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多说,纪萧笙也能猜出大半,他揽着许君乐肩膀坐下,"帮我剥个茶叶蛋。"
"你要吃?"许君乐抬头,撇嘴,"连狗都不吃。"
还是只土狗,他都喂到嘴边了都不吃。
"嗯,剥的好了奖励你零花钱。"纪萧笙靠着沙发,手指勾许君乐的下巴。
许君乐眼皮一抬,眼底鎏金暗流涌动,想必纪萧笙是怕他买了那么多的茶叶蛋后没钱用。他坐起身,剥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sugar daddy,您请。"
远处的天被光染的一片灰,许君乐站在窗前,小心的往下看,跟做贼似的。
纪萧笙也走过去,学他往窗外看,许君乐觉察到他的动作,立刻将他往后推,下意识压着嗓子,"外面全是你的歌迷!"
纪萧笙也压着嗓子逗他,小声说:"我想他们应该听不到我们说话。"
许君乐咳了一声,恢复音量,"好多女孩为了见你都打扮的可漂亮了……"
他没说完,纪萧笙两只手搭上窗台,将眼前的人禁锢于方寸之内,低下头问:"说实话,今天偷看了多少漂亮女孩了?"
许君乐在意楼下的歌迷,浑身难受的要命,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感觉,恍然大悟,"靠,原来这就是偷情的感觉。"
脸被掐住,纪萧笙完全将他压在玻璃上,"问你呢?今天看了几个漂亮女孩?"
许君乐突然分了个神,想起今天看的视频里的纪萧笙,那种难言的情绪又重新占据他的思维,他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有一个。"
他主动凑过去,"太漂亮了,我都起反应了。"
纪萧笙的脸色慢慢变得古怪,过了一会,他放开许君乐,动作有些迟缓。许君乐看着他,心底的渴望渐渐浮现出原貌——
你必须也要因为我发疯。
被爱就是这样的,许君乐想,人永远得不到满足,朋友不够,喜欢不够,到后来爱也不够,你生命里经历过的所有深刻的,无法控制的时刻,必须!全部!都是因为我!
纪萧笙看了他良久,扯了个笑,“你怎么这样啊。”
语气还有些委屈,许君乐听不得这种语气,立刻就心软了,转念又想,我还想问呢,你怎么这样啊?
他收起那一点失望,又试探,“我都说我起反应了,你就这反应?不想将我关起来?囚禁play什么的,你不想?”
纪萧笙皱眉,“什么play?”
“就是不准我离开,不准我看别人什么的……”
纪萧笙反应过来,“你骗我,没有这个人,对不对?”
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人都有些站不稳,他摇摇头,说:“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
“就算我对别人起了反应??”
“是,就算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别人。”纪萧笙将他从窗边拉过来,“遇见你之前,我决心过梭罗一样的生活,只与森林打交道,我对人感到厌烦,发誓这辈子不再见任何一个人。可遇见你之后,这种想法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他说:“除了你,没有别的森林。”
“我非常清楚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许君乐,在伦敦时我亲眼看见你临走前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公园里的流浪汉。”纪萧笙手放在他的头顶,“这个灵魂太珍贵了,珍贵到霸占它,我会感到良心不安。”
许君乐目瞪口呆,迷惑极了,“你这滤镜究竟有几万米厚啊,太可怕了……”
按纪萧笙这吹法,许君乐感觉自己再不去继承佛陀的衣钵就要登仙了,问题是,他才不要成佛或者登仙,他就是个一心只想谈恋爱的废物啊。
这夸奖吧,还是得接地气一点,纪萧笙这人别的都挺好,就是干什么都特别的夸张,夸张的过头。
他拿出手机,找出上午看的那个视频,递给纪萧笙,“没骗你,真起反应了,纪萧笙,你年轻的时候也太……算了,你自己看,这我他妈不硬才怪。”
纪萧笙犹疑的打开视频,播放了一秒就点了暂停,没眼看。
他将手机塞回许君乐的口袋,“走吧,回家。”
许君乐还有正事儿没办呢,拉住他问:“回家干什么?”
