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少年—— by芦西安
芦西安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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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乐在食堂门口和陈子明碰面,两人一起往寝室走,陈子明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扯他的衣服,“这一身帅啊,哪买的?”
许君乐手插在口袋,瞥他一眼,“不清楚,但是劝你不要跟我穿同款,为你好。”
陈子明笑嘻嘻的欠揍,“放心,我不跟你一起穿,绝对不艳压你。”又箍着许君乐的肩膀,“晚上踢球吗?”
确实好久没踢球了,许君乐有些心痒,可他昨晚才被按着搞了一晚上,今天能照常上学就不错了,踢哪门子的球啊,他干脆地拒绝:“不了。”
陈子明不爽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收回去,“你这学期怎么回事儿?喊你出来玩你不玩,叫你踢球也叫不动,游戏不上线,图书馆也不去了,上个课连书都不带……”
“不踢球,晚上叫上张盛他们去吃火锅总行吧?”陈子明说,“你再这样我他妈都怀疑你谈恋爱了。”
许君乐听他叨叨完,点头道:“你还真猜对了,我确实在谈恋爱。”
陈子明看他一眼,“行吧,跟兄弟说说你跟谁谈恋爱呢?”
“纪萧笙,你认识吧?”
陈子明停下了脚步。
许君乐说:“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的这个男的是纪萧笙?而且你们还在谈恋爱?”陈子明走到他面前打响指,“来,儿子,看着我。”
许君乐今天真没劲儿跟他吵吵,停下来看他,陈子明认真的说:“你要是和纪萧笙谈恋爱,那我就是秦始皇,怎么着?要给你老祖宗磕一个吗?”
许君乐:……
他们到了寝室门口,陈子明刚开门,正好撞见张盛从上铺爬下来,手里捏着一团很显眼的白色纸巾,太白了,不知为什么白到刺眼,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气氛微妙。
陈子明进了门,经过张盛时拍他肩膀,“少冲点,冲多了对身体不好。”
张盛嗡着鼻子朝他们嚷嚷,“冲个屁,老子感冒了。”
陈子明一脸“我信你个鬼”,皮笑肉不笑的,“行行行,您是特意跑到床上擤鼻涕,许君乐在跟纪萧笙谈恋爱,我是秦始皇,行了吧?都满意了吧?”
“真行啊,你们这一个个的……”陈子明在柜子上找到书丢给许君乐,“晚上一起吃饭。”
许君乐只好给纪萧笙发消息,让他放学后别来了。
一直到第二节课下了,纪萧笙才回复一句好好玩儿。
许君乐盯着手机,这纪萧笙心可真大啊,有他这样的吗?一整天电话都不打一个?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太会吊着人了,还特别会拿捏自己,纪萧笙究竟是什么恋爱小天才。
到晚上和朋友们一起吃饭时,经过陈子明一番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造谣,许君乐已经成功在班级群和同学中失去了姓名,他从许君乐变成了“纪萧笙的对象”……
听着还行,许君乐没怎么反驳,甚至有些开心的截了图。
张盛比他更惨些,任他一个晚上解释了一万遍自己是感冒了,什么“手冲之王”之类的称呼已经刷了屏,群里会画画的甚至为他精心绘制了手工海报……
太损了,太损了,许君乐同情地拍拍张盛的肩膀,“我相信你是真感冒了。”
张盛感动的握他的手,“我也相信你真是纪萧笙的对象,而且绝对不是尿不尽版本。”
同情谁也不要同情这帮人,许君乐想,同时在心里坚定了绝不让纪萧笙曝光的想法。

第161章 “过来”
一群人照常喝的烂醉,许君乐在里面闷的头晕,跑出去站在门口跟逃出来抽烟的张盛聊天。
有个叫周思远的同学估摸着刚从洗手间出来,大老远就朝着许君乐大喊纪萧笙的对象,引得路过的几个小姑娘往他这边望了半天。
许君乐假装没听见,拒绝承认这丢脸玩意儿是他同学。
他的好同学踉跄着过来扒着他的胳膊,大着舌头问:"弟,你老公还健在吗?要是还活着的话,帮我催一下四专呗,现在都没什么能听的歌。"
老……啥?……公?许君乐大惊,什么鬼啊?!
