法,“邵哥哥喜欢。”
“喜欢?”许君赫磨了下牙,露出个讥诮的笑,“是喜欢你?的香囊,还是别的东西?”
这香囊绣成这样子还说喜欢,明眼人都知?道?邵生是何居心。
纪云蘅答不?上来这个奇怪的问题,背上挎包,这架势是要走?。
“去?哪?”许君赫问。
“去?医馆。”纪云蘅道?:“我生病了,要去?买药吃。”
在寒风里坐了那么久,纪云蘅这身子到底还是受不?住,即便是喝了姜汤也没?用。
纪云蘅朝许君赫走?去?,“我不?知?道?,良学,你?快把香囊给我,我要走?了。”
“你?那香囊我扔了。”许君赫道?。
纪云蘅怔了怔,眸中出现了受伤的神色,或许也有一丝愤怒,但并未质问什么,只是垂下脑袋,低低道?:“是因为我绣得不?好吗?为何要扔,你?可以还给我。”
“好,还给你?。”许君赫前一句才说扔了,下一刻就从袖中拿出来,动作不?怎么温柔地塞到纪云蘅的怀中。
纪云蘅见香囊还好好的并没?有被?扔,心头的失落顿时消散,笑了起来。
她?知?道?许君赫总是喜欢逗弄人,不?过纪云蘅从未因此生气过,好像没?脾气似的。
许君赫看着?她?拿着?香囊笑的模样更觉心烦,方压下去?的情?绪这会儿一股脑涌上来,因此面色不?善,语气也有些冷硬:“暂且不?准走?。”
“为何?”纪云蘅眨着?眼问:“我生病了,需要看病。”
“我这里有御医。”许君赫上前一步,将她?身上的挎包轻易给扒了下来,将所有香囊都没?收,“等你?风寒退了再走?,我会派人知?会纪家一声?。”
第63章
纪云蘅想说不用,因为体弱的关系,她经常患风寒,所以知道该去哪里买药,该吃什么药。
但是看着许君赫的脸色,敛着的眼?眸冷冰冰的,像是发怒的前兆,纪云蘅便没有开口,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挎包给收走。
纪云蘅往前追了两步,说道:“喝了药我就能回去了?”
许君赫将挎包挂在屏风上,转身看着她。
这句问话让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纪云蘅细细一观察,觉得他比刚才更生气了。
纪云蘅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良学,我是不是喝了药就能……”
许君赫一伸手?,力道很轻地掐住她的下巴,倾身欺近,语气亲昵道:“佑佑,耳朵不好使吗?我说你?风寒退了才能下山,不是喝了药就能走。”
佑佑是纪云蘅的乳名。
小时候只有母亲这样叫,后来是苏姨母和薛叔,楚晴三个长辈这样唤她。
纪云蘅从未向?许君赫介绍过自己的乳名,想来是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
呢喃般的声音,像是把她的乳名嚼碎在?唇齿间,无端生出一股暧昧,让纪云蘅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她直直地看着许君赫,下意识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已经开始浑身发热的纪云蘅将手?掌上的热意传递给他,一边说着:“可是风寒会传染,良学也想生病吗?”
“我没有你?那么体弱。”许君赫松开了手?,手?背上留下一层余温,慢慢往心?里渗透,他冷声道:“我这行宫有那么多间屋子还?装不下你?,非要坐在?院中吹着寒风等?。”
纪云蘅小声辩驳:“我以为你?很快就醒了呀,谁知道会睡那么久……”
许君赫没有应声,转头去了殿门口,将荀言喊到跟前来,“客人来了不知道好好招待,让她坐在?院子里吹冷风,你?是跟谁学的规矩?”