纪萧笙视线往下扫,许君乐感觉又来了,蠢蠢欲动,他都对自己无语了,赶紧转移话题,“昨天那热搜是谁解决的?”
“沈鹤……”纪萧笙看他,“网上又有什么吗?”
“没有。”许君乐拉他坐下,“你给我讲讲这个沈鹤。”
“……你要了解他干什么?”
许君乐看纪萧笙眼神怪异,“呸”了一声,“我警告你,你别想些奇怪的东西来恶心我。”
女孩就算了,男的也要在意,看来纪萧笙今天是真被他吓着了。
许君乐搂住他,“我今天看到好看的女孩也只想你,男的在我眼里压根就不存在,不要这么不安。”
纪萧笙摸他的脸,将他抱紧,“沈鹤是我表弟,算是远房的。”
许君乐想起丘比特大爷的话,喃喃道:“原来你真有别的弟弟啊……”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纪萧笙去开门,跟同事站在门口说话。
听纪萧笙的描述,似乎他跟这表弟关系也并不亲近的样子。
关上门,纪萧笙边走边说:“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你忙你的吧。”许君乐打断他,"我想见见你表弟。"
于是当许君乐走上董事长专用电梯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种复杂心情在他闻到电梯内很熟悉的甜香时,又多了一丝微妙。
很清晰的留香,人应该刚下电梯没多久。
他仔细吸了吸鼻子,问纪萧笙,"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纪萧笙捏他鼻子,"闻到什么了?"
"那……你这表弟,有女朋友了吗?"许君乐问。
"应该有吧,不太清楚,到底怎么了?"
许君乐抬头看他,整个就非常傻白甜的一帅哥。算了,他望着不断向上窜的数字,心中盘算,不能再坐以待毙,要掌握主动权,管他的,先赌一把再说。
电梯直达32层,他们才下电梯,已经有人站在电梯外等着,"纪先生,沈总在等您,这边请。"
不知是许君乐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总觉得空气里参杂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他又使劲吸了吸鼻子,纪萧笙看他俨然就是小狗成了精,笑他:"狗鼻子呢?到底在闻什么?"
比起这有钱人的排场,沈鹤本人看起来倒是很松弛,撸着袖子提了水壶泡茶,见他们来了,赶忙放了水壶,招手,"哥,来了?”
“哟,还有稀客,是叫许君乐对吧?”沈鹤站起来,很热情的样子,“来,坐坐坐,喝茶吗?”
“不了。”纪萧笙按许君乐的肩膀,“我还有事,乐乐说昨晚热搜多亏了你,要当面谢你。”
“跟我还用得着客气?”沈鹤很江湖气的说开了,“我哥的弟弟也是我弟弟,谢什么?”
“你们聊吧。”纪萧笙看向沈鹤,警告,“别乱说话,到时候被小孩打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鹤哈哈大笑了几声,“哪能啊,在你眼皮子底下我也不敢啊。”
纪萧笙走后,沈鹤坐下来,慢慢的饮一杯茶。
他没有再嬉皮笑脸,也没有再装出一副无害的弟弟样,他现在面对的是许君乐,他一点都不着急说话。
一杯茶喝完,沈鹤才抬眼看许君乐,“热搜里那个霸凌秦宇川的工作人员就是你?”
他开玩笑似的,拿许君乐当作消遣,“看不出来啊。”
“站着干什么?”他指着他对面的泛着光泽的沙发,语气轻浮,“坐吧。”
许君乐不是没预料到沈鹤这样的态度,对于他这种人来说,能赏脸跟许君乐说句话全是因为纪萧笙。
纪萧笙的光芒太强大了,折射到许君乐身上也成为一种光环,不至于让人轻视,但现在纪萧笙走了,光环消失,沈鹤根本没把什么许君乐还是刘君乐的放在眼里。
许君乐笔直的站在原地,语气生硬,“我想站着。”
沈鹤点了一根雪茄,将自己陷在沙发里,“坐吧,站着不累?”
许君乐轻蔑的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吧?”