这人垂着眼睛,使劲儿拍他,"我弟这么年轻,可别守寡啊……"
许君乐瞪他,拳头都硬了,张盛在旁边拱火,"他的意思是说你是下面的诶,这不是侮辱人么?要我我可忍不了……"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人突然蹦起来捶了许君乐一拳,“其实我也好喜欢纪萧笙啊,他是我的性幻想对象……”
然后这人开始深情并茂的给许君乐描述自己如何想睡纪萧笙,或者被纪萧笙怎样怎样,整个人滑坐在地上哭着喊着表示要为爱当三,希望许君乐做好准备,最后干脆躺在地上唱“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要不是张盛拦着,许君乐是铁了心的要把这货塞进路边垃圾桶的。
一顿饭吵吵闹闹的散了场,许君乐原本打算今晚回自己的地下室,可走着走着却发现是去纪萧笙家的路。
电动车慢悠悠的移动,汽车飞驰而过,一男一女各靠着树站着,望向不同的方向,女孩牵着一只狗,那狗摇头晃脑的,突然叫了一声。
熙熙攘攘的万物中,他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在城市里,对这种宇宙性的孤独感到恐惧,酒精,烟卷,远远不及皮肤贴着皮肤的那一个瞬间……
许君乐将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在夜晚的街头小跑起来。
要快些回去,去拥抱他的爱人,并对他说我爱你。
他要去赞美最初发明这三个字的人,当他说出它们的时候,他超越了时间,与一切正在爱中的人同频。多好啊,我们如此崇拜爱。
人类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他们会说我爱你。
没多久,许君乐就意识到不管怎样,他今天都应该去打个车。
就这么点路,走的他居然觉得累。他抬起头,愣了愣,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渐渐的笑起来,他知道纪萧笙也一定看见了他。
他立刻恢复了活力,连蹦带跳的往前走。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许君乐不好做什么,只问,“你也刚回来吗?这也太巧了。”
纪萧笙帮他拎书包,“我下来碰碰运气,结果出来就看见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许君乐说着,语气带了点质问,“你今天一整天,从头到尾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你不是在学校吗?打什么电话?”
许君乐跟上他的步伐,“可我晚上不在……”
纪萧笙好笑地抓他头发,“晚上你不是和你同学在一起玩吗?”
什么狗屁同学,我同学他妈的想睡你呢,许君乐冷笑了两声。
他们进了电梯,纪萧笙才弯腰看他,视线与他齐平,“生气了?”
许君乐不承认,“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纪萧笙直起身,“你在学校我很放心,还有你的朋友,我不想打扰你们。”他说,“我希望……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喜欢你。”
许君乐寻找到他的手,嵌入指缝,十指紧握,“知道了。”
纪萧笙捏他的脸,“说说看,今天玩什么了?”
说起这个许君乐话匣子就开了,一张嘴巴巴的跟纪萧笙讲今天的趣事。
纪萧笙打开门,惊讶地问:“所以你就这么直接坦白了?”
“嗯,可是他们都不信……”
许君乐将微信群里的截图给他看,“于是我在群里的称呼变成了变成了这个……”
纪萧笙接了手机,看图上整齐划一的@纪萧笙的对象,笑起来,“你的朋友们也都很有趣。”
“下次我对象替我请他们吃饭吧。”纪萧笙走到一间房门前,打开门,笑着对许君乐说:“过来。”
许君乐觉得这场景该死的似曾相识,他想起了那个发光的巴斯光年,纪萧笙不会又给他弄了一屋玩具吧。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纪萧笙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推进房,“这间书房收拾好了,你以后就可以在这里学习……”
学习,学……
许君乐眼前一黑,这他妈的还不如一屋玩具!!
“我让人做了隔音,所以应该很安静……”纪萧笙将他按到那张造型很夸张的椅子上,打开桌上的显示屏,“你看它配不配做你的电脑?”