荀言赶忙跪在?地上,请罪道:“奴才知错,望殿下责罚。”
纪云蘅听见了,飞快地跑过去,拉着许君赫的衣袖低声道:“你?别?怪他,是我自己要坐在?院子里的,跟他没有关系。”
许君赫充耳不闻,冷冰冰道:“念在?你?是第一次,只罚禄三个月,若再有下次自己去领鞭子。”
“谢殿下开恩。”荀言磕了个头。
“将楚医师请来。”许君赫又撂下个命令,一把抓着纪云蘅进了殿内。
见他动怒了,纪云蘅也不敢再说话,乖乖地坐在?软椅上,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寝殿里没有了声音,寂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规矩,纪云蘅。”过了良久,许君赫说:“不是你?,换做任何一人今日来了坐在?院里,他都要被我责罚。”
纪云蘅发起热,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的,思考比平时更加迟钝。
但她感觉却不是这样的,因为许君赫一开始就知道她坐在?院里,但这一下午他情绪都良好,就算偶尔对于她绣错了针佯装批评,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他是莫名其妙地,突然生起气来。
纪云蘅迷迷糊糊地想,良学的脾气真的太?差了,让人难以捉摸。
“是因为我生病了,所以良学才责怪他吗?”纪云蘅自顾自说:“但是这不是他的错,他让我进屋坐着等?,我以为你?很快就会醒,所以才没有进去,若是要责怪,应该怪良学,因为你?睡得太?久了,而且泠州的人不午睡,我不知道你?午后还?要睡觉……”
许君赫脸色一黑,“闭嘴。”
他心?想,就算要怪他,也不是怪他午睡,而是怪他没跟那些新来的宫人说清楚,纪云蘅来了该如?何招待。
说话间楚晴就被请来,进殿行礼时瞧了纪云蘅一眼?,都不用号脉,当即就看出她患了风寒。
纪云蘅经常生病,以前的条件更是恶劣,身上穿不了那么厚的衣裳,隔三岔五地就要跑医馆一趟,然后去楚晴的店里喝一碗豆花。
后来吃她制作的药丸吃得多了,身体调理得好了些,加之今年她周身的条件比之前好太?多,今年入冬之后她就鲜少?生病了。
“给她看看。”许君赫站在?边上,沉着脸道。
“不用瞧,我去给她配药就是了。”楚晴摇摇头,叹道:“这样冷的天,你?该好好在?家中待着才是,出来乱跑什么。”
纪云蘅抠着手?指头挨训,不作声。
她出门的时候也被苏漪说了,意思也是她不该出来,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就算是坐在?马车里,也难免上下灌风。
她是早产,身子太?弱,吃一点凉风就要受生病的罪。纪云蘅心?里知道苏姨母和晴姨是关心?她,为了她好,但她还?是想出门,想上山来找良学。
便是再弱的身体,她也不愿被困在?一处,被限制脚步。
许君赫将她的模样收尽眼?底,不知为何觉得她低着头的样子有几分低落,似乎因为受训而不开心?了。
他便开口赶人:“快去配药。”
楚晴转身离去,许君赫在?边上站了一会儿,见纪云蘅仍低着头不说话,就主动走到她身旁坐下。
“夜深露中,你?又生病了,就不要赶夜路回去了。”许君赫放缓了语气,又开始像哄人似的,“偏殿的东西都还?在?,每日让人打扫,出了太?阳也会把被褥拿去晒,都是你?先前睡的,不会不习惯。”
纪云蘅听了这话,才慢慢抬起头。
高升的温度已经将她的脸颊烧红,染得鼻尖耳朵都是一片绯色,黝黑的眼?眸蒙了一层雾一样,“那你?派人去我家的时候,能不能别?跟苏姨母说我是因为生病才留下来的?”
许君赫顿了一下,脑中晃过一个念头,问:“为何?”
