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也全然不把方才的事放在心里,而是道:“虽然是他送的,但是确实快裂开了。”
“你戴桃核那么久也戴习惯了,裂开后可以戴这个吗?”
“萧昀说这个再过两百年都裂不了。”
云映心里越发难受。
她伸手接过,然后收拢掌心对他轻声说:“谢谢。”
后院热闹一片,云映抬头时看见赫延进了院门,她没有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思,而是迅速低下了头,拉着赫峥的衣袖道:“我们进去吧。”
赫峥转而握住云映的手,嗯了一声。
男人掌心温热,云映因为宁遇的存在而觉得怪异下意识想抽回,可还没动作时又想起方才。
不管怎么样,她与赫峥现在还是夫妻,跟他没什么好避嫌的,因为宁遇去拒绝赫峥很怪异。
她没有挣扎,任赫峥拉着手走进了内堂。
宁遇正被岚哥儿缠着玩闹,脸上笑意温和,赫峥进门时,内堂光线被挡了了几分,他缓缓抬眸望了过去。
逆着晚霞暗黄的光线,男人大手紧紧包裹着云映的手,肌肤贴合,亲密无比。
他的目光向上,赫峥正侧头对云映说话,云映靠在他身边,没有半分不自在。
宁遇面上笑意不改,目光却晦暗了几分。
赫峥说完话,云映抬头应了一句什么,赫峥目光柔和几分,然后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他以为赫峥会借此跟他耀武扬威。
耀武扬威又如何,云映喜欢的是他,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但是赫峥没有,他的目光只是轻飘飘的掠过他,然后带着云映越过了他。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僵住几分。
他母亲被赫延和褚万殊蹉跎了一辈子,最后含恨而终。褚万殊永远高高在上,有褚万殊在,他的母亲永远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当初是赫延非要喜欢他母亲,倘若褚万殊不从中阻挠,他的母亲兴许还能活的长一点。当然,他出生就被送走,对那个生他的女人没什么感情,对赫延更没什么感情,他甚至觉得身为赫延的儿子算是一种耻辱。
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初他的母亲成为外室,是非她母亲所愿,但她理所当然的承受骂名,承受侮辱。
如今他回到京城,也非他所愿成为赫家子,却要理所当然活在赫峥光芒之下。
赫峥并未把他放在眼里,似乎他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就跟当初褚万殊对她母亲一样。
包括云映,她与他一起生活在那个小山村,如今却理所当然的握住了赫峥的手。
他回来了。
云映为什么没有即刻离开赫峥。
他不明白。
原本赫延要为宁遇风风光光办一场洗尘宴,后来宁遇不喜热闹,这才改成了家宴。
云映与赫峥坐在一起,按着辈分,宁遇坐在云映正对面。
赫延坐在主位上,场面安静几分,在场对宁遇的身世都多少有些了解,赫峥若是没来倒好,他一来他们反倒不好对宁遇表露什么亲近了。
赫延道:“今日也不是什么旁的事,小遇他初才回京,这场家宴就算是是为他接风洗尘了。”
他有意缓和赫峥与宁遇的关系,笑道:“峥儿,你入朝已多年,可以带带你弟弟。”
赫峥道:“我与他隶属不同衙门,恕有心无力。”
赫延唇角绷直,这分明只是一句话敷衍的事,他继续道:“峥儿,你……”
赫峥打断他,继续道:“听说父亲与翰林院的沈大学士交好,父亲若是想提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赫延脸色难看几分,他从来不是个会因为亲属关系而照顾谁的人,赫峥这话无疑是在讽刺他。
宁遇适时打破僵局道:“不劳父亲费心,我也才进翰林,还在摸索学习。”
苏清芽赶忙道:“怎么饭桌上还在谈那些公事,家里好不容易聚齐,就别再说那些扫兴的了。”
云映一直低着头,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这顿饭吃的并不愉快,至少太云映眼里是这样的。
赫峥也没有停留太久,他落了筷子以后便问云映:“要回房间吗?”