许君乐怀疑纪萧笙对他们学霸有什么误解,特别像他这种类型的,他并不需要一整个房间用来……学习。
纪萧笙的手机响,他低头亲许君乐的脸,“我接个电话,你自己玩会。”
许君乐觉得自己心情很复杂,他呆坐了一会,听见纪萧笙叫他。
客厅里,纪萧笙站在沙发前,拿着遥控器对电视按了暂停。
“你过来。”
又来了,许君乐现在都害怕他说这句话。
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听纪萧笙说:“张医生让你别天天坐着,每天得跟着这视频做两遍……”
许君乐看着电视上偌大的花字:拯救你的颈椎,一起探索无伤害的颈椎康复姿势……
他服了,彻底服气,纪萧笙怎么可以做到每一个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不是他说,纪萧笙这一系列行为放在哪里都是相当炸裂的。
他问,“你不会让我跟着做这些动作吧?”
“对啊,做这个对你的颈椎有好处。”
许君乐绝望了,“所以我他妈的还没跟你探索姓爱姿势,就先探索上颈椎康复姿势了?”

纪萧笙听完许君乐这话,抖着肩倒在沙发上笑了好久。
许君乐总算从这颈椎康复动作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陡然意识到他成长到这个年纪,已经很难拥有和正常家庭长大的人一样的生命价值观了。
他读书读到这个程度,靠的只是无聊,他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或者理想,四岁的时候,别人扔给他一本新华字典他就开始认字读书思考了,他想如果当时别人扔过来的是一把刀呢?
健康也是,他从小就肆无忌惮的挥霍健康,要在这具肉身上留下无穷尽的病痛,最后痛快的去见上帝。
他从来没有一间专门用来学习的房间,或者一套免于病痛的康复动作,因此当纪萧笙这样对待他时,他心里会产生这样大的别扭感与抗拒感。
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绵长的,温情的,有保证与质量的,不急不缓的生命体验。
可纪萧笙一直在告诉他,他们会有以后,会有很长的年岁要一起度过,所以要去学习,要保持健康,以及要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许君乐意识到,要爱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是很难的,因为他下意识的拒绝一切正常的东西。
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纪萧笙走过来拥抱他,声音里仍然带着未尽的笑意,“天啊,你简直太可爱了。”
和纪萧笙拥有这样的日常生活是一种奇迹。
“电脑真的很好用。”许君乐说,“谢谢你。”
纪萧笙吻他,低声道:“我决心一定要送你一台非常快的电脑,是我该谢谢你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原本只是亲一下,许君乐仰起头回应他,逐渐情动,让这个吻愈发的认真起来。很快,不知是谁碰到了遥控器,电视上颈椎病康复动作的视频开始播放……
拥吻在这种诡异的欢快前奏中停止。
纪萧笙想起他刚才关于姿势的话,又想笑了,逗他,“真不跟着一起做?”
“我才20岁,就算要跟着视频做什么也不会做什么康复运动吧?”许君乐捡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纪萧笙装听不懂,“那你要跟着视频做什么?”
“做菜,行吗?我要跟着视频做菜!”许君乐没好气,“你信吗?”
纪萧笙抱着他笑的不行,“其实,你让我很惊喜。”他说,“你以前是喜欢女孩的……”
他语气一转,“再加上你的基因……我以为你会需要很长时间。”
“我说过啊,我感到生命的眩晕,快乐里带着痛,这种感觉改变了我,生命里的痛,生命里的乐,让我感到我可以充分燃烧……”
许君乐看着他,“我不想装模作样,故作羞涩的逃避这些,我爱你的时候,我要绝对的真实,拒绝一切虚假。”
纪萧笙问:“真的很痛吗?”
“嗯,很痛。”
纪萧笙开始反思,“那会不会是我……”
许君乐立刻扑上去咬他,“你给我闭嘴,闭嘴!你可是纪萧笙,别说什么技术差这类没品的话!”
纪萧笙笑着躲开,“现在你已经说了……”
两人打闹一会,许君乐是真累了,他靠着纪萧笙说道:“我不怕痛,你就按你的直觉来,别管什么技术,我警告你,你千万别用什么技术来上我……”
一番话说的纪萧笙心痒,可听许君乐声音也知晓这小孩想必是很累了,他摸了一把肩膀上的脑袋,“我给你放水,去泡澡……”
许君乐原本整个人放空,又听纪萧笙说:“你晚上没作业写吗?”
