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0.线索(二)棋子
如同碾落泥水的鲜花,阿纳斯塔西娅脱离了家族的庇佑,她想要作为成年人来谈判。
阿纳斯塔西娅咬住下唇,血色出现在她花瓣般的红唇上:“弗洛夏。”她轻柔地说,这句话抽空了她全部的勇气,紧张让她变得极为不安,她看上去像受到了惊吓。
“哼——”我被阿纳斯塔西娅的无知逗笑了,我撑住扶手,坐直了身体,好整以暇地看着阿纳斯塔西娅,她的神色里闪过慌乱,她攥紧了拳头,倔强的不认输。
“在社交季之后,我会成为弗洛夏的朋友,她需要一个朋友,我可以陪伴她,安德···小马尔金不会有机会靠近她。”阿纳斯塔西娅明显慌了手脚,她孤注一掷地选择All in。
——鲁莽的行为,根本不具有谈判的基本素质。
我淡淡地评价道,很快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力气,不过是阿纳斯塔西娅幼稚的爱情游戏,我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
况且,安德廖沙从来都不是问题,因为弗洛夏虽然看上去软弱,没有主见,可她是那种有着清晰界限的人——固执地将人群一一分类,一旦被划分标记,她就会严格执行,从不越界,是不知变通的老顽固。
一开始就成为“兄长”角色的安德廖沙,在弗洛夏心中永远只是哥哥。
卡斯希曼说过,这是在精神领域长期处于不安定的弗洛夏,为了维护平衡与稳定,不得不从其他领域获得更多的掌控力,也是对她自己被失控带来的恐惧所做出的变相补偿。
那个老神棍一脸忧心忡忡,他认为弗洛夏的病况发展很不正常,不过,危言耸听是他的拿手好戏。
“请求您。”阿纳斯塔西娅见我对她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她扭头看到列昂尼德已经走过去准备拉开门,她像是被扼住咽喉,痛苦和屈辱让她的神色变得扭曲。
她重重地呼吸,绝望如洪水一般将她一点点淹没。“请求您帮助我,我,以及我的家族会成为忠诚的拥护者,不只是对巴甫契特,罗曼诺夫,而是您。”
这就是爱情那臭名昭著的力量吗?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阿纳斯塔西娅身前,我立在露台边缘的台阶上,下方是阿纳斯塔西娅,她被痛苦摧残,又被爱情的虚假希望诱惑。
“西里尔,德国大公爵的次子小路德维希,荷兰的小布雷德罗德,比利时佩得斯家族的长子,丹麦王室中刚刚成年的小古斯塔夫等等,佛奥洛夫家族为你的未婚夫人选倒是花费不少心思。”的确,他们把阿纳斯塔西娅培养成足以嫁入任何家族都不逊色的贵族小姐。
“与马尔金家族联姻对佛奥洛夫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俯视阿纳斯塔西娅,她用沉默回答,佛奥洛夫家族骄傲的小公主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她被爱情愚弄了。
爱情中最愚蠢的猎物往往以猎人的形象出现,她的屈服不会给我带来一丁点成就感。
“交易成立,你可以前往维尔利斯特了。”我无意于欣赏在欲望的漩涡中瑟瑟发抖的阿纳斯塔西娅,尽管她的筹码一文不值,我也厌倦了这出爱情惨剧。
