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和超禁欲剑修互换身体了—— by暮沉霜
暮沉霜  发于:2024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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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队伍中动了动,一个方脸修士上前,虽然拱了拱手行礼,面色却是毫无恭敬之色了。
“段师祖,您这话可是毫无根据了,我们可曾真真切切在妖兽身上见过那妖女的一截千机缕,现在说和她无关,谁能信呢?”
千机缕,修真界无人不知,那是白清欢的红绳法宝。
冒头这人面上逐渐浮出意味深长的笑:“莫非师祖真和那妖女有了首尾——”
“妖兽脚上还沾了青霄剑宗的泥呢,如此低级的栽赃你竟也信了?”假仙君冷漠评价:“你有没有尾我不清楚,但我看你栽赃旁人时脑子倒是挺有存在感的,也不像没首的人啊。”
方脸修士当即辩白:“可是那妖兽还逃到了合欢宗附近,若非那姓白的妖女勾结了妖兽,又岂会如此巧合!”
“妖兽长了腿,从寒渊到合欢宗远隔万里,它路过的千百大小宗门都有嫌疑,你居然只盯着白清欢一人攀咬?”
她颇认真地询问:“她手上是拿了根骨头吗?”
“……”方脸剑修听得懵然,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当狗骂了!
“段——”
他气得脸色涨红,失态到险些直呼对方大名。
然而视线赫然对上那张脸时,怒气却被那气势生生压退。
他似乎生来就该是剑修,恰如此时,他身姿挺直,似浓墨染就的眉眼清隽逼人,只站在那儿,便像极一柄半出鞘的冰冷利剑。
“方才你问谁信,那我便告诉你。”
剑修懒掀一下眼皮,泰然自答。
“我信。”
若问我是谁?
你好,在下段惊尘。
已经没时间怀念合欢宗的大长老白清欢了,现在登场的是,青霄剑宗的小祖宗……
不,是整个修真界来头最大的老祖宗,段仙君!

如此冷傲且淡然的姿态!如此凛冽且迫人的气势!
再配合身为仙君该有的高冷淡漠眼神杀,便是那找茬的方脸剑修心中再不敬服,此刻也垂首不语了。
见此情状,白清欢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
合欢宗是青霄剑宗的老对头了,白清欢年轻气盛之时,也没少同如今那几位剑宗长老横眉冷眼交锋。
剑修们大多断情斩爱,他们身上那种每根发丝都在装的究极装逼气质,她能稳稳拿捏九成。
所以,在对段惊尘一无所知的情形下,并不影响她装起来。
假仙君并不露怯,直截了当问。
“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还扛着刚才暴力拆下的门板的李长朝身体一僵。
顶着众师弟师妹求救的眼神,她只得把破了个大洞的门板放到一旁,主动上前,拱手低头回话。
“禀师祖,您将那妖兽诛杀后陷入昏迷,我们几人都不擅医道,探不出缘由。掌门知晓后,便下令让我们返回宗门。”
她在心中默道,只不过云舟年久失修,还没到青霄剑宗呢,就坠毁了。
白清欢颔首,她方才亦是察觉到这具身体似乎受了某种重创,而且观这伤势的古怪,可不像是所谓元婴期的妖兽能弄出来的。
她压下此事,继续好似不经意问:“合欢宗有何异动?”
李长朝愣了一下,“这……我们离去时,合欢宗依旧山门紧闭,想来现在也一切如常。”
“那白清欢呢?”
又从段惊尘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这下李长朝的表情更古怪了。
不对劲,段师祖不对劲!
她忍不住飞快瞥了段惊尘一眼。
却见他脸色苍白,唇色淡淡,冷冽中带着明显的伤后虚弱,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昏死过去。
饶是这般,低声询问的依然是白清欢。
这可不像他们之前听闻的什么“仙君冷拒妖女”的戏码啊!