吓得他立刻闭上眼睛,打算装死装到明天早上。
他最后真的睡过去了,可能太累了,也可能写作业太可怕了,许君乐直睡到第二天天大亮才醒。
纪萧笙告诉他,昨晚帮他洗澡时不小心让他的脑袋磕到了浴缸,就这样他都没醒……
“不会撞傻了吧?”纪萧笙说。
许君乐看着他,“那个,一加一等于几来着……”
纪萧笙亲他的脑袋,“看来没傻。”
早上是专业课,有几个同学看见他,立刻憋着笑着跟他打招呼,“呦…这不是纪萧笙对象吗?早啊,看我们弟弟这样儿,异地恋很辛苦吧。”
许君乐早已麻木,“还行吧,也就一大早打飞的回来上课的水平……”
中途下课,蒋晴隔了老远拉他出去,兴奋地问:“真的是纪萧笙,对不对?”
许君乐点头。
蒋晴捂住嘴,眼里都是震惊。
许君乐说:“你还见过他,上学期足球赛,记得吗?有人让你带东西给中锋……”
蒋晴没等他说完,再也抑制不住的尖叫了五六秒,“所以他说的中锋是你?”
“卧槽!”她连续几声卧槽,“他真人也太帅了,我收回之前所有骂他的话。”
“其实他跟普通男的没什么区别……”许君乐说。
蒋晴瞪他,“是是是,你跟猪也没差别……”
“我昨晚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会突然提到纪萧笙这人呢?”蒋晴说,“给我这好奇的一夜没睡。”
“祝福你们。”她说,“我实在太高兴了,书呆子,去开展一段关系吧,我觉得你太需要了。”
这时许君乐的手机响,蒋晴眼里都有泪意,“你接吧。”
许君乐目送她进了教室,低头看手机,是曾明的电话。
“小许?我看你这两天没回来,有什么事吗?”曾明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许君乐看远方的天空,心想,还是有许多人记挂他,“在学校呢,能有什么事?”
“有事一定要说,你住我这儿,别不好意思。”
许君乐“嗯”了一声,让他放心。
“听店里的人说,昨天有个女人来找你……”
“女人?”
曾明似乎在抽烟,“嗯,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
四五十岁?许君乐心里只想到了一个人,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浮上心头,除了找他要钱,他猜不出她能找自己干什么。
“她留了个号码,说请你务必给她回个电话。”
留了号码?
许君乐又没底了,那人不会给他留号码的,他们一家都有许君乐的联系方式。
四五十岁的女人,会是谁呢?

挂了线,许君乐看着手机熄了屏,屏幕上映出他一半怔忡的脸。
他认识的这个年龄段的女人都是在老家,根本不可能不远万里的出现在这里,而且就算是真的来了,也不可能去昨日咖啡馆找他。
这个人他大概率不认识,但能知道他住在哪里,应该是调查过他。
难道是什么来寻仇的人?
许君乐想,他最近除了和纪萧笙谈恋爱什么也没干,或许是和纪萧笙有关的人……
他站在走廊上思忖了半晌,最后,脑子里浮现一丝细若游丝的念头,会不会,会不会是……
仿佛前面所有心不在焉的猜测都是为了给这个念头做铺垫。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像是一个希望一样,还没来得及展开,下一秒,他就主动掩埋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为什么会仍然对一个抛弃他的人心存希望?许君乐不明白,二十年了,该想的不该想的他都想明白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一个人对什么东西的希望可以存活二十年?