阿纳斯塔西娅僵住了,随后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她的脸上全是快乐,嘴角眉尾挂着数不清的快乐,狂热的喜悦让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谢谢您,殿下,佛奥洛夫家族为您献上忠诚。”
怀抱着从天而降的馈赠,阿纳斯塔西娅离去的脚步都显得轻快,我安静地目送她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
让阿纳斯心愿达成并非是大发善心,巴甫契特又不是随便帮人实现愿望的小精灵,或许是同情,弗洛夏的善良让我体会到了怜悯的滋味。
而阿纳斯塔西娅注定追寻她无法得到的东西,她看不清自己的无能为力,爱情玩弄她的理智,她就像一个迎接悲剧的命定之人,人生很难再有新的一页。
思绪在我头脑里流过,或快或慢地,我旁观而无所作为,我不会使任何东西留下。失去了弗洛夏,痛苦极为缓慢地成为常态,由于缺少借以依附的载体,一切始终是模模糊糊的,它们变为一些含混的单调的形体,互相贪婪地吞噬着,很快我就把它们忘了。
我踏出房间,这里有太多弗洛夏的影子,也许我该离开这里。
事实上,每一天都是如此,我不受控制地幽魂般进入这里,然后大量时光被消磨,我的骨头在被啃噬,这让我无力。
我如同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行尸走肉,只有还留存着弗洛夏痕迹的地方才能给我一点力量,我不必承受心脏随时爆裂的忧虑。
可我不能沉溺于此,骨头好像在隐隐作痛,我眯起眼睛,似乎还能响起弗洛夏举着蜂蜜酒停不下来的笑声。阳光突破阴翳,雨水的湿气大量蒸发,视线的缝隙里,我看到植物种子的飞絮迎着风漂浮,柔软的,满是生气的,像是不断模糊远去的弗洛夏。
斯达特舍从外面走进来,他身上有纯净的阳光的热量,“殿下,如您所料,近期所有针对伊芙洛西尼亚小姐的袭击都来自那位。”
我睁开双眼,愤怒重新点燃了我的生命,我不再犹豫,果断地冲入幽深的走廊,列昂尼德跟在后面。“情报部门查到攻击出自马弗里斯能源公司,我曾拒绝他们的破产申请并将其中几个人丢进监狱,他们遗忘了社会原有的规则,试图利用不正当手段抢占马尔金家族的资源,这是对秩序的蔑视。我只是教会他们如何睁大双眼,看清这个画满了清晰警告线的世界。”
列昂尼德不敢置信于那一位的举动,但同时他很快对马弗里斯深恶痛绝,他狠厉地建议,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鬣狗,随时准备冲上去咬下敌人血淋淋的肉。“他们越界了,应该受到惩罚。”
马弗里斯能源公司里其他几个人被安排进马尔金家族,所以之前的调查报告中会留下马尔金的线索。
懦弱的废物,不过是卑鄙的弱者,他们聚集起来也只是弱者们,竟然进行如此低劣的行动,他们不敢直面巴甫契特,选择对一个脆弱的女孩子动手泄愤。
弗洛夏在他们看来是完美的目的,既成功报复马尔金家族,又让巴甫契特蒙羞,但刺杀行动需要大量流动资金,他们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能乐于赞助这群疯子,也会使一向卓越的情报部门有所顾忌的人,只有他——我的双生子兄弟赫珀·尼古拉耶维奇·罗曼诺夫。
