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by青花燃
青花燃  发于:2024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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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抿着薄削的唇,脸颊白如寒玉,鬓间微湿,平置于膝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嗯?”她奇怪地问,“晏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他淡定地望向她:“怎么了?”
目光相对,他微微冲她笑。
“哦,”他稍抬了下眉尾,一板一拍地说道,“案发之后,我领命前往鲸落海,查了捕鲸船以及事发海域,未获线索。温长空之女是在官府保护下出事的,凶手同样来无影、去无踪。”
他的嗓音更哑了些,随手取过案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左手拎起壶,又注满了两三杯喝下。
这才放回杯盏,缓缓将杯盖搭成习惯的形状。
“那一日传来消息,温女想到母亲曾向她提过楼兰海市。”晏南天继续说道,“我本欲细问。”
结果还没来及得问,温暖暖就受伤了,当众向他求救,并拿出了云昭父亲的信物。
后面的事云昭都知道。
云昭危险发问:“那现在问完了吗?”
晏南天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道:“问完了,父皇亲自问的,我不曾插手。”
他的眼睛带着笑。
他用眼睛对她说:我可一字未与她交谈。
云昭很满意,像拍小狗那样,抬手拍了拍他平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嗯?手怎么这么凉?”
“风大,没事。”他微微地笑。
角落里的温暖暖眸中带泪,怯怯将视线投向晏南天,一副忧虑的、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昭向来不会关心人,他说没事,她便没心没肺四处玩去了。
一会儿把行天舟上的司南转得呼呼响,一会儿趴在舷边看那些致密运转的机枢,一会儿非要自己动手掌舵。
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精。
玩到一半,云昭忽然察觉不对。
防风纱帐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云昭:“?”
晏南天哪去了?
她狐疑地寻过一圈,终于在行天舟侧尾处发现了他的身影。
不仅有他,还有温暖暖。
两个人靠得挺近,温暖暖一只手怯生生拨弄着头发,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乍然看到这一幕,云昭恍惚觉着自己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已经火冒三丈,另一半异常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晏南天竖起掌。
是个拒止的手势。
温暖暖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后退半步,不必看正脸都知道眼眶又红了。
“是酸枣蜜饯……酸甜可口的……”
晏南天将脸侧向另一边,顺德公公屁颠颠凑近,抬手去接他手中的杯盏。
忽然,他似心有所感。
一回头,正对上云昭冰冷的视线。
“哗啦!”
杯子摔碎在地,给顺德公公吓了好大一跳。
那一瞬间,向来以温润沉稳著称的储君殿下晏南天,竟是身形一晃,下意识想躲。
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硬是强行让自己站着没动。
“……阿昭。”
嗓音更哑了。
云昭冷笑三声,杀气腾腾上前,狠狠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晏!南!天!”
舟尾风大,两个人的衣袖在风中翻飞,碰撞拍打。
晏南天略微将脸侧开,艰难出声:“……我可以解释。你先等等。”
“云姑娘你误会了!”温暖暖勇敢发声,“晏大哥他只是晕……”
晏南天打断:“闭嘴。”
云昭后知后觉:“晏南天你晕船?”
晏南天嘴硬:“没有。”
云昭:“你躲这儿吐?”
晏南天:“说了没有!”
云昭:“吐完了用茶水漱口?”
晏南天艰难发声:“……我、说、没、有。”
云昭:“你觉得丢脸,一直就这么瞒着?”
