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by青花燃
青花燃  发于:2024年05月18日

关灯
护眼

她要看开船。
大船渐渐离岸,缓缓扬起了帆,好像行走在一面巨大的青镜上。
云昭意外发现遇风云人缘极好,随行船员个个都与他十分亲近,得空便凑到他身边搭话。
听了几耳朵,原来这人面冷心热,很能散财。
他自己是真慷慨,乡里乡邻有个急困,他都帮。众人多多少少受过他的恩惠方便。
“温长空搜搜刮刮,遇风云缝缝补补?”云昭乐了,“棺材脸,看不出来啊!”
棺材脸变成了冷若冰霜的棺材脸。
“我小时候,吃百家饭。”
“哦——”云昭点头,“我记得的,你只有一个阿爷,爷俩相依为命。”
他把手腕搭上船舷,望着侧翼流过的水波,低声道:“我五岁时阿爷没了,流浪到临波府,好心的婶婶们收留我,给我饭吃。我天生力气大,长得也快,七岁便跟温叔出海做事。”
他回头往船舱方向望了一眼,“温家妹妹当时两岁,我看着她长大,她跟我最要好。”
他抿住唇,没往下说。
云昭替他补全:“你以为你们将来定会成亲,一起到老。”
她叹了口气,“我也像你一样以为。”
他微愕,偏头看她:“他待你一心一意。你不用以为。”
云昭忽然盯住他,盯了好一会儿。
她眯起双眼,狐疑:“你变了。”
他皱眉:“什么?”
“态度。”云昭敏锐道,“你对我,友好多了。”
遇风云:“……我不曾不友好。”
云昭哼笑:“我不在乎。”
遇风云叹了口气,认命道:“你不像别人那么高高在上。”
尤其在看龙鲸和鲸生的时候,他知道她看懂了。
她本应该是那种人,她却不是。这一点弥足珍贵。
云昭不是很满意:“哦。”
一进船舱,云昭就发现气氛不大好。
紫金炉里燃着薄荷青桔香,熏烟袅袅。隔着烟雾,晏南天沉静地看着她。
“聊什么,这么久。”他问。
“没什么。”
云昭坐到他身边,发现他手腕冰凉,眼神也凉。
她用下巴指了指角落里的温暖暖,问:“你不是来带路的吗?”
温暖暖弱声:“要先去到我阿娘当年被、被人……被人谋害的地方……”
她飞快地瞥了云昭一眼,咬着唇,眼神像小鹿般惊慌。
云昭失笑:“嗤。”
就仗着死无对证,整这些眉眼动作,暗指云昭她娘害人呗。
“哑叔知道怎么走。”温暖暖瑟缩道。
云昭笑:“哦——哑叔当年也在温大嫂船上。”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跟晏南天讲过这档子事。
她拽了拽他衣袖,道:“她娘大肚子的时候,撺唆温长空和原配闹,被人家原配扔海里了!”
晏南天皱眉:“哦?”
温暖暖急眼:“你、你不要凭空诬人清白!继父与阿娘才不是那样,是原来那个死了之后他们才在一起的!”
晏南天只看着云昭:“遇风云告诉你的?”
他脸色很差。
当着旁人的面,云昭不好出卖秋嫂,便只弯着眉眼笑。
风平浪静行了两日,第三日入夜时,伴着轰鸣的雷声,暴风雨忽然便卷了下来。
只片刻之间,海变成了纯黑色。
一幢幢山般的黑影自深暗中浮出,大船忽而被抛起,忽而呜嗡往下砸。
冰冷刺骨的白浪左右飞溅。
甲板上的船员东倒西歪。
这场面,云昭已经有经验了。
她稳住身形,掠到舱外。
风浪没有幻象里面厉害,这艘船也远比温长空的捕鲸船强壮。数盏风灯高悬,船员们站立不稳,拽着帆绳艰难收帆。
“我来!”云昭玩心大发。
她修为虽然一般,但这么多年天材地宝地养着,体内还是有二两真气的。
稳住身形,噔噔几步掠向桅杆,抓着从高处垂下来的帆绳,踏着木桅便一步一纵掠了上去。
登到高处,她回忆着那个人肆意飞扬的身姿,单手挽住巨帆,攥住帆绳,从高处疾掠而下。
她学他笑:“哈哈哈哈——噗咳!”