“我的弟弟,大概是感到寂寞了,先不需要理会他,找个机会把马弗里斯那群人引出来。”列昂尼德紧紧跟在我身后,斯达特舍落后他一步,关于基里尔,他只是一个肆意妄为的破坏者,我首先要解决掉这群躲在暗处窥伺着弗洛夏一举一动的败类。
“是,我明白了。”列昂尼德停下脚步,他隐没在石壁的阴影里,昏暗的灯光中很快看不到他的身影。
曲折的长廊里透不进阳光,厚重的石墙形成逼仄的气氛,我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深灰,我不能去想那群穷凶极恶的暴徒正在躲在阴沟下,策划着下一起对弗洛夏的刺杀。
我控制自己,不去立刻召集安全部队挖空维尔利斯特每一块土地,然后把他们揪出来,全部投入暗无天日的监牢中,他们不会再次得到巴甫契特的宽恕,我厌恶地扯出一抹笑,他们会死在肮脏的牢房,伴着悔恨与泪水,我会特许他们死前祷告,那是我最后的宽容。
那些人即将迎来悲惨的下场,这让我感到愉悦,我走上草丛,进入射箭场。雨水几乎灌进大地,土壤吸饱了水松软有弹性,草湿漉漉地黏连在鞋面,我看见云层融化在灿烂的阳光里,雨水蒸发扩散了泥土的腥气。
“殿下,如果我们放任小马尔金先生的行为,关于伊芙洛西尼亚小姐的丑闻会进一步发酵。”斯达特舍走上前,表达了作为王室管家的担忧,他忧心丑闻将造成王室名誉受损。
我拿起长弓,掂了掂,我拉开空弦,松手,弓弦在空气中震荡,好像成了流动的液体状,“如果他不知道收敛,马尔金家会采取行动。”
除过把弗洛夏带入圣奥茨特,他们会不惜一切办法与巴甫契特建立连接,从而消弭传闻的准确度。弗洛夏离开巴甫契特已经让他们感到忐忑不安,尤其是马尔金夫人,一定心急如焚,要知道,当初带走弗洛夏时,那个女人脸上造作的悲伤实在令人难忘。
我皱皱眉,放下长弓,不慌不忙地挑选箭头。不论如何,他们这次抓住机会再次巩固婚约。
“订婚日期很难改动,马尔金家很可能会向我们申请提前宣告仪式,这种规模不大的仪式不需要筹备很久。只是···这本就是小马尔金的胡作非为,马尔金家族应该为自己的继承人承担后果,他们绑定王室的做法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斯达特舍捧起铁质鎏金托盘,他显现出几分犹豫。“殿下,我们真的要配合吗?”
他认为马尔金家未能约束好安德廖沙,反而狡猾地规避责任,将风险分摊给巴甫契特,同时利用弗洛夏加固联姻,获得更大利益。
“当然了,我们是流言无辜的受害者,接受马尔金家族的请托仅仅是出于好意。”我接过斯达特舍递上的皮质护臂,慢条斯理地在小臂上扣紧。
巴甫契特不过是配合马尔金家族的行动,而等到那时弗洛夏会明白,谁在用虚假的爱意将她捆绑,逼迫她,伤害她。
马弗里斯能源公司:来自 chapter27 弗拉基米尔番外一
“思绪在我头脑里······”改编自《恶心》萨特
赫珀是弗拉基米尔的双胞胎弟弟
L\'enfer, c\'est les autres.他人即地狱。
无需炽热的烤架,他们可以通过观念的灌输,把你烤的迷迷糊糊。马尔金家的人深谙弗洛夏的弱点,她就是一个善于忍耐退让的傻子,一点点的关爱就能得到她赴汤蹈火的忠心,他们玩弄弗洛夏把她当成攫取利益的工具。
“是时候了,弗洛夏应该睁大眼睛看清这个世界了。”我不慌不忙地搭箭拉弦,瞄准靶心。
她会承受痛苦。
这是无法避免的生长痛,我该狠心一些,让弗洛夏得到一些历练,就当是她轻率地付出信任的教训。
可是,她会哭吗?