李长朝心中浮出一万个大不敬的猜测,只是苦于身份,不敢多嘴一句,只能讷讷回答。
“并未听闻任何消息,想来应当仍在闭关。”
白清欢轻颔首,面上仍旧漠然,脑中却是百转千回。
她的身体还在,体内的神魂也不知是段惊尘还是何方邪祟,但只要人还在合欢宗,那就好办了。
初醒来时,她忧心的是被仇家拘了魂换了身。
如今知道这副身体的来历,倒是心安了。
毕竟,段惊尘同白清欢的关系,任凭外面传得如何复杂,实则就同宿泠风和他那素未谋面的道侣一样——
只有“素未谋面”一词是真的。
她印象中甚至不曾见过段惊尘,更不可能在这样小孩身上欠下什么情债了。
好消息:没被仇家夺舍。
坏消息:阴差阳错把对家那位宝贝祖宗夺舍了。
然而白清欢内心却毫无波动。
笑话,她急什么?
反正急了也没用。
俗话说,在哪里摔倒就在哪儿躺平,继续当着这地位超然的假仙君,还能弄清楚那泼自己脏水的妖兽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思定下后,白清欢看向李长朝,却发现后者正目光复杂地打量自己。
她神念微凛。
这群剑修虽莽且愚,但难免会有心思敏锐之辈,眼前这女修似乎就对自己起疑心了。
不可轻敌!
白清欢暗自反省自己,装得越发投入。
李长朝感受着突然锁定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心中更加忐忑了。
糟糕,段师祖好像不满意我刚才的答案啊!
李长朝看了看破烂不堪的云舟,斟酌一番后,小心开口:“段师祖,天寒风急,云舟不慎受损。我们先在北灵城内耽搁两日,顺便寻医修为您疗伤可好?”
还不等白清欢作答,她便略僵硬的干咳一声,低声补充了一句。
“北灵城修士来往频繁,正好探听合欢宗和白清欢的消息。”
白清欢:果然,她很是警觉,已经开始试探自己了。
“可。”
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不多说一个字。
这样的冷淡回应,却让李长朝的表情更复杂了。
果然,段师祖对白清欢很是在意!
李长朝同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低声交代了几句,便尊敬的跟在白清欢身后。
“段师祖请。”
白清欢从善如流走下云舟,带头走在前方。
北灵城位于北灵洲中部,再往北去,便是青霄剑宗了。
仙门脚下,狗都沾了三分仙气,来往的凡人腰板自是挺得笔直。整座城巍然且繁华,和讲究悠闲雅致的东灵城自是大不相同。
白清欢也不是头一次来北灵城,这会儿自是熟门熟路往西走去。
北灵城有修士有凡人,虽不至于泾渭分明,却默守着规矩,修士大多在西坊市交易。
乍一踏进西坊市的地界,空气中浮动的灵力好似都变得活跃了许多。
来往的人身上也都散发着或高或低的修为,大多都是散修,当然,亦有不少遮蔽了气息的强大存在。
一路上,热络的招呼声不断。
“道友买灵器吗?灵器买一得五,买下品灵器送豪华木盒、布袋、挂绳和清洗布!”
“走过路过别错过!上好的符篆只要九十九,满两百减三十,满三百减五十了!”
“道友尝尝新出的丹药,可配送至宗门洞府,百里以内免配送费!”
“……”
在这片热闹的招呼声中,白清欢的步子也逐渐放缓,暗忖北灵城的物价倒是比东灵城的便宜许多,下次该来这儿买法宝。
西坊市的青梧街林立了多家医馆,打的医修宗门招牌各不相同。
最大最醒目的,自然是在医修届声名赫赫的医仙谷的招牌。
远远观望,来往修士大多一脸血腥煞气,却都老实在店外排队等着,无人生事。
白清欢半只脚都快迈入医仙谷的医馆了,余光就看到以李长朝为首的剑修们,熟门熟路拐道进了隔壁的暗巷。
你们剑修还有隐藏的疗伤门路?
似乎是为了让师祖安心,几个年轻的剑修你一言我一语介绍起来。
“段师祖,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北灵城找医修疗伤时,有幸认识的一位医修大师!”
“大师身居陋巷,实则心怀苍生,一出手便赠了我们一瓶高级疗伤丹!”