满嘴都是暴风雨。
幸好姿势足够潇洒。
她循着那人的轨迹,一纵一顿,将风帆自上而下挽成鱼格状。
船身立刻便稳了下来,直迎着风浪,破浪而行。
云昭砰然落地,潇洒抬眸。
周围传来低低的惊呼,所有人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看她操作。此刻才堪堪回过神。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疾步行来。
晏南天衣裳全湿,脸色惨白,握住她的手腕,指骨隐隐发颤。
云昭:“你晕船别乱……”
冰冷的手掌摁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狠狠摁在他湿透的胸口。
他极低的、压抑而温和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太危险了。谁教你的,告诉我。”
她被摁住脑袋,并不知道他已冷冷盯向某处。
唇角含笑,杀意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
遇风云:今日背锅侠。

巨船像剑锋,迎浪、破浪而行。
风灯的昏黄光影在暴风雨中摇晃,晏南天黑氅湿透,肤色更显惨白。
他一只手摁着云昭脑袋,另一只手反手抓握舱门,稳住身形,在她头顶冰凉吐气。
“谁教你的?”晏南天问。
他用疑问句,心下其实已有答案。
她这是第一次乘船出海——还能是谁教她的?
云昭身体微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隐隐有些抗拒挣扎。
她的反应让他唇角的笑容愈加扩大。
他扬起下颌,眸色冰寒。
飞浪在船头溅起,靠在船舷边上的遇风云八风不动——自幼出海的人,不会怕水,更不会晕船。
哪冒出来的杂种,也配教她?
暴雨浇不熄心头愠怒。
晏南天指节微动,杀意炽盛。
云昭被摁在他胸口,满耳朵都能听见他的心脏在错乱跳动。他呼吸很急、很乱,气流深一下浅一下拂过她的发顶。
像是忍无可忍的样子。
他身躯湿透,胸膛冰凉,手指也冰凉。
随着大船破浪,两个人不断地起伏、摇晃。
云昭紧张得要命,双手揪住他腰侧的衣裳,急促道:“你别说话了晏南天!”
晏南天气笑。
居然问都不让问?
摁住她后脑勺的手指隐隐发颤,呼吸更急更乱,他偏侧下脸,缓缓、缓缓将冰冷的薄唇贴近她的耳畔。
长睫湿垂,笑容温存,声线轻喘,“想护……”着谁?
云昭猛一跳,不等他说完,一个激灵推开他,身体迅速后仰。
晏南天被推得猝不及防,他睁大双眼,瞳仁狠颤——那些刺骨的、阴毒的、见得不光的杀意,就这般毫无掩饰地暴露在她面前。
晏南天:“……”
云昭表情惊恐,瞪着他,大声控诉:“我就知道你想吐!敢吐我头上你试试!”
她知道他晕船,先入为主,把“想护”听成了“想吐”。
晏南天:“…………”
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疾疾垂睫,呛咳出声,边咳边笑:“噗哈哈哈哈咳哈!”
是了,他的姑娘,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谁教她技能,她根本不会感激,也不会放在心上,出了风头,她就只顾着自己高兴。
可真是……招人疼。
一路前行,众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虽说身处暴风雨中度日如年,但这“年”也未免太久。
雷云翻涌,黑海咆哮,行驶多时依旧分不清昼夜。
云昭扶着舷,仰头望天,感慨道:“这一坨一坨黑云,好像那么多骷髅头堆在一起!”
遇风云正好从她身后路过:“……”
不会打比方可以不要打。
乌云之间闪电蜿蜒,忽白忽红忽蓝,连接海天一体。
大船颠簸,仿佛碾着骷髅堆前行。
遇风云停住脚步,走到她身边,低低问了句:“她生父,就是你父?”
云昭回眸冷笑:“怎么,想做我家上门女婿?”
她跋扈,但很少这样刻薄——这是被触到了逆鳞。
这么恶心人的一对母女,竟是连着自己血肉的狗皮膏药,想想都让人怄到不行。
遇风云一脸正色:“我绝无可能入赘。”
“噗,这么正经干什么?”云昭笑出声,“说得好像你有机会似的!”