我迟疑了,弓弦撑到极限,颤动起来。
也许会把头埋在枕头里,身体缩成一小团,她连哭泣都不能放松,低声的呜咽哭到脸涨得通红。
她的五官会可怜兮兮地皱起来,像一个鲜嫩的苦瓜,她很难过,但她不会说出来,她企图幻想一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可她实在太难受了,苦哈哈的挤出的笑容也很勉强。
一想到弗洛夏那副又窝囊又可怜的惨样,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定定神,控制颤抖的手臂。
风卷起冷峻的空气,穿过密布的森林,席卷草地,我站在空旷的原野,冷静如同崩塌的高楼,游移不定,看着谎言和背叛的野草到处疯长,我松开手指,然后丢开弓箭转头就走。
箭脱靶了。
我烦躁地解开护臂,重新回到弗洛夏的房间,我荒芜地像枯寂的年轮,没有任何意义的呼吸着。我瘫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开始默数时间,最快只需要一周,七个白日与夜晚,我会在绝望恶化腐败,足以杀死我的灵魂之前见到她。
我静静凝视天空,等待黑色的天幕压下来,星辰坠落洒进虹膜里,将我沉入梦境。
计划顺利进行着。
时机一到,我就飞奔去了圣奥茨特,疲惫与兴奋交织使我呈现出平静的狂热。
马尔金家带来了弗洛夏,几乎同一时刻,马尔金家族不负众望地开始与巴甫契特事务官交涉,他们意料之中地选择了提前订婚宣告式,马尔金家族精准地挑选了圣奥茨特这个大舞台,弗洛夏会站在聚光灯下,成为主人公,迎接疾风骤雨般的目光与议论,而小马尔金的过错和流言则就此埋葬。
可是弗洛夏生病了,她如同脱离水源的人鱼,空气中是充盈的氧气,但她却感到窒息,她如死亡般发出嘶鸣,求救,她挣扎着求救,直到再没有力气···我抱起她时,甚至感觉到她没了呼吸。
我的视线被她平静的面容占据,房外,马尔金家的人正在相互推卸责任,他们自我欺骗,坚定地撇清关系,没人想对错误负责,甚至他们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意外。
马尔金们没工夫了解弗洛夏的情感,那满是恐怖和黑暗的泥潭,无人涉足,只有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能靠近那里,我们共享着彼此,情感交融,亲密无间。
“······我会一次次像今天这样救你,就像你无数次拯救我那样。”我许下承诺。
我想要靠近她,贴近她温热的体温,但最后我只是俯下身,卧在弗洛夏耳边,轻声地呢喃:“这样就够了···就够了。”我满足地闭上眼,迎接神的垂怜。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不会在这里,卡斯辛基家族的管家送来了有关弗洛夏的情报——她拔掉输液管,偷偷溜出了房间。
或者说大摇大摆更合适,因为她毫不避讳,顺便从仆从那里获得一份早餐。我一边自我厌恶,一边不受控制地向她所在的地方走去,我根本不能停下,这个念头只是闪过大脑,焦灼和烦闷就会扰乱思绪,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做任何事情。
伴随着我跨入藏书室,一股沉郁的悲伤袭击了我,那是一种安静的忧伤,连啜泣都没有的悲鸣。
我躲进黑暗中,腐朽的气味和灰尘有种莫名的苦涩,我靠在书架上,紧紧按在胸口,疼痛如同手术刀锋利而精确,我的呼吸平稳悠长,可肺部一阵紧缩,传来缺氧的压迫。
弗洛夏这么痛苦吗?