她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
晏南天恨不能以袖掩面。
可惜袖子被云昭揪住,拽不回来。
“云姑娘!”温暖暖挺直脊背,愤懑地仗义执言,“晏大哥这么难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在笑?上次晏大哥救了我,带我乘行天舟回来,我已发现了他的不适——他待你这般好,你怎就丝毫也不能体贴?方才还硬要他说那么多话,他已经很勉强、很难受了,你就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云昭沉下脸。
她真没看出来他难受。
晏南天乘飞舟一直都是这样,她都已经习惯了。
温暖暖咬唇,低头看着手里那几枚酸甜可口的蜜饯,“我只是,想晏大哥能,稍微好受一点。我没别的心思。真没。”
晏南天苍白着脸,淡淡瞥过一眼。
云昭心下恍然:哦,这就是女主角打败恶毒女配角的秘诀吧,贴心关怀,无微不至,将他冷硬的心肠一点一点焐暖,让他感动,让他沦陷。
“是!”云昭挑眉笑,“晏南天,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不会体贴你!以前是这样,往后也都是这样!这辈子也不会改!你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
他反手捂住她嘴。
他长长喘了几口气,抬起眼,恨恨地盯着她。
“昭啊。”他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恼道,“我要你体贴作什么!若论妥帖周到、知冷知热,那这世间的公公们自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云昭:“……”
晏南天掷地有声:“要找人体贴,那我不如多带些公公!”
云昭:“……”
温暖暖:“……”
顺德公公:“……”
这番说辞,大伙都是服气的。
晏南天牵着云昭,带她走到一旁,挥退左右。
云昭有一点点沮丧。
晏南天晕飞舟,她居然这么久都没发现。
嘴上可以死硬,到底还是有几分难受。
他抬手整理宽袖上被她揪起的褶皱,微掀眼皮瞥她,意味深长地叫她:“小云昭。”
云昭:“嗯?”
晏南天:“大庭广众,凶我也罢了,怎么还动手。”
云昭不服气:“动手怎么了?”
她和他之间,可从来也不讲什么规矩。
晏南天:“天上风大。”
云昭:“风大又怎么了?”
晏南天无声啧了下,目光微虚着,一副很不忍心的样子,竖一根手指,往她小臂上戳了戳。
云昭不解,低头去看。
“……”
天上风大,掀得她衣袖乱飞。
于是,藏在腕上忘了洗掉的小抄,全都暴露了出来。
云昭:“……”
云昭:“啊哈哈,哈,哈哈,晏哥哥快看头上,星星离我们好近呀!”
晏南天:“……”
天还没黑。

云昭返回四方阁,扶晏南天回主位坐下。
她装模作样忙前忙后,替他拍干净靠枕上不存在的灰,替他整理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袖,然后没轻没重地上手给他拍背——那一声声砰砰大响震得顺德公公眼皮乱跳。
晏南天:“……”
他可太了解这家伙了,绝非体贴,而是打小抄被发现的心虚。
她甚至不计前嫌地凑到了温暖暖边上,把人吓得一抖。
云昭伸出巴掌:“给我。”
温暖暖怯生生地:“什、什么?”
“酸枣蜜饯!”云昭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说能治晕船?”
温暖暖的脸色可以说是非常复杂。
晏南天:“……阿昭,不必。”
云昭头也没回:“你放心,我才不会乱吃飞醋!”
晏南天:“不是……”
云昭才不管他是不是。她从温暖暖手上薅走三枚蜜饯,快乐地凑回晏南天身边,抬手递向他的嘴巴:“吃!”
晏南天抿着唇,无声抗拒。
“怎么啦?”云昭不解,“我都说了不生气,又不会骗你。”
这人怎么还不识好歹?
晏南天表情痛苦,微阖着眼睫,把脸侧向一旁。
脸色苍白得很,喉结上下滑动。
他摆着手,哑声:“快拿走。”
“嗯?”
云昭低头一看,后知后觉发现不对。
几个枣子糊成一团,黏糊糊的,渗着股好明显的汗味——温暖暖刚才大概是紧张激动过头了,攥住手里的枣,出了许多手汗。
晕船的晏南天哪受得住这个刺激。
云昭:“……”
大意了。
她三步并两步跳到四方阁角落,把这几枚汗枣塞还给温暖暖,命令她,“你吃!”
温暖暖:“……”
她弱弱抬起求助的视线。
只见顺德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早已魂游天外。
晏南天以手支颐,半阖着眼睛——即便他清醒,也绝无可能替她说话。
温暖暖认命了,拈起枣子,放进口中,慢慢嚼咽。
云昭盯着她吞下,欢快地蹦了回去,邀功似的大声对晏南天说:“你看,她吃得好香!”
她本意是想要安慰他。
“……”晏南天不细想还好,这一脑补更是面青唇白,“……呕!”