这个时候桌上还算和谐,丫鬟有序撤掉饭菜,苏清芽命人端了点心过来,说这是她亲手做的。
“峥儿怎么不再坐一会。”
“小映你上回还说我这芙蓉千层糕做的好吃,留下来吃一点吧。”
云映已经随同赫峥站起身来,她道:“不必了夫人。”
她在这留久了也没什么意义,今日能过来本就是因为不想宁遇被旁人说闲话,现在目的也达到了,自然不必多留了。
赫峥再次顺势牵住了云映的手,两人才走到门口,一直在同旁人说话的宁遇忽然道:
“小映,能等一下吗,我待会有件事想同你说。”
云映与宁遇是旧识,此时又是叔嫂关系,所以云映等等他,两人在门口叙叙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云映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赫峥分明感受到了云映的犹豫,他知道她会答应。
但在云映开口之前,赫峥终于正眼看向了宁遇,也是头一次主动与宁遇说话:“宁公子叫错人了吧。”
周遭安静了几分,云映蹙眉看向了赫峥。
宁遇面色不改,于寂静中询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赫峥没有松开云映的手,在云映的目光下缓声道:“在这个家,你应该叫她嫂子。”
云映紧抿双唇,低声道:“赫峥。”
苏清芽趁机缓和道:“宁遇与小映是旧识,这称呼上一时半会改不了很正常,峥儿你莫要介怀。”
赫峥垂眸,眼底阴郁:“既然如此,叫一声听听吧。”
这个要求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云映握着赫峥的手,制止的话在嘴里滚了又滚,硬是没说出来。
因为宁遇那样叫他在赫峥眼里好像确实有点冒犯,无论赫峥喜不喜欢她,她目前都是赫峥的妻子,宁遇叫她小名,的确不合礼仪。
宁遇对上云映的目光,想看她的反应。
而云映却低下头去。
她说喜欢宁遇,其实这份喜欢在宁遇陪她走过的那段年少中微不足道,宁遇对她的关怀多是出自朋友,至少在云映眼里,他们从来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人。
所以暂时性的叫她一句嫂子。
……好像还行?
宁遇面庞仍有笑意,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声音轻缓道:“我很意外。”
“你会跟我兄长走在一起,好巧,嫂子。”
赫峥拉着云映走出房门。
云映因为宁遇的话而心里不太高兴,所以一直都未曾出声。等到走出院落,脱离众人目光时,她才从赫峥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赫峥意料之中。
他的掌心还留着温软的触感,初秋风凉,漾起两人的衣摆,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石灯微亮着,两人并肩走在回房的石径上。
距离宁遇出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他渐渐从这场巨大的谎言中缓过神来。虽然至今想起宁遇,仍觉得匪夷所思,但至少不会再沉湎那些无用的愤怒了。
关于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一开始他想过很多。
最初他实在痛恨云映,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如果杀掉宁遇,云映会永远留在他身边吗。
可能会,因为一开始宁遇在云映心里就是死了,所以她才接近他。宁遇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世界上不会有比他再像宁遇的人。
一辈子做一个替身,云映不说,他也装不知道。
她甚至会对他言听计从,永远迁就他的冷淡还有偶尔的坏脾气。
或者再过分一些,拿宁遇威胁云映,逼她认清楚他是谁,他不做替身,也能永远把她锁在身边。
这些东西通通在赫峥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一个能留下来。到头来,只能像以前一样,除了生她的气,拿她也没旁的办法。
那就只能让她移情别恋了。
虽然感觉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万一呢。
毕竟她连宁遇这种晦气东西都能看上。
两人之间原本隔了一拳距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衣袖又擦在了一起。
云映心里正有些烦,没有注意。
赫峥道:“你在生气?”