沈鹤愣了愣,有些不耐,“不坐算了,你站着吧。”
这回许君乐偏偏走到沈鹤的对面,坐下了。
对面的人有些诧异,夹着雪茄看他,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问:“你要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许君乐耸肩,“是啊,该谢你的可多了。”
“我想想啊。”他曲着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懒得拐弯抹角,一条一条的数。
“谢你为了点自己那点生意出卖你哥的隐私,白嫖你哥的热度?谢你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巴巴的凑上去给人当帮凶?还是谢你自己都成笑话了,还沾沾自喜昨天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以为自己赢麻了?”
沈鹤是很典型的生意人,不伤害到他的利益,不把他拖下水,他就永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不会不知道昨天的热搜是谁买到那么高的,他只依纪萧笙的话撤热搜,并不想与同行交恶。
甚至纪萧笙的自爆沈鹤都是乐见其成的,这么高的讨论度,连带着他的公司,白嫖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还要我再说吗?”许君乐问,“看你一脸傻逼样,还是先快进到提问环节?”
沈鹤危险地眯了眯眼,“你最好能为你说的话负责。”
“你还是先对你女朋友负责吧。”许君乐瞥他一眼,讽刺地笑了,故意问,“先明确一点,李子晴小姐到底是你的谁?”
“这不关你的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李小姐又不是我的谁,但她在剧组被搭档的男演员性骚扰,被偷拍大尺度的照片视频分享给其他男性,几个人聚在一起谈论她的身体,说些我都说不出来的恶心话……”
“你说的都是真的?”沈鹤打断他。
“陈森,”许君乐说,“他跟李小姐拍大尺度电影网上一搜全都是报道,你总不会不知道,我当着很多人的面骂过他被他记恨了,啊,纪萧笙当时也在场呢,你可以去问他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早上许君乐找了很多金格桑这公司的资料,划到艺人那一栏时,看到了有一个叫李子晴的女演员,一切就都通了,怪不得上次在沈鹤家撞见正与沈鹤拥抱的李子晴时,他觉得那么眼熟。
到晚上来见纪萧笙时在电梯上也正好碰见了李子晴,她的香水味在这里都隐隐闻得到。
虽然沈鹤是个十足的纨绔还跟娱乐圈沾边,估计没多少真心,但许君乐回想他拥抱着人的姿势,他想赌一把,不成功再想其他办法。
许君乐站起身,“该谢的我都谢完了,但愿李小姐这样的佳人托付的不是个畜生窝囊废,否则也太可怜了,沈总,你说是不是?”
第175章 公主哭了
许君乐心情在遭遇二十岁天使之后久违的好转了一些,沈鹤后来还问了他许多问题,大多是关于李子晴的,许君乐都回答了。
他想起那天,在贝克街某栋房子的花园里,陈森拿着手机叼着烟,眼里弥漫着浑浊的欲望,用拇指在屏幕上扫了两下,至今想起这一幕许君乐还是觉得恶心,他后悔没有当时就冲上去将那垃圾狠狠的揍一顿。
许君乐走的时候,沈鹤手中那根雪茄已经烧的很短,他当时想,恶人还得让恶人来磨,狗咬狗的场景就算再过一百年他也是依旧爱看的。
晚饭时许君乐胃口都好了不少,但纪萧笙不让他晚上多吃,他收了许君乐的碗,"你跟沈鹤到底聊了些什么?"
"他说我配不上你,给我一千万,让我赶紧滚。"许君乐说。
"那你没打死他?"