她一定又傻乎乎地被马尔金牵着鼻子走了,我冷笑一声,大概是老套的情感绑架,偏偏弗洛夏就吃这一套。
我轻轻喘息,压抑着自己不马上跑到弗洛夏身边,因为我知道,当看到她的泪水时,我的无动于衷会被击碎,所有计划都将成为废纸。
痛吧,弗洛夏,忍受痛楚,感受着这一切···然后学会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我仰起脖子,平息着磅礴的痛意,灰尘在阳光中朦胧,半凝固的宁静在视野里定格。“弗洛夏······”她的名字从我嘴边流淌溢散,我难耐地喟叹···我们隔着厚重的书架和散落的阳光,共感,共生,即使是最煎熬的痛苦,也再不会孤独。
弗洛夏对我的到来展现出警惕,她紧张的模样让我有种暴虐的冲动,莫名的怒气从我胸腔中蒸腾。我急忙后退,她灰色的双眼浸透了阳光,温暖地,看不清阴影中我的表情。
如果她看到了,她一定会飞快地跑走,对我像怕沾到脏污的泥水一样避之不及。我残酷地想,用理智克制原始本能,我换上最纯真的表情,大约是模仿卡亚斯贝放在办公桌前的那张我的周岁照片。
我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即使是她最细小的情绪波动,感谢上帝,赐予我最伟大的天赋,我着迷地浸润在弗洛夏的注视中,飞速熟练着她最自在的相处模式。
只要我想做,这就不算困难。弗洛夏喜欢我的脸蛋,她已经尽力掩饰这一点,可她的目光开始艰难地抽离,停留在我身上越来越长,我再次庆幸拥有这副皮囊,只要能让弗洛夏的喜欢多一些,再多一些。
弗洛夏的欲望都是那么笨拙,她的眼神干净,不带一丝占有欲,渴求,迷恋这些都没有,她示好的方式也不过摊开手心,递给你一块甜过头的奶糖。
也许是她的情感太纯粹了,我不知不觉被弗洛夏同化了,当她提出拒绝时,我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肯定的答复脱口而出。
但我很快恢复理性,拉过马尔金家做挡箭牌,看吧,弗洛夏,看清楚你无法拒绝的原因,看吧,不要逃避。
弗洛夏沮丧地坐回去,她的气息离去的飞快,我好像失去了养分的植物,迎来枯萎的衰败。她伸出手,阳光从手指的缝隙里溜走,她无望地想要盛满光芒,然而她也明白这是妄想。
固执地将手伸在半空中,她低下头,逃避真相,她做不到去直视现实,那对她来说太过丑恶,就如同试图在掌心装满阳光的可笑举动,即使是徒劳的,她也不想轻易放手。
弗洛夏被马尔金的小伎俩困住,她除了悲伤根本无法反抗,我深深厌恶起马尔金家族的行径,那种令人作呕的情感控制竟然用在弗洛夏身上。
我承认,再不会有比马尔金家族更体面的家族了,他们是天生的政治家,在时代变迁中涌现了许多优秀的家主,带领家族使辉煌从不落幕。事实上,贵族们的教育如出一撤,相似的教育模式生活环境培养出的孩子们早已适应了这一点,可能比他们的父辈出落得更加擅于玩弄权术与人心,能够约束他们的只有两点,一是外部秩序,二是家族荣耀。
即使是陷入自认为的爱情中的阿纳斯塔西娅,刻在骨子里的利己,让她的爱意在某种程度上比安德廖沙更珍贵——她喜欢安德廖沙,可她更爱着喜欢安德廖沙的自己。
弗洛夏则不同,她是极其特殊的,她会被情感操控,个人与自我被她漠视,她用退让来换回莫须有的感情。
马尔金家利用弗洛夏思维与精神的病痛,将她一点点榨干,并且摆出悲天悯人的假惺惺嘴脸,他们是如此确信弗洛夏不会反抗。
我不可以帮助她,这个想法让我全身僵硬,我等待她不堪忍受的请求,我无数次重构梳理计划,用理性层层加固,她的呼吸声里都是忍耐,但她仿佛看不见我,她痛苦得不知身在何处。
弗洛夏不曾收回手,放任她的无助,她的忧郁如同阴暗潮湿的石头上生长的波斯顿蕨,蔓延生长,缠绕我的脖子慢慢拉紧···
理智的堡垒轰然倒塌,我轻轻贴上弗洛夏的手,“······只要你说,我就取消它。”
这时,弗洛夏全部的目光都给了我,她的手指迎合我的触碰,以一种向往的热情勾住了我的手心。
计划彻底失败。