他抿唇转开了头,将双手搭在船舷上。
云昭好心道:“其实我爹娘都不是看中家世的人。我选晏南天,只是因为我喜欢。倘若那私生女非你不嫁,没人会反对的。”
他低沉地笑了声,直言:“可她想要的是你未婚夫。”
云昭微笑:“你说她是不是想找死?”
他沉默片刻,似乎定下了决心:“不用。”
“什么?”
“你不用在意她。”他缓缓转过脸来,眼睛里映着漫天雷电,金灿灿一片,“找到温伯母之后,我会把她带走,离你们远远的,今生再也不见。”
云昭挑眉:“……哦?”
他垂下头来,让她看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坚毅执着的眼睛。
“你我应当是天然盟友。”他微微冷笑,“必要时你会予我方便吧,云昭?”
云昭:“啧。”
原来是个聪明人,真没看出来。
他伸出右手,虚抬在风中。
云昭这几日在船上也学到了不少手势,她笑着伸出右手,“啪”一声与他击掌。
“一言为定,看你本事了。”
电闪雷鸣之中,两只手短暂相握。
云昭发现这人的皮肤硬得近似玄武石,骨骼也有种说不出的奇异,关节好像致密坚硬的铁器。
“咳。”
云昭回头,看见晏南天低头扶着舱门,遥遥冲她笑。
她收回手,摇摇晃晃跑到他面前,偏头:“你怎么出来啦!”
他幽幽地:“该我问你——你怎么还不进来。”
她搀住他臂弯,入手一片滑凉的华贵衣裳。
他轻声控诉:“非得在外面待着?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云昭不解:“晏南天,你以往不这样粘人啊。”
他面无表情:“以往没被狼盯着。”
云昭:“……噗,好好好。”
她嘴上答应得干脆,浅寐了一会儿后,听着外面有动静,忍不住又往外跑。
“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瞭望台上,哑叔挥动双手,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抵达温暖暖她娘当年落水的海域了。
海上风暴仍未停歇,能见度极低,温暖暖一连指了好几个方向,大船来回转悠多时,都没能见着楼兰海市的半片影子。
“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她哭着向晏南天道歉,“阿娘只是告诉我,到了地方我自然就能有感应……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太笨了,对不起……”
遇风云替她说话:“传说中,楼兰海市的出现并无定时,得看缘份。”
晏南天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再找。”
云昭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前后摇晃着一双小腿。
“晏哥哥!”她拖声拖气道,“你不会真觉得能找到吧?什么楼兰海市,什么龙,要我说,全都是装神弄鬼。”
晏南天不必用眼睛看都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他叹息:“海鱼吃腻了,想回去?”
云昭立刻蹦起来:“才不是!”
她一本正经地狡辩,“你看你看,什么怪力乱神,什么恶鬼伤人,我一出马不就真相大白?”
他微挑着眉,懒散道:“那你说说,眼下又是什么官司?”
云昭撇唇:“风月官司,钓鱼官司。”
倘若她没跟来,这一路孤男寡女待在船舱,一个晕船虚弱,一个无微不至,晏南天不得活生生被小火给炖了,染一身茉莉香?
这么一想,忽然意兴阑珊。
“我出去了。”
她径直起身离开。
一出舱,惊奇地发现四周光线明亮了许多。
离开雷暴区了?
举目四望,却不是。
船舷边上围了不少人,发出一阵惊叹。
云昭拨出个位置,挤上前,扶住船舷探头望——整个惊呆。
海水变了。
变得清澈透明,清晰地倒映着天上一团一团的灰云。
无数道金色光纹交错密布在水面,将海水切割成千万片金色鳞状,放眼望去,无边无际,铺展到雷电坠落处。
这番奇景之壮阔、之瑰丽,言语竟是无法描绘万一。
船行在了灰底金鳞之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跃过一片鳞。
又一阵惊呼声传来。
斜前方,一座灰白巨城,凭空浮现海面。
影影绰绰地,能看见无数拱顶、神柱和祭殿。恢弘壮丽,神秘死寂。
“楼兰海市!”
众人神色振奋,就连晏南天也从舱中走了出来,立在侧首,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扣击木船舷。
顺德公公激动到发出鸡鸣:“楼——楼兰海市!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嘎——找到楼兰海市,便能找到——龙!”