云映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云映:“不想说。”
赫峥:“既然没生气为什么不想说话。”
云映:“……”
她看向赫峥,且不说她为什么不说话,赫峥难道没觉得他今天的话有点多吗。
以前倘若云映心情不好,她不主动跟他聊天的话,赫峥也只会静静的待在她身边。
她问:“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赫峥如实道:“我让宁遇叫了你嫂子,你会怪我吧。”
云映其实远称不上生气,她只是心里很不舒服。
但是赫峥这么一说,她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服又瞬间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她问:“我为什么会怪你。”
她看不得赫峥因为宁遇而露出这样的神情,又忍不住道:“我们还是夫妻,他确实应该叫我嫂子。”
才说完,她又有些后悔。
好像是背叛了宁遇,但是话已经被她说出口,后悔也没什么用,她盯着赫峥的眼睛又告诉他:“你别这样说。”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周边昏暗, 夜色朦胧,云映看不清赫峥的脸色。
从一开始,她就不愿意掺和进宁遇与赫峥之间的对立。如果是以前, 她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站在宁遇这一边,上一辈的纠缠折磨, 凭什么让宁遇成为牺牲品,就算在他长大后把他接回京城又如何,他在裕颊山长大, 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就跟京城人对她一样, 无论宁遇日后再优秀,也会有人高高在上的指着他说“乡下人”。
可到底已经不是从前了, 她对赫峥心思复杂, 她不愿意夹在中间, 也不愿意被逼迫着站谁那边。
她希望赫峥的伤可以快一点好, 这样她就能趁早远离这个地方。虽然他们俩都没说, 但每次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时, 都让她觉得很怪异。
有种里外都不是人的感觉。
在赫峥开口之前, 云映低下头道:“回房间吧。”
“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赫峥嗯了一声, 他全然没有想到云映想的那些, 而是简单又惊喜的发现, 云映对他的容忍度对他想象中要高一点点。
回房间的第一件事,云映叫了热水。
赫峥走向长条案,按惯例处理今天堆压的事务, 云映没打扰他, 而是在烧水时自己找了本书看。
房内一片寂静。
一刻钟后, 赫峥默默掀起眼皮看向云映。
她坐在圆桌前, 垂眸看书的模样很认真,让赫峥想起自己八九岁上学堂时,族塾内夫子要求自己端坐,那会他好像也这么认真。
不过那时候他看的书都很枯燥,半点也不喜欢,脸上的严肃是发自内心的,她这会难道也不喜欢这书内容吗?
他知道她心里不舒服时会看一些净心洗浊的书让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今天晚上她其实还是因为宁遇不高兴了,只是碍于她现在尚是他的妻子,不好开口而已。
而且他这般已经瞧她一会了,若是她留给他半分注意,这会一定能察觉到他的目光,可是她就是一直盯着书卷,没有丝毫要理他的意思。
赫峥唇角绷直,将目光放在书封上。
眼眸半阖,定睛一看,在晃荡的烛火里辨认出了这几个字。
——国师相公好凶猛。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得亏赫峥眼睛好,虽看的不全,但也勉强看出几个。
什么插什么入,请什么君什么尽兴。
赫峥收回目光。
他默默捏紧了笔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直接质问她为什么要看这么下流的书,但是现在他不能。
他只能独自坐在这难受,然后开始想,云映为什么喜欢看这种书?
之前那本俏寡妇他翻过,似有若无的底线,香艳至极的动作描写,除此之外没什么观赏价值。
为什么她会喜欢呢?
难道是嫌弃他太平淡?
但她不好意思说,所以只能从这种书上找到安慰,毕竟她之前就喜欢让他装小将军。
可是那小将军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吧,风流成性色胆包天,还总是勾搭良家妇女,他知道云映根本不可能喜欢这样的人。
难道是问题不在小将军身上?
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至于是小寡妇——
还别说!
赫峥呼吸粗重了几分,笔尖上的墨水低落到了公文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眉头紧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难道想当小寡妇?如果他死了,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宁遇了。或者在她眼里,宁遇才是小将军,而他其实是那个倒霉丈夫,先是被强势夺妻,又被暗害而死。
——可笑。
这不可能,要死也是宁遇死。
“赫峥,你在想什么?”