纪云蘅沉默不应,像是不太?想回答。
许君赫往她贴近了些,声音又低了些许,“为什么呀?告诉我原因。”
“因为苏姨母若是知道我生病,下次就不准我出来了。”纪云蘅撇了撇嘴,说:“可我还?想来找你?。”
纪云蘅这话说起来倒是轻声细语的,落在?许君赫的耳朵里却是分量十足。单单是听这后半句,满足的情绪就迅速在?心?间膨胀,将他整个心?脏给包满,随后那些无端生出的气闷也跟着烟消云散。
他分明?知道纪云蘅说这话的心?思很单纯,不带任何旖旎,但是被她轻声说出来时,还?是让许君赫不可抑制地加快了心?跳。
好像在?这个瞬间,纪云蘅上山不是为了给他看自己绣的香囊,也不是为了向?他学习什么半吊子的绣花手?法,而是简简单单地来看他,想见他而已。
是甜言蜜语,是诱人甘心?下坠的陷阱。
“就这么想见我?”许君赫反问。
纪云蘅看他一眼?,未察觉话中的暧昧,老老实实回答道:“我等?了你?三日,你?不来找我,就只能我来找你?了。”
“还?不是你?要气我。”许君赫嘀咕了一句,随后抬手?,在?她的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
生病了的纪云蘅显得分外柔软脆弱,让许君赫凭空生出想要欺负的心?思,加之她实在?可恨,不管是先前对他的怀疑的眼?神,还?是方才找他要回香囊,说要拿去卖给邵生的事。
但纪云蘅对他的动作不加任何阻止,捏耳朵就任他捏,耳朵被揉得通红,烧起滚烫的热意,她也不说难受,只用坦诚而专注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许君赫忍不住想要贴近,做出更多,更亲昵的行为。
许君赫捻着她耳朵尖上的余温,收回了手?,问:“那些香囊,你?打算多少?钱卖给你?那便宜兄长?”
邵生先前教纪云蘅这样说的时候,是说十两一个,但纪云蘅觉得自己的香囊不值那么贵,于是折了一半,说:“五两银子一个。”
“我出十两买,你?挎包里的那些全?要了。”许君赫说。
纪云蘅瞪圆了眼?睛,惊讶道:“你?要那些香囊干什么?”
“怎么,你?那便宜表兄要得,我就要不得?”许君赫睨她一眼?,眼?瞅着嘴角又要往下沉。
纪云蘅忙道:“当然可以,但是你?不用给我钱,我全?送给你?就是了。”
反正也是一堆破烂。
“不,我就要花钱买。”许君赫不知道跟谁较劲,说:“而且不光是那些,你?今日往后绣的香囊,不管是成还?是不成,我都要了,十两一个,只增不少?。”
她那便宜表兄整天三条两头地给人教书能挣几个银钱,哪有本事跟他竞价。
想用这种愚蠢的方法吸引纪云蘅的注意,企图跟她拉近关系,休想!
纪云蘅诧异地直起身,抬手?往许君赫的额头上摸了摸,疑惑道:“难道这么快就传染给你?了?怎么感觉你?的脑袋像烧糊涂了。”
她的手?相?当灼热,许君赫抬手?捉住,用了些力地攥在?手?里,跟没骨头一样的软绵绵的。
是了,纪云蘅一直都是香香软软的,不光是手?。
许君赫心?念一动,轻声说:“你?看起来累了,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好不好?”
纪云蘅讶然道:“我自己可以走。”
她是风寒,腿还?是正常的。
“我想抱你?。”许君赫说。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呀。”纪云蘅这时候搬出了老古板的说辞。
“你?先前从树上掉下来,落到我怀里,怎么不说授受不亲?”许君赫反驳她。
纪云蘅想说那是意外,不能作数。
许君赫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紧接着又说:“这里就你?我二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哄人做坏事,都是这套说辞,可惜纪云蘅经常上当受骗,并且对许君赫没有任何戒心?。
“是不是让你?抱我去床上,你?就不生气了?”纪云蘅问。
许君赫不说话。
纪云蘅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旧沉默,就妥协似的抬起双手?,“好吧,那让你?抱一下,不要生气了。”
两声轻咳从门处传来,许君赫回头?去看?,隔着几层纱帐,隐约能瞧见施英的身影。
纪云蘅本来已经摆好了要抱的姿态,被这两声轻咳给惊扰了,马上就?把?手缩回去,伸着头?张望。
“小殿下,楚医师让奴才来问句话。”施英隔着纱帐道。
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许君赫走出去,撩开纱帐一瞧,施英的脸上带着笑意?,藏着些许揶揄,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他与纪云蘅的话。
许君赫微微皱眉,想解释说他是见纪云蘅烧得?满脸通红,这才想要帮她一把?。
不过这搂搂抱抱到底还是超出了寻常的亲昵,更何况施英并未问什?么,主动开口便?显得?他心虚。
“什?么事?”许君赫面无表情地问。
“楚医师配好了药,让奴才问问是给装起来,还是现在就?熬煮了。”施英道。
这种废话也特地跑一趟来问他?