安慰得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夜间遇到乱流,行天舟左右摇晃,船舷、舵桨被罡风刮得滋呜作响。
船夫们手脚并用,艰难地扯住那些四下乱飞的帆板,以减少碰撞损坏。
云昭老老实实陪着晏南天坐了好几个时辰,早已浑身刺挠。
见状,她一蹦三尺:“我去帮忙!”
拽都拽不住。
温暖暖怔忡地盯着她的背影,轻声呢喃:“真好啊……只有事事顺遂的人,才会这么无忧无虑吧……不像我命苦。”
她微垂螓首,露出细白一段颈子。
“嗐,”顺德公公安慰道,“温姑娘千万莫要多思,咱们殿下这次定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替你讨还公道!”
“嗯,我当然信。”
她抬眸柔柔瞥去,见那人微眯着狭长的眼睛,单手支颐,望着外头出神。
不过片刻功夫,便看见晏南天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的脸色其实很坏,冰冷苍白、虚弱病态,而与之相对,眸中乍放的光芒更显得热烈灼人。
循着他的视线一看,就见云昭撞进了四方阁。
“我帮他们绑好帆板了!”她大声邀功。
晏南天微笑:“阿昭真厉害。”
她坐到他身边,可怜兮兮地:“可是我受伤了。”
他嗓音立刻便冷下去:“伤哪了?”
他取过桌上烛台。
又拿来夜明珠。
再架上一面反光镜。
方寸之地照得雪亮,总算在她指头上找出了那道头发丝粗细的伤。
晏南天:“……”
来不及上药包扎,它已经愈合了。
云昭觑着他的表情,心下很不服气,大声道:“你别看伤口小,伤得可厉害了——你没闻到好大的血味吗!”
晏南天眸光微凝。
确实能闻见。
他将她的手拿到烛下细看。
云昭一双手生得极好,雪玉似的。调皮捣蛋也不长茧子。
衣袖下面露出半截皓腕。
他的视线不自觉上移。忽然顿住。
晏南天:“……”
他叹气:“你伤不痛?”
云昭转了转眼珠:“……痛!怎么不痛!”
她装模作样捧起那根受伤的食指瞎叫唤。
晏南天目光微斜,点了点她的手臂,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云昭顺着他手指望去:“……哎?原来伤胳膊上了?”
她怎么没发现。
顺德公公憋笑快要憋成内伤:“噗,咳。噗。看来没有指头痛嘛。”
云昭:“也痛!都痛!”
晏南天懒得再跟她废话。
他微抿着唇,打开药箱,取出小金剪、纱布和创药。
挽袖,动手剪开她胳膊上的衣裳,找到那条细而深的三寸伤口。
清理、上药、包扎。
他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水,包扎的时候,他随手把擦血用的清洁纱布咬在了嘴里。
顺德公公:“哎……”没接到。
只见储君殿下的薄唇上染了浓浓一抹血,嘴里不知道吃进去多少。
他无知无觉,微凝着眉眼,替她包扎完毕,打上一个军中的结。
松开手,“好了。”
嘴里还叼着那根布条。
云昭:“……”
他挑眉:“怎么?”
咬着东西说话,他也不嫌难受。
云昭心虚地指了指他的嘴。
晏南天一怔,抬手拿下布条,在指间挽了下,掷入弃物青铜盒。
云昭心情复杂:“你不恶心?”
晏南天莫名:“什么?”
云昭:“……晕船。”
不是连一点汗味都闻不得么?见人家吃个枣子他都要吐,居然能忍得了血腥气?
晏南天冷脸:“说了没事。”
云昭大幅度点头:“哦——”
装,你就装!
他不轻不重瞥她一眼,轻轻摇头,失笑。
行天舟日行千里。
三日后,压着浓重的水汽,飞舟降向临波府。
本地大小官员都候在海事都护衙门前接驾。
行天舟落地,一行人跟随晏南天下船。他白着一张脸,端起风仪万千的储君架子,示意众人免礼,然后与他们说些客套话。
云昭不耐烦应酬。
她下了地便开始来回踱步,晃晃悠悠寻找脚踏实地的感觉——从飞舟下来,正常人总要适应一阵子才会习惯,也就晏南天不正常。
他一个晕船的,装得比谁都更像没事人。
“温妹妹!”