他现在越发觉得,一个孩子如果痛苦,那就是在替父母受苦,如果自杀,那就是在替父母去死……
父母强加给孩子的东西,远比神给予人类的更加无理,这是世间最残酷的暴力。
他望着天际很轻的叹了口气。
许君乐回了教室,为了缓解心中的情绪,他强迫自己进入到课本里,与那些拥有最聪明的脑袋的哲学家们思考同样的问题。
一天的课结束,许君乐决定回自己的地下室一趟,他要去拿书,他已经连续两天上课没带书了。
他还想知道那个来找自己的女人究竟是谁。
天气热起来,他给纪萧笙发了信息,抱着被蹂躏的乱七八糟的外套和书包走出校门。
晚饭时间,咖啡馆居然没什么人,看来生意惨淡。
只有刘思喜趴在桌子上做英语的句型变化题,眉头锁的很死,看见许君乐都没什么心情打招呼。
他找吧台小哥要那女人留的号码,顺便聊了下近况。
远哥问他最近怎么总不见人,许君乐开玩笑的语气:“忙着谈恋爱呢。”
他走到店门口,点了根烟,磨磨蹭蹭的抽了一半,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许君乐连你好都省略了,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很平,“我是许君乐,听说你找我?”
“是,你现在有时间吗?”电话里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也不带什么感情。
许君乐蹲下来,看花圃里几瓣凋零的花瓣。
“我在昨日咖啡馆。”
那边有十秒的停顿,“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被挂断。
许君乐可以确认了,这是来寻仇的。
他将最后一口烟抽完,转身进了店里。
许君乐坐在刘思喜对面,给她讲了一个小时的陈述句怎么变疑问句,刘思喜手里搓着橡皮,掉了一卷子的橡皮渣。
“你得先找动词。”许君乐提醒。
门丁零当啷的响起,有人走进来,十足的气势,“许君乐?谁是许君乐?”
许君乐站起来,“这里。”
女人转了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径直走过去,抓起旁边桌上的烟灰缸,抬手就往许君乐扔过去……
她离得有些远,却砸的很准,带着一种非常明确的憎恶。
许君乐下意识的闪了一下,那飞速砸向他的烟灰缸擦过他的额角,掉在地上,一顿闷响。
他抬手摸了一下额头,坐在他对面的刘思喜已经站起来,朝女人扔橡皮,大喊:“你是哪里来的丑大妈?你就是故意扔我哥的吧?我跟你拼了!”
许君乐立刻拉住她,刘思喜跟个被惹怒的小兽一样,挣扎着要往前冲。
遗传真神奇,这小姑娘,脾气跟他妈一个样。
那边,吧台小哥已经拦住女人,不知在说什么。
“远哥。”他喊了一声,等他走近,“把这丫头带到里面写作业,然后给刘导打电话。”
“行,你没事吧?”
许君乐摇头。
刘思喜气的脸都涨红了,“什么没事?你拿个烟灰缸砸一下那个老丑八怪不就知道了……”
小哥拿了刘思喜的书包,拖住人,“有监控呢,她再动手你就报警,我先解决这小炮仗。”
女人与他们错着身朝许君乐走来,许君乐确认自己没见过她。她身材瘦小,衣着得体,脸上带着一种很古板的神情,这让许君乐觉得连她的愤怒都很程序化。
许君乐长久的沉默,他并不打算说第一句话。
“就是你给我爱人打电话,跟他说我儿子是同性恋?”她终于开了口。
原来是黎焕的母亲,许君乐坐下来,看着她,“是我,怎么了?”
女人瞳孔猛地一缩,她抓起桌上的杯子,似乎想再次砸向许君乐,她胸口几次起伏,紧紧抓着杯壁,眼色冷历,“我们家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样造我儿子的谣,我爱人那天就被气得进了医院。”
“造谣?”许君乐笑了,“黎焕是这样跟你说的?”
“他不用跟我说什么。”她眼里的冷戾被一丝骄傲取代,“我儿子从小就受最好的教育,在我的保护下长大,他生性单纯善良,确实不知人性险恶,我也不知他上了大学竟会遇见你这种人!”