“免费的!”有人急忙接话补充道。
就连被白清欢鉴定为“很是警觉”的李长朝也跟着点头,认同了师弟师妹们的话。
“大师确是医者仁心,我记得他曾有言,他对灵石没有兴趣,他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他一个月只收了九十一块灵石的成本价,为一个受灾的村子炼丹的时候。”
白清欢心中暗道古怪,怎么感觉这位大师,听着不太对劲?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
也是,剑修好战,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平均每人只剩半条命,乃是医修们最大的衣食父母,认识几位性情高洁的隐世圣手,也是正常。
她是如此想的。
但是当她站在暗巷的这家医馆前时,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店门悬挂的医馆招牌还散发着新漆味道,只是不知为何铺子内却一片空荡,连椅子不曾见得。
剑修们也有些懵然。
“兴许大师又外出云游,去拯救其他村子了。”李长朝皱眉思索后,如是道。
白清欢:哦?
原来你们北灵城的人云游时会把整个铺子都搬空啊?
“可是大师云游也罢了,怎么连个药童都不在,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眼看他们像是认准了这里,白清欢提醒:“出门右转,医仙谷的医馆还开着。”
然而剑修们都顾不上对师祖的敬畏了,打眼望去皆是愁眉苦脸,“医仙谷问诊一次便要五百灵石,恰好这月是闰月,按例会有长老来坐诊,诊金还得翻倍!”
“医仙谷还不给赊账!上次我斗胆报了师父的名字,说记他账上,那个医修居然直接传讯给咱们宗门刑罚堂的长老告状了!”
另一个剑修叹息:“我们上月凑灵石换了知己身份牌,现在怕是再凑不齐如此高昂的诊金了。”
白清欢捕捉到又一个陌生的字眼。
“知己身份牌又是什么?”
李长朝已经懂事递上一个劣质的岫玉牌子,却见上面龙飞凤舞一行潦草刻字——
“人生难得一知己”
李长朝:“当日大师赠丹,不愿意收我们灵石,只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们即是同他有缘,那么他就只讲缘,不谈钱。”
白清欢:啧。
突然有种越来越不妙的感觉。
李长朝:“所以大师说,日后不收我们诊金,只收我们炼制丹药的成本价。”
白清欢:“……你继续。”
“可惜大师忙着云游济世,无暇看顾医馆,于是就赠了我们这个知己身份牌。只要拿了玉牌来,就证明我们是他的知己,店内丹药一概半价。”
李长朝身旁的师弟再次兴奋补充:“而且还存一万送一万,存两万送两万呢!”
白清欢用怜惜的眼神看着这群小傻子,问:“所以你们一共存了多少?”
师弟微抬下巴,傲然:“我们十人共凑了十万灵石,算起来可以买价值二十万灵石的丹药呢!”
“错了!”
警觉的李长朝纠正术数不好的师弟,异常严谨:“存十万送十万,还半价,算起来能买到市价四十万灵石的丹药!”
白清欢:呵,就你聪明。
看一眼这明显是搬空跑路的医馆,再看一眼还在傻乐的剑修,她终究彻底无言了。
好,好,好得很!
多年没来,你们北灵城的民风真是越发纯朴了。
下回买法宝还是回东灵城吧。
不过,这具身体的伤确实不能耽搁了。
眼下情况不明,若身躯损毁,她也不能确保自己的神魂是否会安好。
在来医馆的路上,白清欢已默默于丹田运转了两周天灵力,倒也熟悉了段惊尘的灵力运行路径。
她动作自然地解下别在腰侧的芥子囊。
段惊尘自己受的伤,当然要用他的灵石来治。
身为第一大宗门的天骄,还是盛德仙君的转世,整个修真界地位最超然的存在,段惊尘的身家应该很是丰厚。
而且,虽说白清欢寻不到机会仔细检查这具身体,不过她从这身上的衣物鞋履却也看得出,段惊尘似乎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乎,不像个铺张的性子。
如此的背景,如此的节俭日子,说不定芥子囊一打开能亮得让她睁不开眼!
芥子囊打开。
“……”白清欢的呼吸一滞。
空空如也。
比这家跑路的医馆还空!