许君赫的不满都要呼之欲出了,“不如将?草药拿来,让纪云蘅干嚼了?”
施英听出这话里带着情绪,笑眯眯地行礼,递上阶梯道:“纪姑娘难得?来找小殿下,却没想到在这里患上风寒,是奴才们招待不周,岂能再让纪姑娘受委屈,奴才这就?亲自去将?药给煮了,时时刻刻盯着。”
许君赫顺着阶梯往下,颔首道:“劳烦施公公了。”
旋即越看?他的笑,越觉得?不顺眼?,又?说:“泠州已进腊月,怕是用不了多少日就?会?下雪,届时大雪封路车马难行,施公公还是尽早动身回京吧。”
施英一听,又?乐了。
一不高兴就?赶他回京城,跟耍小孩子脾气?一样。
打发走了施英之后,许君赫回去一看?,软椅上已经没有纪云蘅了。
他面露疑惑,先去自己的床榻上瞧瞧,发现是空的,而后又?去了偏殿,就?见纪云蘅已经脱了鞋子,老?老?实?实?地躺上了床榻,用厚厚的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她听见许君赫靠近的声音,就?转过头?来看?。
锦被将?她的身体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被高热烧红的脸,墨染的眼?眸晕开了湿意?,显得?水汪汪的。
“偏殿没有点暖炉。”许君赫走到床边,低着头?对她说:“去主殿休息。”
纪云蘅摇了摇头?,“我睡在被子里,不冷。”
许君赫也不勉强,自己找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问她,“你以前也是这样,吹点风就?会?染上风寒?”
纪云蘅见他跟床挨得?很近,产生了一种被陪伴的感觉,因此她虽然身体不大舒服,但心情是很好的。
“我穿得?厚,平日里不会?这样。”纪云蘅说:“可?能是因为山上的风要更冷一些。”
“你没想过好好调理身体吗?”许君赫说着,往前一靠,手肘抵在床边,支着脑袋,低头?跟她说话。
“郎中说,我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需要长时间?坚持休养,若想成效快,就?得?用很名贵珍稀的药材,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钱。”纪云蘅回答道。
许君赫说:“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皇宫里收录了天下的药材,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找出来。”
纪云蘅听后怔然片刻,像是反应很迟钝,摇头?说:“我的身体其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平日里注意?一些就?好,这半年来我生病的次数已经减少很多了。”
她心里像摆着一杆秤,一头?装着她自己,一头?装着别人。
她得?到多少,就?要向别人付出多少,不会?让秤过度倾斜。
许君赫伸手,戳了戳纪云蘅通红的脸颊,“头?疼不疼?”