云映已经看他有一会了。
她这会已经放下书册,霜白的腕子正托着下巴,看着赫峥目露询问。
那本书已经被她翻了个差不多,方才一抬头就看见赫峥正在出神,他可是很少会在办公时出神的,今日莫不是遇见什么难题了。
赫峥犹疑半天,最终还是问:“你在看什么?”
云映坦然道:“在看《国师相公好凶猛》”
怕赫峥不知道,她又介绍道:“这是《瑶池艳想》的第三册 ,第一二册的著书者因为科考中了举人觉得再写此书有辱斯文,故而不再执笔,第三册便换了个人写,他起初的名字叫《露台花影》,因为卖的不佳,后来便改了个雅俗共赏的名字。”
国师相公好凶猛。
赫峥质疑道:“……雅俗共赏?”
云映歪着头问:“难道不是吗?”
赫峥昧着良心低下头,道:“没有,取得很好。”
他又问:“讲了什么故事?”
云映心中怪异,不懂赫峥今日怎么就对这些感兴趣了,这本书就是她让人送给画师绘图的其中一本,还没来得及刻印,先送到她这来检查。
她方才仔细看了一遍,觉得这画师画技水平忽高忽低,某些地方分明就很敷衍,她刚刚在想要不要扣他的银子。
云映道:“讲的是一个世家小姐与当朝国师的爱恨情仇。”
那看来跟他们三个没什么关系,赫峥放下心来。
云映又道:“小姐曾与小侯爷青梅竹马,自幼定下婚约,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可后来一位年轻国师贪图小姐美貌,强掳在身旁,小姐心有不愿,心心念念她的小侯爷,但国师就是不放人。”
赫峥讨厌青梅竹马这几个字,他默默带入了国师。
他觉得自己胜算挺大,毕竟这本书叫凶猛国师而不是凶猛小侯爷。
“不多时小姐便怀了孕,国师对孩子很是看重,还娶了小姐,一生不再纳妾,两年后小姐又生了第二胎。”
猜对了。
“后来小姐与孩子深夜捅死国师,与小侯爷终成眷属。”
赫峥:“……”
云映继续道:“原来那孩子并不是国师的亲生子,而是小侯爷的。国师自以为自己留住了小姐,其实这些年小姐一直与小侯爷暗中联系,从未断过,包括第二个孩子,也是小侯爷的。”
言罢,她面露感慨,叹息道:“只能说真爱无所畏惧吧。”
“………………”
赫峥心梗到拿不住笔,他放下笔眉头紧蹙,然后扶了下自己的腰。
云映立即问:“伤口疼了吗?”
赫峥嗯了一声。
恰是这个时候,房门被叩响,是进来送水的丫鬟,云映道:“进来吧。”
热水送进来后,云映率先同赫峥道:“我先帮你擦擦。”
赫峥道:“没事,你先沐浴吧,我用你剩下的水就好。”
以前他们晚上叫水多是这种洗法,但现在不太行,云映道:“那不干净,伤口会恶化。”
赫峥低下头,云映帮他脱下外衫,他道:“……那好吧。”
没一会,赫峥的伤口便裸露了出来,纱布上有点血但不算多,应该恢复的还不错。
他光裸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云映没这样照顾过人,有些不知道从哪下手。
她打湿薄巾,打算先从赫峥的胸口擦起。
赫峥大概能猜到她会先擦这,他默默放松肌肉,争取让云映擦的满意点。
因为顾忌着水珠流到伤口那,云映每次都得把薄巾拧的很干,赫峥见状会率先帮她拧好,然后再递给她。
她动作轻,看的很仔细,动作时薄巾会在那一点上停留一会,她甚至还会跟以前一样习惯性的偷偷按一下。
赫峥就假装不知道,敞着怀任她动作。
很快,胸口就擦完了,她面无表情的换了地方去给他擦背。男人脊背宽阔,肤色算不得很白,但很光洁,他微微弯着腰方便她动作。
两人间一时有些寂静,赫峥只默默给巾帕拧水,然后递给她。
擦到他的尾骨处时,云映用手指勾了下他的裤腰,轻声道:“裤子脱了。”
赫峥被她这一勾弄的有些难受,他直起些腰道:“没事,下半身我自己来。”
云映走到他面前,将巾帕扔到水里,赫峥熟练的递水,拧干,递给她。
她接过,然后问:“你是不好意思吗?”
