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的臂围很长,当真猿臂一样,贺兰香量时需贴在他的身前,对比之下,在女子里?骨肉匀称的她,竟娇小到有些可怜,像能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量完臂围,量腰围,这个量法需要她将软尺从谢折的背后展开,绕至腰前。
像投怀送抱。
贺兰香明显感觉到有道灼热喷洒在她的眉宇间?,但她无动于衷,眼睫未抬,继续自己的动作。
量完腰,量胸,依旧是?重复将软尺从后绕到前后的姿势,只不?过,这一次贴的更近。
“我案上有纸笔。”谢折开口说话,嗓音平静。
贺兰香扯了下唇,认真注视软尺上的字,柔声道:“不?必,我记性很好。”
气氛由此静下。
压抑的寂静里?,一滴细汗从她的鬓边滑落,沿着雪白脖颈向?下,顺着锁骨蜿蜒,浸入拥雪粉腻当中。
谢折又道:“外面有的是?人,我可以让他们量。”
贺兰香抬眼,似笑非笑地嗔看他,“将军嫌我啊?”
谢折喉结微动,眼中是?一如寻常的漠然,口吻更冷了些,“你?若不?嫌热,那就继续。”
贺兰香笑,绕到他身后,为他量肩围。
“都已经开始了,骑虎难下,当然要继续。”她慢声细语。
“反正夏日就是?如此,既然怎样都热,还?不?如做点什么,不?至于让心太?慌。”
她的声音淡淡的,掺杂在灼热的空气里?,似烟气幽袅,又如雾里?看花,让人琢磨不?透。
“昨晚上下那一场雨倒凉快,可是?雷声太?大了,吵得我睡不?着,还?让我很害怕。”
“怕什么?”谢折问。
贺兰香笑,指腹隔着衣料,将软尺定在他坚硬的肩骨上。
“怕我的夫君想我了,回来看我啊。”
她指腹下,硬如磐石的筋骨明显僵住。
肩围量完,软尺上移,出?现在了谢折的脖子上。
贺兰香绕到谢折身前,指尖捏住软尺,在他的喉结下逐渐拉紧,看着他的眼睛发笑,“好在回来的不?是?他,是?将军你?。”
谢折垂眸冷瞥她,“你?很失望?”
他个子太?高,颈围量起来颇为艰难,贺兰香只好踮起脚,看完软尺上的字,长睫轻抬,顺便看向?他眼中的漆黑瞳仁,说:“妾身庆幸。”
“因?为,他是?死的,将军是?活的,死人回答不?了问题,只有活人能。所以,将军——”
贺兰香攥住软尺的手略微发紧,弯着眉目,神情温软,“告诉我,张德满现在在哪。”
空气倏然一凉,两股隐在暗中翻涌许久的力量,总算崭露头角,针锋相对。
谢折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咫尺间?呼吸交融,清甜的口脂香气已经侵入他的肺腑。
“去临安的路上。”他道。
软尺上的手倏然一抖,贺兰香维持笑意,接着问:“看来你?昨晚果真碰到他了,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谢折看着她的眼,抓住她的手,连带那根软尺,从自己颈间?一点点挪下抽走,一本正经道:“他对我说,他得了你?的准允,要回临安老?家?伺候孙媳生产,待看到重孙生下,便回京城找你?。”
贺兰香睁大了那双精致的眸子,恍然大悟一般,步伐后退着,掩唇嗤笑:“原来是?这样么!我当他会跟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他一个老?糊涂的老?头子,最是?容易胡说八道的,听了便要上他的当了,还?好还?好,他没有胡言乱语,没有胡言乱语就好。”
“哦?”谢折尾音上扬,略眯了眼眸,“他都会胡言乱语什么?”