晏南天倒是眉眼平静,端着架子,竟还有闲心请了三支香,敬太上。
风停了。
海浪静下来,云昭才发现“金鳞”其实并不十分规整,而是一道道杂乱交错的燃烧裂纹。
晏南天道:“海底火山。”
船竟是行驶在一处巨大的火山口之上,中间只隔了一层看上去极薄极透的海水。
他压了压她肩膀:“少说也有千尺水。不怕。”
云昭心脏猛跳,又是奇,又是骇。
低头是火山口,抬头是海市蜃楼。
大船行驶在仙国与地狱的夹缝之间,满船除去心跳外,竟是静谧无声。
一圈,一圈,又一圈。
楼兰海市就这么明晃晃悬在头顶当空。
分明近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
时不时便有极其沉闷的、摧山断海般的低啸波从船体下方震来,仿佛有星辰在海床下面移动。
整个大海随之闷颤。
有些地方逸出团团火山黑云,像浓雾一般在海底漫开。
倘若爆发,这一船人必死无疑。
渐渐地,众人眉眼间都起了焦灼。
晏南天牵住云昭:“跟我在一起,别乱跑了。”
云昭若有所思。
“我有一个想法,”她把脑袋一点一点,“你上次不是说,爬那个不周山,爬啊爬,忽一霎,天地倒转?”
同理,这个奇奇怪怪的楼兰海市,会不会往水里一直游一直游,便能够“忽一霎,海天倒转”?
晏南天一点就透,垂眸问:“哪一个水性好?”
有人推了推遇风云,他却皱着眉头,没出列自荐。
显然,晏南天也不屑让他办事。
他指了个眉清目秀的护卫,“去探。”
修行人身负真气,水性好的话,潜游半个时辰不在话下。
“我去定个垂锚。”遇风云走向船后。
云昭没玩过锚。
趁晏南天没注意,她悄悄贴着舱壁开溜,追往船尾。既是看锚,也是在前往楼兰海市之前跟遇风云简单碰个头。
晏南天交待了几句,回身,发现人影都没了。
“晏大哥……”温暖暖咬唇告诉他,“她跟着遇大哥走的呢,你别担心。”
云昭还没追上遇风云,变故突然发生。
坚固的船体忽然微微震颤,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船底下穿过。
“呜……嗡……”
没给任何人反应机会,只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剧响,心脏轰然沉向脚底,船在眼前飞了起来。
刹那间,一切仿佛定格。
恐怖的裂响传开,一道横贯船身的裂缝将大船撕成了前后两半。
甲板、船舱、交错断裂,一片片碎木呈锯齿状断开,桨大的木屑四处飞溅,湿味、霉味、木头味冲入鼻腔。
扑过来的风里全是木屑,打在脸上像刀刮。
云昭反应还算快。
她抬手一把挽住帆绳,身体前后一荡,踏着湿滑的木桅攀向高处。
真遇到了火山喷发?
她屏住呼吸,视线投向前船,寻找晏南天。
只见船从正中断成了两截,断裂处呼啸着腾向半空,船首和船尾则嘎吱巨响着往下跌落。
还未找到晏南天,云昭先看见一条巨尾缓缓隐入海中,击起百丈巨浪。
青黑的鳞片,反射着寒冷狰狞的微光。
脊间有一列坚硬骨刺,便是它潜入船下,悍然轰击船身,将其一斩为二。
看不见全貌,只见海水瞬间被搅混,庞大黑影穿梭其间,偶尔寒光闪过,能见一鳞半爪。
云昭心口冰冷,一个字含在喉咙,爆破般吐出:“龙!”
两截断船如山般倾斜,呼啸着,坠向海面之下。
噗通噗通有人落水。
某处传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云昭循声望去,只看见半蓬血花。
龙击沉了船,在水下食人!
云昭紧挽帆绳往上爬,但船沉的速度远比她更快。她分明往上爬,身体却离海面越来越近。
心脏跳得像要撞出胸腔。
视线里忽现一抹黑白分明。
黑的是华贵鹤氅,白的是晏南天苍白的脸色。他站在即将沉没的前船中央。
云昭激动挥手:“我在这儿!”