白清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在心中无声冷笑。
“段惊尘,检查了你的芥子囊后,我发现你真的很努力,你上半辈子不眠不休省下来的灵石,已经够我下半辈子不吃不喝了。”

好一堆空空如也的剑修脑袋。
似乎是想要为那位大师的高超炼丹术佐证,李长朝递来了一个精致的玉瓶。
“段师祖,这便是大师炼制的高级疗伤丹,这是最后一粒了。”
看一眼段师祖这副重伤未愈的样,她后知后觉解释:“不是不舍得给您吃,是您昏迷得古怪,尚未看过医修,我们不敢轻易给您用丹。”
白清欢并不在意,她打开瓶盖嗅了嗅味道,旋即轻颔首。
“不乱用丹是对的,这是止痛丹,不是疗伤丹。”
李长朝:“啊……?!”
师弟也听懵了,虽说对面站着的人辈分是师祖,但实则年纪比自己还小。
还不到百岁的人,知道个什么呢?
出于对大师的敬仰,师弟忍不住张口维护。
“我上次在南荒被仇家砍了一刀,血喷了半丈高,吞了这样一粒疗伤丹后,又沉睡了十多天,总算保住了这条命。”
嗯好,您说得对。
肯定不是因为感觉不到疼痛,直接失血昏死过去了。
白清欢都快忍不住为其鼓掌了,由衷夸奖:“年轻就是好啊,倒头一睡就是十多天。”
师弟挠挠头,倒有些腼腆的笑了,“啊?是吗?段师祖谬赞了,我也没这么厉害啦。”
白清欢:……
以前她老觉得剑修脑子都不好,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其实剑修根本就没脑子。
“可是这……这确实是高级丹药,上面的灵力也很是精纯。”李长朝澄净的目光中,露出些许挣扎。
修真界门派林立,各宗门自有其独门绝学。
当然,绝学虽不会贵贱,但也分强弱——
好比空空门的那一招“妙手空空”,就真的打不过青霄剑宗的“一剑天倾”。
但绝学不管强弱,都是绝不轻易授外人。
其中以医修最甚,一身艺术只传弟子和道侣,连子女也只择有天资者授艺。
能炼制高级丹药的,哪怕在医仙谷也得是亲传弟子或者执事长老了,若是散修,那更该是散修届地位超然的人物了。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骗他们几个初出山门的小剑修?
“精纯就对了,因为这是出自医仙谷的高级止痛丹,不出意外的话,去那边的医馆问问,还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白清欢将药递还给李长朝。
后者目光恍惚地盯着搬空的医馆,原本的坚信不疑此刻也逐渐松动,眉眼耷拉,神情瞧着很是难过。
白清欢倒也没有落井下石。
想来这群小辈都是自小打青霄剑宗长大的愣头青,没见过修真界坑蒙拐骗的手段也是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疼痛席卷而来,只觉得脑子都跟着身体隐隐作痛了。
又扶着门勉强站定,一边原地运转灵力调息,一边沉声报了几个药材名。
李长朝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说?要我们去买这些药材?”
没猜错的话,这该是一个灵药药方吧?
剑修们虽然时不时去找医修,可无论是丹药还是汤剂,都没有医修会告诉他们的啊!
师祖从哪儿搞来的药方,该不会是自己瞎配的吧?那吃了可是会死人的!
白清欢一眼便看出李长朝在想什么了,淡淡道:“一个医修好友配的方子,吃不死。”
忍着身体越来越明显的昏沉虚弱,叮嘱:“要快,还有,别再贪便宜了,直接去医仙谷的医馆。”
她又从芥子囊中取了一袋灵石出来。
注意看,灵石虽然只有一袋,但是已经占据段惊尘家产的十分之一了。
若这百年间医仙谷涨价没那么离谱,这些灵石应该是够了。
念及剑修这一路展示的超凡智慧,她不得不多问一句:“都记住是哪些药了?”
“还请师祖放心,这十一种药材我全背下来了!”李长朝凛然,拱手:“定不负师祖所望!”
白清欢:“……我刚刚只说了十种药。”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自己产生了此人不好骗过去的错觉的?