贺兰香说不?出?话,摇头只是?笑,险些将眼泪笑出?来。
渐渐的,笑声停下,她手一松,将软尺扔在了地上。
“我没有怀孕。”
贺兰香看着谢折,神情平静,字句清晰,“我肚子里?没有孩子,这所谓的孩子,是?我先前固宠的手段,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来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在想怎么开这个口,开这个口后会面临什么,会不?会直接没命。甚至她生出?不?少退堂鼓,觉得反正谢折都没主动问,她为何主动坦白,见过找人的没见过找死的,她好不?容易才保下这条命,不?能白白浪费。
可她确实装不?下去了。
张德满不?在,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她一个“孕妇”,不?能永远不?让人把脉。
所以她在赌。
赌谢折是?个聪明人。
毕竟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孩子生不?下来,她与谢折一同玩完。
无声之中,暗涛涌动。
男人的反应出?奇镇定,走向?她时,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注视着她的那双桃花眼,本该生来多情,长在冰冷的脸上,却唯有审视。
“你为什么觉得, 你告诉了我这一切,我就不会杀了你?”
谢折说到后面,瞳仁伴随杀字一紧, 里面清晰倒映出贺兰香的模样?。
贺兰香方才装的有多冷静,现在心跳的就有多快, 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若乱了阵脚, 兴许便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
她直面谢折冰冷的注视,扯唇笑道?:“因为我只是需要生下一个孩子, 而非一定是我夫君的孩子, 不是吗。”
看不见?的热浪猛然袭人, 谢折额上青筋大跳一下, 盯着?面前鬼魅似的女子,浓眉紧皱,“贺兰香,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兰香朝他迈出一大步,几乎整个身躯贴在了他的胸膛前,中间又隔着?若即若离的间隙。
“我当然知道?。”她敛笑抬眼, 冷静的眼神与谢折对峙, “而且我说的是事?实, 反正名头已经占上了,只要生下来, 人人皆知那?是护国公的遗腹子,实际究竟是谁的种,重要么?”
重要的是她能因此而活命, 谢折也?能因此而与新帝周旋,百利而无害。
“我算过了, ”贺兰香目光炯亮,“只要能在两?旬之内怀上,日?子差的便还不算远,这世上多的是产辰延迟的妇人,早点晚点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我到时候再喝点催产的汤药,总之,隆起来的肚子不会骗人,那?才是最保险,也?是最简单的法子。”
谢折看着?她充满求生欲-望的眼底,声沉如闷雷,“简单?”
见?他还不动摇,贺兰香有些着?急,克制不住激动,咬了下嫣红的唇道?:“这还不算简单什么算简单?我只是需要一个男人而已,你身边那?么多亲信,挑一个给我怎么了!”
谢折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周身气势冷冽异常。
贺兰香沉浸在急于说服他的心情里,即便看出他的不悦,依旧停不下来声音。
“军营里到处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挑个品貌端正的,对你谢大将军来说很难吗?”
她话语一顿,干脆自己做出选择:“我看严崖就很不错。”
强大的气场倾然压下,二?人躯体之间最后那?点间隙也?无,谢折逼近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凶狠威胁:“贺兰香,我警告你,不得牵连无关人等。”
贺兰香也?急,抬脸反斥回去:“那?你说,应该选谁!”