一个浪头扑过来,淹掉了她的声音。
隔着天堑般的断裂,他望向后船,嗓音嘶哑:“阿昭!阿昭!”
一只柔弱的小手拉住了晏南天的衣袖。
“遇大哥水性极好……”她颤着声,弱弱开口,“她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她,晏大哥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他的眸底闪过一片冷光。
呼啸声、破碎声、沉船声交织如雷,云昭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但她看见晏南天反手抓住了温暖暖。
船沉之前,他带着她跳进水中。
“啊,英雄救美。”
湿冷的帆绳勒进手掌,云昭笑起来,“晏哥哥,你把我丢在这里了。”

危难二选一,晏南天选了别人。
哪怕他再坚持找她一会儿呢?他这么了解她,怎么就想不到她会爬到高处寻他呢?
攥在手中的帆绳湿冷渗水,云昭心口冰凉。
此刻,海面情况一片混乱。
船首和船尾分别向着海底沉落,带起可怕的水势,将溺水之人拖入深海。
海面全是浑浊的漩涡、泡沫和涌浪。
云昭看见一个侍卫踏着浮板,双手将长刀持在身前,真气涌动,刀锋炽红。
“来呀畜生!”
他震声向藏在暗处的敌人宣战。
吼音未落,只见他的踏板之下悄然浮现庞大的黑影,犹如海底山脊。
杀机森然,狰狞无声。
云昭呼吸都停了。
下一霎,海水破开,浮起半片锋锐下颚与带血獠牙。
侍卫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拦腰咬住下半截身体,连人带浮木,瞬间拖入海中。
连挣扎都不曾有。
碎浪沉落,隔着泡沫与血水,云昭隐隐看见了一线森冷的、微泛金光的竖瞳。
只一瞬,这个庞然黑影便彻底消失在乱海之下,不知道潜游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袭击下一个人。
云昭攥着帆布往上爬,五脏六腑冰冷地缩成一团,手抖得剧烈。
她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想象竟有眼前这幕噩梦般的惨景。
两截断船都只剩下撕裂处还翘突在水面之上,海水已灌满舱室,再有几息,便会直通通坠向海底。
天上地下,无路可逃。
“所有人听令——全力护卫殿下——下潜!”
一声蕴足了修为的号令响彻整片海。
场面太乱,晏南天落水之后云昭就没能找到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下的令。
他倒是思路清晰,应对迅捷——在水里没有人是龙的对手,大海茫茫,眼下唯一的生路便是楼兰海市。
呼吸之间,海面上只剩下云昭一个人。
她四下张望,弱小可怜又无助。
残船没入海平面,云昭视线忽然微微一顿。
船体最坚固的是水下部分,浮在吃水线上的甲板船舱等一应设施,更以轻便为主。
方才齿状断裂、屑木飞溅,碎的便是这些地方。
而水下那些坚固的硬木、铆钉、加固铁皮处,断裂损毁却并不严重,比起被切割,倒更像是散架。
没等看清,断船便将她猛地拽入了水下。
“唔!”
云昭用力闭住气,却还是呛水了。
第一次落水没经验,她不知道脚朝下直直坠入水中时,水是会从鼻腔灌进去的——想不呛水,必须刻意往外呼气,或是捏住鼻子。
辛辣苦涩的滋味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想浮出水面吸口气,但身边下降的海水却像一只巨手,紧紧拽住她,拖她往下沉。
身边密密麻麻全是气泡和漩涡,视野极差,根本不知道那条龙潜在哪里,会从哪个方向发起袭击。
海水冰冷刺骨,危机感如芒在背。
“铛嗡——”
水深处荡起金铁相撞的冲击波。
龙去追别人了。
云昭还没来得及庆幸,一股涡潮涌来,她就像是乱流里的一片树叶,被搅得打了几个滚。
头朝下翻滚时,她又一次呛水了。
又狼狈,又委屈,呛得她想发脾气。
正扑腾时,一大片冰冷的精铁甲胄被水流带到她身边,重重擦着胳膊漂过去。
她看见了上面的血迹,那一瞬间,只觉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寒意彻骨。
死亡离她这么近!