这样也好,向无力的她伸出援手,做一名英勇的骑士也不是不可以,不用着急让弗洛夏认清马尔金的真面目,她还年轻,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为自己的全线溃败找借口,眼睛舍不得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困扰,挣扎,犹豫,她是如此鲜活,令人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的所有。”
这不是谎言,弗洛夏不知道她从不孤独,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告诉她的,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无限贴近,到了分不清界限的距离。
我从窗前转身,蹲在她面前,她的灰色眼睛里残留湿漉漉的泪花,她专注地仰头看着我,露出迷离恍惚的神态,似乎她可以向我奉上浓重的依恋。
弗洛夏是勇敢的,她承受了几乎她所能接受的极限,贪婪的马尔金们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企图压榨更多。
“······来找我吧···我会帮你实现的。”
我放弃了计划已久的布局,决定释放被困牢笼的弗洛夏。可也许到了负荷的顶点,弗洛夏哭了,在我的身后,在圣奥茨特近乎透明的阳光下,没有悲伤,她发泄般的哭着,我站在她看不见的转角后的暗处,缓慢地深呼吸。
接下里的时间里,只剩下等待。弗洛夏的房间同一层的走廊尽头是我的房间,我不能离她太远,也不能更近。
她随时能找到我,随便一个仆从都会贴心地给她指明方向。
我坐在窗边的皮椅中,弗洛夏只要走进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我被这份期待束缚在原地,光线从繁盛走向衰落,我看到星辰爬上夜空,然后落进海洋,我长长久久地坐等待,宛如凝固的石像。
最终,我意识到弗洛夏不会出现了,我眨了眨眼睛,睫毛似乎被冻住,我觉得疲惫不堪。
弗洛夏将我的好意弃之敝履,我的誓言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她残忍地摧毁了我,不论是我的尊严还是我的思想,她唾手可得,又随手丢弃。我离开禁锢了我的皮椅,离开房间,走进随便一场宴会的顶层私人包厢,这里是弗洛夏绝对不会出现的地方。
弗洛夏愚弄了我,然而她也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一点,这让我有些恨她。被忽视的耻辱从胸口喷薄而出,我开始笑,笑得胸口一阵抽搐,难以忽视的疼。
那么,就接受你的惩罚吧,弗洛夏。
我狠厉地诅咒着,浩瀚的时光会一点点让你尝到苦头,折磨不会停止,你将在痛苦中迎来清醒时刻。
Chapter 192.线索(四)心软
雨水来得不合时宜,湿气无处不在,远山泛起寒冷,我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了。黎明过去,雨水越来越繁盛,我看到盘旋楼梯上方的弗洛夏,她惶恐不堪地抓紧扶手,她那么美,却那么绝望。
我从那一刻无法转开目光,她的情感生动而压抑,淌过长长的楼梯,蔓延到我的脚下。我以为我会迫不及待地欣赏她的痛苦,即使我也一并承受,但我高估了自己,弗洛夏蹲在从透明天窗洒下的光线里,她瘦弱的肩膀颤抖着,缓缓抱紧她自己。
她像被甘愿折断双翼,只能匍匐前行的蝼蚁,就在她即将推开那扇门时,我有了一种预感,我会彻彻底底失去她,再也不能挽回。
我的愤怒在弗洛夏的泪水中消融,或者说,她的笑容,她的注视,她狼狈的样子,她的一切都可以轻易改变我。我看着她把沾血的手帕按在眼睛上,她不过是逞强而已,我替她辩解,为自己失踪的怒火开脱。
没错,弗洛夏被诱骗了,她不是不想来找我,她只是不能。我环抱着哭泣的弗洛夏,她像一只疲倦至极的鸟儿,终于回到了我怀里。没关系,我乐于等待她似乎没有尽头的悲痛,我等了很久,等她慢慢向我靠近。
我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这个过程快得仿佛不存在,你没救了,车辆驶出圣奥茨特,计划?惩罚?秩序?我不断地为她突破底线,不管不顾地,昏了头的鲁莽。