街道另一侧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
云昭偏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衫青年从芙兰树下疾步走来。
看他方向是冲着温暖暖。
温暖暖身躯一颤,咬住唇,下意识躲到顺德公公身后。
“真是你。”青衫青年大步上前,“你回来了,伤势如何?”
温暖暖一脸为难。
边上一个胖胖的婶子哎哟一声,亮出大嗓门:“我说温家大姑娘,自打你离开,人家遇风云可是没日没夜守在这儿等着你!怎么莫不是攀上了贵人,连邻家哥哥也不认得了!”
温暖暖怯生生抬眸,飞快地瞥向远处晏南天的身影。
云昭歪过半边身子,好心说了句大实话:“你放心,晏南天他根本不看你。”
温暖暖的耳朵一下就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咬着唇,转身望向走过来的青衫青年:“遇、遇大哥。”
云昭定睛望去,不觉一怔。
这个人竟然挺出色。
他长得很漂亮,是那种五官精致的漂亮,身材要比寻常男子更加高大壮硕一些。总而言之,是个大美男。
云昭懂了,痴情男配角,让男主角大吃飞醋的那种。
痴情男配角垂眸看向温暖暖,神色熟稔亲近,带着些许愧疚:“对不住,没能好好保护你。”
“没、没关系的,”温暖暖急促道,“我没事,你快回去吧,我、我先不跟你说了。”
他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硬:“……温妹妹?”
温暖暖跺脚:“我有要紧事,你快走吧。走啊!”
他盯着她的眼睛,她一味心虚躲闪。
云昭见他二人还得僵持一会儿,果断跑到一边,用肩膀拱了拱那个满脸嫌弃的胖大婶。
“阿婶!”她挑眉指了指那二人,一双眼睛活灵活现会说话,“嗯?”
胖大婶随手从围兜里掏出一把海瓜籽。
“这温大姑娘,打小就跟遇风云一起长大。用得着人家时,天天跟在身边遇大哥长、遇大哥短,好得不得了!”胖大婶翻了个白眼,“结果呢,还不是吃着碗里望着锅!”
云昭面露嫌弃。
原来温暖暖也有自己的青梅竹马。
“这不,”胖大婶活学活用,像云昭一样挑眉指了指那边的天潢贵胄,压低嗓门,“前些日子见了贵人,哭着喊着就往人家怀里扑,拖都拖不住!”
“哈!”
“不过呀,”胖大婶嗓门更低,支支吾吾道,“好像她自己也是个什么什么大人物的外室女,哎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头不让乱讲呢。”
云昭冷笑:“呵。”
“不过我瞅着,贵人好像不大愿意搭理她?”胖大婶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
“当然!”云昭得意,“阿婶有眼光!那是我家竹马!”
胖大婶拍腿:“哎哟——”
晏南天无奈的声音遥遥传来:“阿昭。”
云昭扮个鬼脸:“我走啦!”
胖大婶满脸慈爱:“去吧去吧,有机会婶婶请你吃牡蛎啊!小姑娘可真招人疼。”
她转身扒拉围兜袋,“咦,我牡蛎刀呢……”
嘀咕着走远了。
云昭返回晏南天身边,见他正在挑拣此次陪同办案的本地探员。
她拿眼一扫,一个个獐头鼠目的。
另一边,温暖暖正在狠心赶遇风云走,他咬着牙关,神色关切担忧。
云昭心生坏意,抬手一指。
“晏哥哥!那边那个人不错,就选他!”
话本不都这么写吗,优质男配争抢女主角,帮助男主角看清自己的心。
来,晏哥哥,让我看看你的心。

像他这样的上位者,目光只要带上审视,便会给人极沉的压迫感。
遇风云回望过来,两个男人的视线在风中碰撞。
“晏哥哥,”云昭坏声介绍,“这个人是温暖暖青梅竹马的好哥哥。你上次来时,可曾见过他?”