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无条件的袒护,许君乐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在这位母亲眼里她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许君乐总会在这样的母亲面前变得很渺小。
上初中时有个同学污蔑他偷东西,许君乐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懒得说,上前就给了那同学两耳光,“啪啪”的两声脆响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敢说话。
可当许君乐在班主任办公室看见那位同学躲在他母亲怀里得意的眼神,听着那位母亲指着他鼻子骂那些侮辱他的话,却想,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至少,这些母亲没有抛弃自己的孩子,而且永远盲目的维护他们。
这次许君乐满心的嘲讽之词也说不出来了,他拿了手机,点开一个音频,那是在曼城时黎焕偷了陈子明手机给他打电话,他录下来的通话录音。
录音播放结束。
店里连音乐都停止了播放,很安静。
许君乐收起手机,起身往外走,经过这位耸了肩,变得更瘦小的母亲,他很小声的说:“我很抱歉。”

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会产生误解,误解产生幻想,幻想产生美。
许君乐为自己打破了这位母亲的美好幻想而感到抱歉。
他经历过这种时刻,那种自以为是的强烈情感,到最后被打破后,在他身上只引起某种空虚的念头。
但其实当幻想只是幻想时,它远比真实更美好,也更真实。
“等等。”这位母亲突然叫住他,她扭转着头看向许君乐,脸色发白,一副惊吓未定的样子,“如果他来找你……”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如果他再来找你,请你找个好些的理由拒绝他,别让他太伤心。”
她目光闪躲,“刚才是我太情绪化了,你可以砸我或者打我都行,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也别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拜托你……”
“我们已经在安排他出国,他以后不会再来纠缠你,你放心。”
许君乐像见了鬼一样,迈开腿的第一步竟然有些吃力,他迅速的逃离了,推开门,猛地往前跑了好几步才慢慢停下。
网络上总是充斥着“只有父母才会无条件的爱你”这样的话,许君乐从来不信,因为他根本没见过这种父母,他身边的父母们都虚伪自私,其中最好最好的也会偶尔爱一下自己的孩子,但那是在表现的符合他们期待的前提下。
而黎焕什么都不必付出,他的妈妈在幻想破灭后,面对丑陋的真实——一个同性恋的儿子,一个跟踪,偷窃,威胁,死缠烂打,不体面到了极点的儿子,她明明吓坏了,可她连一分钟的时间都不需要,如同本能的选择继续爱他。
从前看一些文学分析,那些评论家分析一些小说里男主角的动机时,总会信誓旦旦地写什么因为童年母爱的缺失,他也不信,总觉得是那些评论家的杜撰。
许君乐不信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他没有经历过家庭的塑造,他无知的彻底。
如今他见到了,他才发现他以前嫉妒那些同学的,什么零花钱,海洋馆之类的根本什么都不是,真正能让人嫉妒到扭曲,嫉妒到想大声质问上帝“为什么他有,而我没有的”的,只有这种无条件的爱。
我难道有什么不如他的地方?我这么好,这么好,难道我不值得拥有这种爱?凭什么我得听这些侮辱的话?凭什么烟灰缸要砸向我,轻蔑的目光要看向我?我难道不值得更好的对待?
这种心理简直能逼得人发疯,为了争夺这种爱,争夺更好的对待,许君乐能想象得到,人确实能干出任何事。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许君乐没开灯,摸黑走到书桌前拉了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下,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滴掉在玻璃上的水滴,慢慢滑下,体积越变越小,哪怕再小心,也终将坠落,消失。
几声敲门声闷闷的传来,先是两下,然后是三下,不疾不徐。
许君乐几乎跳起来,他认识的人中,只有纪萧笙会这么敲门。
他跑过去开门,陡然闯入眼睛的黄色灯光晃到了,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纪萧笙背着手,站在光里,风度翩翩的立在他的门前。
许君乐立刻忍不住的笑了,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看见这个人就忍不住的雀跃,甚至情不自禁的往前蹦了一步……
他没有消失,水滴落进了一片海里……
纪萧笙似乎在对他说话。
许君乐浑然不觉,他从第一次见纪萧笙就知道,这张脸是会让人失语的,你看着他,你在欣赏美,谁还有精力去分个神去听他说了什么?
“问你呢。”纪萧笙点了一下他的脸,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一片灼热的温度,笑了一声,“怎么不开灯?”
许君乐有些气恼,他想,纪萧笙一定早就发现自己一见他就容易脸红了,太可恶了……
他悠悠转了视线,去摸墙上的开关。
“等等!”纪萧笙抓他的手,脸上带着笑,从背后牵出一根细绳,缠在许君乐的手上,“给你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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