四目相对,鼻尖相抵。
灼热的狭窄中,二?人的呼吸乱在一起,浑厚的雄性气息与清甜香气结合,缠绵交融。
时光静下,帐内无声。
贺兰香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盯看过谢折的眼睛。
她以前觉得他的眼仁太黑,像浓墨,里面没?有丁点属于人的感情。
现在看,她发现他的眼睛更像是深渊,盯久了,身躯便要情不自禁地坠落,沉入其中。
有种致命的蛊惑。
她下巴微抬,雪白的颈线因此拉长,眼里是咄咄逼人的艳媚,再启唇,柔软的声线却已沾染泪意?,“你说啊,应该选谁。”
犹如一束光照入深渊,谢折冰冷的瞳中似有一丝波动出现。
眼前的女子,让他想?到了辽北的鹿。
生长在冰天雪地里的精灵,性情高傲敏感,不肯亲近人类,但若真的相信上谁,便会伸长头颅,用脖颈去蹭对方?的手。
他的目光从那?双湿润噙泪的眼眸,点点下移,落到雪白纤细的颈项上。
脖子,是动物身上最柔软脆弱的部位,只能示友,不能示敌。
他收起视线,压住呼吸里的粗沉,丢下简短淡漠的四个字:“我会安排。”
贺兰香蓦然怔住,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但还没?等她开口确定,堵在身前的高大身躯便已转身,大步离开营帐。
她凝视着?那?背影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忽然破涕为笑,抬手擦着?眼泪道?:“果然还是这套管用。”
她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捞起案上披衣,重新穿好,戴上帷帽,款步出了营帐。
傍晚,军中训练正紧,沙场喝喊如雷。
崔懿步入帅帐,满头热汗淋漓,举起小案上的茶壶,斟水便饮,“大郎找我何事?。”
谢折坐于主?案之后,看着?手中待批军务,头也?不抬,“大事?。”
崔懿不以为然,仰头继续饮水,“再大能有多大。”
谢折:“贺兰香没?有怀孕。”
崔懿一口水喷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崔懿顶着?一脸死了老太爷的表情,将一纸名单拍到谢折面前,叹气道?:“可用的都在这上面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安排人今晚秘密入府。”
谢折定睛浏览,从第一个名字,到最后一个名字,中间未有丝毫停顿。
崔懿:“我觉得孙虎那?小子就不错,人老实忠厚,嘴上也?有个把门的,对你还忠心耿耿,谁起二?心我都信,他绝不会。”
谢折不假思索:“体态太胖。”
崔懿一时无语凝噎,继续道?:“那?崔河?他与我算是同支,知根知底,最是方?便,人也?不胖。”
谢折道?:“貌陋。”
崔懿:“……那?就肖远山?那?小子不胖不瘦,人又俊俏,体格子也?好。”
谢折声音顿下片刻,道?:“秉性轻浮,不堪担此重任。”
崔懿直嘶凉气,挠头不停,来回踱步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么样?的人物能入你的法眼——哎,有了,有一个品貌端正,年轻力壮,又洁身自好的,主?要是人牢靠,由他出马,绝对万无一失。”
谢折抬眼看崔懿。
崔懿指着?他鼻子,“别看了,就是谢将军你自己。”
谢折立马拧了眉头,脱口一句不行。
崔懿问他怎么不行,场面又沉默。
“唉,你好好想?想?罢,”崔懿道?,“天黑之前给我答复,若真不行,那?这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一手安排,反正品貌再差不会差到哪里去。”
谁让他崔氏以前没?站好队,得罪谁不行得罪萧怀信,现在要想?不被清算,唯一的出路便是依附谢折,谢折的麻烦便是他家的麻烦。
崔懿又叹一口长气,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搓着?脸出了营帐。
帐中彻底静下,只剩谢折一个人。
待批的军务还有一山高,折子上的字他却一个看不下去,耳边来来回回都是崔懿那?句质问。
怎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
蛮族有一条习俗,凡女子嫁为人妇,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谢折厌恶极了那?习俗,觉得人与乱媾的兽没?区别。
贺兰香是谁?贺兰香的丈夫是他弟弟,更不说他还杀了她的丈夫,亲手将她变成了寡妇。
所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极致隐忍之下,谢折的思绪紧绷成弦,肩颈上的肌肉也?随之僵硬,线条粗粝骇人。
即便如此,他脑海中所出现的,依旧是贺兰香贴在他身前,给他认真量体的画面。