“不曾。”
晏南天偏了偏头,懂眼色的手下立刻小跑上前,与遇风云低语。
片刻后,遇风云垂眸大步走近,叠手,简单行礼:“见过储君殿下。”
因为要避“太上”讳,大继王朝历代储君都不称太子。
晏南天平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云昭趁机观察这个人。
凑近了看,这人的五官更加精致漂亮,眉眼间有股很难形容的傲意——既不是权贵那种盛气凌人,也不是位卑者强撑出来的那种自尊自傲。
云昭能明显察觉到他骨子里的不服不驯。
晏南天审视片刻,轻轻笑了下,缓声开口:“我未婚妻,眼光很好。”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她向我举荐你。”
他把左手轻轻搭在云昭的肩膀上。
因为苍白憔悴,手背骨筋异常分明,半掩在绣纹繁复的黑袖之下,平添一股病弱贵气。
遇风云眸光微动,望向云昭。
他的双眼比常人更加透亮,在夕阳下泛着淡金,质感如同琉璃一般。
视线相接,云昭理所当然道:“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就没给人家拒绝的余地。
温暖暖拎着裙摆小跑过来,眉眼焦急:“不是,不是,遇大哥他、他只是我的邻居,我们就是、就是普通的邻家兄妹,他并不懂得探案的……跟着我们也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
看她这么着急撇清关系,云昭都不禁替她竹马心寒。
遇风云抿紧唇角。
温暖暖跺着脚,低声埋怨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遇风云怔怔笑了声。
他没理她,垂眸,向晏南天拱手:“我只盼能够尽快抓到凶手——储君殿下尽管吩咐,我愿效劳。”
他明显压抑着情绪,嗓子眼里似是含了坚铁寒冰,都撞出了锋锐的金石声。
温暖暖脸色煞白,眼风不住地瞥着晏南天,双手紧张地在身前拧绞,好像害怕他发怒。
晏南天并不发怒,浅笑温声:“很好。且随我来。”
遇风云擦过温暖暖身边,撞到了她的肩膀。
她微微趔趄,咬着唇,手指捏到发白。
云昭看戏一样。
临波府发生的案子有两件。
捕鲸大船上一死一失踪的奇案,以及温暖暖在官府保护下离奇遇袭的怪事。
两处案发现场都可以算是封闭空间。
温暖暖遇袭的屋子门窗完好,事前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与海上惨案一样,她也没有看到凶手。
“我不要紧的!”温暖暖情急地冲晏南天喊道,“先查继父的案子,救阿娘!我没关系的!”
云昭乐了:“你喊什么,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查哪边不一样?”
温暖暖悻悻:“是、是我太笨了。”
她瞥了眼高坐上首的晏南天。
他以手支颐,看着精神有些不济,微阖双目,神色静淡地听他们说话。
云昭问:“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听她发问,晏南天放下手,侧过脸来细致地向她交待:“捕鲸船我亲自看了,凶手确实没有留下痕迹。案发海域也未见任何异常。我看过船员们的证供,相互之间能够印证。”
沉默许久的遇风云开口说道:“都是街坊乡邻。”
云昭挑眉:“我去查探一二。”
晏南天睨了她一眼。
他实在虚弱疲惫,这一眼轻飘飘没什么力气,竟有几分嗔意——说好的不添乱呢?
他安抚道:“天色已晚,明日带你去。”
云昭不以为然:“你先歇着便是了,我这会儿也闲不住,总得散步消食!”
遇风云起身拱手:“殿下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陪同前往探访。”
晏南天眸色微冷。
云昭迫不及待:“好啊!出发!”
晏南天:“……阿昭。”
云昭已经蹦到了大堂门槛,头也不回地挥手道:“你多派几个厉害的人远远跟着就是了!”
遇风云拱手,起身追向她。
离开府衙,云昭立刻神秘兮兮地凑近遇风云。
“你是不是很伤心,很失望?”她道,“我之前也跟你一样,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人,好像忽然间变得不认识了。”
他眸光发冷,抿唇不语。
云昭一副自来熟、过来人的样子:“你也不用觉得丢脸,我那会儿还喊着要退婚呢,喊得整个九重山都知道。”
遇风云:“你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这样?”