一旦迷恋于弗洛夏的温暖,便会不断地认输,在她的目光中俯身投降,我不敢想,如果弗洛夏要我献上生命,我会不会任由匕首刺进心脏。
至少,我祈祷她能对我善良,哪怕是对马尔金的一半都好。我看到她熟睡的脸庞,她的脸颊被热气熏红,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弯曲的公路两旁树木茂密高大,拥挤得覆盖视线,远处的地平线是阴翳的森林,雨水连绵不绝,我忽然希望这条路没有终点,一直开下去,我们可以在喧嚣的雨声中相伴永恒。
但这些都被马弗里斯那群卑鄙的小人击碎了,他们偷袭了安全部队,撞击发生的瞬间我下意识护住了弗洛夏,我听到了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清脆声。
我庆幸自己本能的动作,事实证明,如果我没有出手,弗洛夏的头会猛烈地撞向车窗,此时防弹玻璃上爬满蜘蛛网的裂痕。
我决定了,马弗里斯那群人不配得到我的宽恕,阴暗的牢房?我咬牙冷笑,不不不,没那种好事。
——下地狱吧,低贱的人渣们,我会在死刑书上签下名字,你们错过了罗曼诺夫的赦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车子在森林深处荒芜的道路上熄火了,我们的运气不错,很快走出漫天细雨,来到一个名叫库夫怀尔德的偏远的小镇,一路上任何动作都会给手臂带来剧痛,难以负荷的冷汗打湿了我的衬衫。
面对弗洛夏的询问,我无法说出口,她是个很爱多想又容易钻牛角尖的家伙,即使我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她依然会低落好一会,说不定又会哭,我不想见到她灰蒙蒙的眼眸被愧疚笼罩。
我的选择是对的,她并没有被意外袭击吓得惊慌失措,准确说,她轻松又自在,虽然少不了惊吓,但很快她就展现出对库夫怀尔德的好奇,每经过一处画满涂鸦的鸦青色石墙,她恨不得仔细勾勒每一条笔触,如果我不拉着她的手,她就会迷失在狭窄曲折的巷道。
走出没有信号的森林,我们很快站在伯尼尔钟塔下方的广场,这里地势平坦,视线开阔,并且位于小镇的中心,安全部队找寻的速度不会被拖累······一番评估后,我旋开手表侧边的卡扣,里面藏着一块隐蔽的卫星定位,只要启动开关,最快一个小时内护卫队就能包围这座小镇。
分散的余光中,弗洛夏不见了,我转头看,发现她扑到在前方的小摊旁,她不在意地跪在毛毡上,身体前倾,激动地捧着木雕,啧啧称奇,她不忘分出一个眼神,我看着她的嘴唇翕动,多么纯粹的喜悦呀,它们一股脑从弗洛夏身上跳出来。
阳光将快乐变成五颜六色的泡泡,漂浮在她咧开的嘴角,弯起的眉梢,它们随风飞,透明,破碎,更多的泡泡给弗洛夏蒙上一层梦幻的虚影,她高兴地仿佛要飘起来。
“快乐,我很快乐,事实上,近一个月现在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弗洛夏说,我很少从她那里体会到这种情感,重力仿佛消失了,雨水淹没天空,血液会流进大脑,多巴胺大量分泌,晕乎乎的放松。
我合上卡扣,最终没有打开定位系统,逐渐习惯以弗洛夏的心意作为第一顺位,即使挣扎也是白费力气,手臂伤势还在恶化,我能感受到伤处的皮肤灼热而刺痛,但它没有断掉。
我陪伴弗洛夏游览商铺,又被她拖着去换装,她特别注意别人的眼光,但我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噢!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扯住弗洛夏探头探脑,无止境的好奇,她差点一头钻进了弥漫着大 da麻ma气味的毒窝,店主身上的味道浓郁的像是洒满碾碎了的大da麻 ma粉末,她的眼珠浑浊发黄,牙齿变黑脱落,而柜台后面坐着的男人明显已经吸xi嗨了,神志不清。
辨别毒du品,熟练掌握各种成瘾类药品的名称,味道,剂量,服用症状,过量嗑药的急救手段是步入青春期的贵族们的必修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