她的呼吸,她垂眸时长睫卷翘的样?子,启唇说话的表情,唇上口脂的颜色……
一声刺耳锐响,谢折将手中折子狠掷于地。
他后背仰靠下去,两?眼紧盯帐顶,试图让自己冷静。
决定了,随便崔懿找什么人,与他无关,通通与他无关。
他阖眼,清空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将贺兰香三个字,一点点从脑海驱逐。
这时,他的鼻尖上传来丝缕酥痒,伴随熟悉的淡淡甜香。
谢折伸手触碰,感觉像是一根细丝,未多想?,随手抽走,睁眼,瞥向指间。
是一根纤长柔软的头发。
贺兰香的头发。
子时,府中幽静,唯有雨后蛙鸣阵阵,此起彼伏,扰在人耳,乱人心弦。
贺兰香支走了所有忙碌的工匠,偌大院落只剩下她与两?个丫鬟,静到教?人害怕。若放平时,她一定将门早早上锁,但今日?,她没?有。
房中,热气氤氲,香雾蒸腾。
浴桶中花瓣飘散,余温未消。刚出浴的美人浑身潮湿,香热缭绕,身着?一层香纱寝衣,倚靠在美人榻上,粉腻的指尖拈着?一只琉璃盏,盏中酒水还剩小半。
她皓腕摆动,摇曳着?盏中清冽酒水,又饮了一口,两?颊霞色顷刻更为浓郁,雪白肤色亦染上了层旖旎薄粉,整个人半醉半醒,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艳牡丹。
“主?子,你醉了,别喝了。”春燕忍不住提醒。
贺兰香发笑,媚眼如丝,“少管我,我清醒着?呢,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细辛犹豫一整晚,终究忍不住道?:“主?子,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贺兰香反问:“还有什么办法,是比这个办法更简单,更保险的?”
细辛说不出来,仍是劝:“可这实在是……主?子难道?就不害怕吗?”
贺兰香又饮了口酒,头倒在软枕上,阖眼倦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男女之间,不就是那?点事?儿吗,你情我愿,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
“可,可您若真那?么想?得开,又何必饮酒壮胆呢。”
气氛静下,贺兰香被问住了。
是啊,她为什么要喝酒呢。
怕其实是真算不上怕的,壮胆更是不至于,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可她为什么喝酒。
哦对,想?起来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
她的丈夫。
各取所需也?好,虚情假意?也?好,在跟他的那?三年里,她真没?想?过,此生此世,她还会有除他之外的第二?个男人。
明暗交织的光线里,一滴泪自贺兰香的眼角徐徐滑出,没?入乌黑鬓发,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一道?清痕。
这时,叩门声响。
两?个丫鬟如临大敌,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去开那?个门。
贺兰香支起身子,手里酒盏一扔,嗓音软黏生媚,“扶我过去。”
她倒要看看,谢折能给她挑出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管什么样?的,眼一闭一睁,也?就过去了。
走到门前,贺兰香伸出手,指腹攀上粗硬的门扣,伴随咯吱一声悠响,一股熟悉的,肃冷又灼烫,如日?照雪山的味道?,侵袭入她的鼻腔。
看清人脸那?一刻,贺兰香酒醒大半,下意?识惊诧,“怎么是你?”
第32章 加更
门外昏暗的光线里, 谢折面沉如水,眼眸平静地瞧着她,不冷不热地问:“你希望是谁?”
贺兰香哑口无?言。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 觉得兴许是熟面孔,也兴许是生面孔, 但就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谢折。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 没有人比他更想杀了她。
他?对她,只有权衡利弊, 从来, 从来都没有对她起过一丝怜惜之?心。
贺兰香对自己的美貌有绝对的自信, 唯独在面对谢折时, 让她心里没底。
所以理由?只剩下?一条。
谢折也知道,这件事如若败露,局面将?会覆水难收, 无?论找再牢靠的人?,都?保不齐会被对方出卖,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便?是由?他?自己亲自来。
毕竟没有人?比他?本人?更会保守这个秘密, 不是吗?