云昭对手指:“也不是吧……”
他道:“我看见你和胖三婶说话。胖三婶嘴碎,温家妹妹不是她说的那样。”
云昭猛地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盯向他:“你出门没带眼睛?”
温暖暖百般撇清跟他的关系不说,一对眼珠子就差粘在晏南天身上了。
这都看不出有问题?
他抿唇:“不必多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云昭气笑:“跟你同病相怜的我仿佛一个大冤种。”
她不理他了,大步走到前面。
几步之后,转身叉腰,气咻咻道:“带路!”
遇风云大约也是没见过她这种人,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犹豫片刻,他轻声道:“她和你不一样,她其实很可怜的。”
“她可怜?”云昭笑,“别人只有一条命,她不知道有多少条!”
“什么意思?”他皱眉。
云昭耸肩:“字面意思。”
她懒得再和他说。
这种人话本里面常有,执拗深情无怨无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白瞎了这么漂亮一张脸。
走了三户船员家,没见着人。
三户都是老老实实的渔户人家,家中有老有小,壮年顶梁的人出事,满屋都笼着惨淡愁云。
“出事之后,总是惊悸得厉害,去了太上庙求保佑。”老妪强挤出笑颜,“我这就让老头子叫他回来见大人。”
云昭赶紧摆手:“不必不必,就是随便问一问。”
都这么惨了,可不敢再折腾老人家。
走出几步,她还记得回身指指点点:“我说了别去叫他,都不准自作主张啊!”
很凶的样子。
遇风云视线落在她身上,多停了片刻。
再往前,他表情微变,很不情愿地抬手指向前方:“那一处便是温府。”
云昭循着他指示的方向一看,有点懵。
“啊?”
她万万想不到,温家竟是一户大宅。
虽说和京都的高门大户比不了,但放眼周围,绝对能算得上是地主豪强。
“温伯父是猎鲸英雄。”遇风云道,“旁人数月未必能捕一头鲸,温伯父出海却绝无落空,自然攒下好大家业。”
云昭:“哦。”
她指向隔壁一间紧挨着的简陋院子,问,“那儿就是你家?”
遇风云脸色微青,生硬道:“不是!”
云昭瞥他:“怎么?”
恰好看见那户人家吱呀开了门,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花的瘦女人低着头迅速走出来,往门外的狗盆子里倒了些剩饭。
云昭口无遮拦:“她家死人了?”
“没有。”遇风云唇角紧抿,很不情愿地告诉她,“是个老妓,温伯父生前养着她,她给他戴丧。”
云昭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温长空?在家门边上养了个老妓?
那温氏母女呢?
“哎,哎——”回过神,云昭急追上前,“你等等!别关门!”
遇风云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云昭跑到老妓身边,毫无芥蒂地伸手牵住了人家袖子。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又停顿了一下。看着娇惯跋扈到不行的一个贵女,行事倒是……很难评。
老妓吓了一跳,紧张地把衣袖往回抽,小声道:“脏。”
云昭低头看去,见那袖边洗到发白,笑了:“不脏呢!”
老妓:“……”
遇风云与一众护卫眼睁睁看着云昭三两句就和老妓聊在了一处。
手把手进屋时,她已经亲亲热热管人家叫“秋嫂嫂”了。
“秋嫂嫂,”云昭引导提问,“你住这儿,温家母女就不欺负你?”
说起这个,秋嫂不禁微微冷笑:“我做这个的,还怕她冷嘲热讽?不痛不痒的。夜里男人还不是得来我这屋?”
云昭眨了眨眼:“他怎么不睡自己屋?”
如今人都死了,秋嫂也没什么好瞒:“谁叫他温长空是个绝世大冤种!”
“嗯?”
秋嫂痛快地冷笑出声:“那女人是怀是京都贵人的种跑出来的!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还为那贵人守着身呢!就盼着将来有人接她回去享受荣华富贵,哪能愿意给温长空碰了身子呀!那温长空怎么解决,找我呗!我生得丑,她不稀得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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