偏殿没有主殿亮堂,只有床榻边上的一盏落地长灯点着,暖黄色的光芒从许君赫的身后照过来,将?他俊俏的眉眼?拢上一层朦胧。
长发垂下来,落在榻上,与纪云蘅的发挨在一处,莫名亲密。
纪云蘅看?着他,有些走神。
许君赫脾气?不好,这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与人说话,他大多时间?都面无表情,若是让人给惹怒了,神色就?染上几分凶戾。
所以许君赫鲜少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那些柔情仿佛是从双眸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来源于本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疼。”纪云蘅老?实?回答,不过她对自己生病已经很有经验了,接着像是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自己,说:“不过没事,只要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很快就?能好。”
许君赫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随后起身出门,喊来了宫人将?偏殿的暖炉点上,对她道:“若是困了就?先睡,等药好了会?叫你。”
纪云蘅看?着他,觉得?这像是离开前的交代,有些迟缓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许君赫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偏殿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年纪较轻的小太监远远地候在门口,随时等着纪云蘅的吩咐。
她朝门处看?了一眼?,对许君赫的离去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也是一会?儿的事,待风寒渐渐变严重之后,纪云蘅就?昏昏沉沉闭上了眼?,处在一个半睡不睡的阶段。
许君赫回到主殿,先是将?纪云蘅的小挎包搜罗一空,将?里面所有做成的或是未做成的香囊都拿出来。
他倒是认真看?了一下,仿佛能从香囊上那些杂乱的针线里看?到纪云蘅笨拙绣花的模样。她尝试绣了其他东西,但是失败了,最后还是绣花,一些颜色鲜艳但形状奇怪的花。
许君赫觉得?自己买这些是有理由的。
比如纪云蘅的针法是他教的,她将?这些绣得?一塌糊涂的东西卖给别人,倘若哪天说漏了嘴,让别人知道这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岂非连着他一起笑话?
既是从他这里学的东西,被他回收也没有半点不对。
但邵生买这些却是半点理由都没有,他分明就?是对纪云蘅居心叵测。
先以兄妹之称让纪云蘅放松警惕,从而拉近两人的关系,再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算盘。
许君赫想到这便?冷哼一声。
他砸了这破算盘!
他将?所有香囊收好,其后将?程渝传进殿中,询问他调查楚晴女儿一事的进展。
“回殿下,属下先前仔细询问了楚医师关于她女儿的样貌特征,随后在泠州周边的县乡中打听,张贴画像,确实?寻到了一丝线索,只是尚不明确,所以属下不敢下定论。”
许君赫道:“说来听听。”
楚晴的女儿丢失了十二年,这是一段很长的年岁,想要翻过岁月去寻觅当年的往事和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但皇室的力量庞大,遍布天下,只要不怕麻烦,找起来也不算难事。
程渝道:“属下在一个名叫芳儿村的地方找到个老?妪,那老?妪十多年前曾在泠州做活,曾接待过一群操着南庆口音的人,因为是有十数个男子和一些年幼的姑娘组成,所以老?妪当时就?怀有疑心,记忆深刻。”
许君赫问:“南庆是楚医师的故乡?”
程渝道:“正是。在属下的追问下,她拿出了一块木牌,说是当年那伙人中不小心遗落在客栈里的,老?妪本就?怀疑那些人,所以在他们回来找的时候没有归还,本想拿着木牌去报官,最终还是因为害怕放弃,倒是将?木牌留存至今。”
许君赫听后沉吟片刻。
那老?妪当年定然是看?出来那队人马带着的女孩都是拐来的,只是她因为胆怯而没有选择报官,被留下的木牌是她心中难以迈过的,名为良知的槛儿。
程渝将?木牌双手呈上,又?道:“属下调查后得?知,这木牌属于民间?一个名气?很大的镖局——长夜镖局。”
许君赫将?那块老?旧的木牌拿在手中看?,正中央便?刻着“长夜”二字。
“长夜镖局极受民间?富商的青睐,凡是稍微贵重一些的东西,出得?起钱的人都会?首选长夜镖局,属下这两日就?打算动身,去调查当年那队人马。”
“你不必亲自去,让底下的人去就?好。”许君赫将?木牌又?撂给程渝,心知这种名气?很大的镖局多少都有些背后势力,想从里面查消息,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成功,程渝多半也只会?白跑一趟。他接着道:“他们手里还有一批新搜罗来的小孩,还没出泠州,但不知藏在了何处,你去调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