“你放心,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和离在即,就算以前他们很亲近,这种时候也不适合再发生什么,所以她就算想了也不可能表露出来。她随口一说,这句话却否认了赫峥自从脱衣服后的所有忐忑与努力。
他低声哦了一声,道:“我没有不好意思。”
“下半身我确实可以自己来。”
云映道:“好,那我帮你把伤口附近擦擦吧。”
赫峥往后仰了仰,道:“好。”
云映低下头,长发垂在他的大腿,湿巾小心的从他腰腹处擦过,她害怕牵动他的伤口,所以动作格外的轻,很痒。
隔了半天,赫峥忍无可忍道:“你可以用力点。”
云映道:“没关系,不麻烦。”
她目光认真,像方才看那本书一样认真。
赫峥受不了她这么认真的目光,他推了下她的手臂道:“太轻了有点痒。”
云映避开他的手,心无旁骛的擦拭着,随口道:“可是重一点不会痛吗。”
赫峥:“……痛点没关系。”也比待会丢人强。
早知道他就自己弄了,他一边心里念着清心咒一边不去看云映,还把目光放在他那堆满公文的长条案上。好像是一场恶战,终于弄完后,赫峥默默松了一口气。
云映又从置架上找到大夫留下的东西,她道:“我帮你换药。”
赫峥自己解开纱布,然后道:“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云映把托盘放到一边,她这次倒没有再多说什么,静静的在旁边看赫峥给自己上药。
她突然问:“你觉得你的伤还有多久能好。”
赫峥一边缠着纱布一边如实道:“不影响行动大概是十天左右吧。”
云映哦了一声。
赫峥一瞬间如梦初醒,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立即补充道:“在不裂开的情况下。”
云映轻声道:“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裂开的。”
赫峥点了点头,声音幽幽道:“……可能吧。”
第58章 小映
云映后来又自己重新叫了水, 隔着一层半透的屏风,赫峥披衣坐在长条案前处理刚才没弄完的东西,云映沐浴的水声时不时从湢室传出来, 让他没办法静下心来。
她沐浴向来很慢,从解衣到入水都得半刻钟。
据他所知, 云映沐浴时桶中还要放上她特制的药材,今天是这种明天是那种,有只是增香, 有的是驱寒祛湿, 活络筋骨,功效样样不通。
高兴时还会弄些她特地洗晒过一两天的花瓣, 功效如何尚未可知, 至少看着非常好看。
她生的白, 起身时花瓣会贴在她玲珑的躯体上, 因见过不少回, 赫峥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描绘出她的模样。
就这么听了大半个时辰, 丫鬟进来添热水都添了两回, 里面的水声终于未曾再次响起,云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白缎寝衣, 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发丝滴着水珠, 正一边走一边低头擦拭。
出来后,云映也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自己一个人爬上了榻, 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赫峥不着痕迹的加快手里的动作, 终于在一刻钟后放下笔, 然后迅速起身, 脱下披着的外衫光着上身直接就上了榻。
云映见他上来朝里面躺了躺,两人离有一段距离。
房内灯火通明,他们端正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此时天色尚早,云映没什么困意,以往他们俩都会磨蹭一会再上床。
沉默蔓延,赫峥率先道:“你不看那本凶猛国师了吗?”
云映道:“看完了。”
“哦。”
隔了片刻,云映问:“那你的事都处理完了?”