许君乐拿着筷子笑的东倒西歪。
他感觉纪萧笙是真的很信任他,相信他能自己解决很多的问题。
晚上也不能出去散步,两人就对着电视玩switch上的小游戏消食,他们玩什么都觉得有趣,打打闹闹,笑声可以掀翻屋顶。
书房连接着一个大的阳台,许君乐喜欢躺在躺椅上读书,纪萧笙抱着他,跟他读同一页书,但永远跟不上他的阅读速度。
还有音乐,唱片机正在播放一张The doors的专辑,纪萧笙在他头顶跟着哼歌,给许君乐讲这个乐队里他最喜欢的Jim morrison,说他不通乐理,一门乐器都不会,但对旋律有天生的直觉。
纪萧笙给他唱Jim的歌,背诵他的诗,借着那些歌词说情话:let me sleep all night in your soul kitchen,warm my mind near your gentle stove……
(让我整夜安睡在你的灵魂厨房,在你温柔的炉边温暖我的心灵……)
夜风里有柚子花的香味,肥大的月亮爬上城市的天空,照在阳台白花花的一片,许君乐拿着书翻过身,搂住纪萧笙,与他接长长长长长长的吻。
"我想脱衣服。"许君乐说,"我想我的皮肤被月光照射。"
纪萧笙直接上手将他的衣服往上推,含糊的说话,"请快点吧,好人……”
他继续引用Jim morrison:“let's swim to the moon……"
沈鹤做事效率还是很快的,六月初,许君乐就刷到了陈森嫖娼被拘的新闻。陈森被警察带走的视频,许君乐几乎看见一次就点开观看一次,心情舒畅。
许君乐在课间打开论坛,他简直迫不及待的看网友对此事的妙语连珠的锐评,一刷新,发现被顶到最上面的帖子标题俨然是:(重发第12遍!来删啊!越删越发!!)来头不小的捂嘴霸凌者,秦宇川的工作人员身份大起底……
许君乐四肢发麻,他攥了攥手心,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点进去,里面连续几张图片就是他的证件照和学生证,姓名,年龄,籍贯,身高,从小到大的学校甚至高考分数,全部都有……
那些他受到的教育和书本堆砌出来的粉饰全部被剥除,一个叫许君乐的人被丢在了日光下。不会说话的,无法反抗的,没有思想的,由一个个数字或者数行文字组成的一个人,叫许君乐的人。
神经末梢都变得麻木起来,许君乐不自觉翻到了底,露出了热评:妈耶,孤儿,文科状元,京大,长的还是我喜欢的类型,嘴不了一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苦笑扶额)
许君乐停了手,他退出了页面,日光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消解,他伏在桌上,却完全没有办法停住思考,他又在千方百计的将自己拆解,加固,重新整合,成为一个人的模样。
事物发展就是这样,这种绝对的掌控使许君乐感到恐惧,他的预判一向都是正确的,事实如此,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他希望自己能变得迟钝一点。
一整个下午闷热又漫长,惨白的日光直射大地,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散发出一种腐烂的味道。
许君乐到家时,只觉汗水粘在皮肤上,浑身都是黏稠的,他站在窗前喝水,天气骤然大变,凉爽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吹的许君乐每一个毛孔都舒适了。
乌云密布,天色迅速变暗,一声闷雷“轰隆隆”的炸开,许君乐在乌暗浓密的云层里看见了壮观的闪电,他久久在窗前伫立,近乎失语。
在许君乐各类信息全部被暴露的同时,他的微博账号也迅速被人扒了出来,这个账号从发的第一篇微博到点赞转发,竟全部是与宋优悠有关……
宋优悠和秦宇川同属一个工作室,两人原本没什么交集。现在被扒出霸凌秦宇川的工作人员竟然是宋优悠的粉丝,这下秦宇川的粉丝们炸了锅,更加确信自己哥哥被穿了小鞋。
群情激愤。
一时间许君乐的微博评论区全部被正发疯的秦宇川粉丝占领。
广场上什么抢资源的,给宋优悠造黄谣的更是乌烟瘴气。
他们还创建了话题,要求京大校方给出针对此品行不端的学生的处理意见,言辞恳切,苦口婆心,称被无数国人奉为理想之地的大学不能被一颗老鼠屎毁了……
学校官方微博账号发的日常,平日里只有寥寥几条回复,此刻被齐刷刷的被刷了数欠条词条,要求校方开除许君乐。
许君乐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屏幕反复熄了又亮起来,许多人在给他打电话,同学,朋友,没有断过。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冰凉的雨水砸到窗户上,也让许君乐的脸沾上雨丝。
没过多久,远处天际有阳光显现,许君乐记得他在书上看过有哪个国家的民间把这种出太阳又下雨的天气称为“公主哭了”,据说雨点映着阳光很像大滴的泪珠。
确实很形象。
许君乐朝窗外伸出手,脸上浮出笑容来,虽然没见过,但他想,如果纪萧笙哭起来,应该也是这样美好的。
第176章 无所谓
等接到陈子明电话时,天色已经变暗了,雨水规律的打着窗,祥和的白噪音催生出一种幸福感,令人无端预感晚上应该会有一夜好眠。
许君乐拿着手机看向窗外,在地下室时他总是害怕下雨,以前也讨厌,下雨天天色很暗,孤儿院开灯开的晚,熄灯又熄的早,导致他从下午开始就读不了书,一整个晚上听着雨声度秒如年,觉得夜晚漫长的可怕。
他在纪萧笙漂亮的房子里,在这扇窗户边,吹过风,看了日落,如今完整的看了一场雷阵雨,大自然的瑰丽让他感到心惊,感到美。
仿佛借由纪萧笙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吓死我了。”陈子明在电话里咋呼,“我还怕你想不开嘎了……”
许君乐问:“怎么了?”