“算了。”经历一番调息后,白清欢胸口的刺痛缓了缓,她稳住身形,带头朝外走。
“一道去吧。”
暗巷尽头便是青梧街了。
医仙谷的医馆,又在青梧街的尽头,此刻天色向晚,馆内已悬了灯。
医馆分两边,左问诊右卖药。
人在修真界混,哪有不挨阴招的,故而听闻这月有医仙谷的长老来坐诊,即便诊金翻了倍,仍有不少修士慕名而来。
比起来,卖药的铺子也只卖些寻常灵药材或是丹药,只保证吃了不出事,做不到对症下药。
两间铺子只隔了一扇屏风,屏风后似有人影浮动,不过兴许是布了隔绝气息的灵阵,没有半点声息传来。
白清欢敛眸,收回视线,不再多看一眼,径直去了右边。
才刚站稳,她身后的李长朝便似竹筒倒豆,流利将药名背出。
“……劳烦,将她方才报的所有药都包一份。”
只说药名并不细说每种份量,全笼统要一份,就不怕药方泄露。
店里的药童只是个炼气期的半大小子,倒也机灵,一眼便认出这是青霄剑宗的内门弟子。
他讨好一笑,对着白清欢拱手。
“这位前辈,您要的前面这些药材都常见,不过最后一味'沉水茱萸',我也不曾听闻,兴许是您记错了?”
李长朝茫然,不该啊!
方才她已经按照背剑诀的方法背药名了,怎么也不该记错才是。
白清欢双手笼在袖中,倒是并无任何波澜。
正准备带了便宜徒子徒孙们转道下一家时。就听得远处的屏风后有轻微的椅子挪动声响传出。
那道灵阵,竟是被人主动散去了。
阑珊错落的灯火映照下,颀长的影子起身,不急不缓行走于大片留白写意的山水屏风上,似水墨流淌。
最终,那墨迹行至屏风末端,一道被柔光笼罩的身影步出。
来者是个极年轻的医修,面容极其白净秀气,甚至带了三分青涩,眉间一粒小小红痣,却不见半点轻浮,倒让他更像一丛雨后新竹,悬了滴剔透水珠,青嫩而又挺拔。
而他身着的那身浅蓝色长衫一角,则是绣了一方小小丹炉。
那是医仙谷长老的身份象征。
李长朝和她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虽是乍出山门,无甚大见识,但是两宗素来交好,此人的声名着实太盛,故立刻认出来者身份。
“是宋长老!”
宋兰台,医仙谷默认的下一位谷主。
虽说宋兰台比他们并不算年长太多,不过算起来终究是前辈,众剑修自是恭敬行礼。
宋兰台自然是认出了段惊尘。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有些惊讶,浅若琉璃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些,怔忪片刻后,才缓缓露出温和的笑容。
“原来是段小仙君,好久不见。”
他对着白清欢很是得体的揖手行礼,温润的声音,尤其将“小”字咬重了些。
白清欢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似乎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不冷不热答:“嗯,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时,记得还是近百年前,那时的段小仙君似乎初入青霄剑宗,还是个只到我膝盖的小孩呢。”宋兰台似感慨似喟叹,轻笑道:“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在下了呢。”
白清欢没搭话。
李长朝只当自家师祖天生不爱说话,于是主动上前询问起灵药的事。
宋兰台浅色的唇微微一扬。
“原来诸位想要沉水茱萸吗?必物在百年前确是常见的,不过多生于东灵洲,北灵洲不曾有过。小童年幼无知,没听过也是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白清欢的错觉,宋兰台似乎又刻意把“小”字咬重了些。
“那不知宋长老可能寻到此物?”
宋兰台歉然一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突然问。
“恕在下冒昧,却不知方才诸位说的,可是某个疗伤汤剂所要的灵药?”
还不等答,他又自然而然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这药方……诸位是从何处获知的呢?”
话问的是诸位,然而视线却紧紧停留在白清欢的身上。
李长朝畅快而又骄傲回答:“是段师祖的一位挚交好友所配的方子。”
师祖不愧是盛德仙君转世,想来他的好友也该是某位医修大师,随手配了赠友的方子,也能让医仙谷宋长老侧目。
“挚 交 好 友…”
宋兰台逐字逐句,于唇齿间反复咀嚼那四个字。
只不过定在白清欢脸上的视线,却沉了下去。
白清欢:“……”
她依旧泰然自若,甚至还淡淡问了句:“有吗?若是没有,我们去别处买也可。”
宋兰台盯着眼前这少年仙君,像是没有在听他说什么,缓缓垂眸,温声解释。
“段小仙君是受伤了吗?按说该为段小仙君诊治一番的,奈何在下这儿还有不少伤患等了许久,今日实在不便。”
“无妨。”
白清欢示意李长朝取了旁的药材,准备去下一处医馆。
然而就在她都准备转身的时候,身后却又传来温吞的一句。
“最后一株,便赠给段小仙君了。”
她顿足回头,只看到一株被静置于桌上的沉水茱萸,以及匆匆隐入屏风后的淡青色衣角。
才被所谓大师装好人骗了的李长朝,又是一脸敬佩之色,感慨道。
“宋长老真是一位慷慨的医修啊!”