赫峥嗯了一声解释道:“父亲回来后我的事便比之前少了许多,如今殿试已过,算得上清闲。”
“哦。”
气氛有些怪异。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会贴在一起睡觉。
但今时不同往日,云映说完后,慢吞吞的背过身子,轻声道:“那就睡吧。”
赫峥也侧过身子,只不过他面对着的,是云映的后脑,他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抬起手臂,把她的头发拨走,害怕自己无意中压到她。
然后继续看着她。
云映其实能感受到赫峥的目光。
她不懂为什么赫峥要这样偷偷看她。
看的她心跳莫名快起来,脊背僵硬,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云映不喜欢这样的慌乱,她默默捂着胸口,然后直接转过身与赫峥面对面。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赫峥其实只是觉得他跟云映今晚不能就这么睡了,本来他们相处时间就不多,不能全浪费时睡觉上。
他不是个会聊天的人,所以方才他在想应该怎么跟云映开启新一轮的话题,没想到云映会直接转过来看他。
女人目光认真,直直的盯着他。
她这样一转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就近了不少,赫峥只要稍一伸手就能把她抱到怀里。
可是他知道云映一定会拒绝。
在她沉静的目光下,赫峥蜷住手指,低声问:“你想玩吗?”
云映不太理解:“玩什么?”
赫峥缓缓靠近她几分,然后试探性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继而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云映的身形顿时僵硬了几分,她双眸潋滟,诧异的望着他,脸颊那那句话飘上几抹绯红。
“你……”
方才那个吻她没有躲开,赫峥便大受鼓舞,他没有同她拉开距离,而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像以前的每次一样把她抱在怀里。
他重新低头去吻她,吻到鼻尖,再到那张红艳挺翘的双唇。
他撑起手臂,趁她尚未拒绝时含咬住那颗唇珠。
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大手从她衣摆下探进去。
云映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其实有些模糊,她没有去迎合他,但是也没有躲开。
潮湿又湿润,赫峥身上是她熟悉的冷香。
云映颤着眼睫,双腿略微发软,被动着任他亲吻,兴许一切都刚刚好,所以她下意识又张了张唇。
在他挑起她的舌尖时,云映恍惚有了回应的冲动。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的思绪忽然回神。
这是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后,好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她呼吸有些急促,匆忙推开了赫峥。
这一推好像碰到了赫峥的伤口,她看见男人眉头轻蹙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
云映唇上湿润,她对上赫峥的目光冷静道:“不行。”
“赫峥,我们已经要分开了。”
赫峥喉结滚动,想说什么但并未开口。
云映也不想再跟他就这件事讨论什么,其实距离变故发生到现在,只过了不到四天的时间。
这四天里,她的想法并不复杂,她只是想先脱离目前这个境况,至少不再夹在他们俩中间。
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云映胸口轻轻起伏,她朝床里挪了挪。
这会思绪纷乱,她脑海中一时涌上来许多东西,千丝万缕,但她没办法从中抓住那最关键的一条。
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在这句话说完后便避开了赫峥的目光。
她后知后觉的在想——
想她刚刚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吗?
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那一刻选择了放任。
宁遇的归来到底改变了什么。
宁遇是唯一一个可以为她放弃生命的人,他松开她手的那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
对他细水长流的情感在那一刻炸开,可是宁遇死了,她的所有情感落了空。
正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赫峥。
一个与宁遇有七分相似的人。
她想见他,也自然而然的把对宁遇的一部分愧疚投放到了赫峥身上,所以她格外耐心,也从不介意他的冷漠。
她与赫峥是因宁遇而起,又因为宁遇而结束。
可是她切切实实跟他做了几个月的夫妻。
她习惯赫峥的存在。
她的夫君是赫峥,从没有哪一刻,她对着赫峥的脸幻想过她的夫君是宁遇。
一切都很不顺畅。
云映呼出一口气,她心口烦闷,想了一会儿后便觉心累,不愿意再纠结。
没有必要。
她只想宁遇活着就好,他们继续做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赫峥,反正成亲非他所愿,分开也算如他所愿,如果他不介意的话,那也做朋友吧。
云映重新躺了下来,她背对着赫峥。
赫峥没再说话,她拒绝他在意料之中,但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