“网上到处都是你的信息,你明天还来上课吗?”
“上啊,为什么不上?不是还没退学吗?我交了钱的。”
陈子明啧啧几声,“你牛逼……没事就行,晚上准备干啥?上游戏吗?”
许君乐看了看时间,“再说吧,在等人。”
“谁啊?”
“纪萧笙啊,我跟他住一起。”
陈子明:……
他心情复杂,“是啊,咱祖国的兄弟姐妹都是一家嘛,现在纪萧笙回国了,咱们都住中华家,也算住一起了,没毛病。”
许君乐无语,什么玩意儿?
陈子明已经转移话题,“明天上午什么课来着,我等你一起吧。”
许君乐原本嫌弃这种一起等人上下课的小学生行为,电话里陈子明已经开始规划明天的早餐了,许君乐咽下了拒绝的话,耐着性子听他叨叨了半天。
一夜雨过后的清晨还没恢复元气,雨雾弥漫,软绵绵的。
陈子明在路边站着,哈欠连天,塞给许君乐一杯豆浆,“凑合吃吧,实在爬不起来。”
他一只手搭许君乐的肩膀,困意也阻挡不了那副贱兮兮的嘴脸,“那你昨天等到纪萧笙了吗?”
许君乐点头。
不止等到了,他还摸到了,抱到了,亲到了。
纪萧笙还说周末要带他去打网球,虽然这项活动被许君乐严辞拒绝了,但以纪萧笙的性格,这破网球许君乐这周末是非打不可了。
唉,许君乐叹气,“纪萧笙有时候挺烦人的。”
“是吧?”陈子明一脸“我兄弟没救了”的表情,“为什么他有这么多梦男梦女啊,是挺烦人的。”
许君乐瞥他一眼,又想,这点确实也挺烦人。
“欸,他不是那个叫许君乐的?”
“谁?”
“就论坛里霸凌……”
许君乐一路都听到这样的议论声,很小声,还有那些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眼神,甚至有人直接拿了手机对准他……
他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和平时一样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陈子明原本没睡醒,搭着他的肩,不清醒的意识被一声“咔嚓”的拍照声召回,他看周围不停看过来的眼神,突然把许君乐往自己这边一搂,笑着大声吆喝:“我说你们别把眼睛瞟成斜视了,都看过来,没错,网上那个装逼的街溜子就是他,叫许君乐的。”
“哎呀,就那文科状元,但你们一抓一个状元,肯定不稀罕。所以你们是稀罕给装逼犯拍照吗?来来来,给摆个什么姿势?”
许君乐被陈子明的这番操作惊呆了,他不可置信的看了陈子明半晌,被陈子明一巴掌推走,“拍照呢,儿子我跟你说,这可是你最红的时刻了,好好珍惜吧。”
也不知是太魔幻了还是怎么,许君乐无语到最后笑起来,晨曦透过薄雾洒在少年的笑颜上,过分青春,过分年轻,过分好看。
大学氛围一向自由宽松,不认识许君乐的暗自讨论几句,认识的当着他的面调侃几句,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这群人各有各的目标,没有人会在别人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到午休时,许君乐收到了辅导员的微信,他上大学以来就没跟辅导员有过任何交流,这次不用想也知道,是校方要找他谈话了。
他根据辅导员给的地址,迷了两趟路才敲对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桌前抽烟,是去年找过他的陈教授。
“来了,”陈教授朝他点头,“进来。”
许君乐疑惑,“不是方老师找我……”
“我没你联系方式,也懒得动,只好拜托她了。”教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许君乐坐下,教授靠在椅子上,“一到下雨天我就腿疼,这都是年轻时不好好保养的缘故。”
这种寒暄让许君乐有些厌烦,他直接问:“我是不是要被开除了?”