热心小师弟则是担心起另一件事,“师祖,您那位好友给了您药方,但是教过您如何熬药吗?”
白清欢:“嗯。”
“您那位朋友和宋长老一样,也是位慷慨的医修啊!”
白清欢面不改色,只在心中叹息。
这不巧了吗。
当年传授她医道,教她辨药熬方炼丹的那位医修朋友……
恰好姓宋,名兰台。
医仙谷。
正是夜深,谷内遍是修竹,风过林隙似呜咽声阵阵,分外幽僻。
一处竹屋内,一尊巨大丹鼎笼罩着强大的灵力,一股清苦的丹香氤氲浮动,越发浓郁。
这一炉丹,快要成了。
清瘦矍铄的小老头目露精光,脸上也不由显出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他腰侧悬着的传讯玉简却不断闪烁。
“谁在这时候打扰老子……嗯?兰台?”
发现是小师弟传的讯后,丹圣子心中的怨气顿时消散。
这师弟名为师弟,实则是丹圣子亲手带大的,旁人当然比不得。
他看了看眼看要出炉的丹,又看了看还在闪烁的传讯符,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拿了后者。
“兰台,何事?”
“大师兄。”宋兰台的声音不似往日清润,听着有些喑哑。
丹圣子纳闷:“怎么了?这是炼丹又炸炉了?”
“不是……我只是,心绪浮躁,无人可说。”
此话一出,丹圣子心中一个咯噔。
难道是小师弟修炼出了岔子?!要走火入魔产生心魔了!
当下,他彻底不管那炉已经逐渐传来焦糊味的丹了,转而关心起他那听起来快要碎掉的师弟。
“你说,你和师兄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句话一出,老头子便听到了好一通混乱而又情绪激动的控诉——
“那是她亲手配成的第一个灵药方子,她曾说,那方子除了她,只有我知晓。”
“可是今日,他却说出了一模一样的方子!”
“她竟给他了!”
“他哪里比我好了?”
“我前几日听传言,他带领一群弟子去执行宗门任务去了东灵洲,当时我还在暗笑青霄剑宗奇怪,竟让他这样的身份去做这等无关紧要的任务。现在看来,执行任务是假,他主动去见她才是真。”
“闭关怕是要上百年,她肯见他,却不见我!”
“仙君转世又如何,小小宗门任务竟也会身负重伤,居然还要靠她的方子疗伤,可笑,可笑至极!”
“她当初以我年岁小不懂事拒绝了我,不愿同我结契,说只把我当弟弟,又说不喜欢比她小的。”
“可是他分明比我还小了百岁不止!都是弟弟,凭什么他行,我不行!”
“呵,我怎么可能给她的男人疗伤,平白让自己恶心!”
“……”
语气倒是冷傲,极尽刻薄之能,可情绪却骤然坠落。
宋兰台叹气了,声音复又低哑下来。
“但若他真死了,她怕是要难过,最后我……我还是把药给他了。”
后半句说的,真是委屈至极。
听到这里,丹圣子勉强算是听明白了。
他那两缕被糊烟熏得发黑的白胡子颤了颤,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个人名来。
“你……你今日见到白清欢了?”
时隔多年,再听到这名字,玉简那边的人仍旧沉默。
过了好久,才传来很轻的回答声。
“不曾。”
屋外风竹呜呜,那边也似是哽咽。
“但是,她好像要有新道侣了。”
丹圣子眼睁睁看着报废的这一炉丹,亦带了哽咽,却没责怪师弟,只下意识顺口接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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