待在水里的人,早晚会被龙一个接一个吃掉。
云昭尽力忽略鼻腔和肺腑里火辣辣的刺痛,拼命向下潜游。
寒冷和恐惧如影随形。
光线越来越暗,上下左右都是暗海,没有声音,没有生物,什么也没有。
越往下,越只剩她孤零零一个。
拨动海水的手指惨白颤抖,她其实根本不通水性,别人不知道,晏南天却很清楚。
他明明知道,却扔下她。
海水咸辣,云昭眼睛刺痛,却又不敢闭上。
她渐渐有点憋不住气了,胸膛疼得要炸。
吐出一串气泡时,云昭怔怔想:这世间,真的会有因果报应。
温长空的死相像极了被他猎杀的鲸。
云昭曾把温暖暖按进水里窒息,今日便轮到她自己。
彼时,晏南天站在她身旁,对温暖暖袖手旁观;如今他英雄救美,带着温暖暖走了,把云昭一个人丢在深海,死了也无人知道。
好难受。
身体难受,心也难受。
她大概是回不去了……
“喂喂喂,”耳畔有人说,“恶毒女配伤春悲秋不好吧?”
这个人的嗓音在深海里显得清冽冰寒。
却是明明白白带着笑。
云昭双眼微睁。
是他。大反派。
她性子骄傲,在人前是绝不肯露怯的,尤其是面对这么个敌我难辨的家伙。
她强忍着肺腑欲炸的痛苦,硬生生把即将倒出的最后一口气憋了回去。
余光撇见他的黑色斗篷,她扬起手,朝他漫不经心挥了挥,示意他想多了,她没有伤春悲秋,只是在专心潜游。
她总爱说晏南天端着,其实她自己也很能装。
她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下潜。
他悠然浮在她身侧。海水将他的斗篷荡到身后,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脸色霜白,瞳色极黑,骨相惊绝。
他唇角微挑,那一抹笑很难说是善意还是恶意,大概就像——来看她死。
云昭还不服气了。
她划动双手,一下一下奋力游。
“你这样是活不到楼兰海市的。”他好心提醒,“你只游了……”
他回头望望身后,将一只劲瘦苍白的手伸到她面前,比了个“很小很小”的手势。
“这么多。”
云昭面无表情继续游,心底却知道他说得没有错。
她确实快到极限了。
他凑到她身前,看了看她的脸。
“很少有人绝境不求神佛。哪怕临时烧香,万一就真来个神仙呢。你怎么一点虔诚都没有。”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难怪来的是我。”
云昭想:所以你不是神,不是仙,就是个妖魔鬼怪。
“怎么样,我教你游水?”他好心说。
能活,当然没人想死。
云昭点点头,伸手去揪他斗篷,抓了个空。
他旋身掠到她左侧。
云昭看过许多稀奇古怪的话本子,其中自然有不少发生在水下的香艳故事。
譬如肢体亲密接触,譬如嘴对着嘴渡气……
只见他手一晃,捧出个挺大的东西。
阴暗深海中,骨手般修长的十指相当惹眼。
苍白、坚硬而凌厉,扣着一只大海龟。
云昭:“……”
他献宝似的扬了扬这只四脚扒拉的龟,示意她跟着老师傅学。
大海龟非常配合,扑棱扑棱在她身前游。
云昭懂了,香艳故事果然只属于男主角和女主角,比如晏南天和温暖暖。他现在大约已经给她渡过气了。
云昭盯着用力滑翔的海龟,终于憋不住气,胸口膈肌一颤,呛咳。
海水涌入口中。
然后顺着两侧唇角流走。
凉丝丝滑过口腔,感受十分奇妙。
她忽然发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她轻易就越过了奋力划水的海龟,把它抛在身后。
巨大的影子从她头顶掠过——哗啦啦!
‘龙?是不是龙!’
云昭惊惧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只巨鲸。
它越过她的头顶,洒下一大片密密的水花——哗啦啦!
它落向她侧前方,发出一声强劲深邃的鲸鸣。
云昭感受到它在招呼自己。
她扭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竟是一头小龙鲸。
他用龙鲸幻象教她游。
小龙鲸快乐地鸣叫,穿过海浪,紧紧追随大龙鲸。
虽然小龙鲸跃出了水面,但云昭知道自己仍在海底,不可以吸气。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