教授看向他,“如果是呢?”
“是就是,你直接说就行,我无所谓。”
“无所谓?”教授重复他的话,“对你来说,什么有所谓?”
许君乐没回答,耸了耸肩,桀骜不驯的样子。
教授笑笑,“学校不会随便开除一个学生。”
“那您找我来干什么?”
“我们的生活随时都在产生变数,有句话说,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过去,都可以成为一个英雄的历史,也可能变成一个罪犯的历史。”
教授抽了最后一口烟,“你呢?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将来回想起来,你希望它是一个怎样的历史?”
许君乐没有办法回答也不想回答,他从来不去想什么将来。
“我猜你想的是,英雄,罪犯,对你来说没有区别,都是毫无任何价值的,是不是?”
许君乐抬眼看他,“您不会是要跟我讲存在主义那一套吧。”
“你真的很聪明。”教授灭了烟,“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只好倚老卖老,告诉你一个人如果要生活,风湿很难受,名誉被伤害很难受,这些都是不健康的。”
“撇开其他,我一向希望你们都去争做一个健康的人。”
许君乐摇了摇头。
“连烟也不抽?”教授说道,“同学,你不该在做判断时把好坏全部混合在一起,你不想接受一个所有人都公认的标准答案,就应该用你的思想,用学术去担负你自己的责任……”
“首先对自己负责,然后对社会负责。”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会有一个答案出现,而且是属于你自己的。”
许君乐的视线从桌上缓缓移动至他面前这个教授的脸上,烟雾缭绕,他仍然靠在椅子上,泰然自若,他浑身萦绕着一种用学识培养起来的强大自信,并不令许君乐感到反感。
就算是他身处的这所大学,他也见过不少半瓶水晃荡,几首古诗都背不全也敢自称教授的文化骗子。也见过光会吊书袋,借前人的肩膀东拼西凑也掩饰不了自身贫瘠的可怜人。
他早就对什么名校什么教授祛魅的彻底。
但同时许君乐也见过许多像陈教授这样的人,他们或许有自身的局限,但会令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敬重。
手机响,许君乐还没动,教授就笑笑,说:“去吧。”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划了接听,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哥哥,怯生生的。
许君乐顿了脚步,“小可?”
“哥,你现在在学校吗?”
“在啊……”许君乐感觉不对,“你在哪里?”
“我在你学校门口,对不起,哥,这个学校好大啊,人也好多,我不敢靠近……”
许君乐开始往楼下跑,“你一个人吗?”他对着电话喊,“你不要乱跑,离人群远一点,听到了吗?”
他觉得很烦,说不清楚原因,但又担心的不行,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输入密码时又突然愤怒起来。
这家人真的特别容易让他情绪失控。
许君乐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满口叫着自己“哥哥”的小孩了。
她长高了很多,但比起同龄人还是瘦小,眉眼间渐渐可以窥见她母亲的样子。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许君乐,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又不敢说。
他暗自叹气,“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你妈妈呢?”
她努力仰着头,认真的同他讲话,“我最近身体好很多了,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这里的学校吗?”
“嗯。”她使劲点头,“好了,哥,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学校了。”
许君乐皱眉,“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小孩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我看网上有人骂你骂得好难听,就想来看看……”
许君乐感到头痛,片刻后,他放轻了语调,“走吧,我送你回去。”
出租车上,小可很小心的将书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一张试卷,慢慢移到许君乐的手上,那是一张才及格的数学试卷。
许君乐随便看了看她做错的地方,笑了一声,“你也太粗心了,到最后一步了也能算错。”
“老师说题目很难,我考的已经很好了。”
许君乐将试卷折起来,“你们老师说的没错。”
“可我要追上你是不是还差的远?”
他诧异地看了看这个一脸郁闷的小孩,“为什么要追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