夜风拂面, 将?贺兰香的头?脑吹个清醒,她再看谢折, 眼中便?已是了然于心的清明。
而谢折视线稍移,落到她眼后的那道清痕上,准确的察觉到——她哭过。
他?的眉头?极为不露声色地皱了一下?, 转身欲要离开,声音淡漠无?情, “做不到就别勉强自己。”
刹那之?间,贺兰香抓住了他?的衣袖,指尖很是用力。
谢折步伐停住,转头?看着那张皎若芙蕖的容颜,眼波未有太大起伏,有的只是审视与观察。
贺兰香眉目舒展,唇上扯出抹极淡的笑。
不带丝毫魅惑之?色,更像是同类之?间的挑衅。
她在说?:你怎知我就做不到?
她抓住他?的袖子,步伐一点点的,慢慢后退,像只柔弱的小兽,咬紧了比自己体积大上一倍不止的猎物,一点一点,往巢穴中拖。
门里门外,明暗交接,光影跳跃起伏,欲就还迎。
谢折看着那只勾住自己袖子,柔软玉白的手,做了一瞬停留,之?后迈出步伐。
房中,灯影勾出二人?轮廓,柔弱与粗粝相对,体型差距大到令人?心惊胆颤。
两个丫鬟久久不愿退下?,看着谢折,总觉得他?凶悍如虎狼,轻易便?能要了她们娇贵主子的命——无?论榻上榻下?。
直到贺兰香柔声道:“出去罢,将?门带上。”
细辛与春燕才惴惴不安地挪动起步子,一步三回头?出了房门。
关门声沉闷厚重,一如人?在紧张时的心跳。
丫鬟一出去,房中便?只有他?们两个人?,静到可以听到烛芯烧灼的焦响。
葳蕤灯影透过簪花仕女图灯罩,光芒柔柔软软,打在二人?的身上,脸上,眼睛里。
贺兰香站在距离谢折不过三尺的对面,能清晰地看到,谢折眼中的自己。
她抬起手,将?仅做蔽体的寝衣解开。
轻薄如流水的细纱顺着她的肩头?滑落,羊脂玉般的肌肤显露于灯影之?下?,一寸一寸,一览无?余。
灯影似在这时为之?一暗,空气中的灼热倏然加重。
谢折眼眸一深,别开了脸,喉结上下?滚动,额上浮现细密汗珠。
贺兰香瞧着他?,声音是平淡的嗔怪,像撒娇,又像训斥,“还要我帮你脱么?”
说?着,她走向他?,手探向他?腰间革带。
谢折猛然后退一大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我自己来。”
贺兰香瞧着他?这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样子,一时没忍住,掩唇笑出声,娇声揶揄:“我说?谢大将?军,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灯影似是一僵,贺兰香还未笑完,身体便?失重腾空,待回过神,人?已到了榻上,满头?乌发散落,若隐若现遮挡住雪藕般的身躯。
谢折呼吸粗沉,双目幽深晦暗,站在榻前死死盯看着她,两下?便?将?革带解开,丢到地上,响声凶闷,似在人?心上重重一击。
贺兰香顺势便?伏在了枕上,双手叠在颈前,下?巴抵着手背,眨着眼睛,像刚刚修成人?形,尚不知何?为羞耻的狐妖,好奇地打量眼前这幕,不忘没心没肺点评一番——
“你真的可以么?”
“不行?的话?不要勉强。”
“你连女人?的身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知道男女该怎么生出小孩么?”
一句接一句,贺兰香意犹未尽,正想将?那句侮辱性极强的“没关系,不会我可以教你的”说?出去,伴随一声衣物落地的窸响,她垂目一望,风凉话?全梗在了喉头?。
烛火颤抖,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色,眼底随即便?被恐惧填满,整个人?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时,晚风灌窗而入,陡然揉碎灯影,房中陷入无?垠黑暗。
贺兰香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高大的黑影上榻逼近,欺身靠近她,充满雄性气息的侵略感?笼罩住她全身。
她吞着喉咙,身体不由?往衾被中蜷缩,借此掩护自己。
她后悔了。
早知道,不该将?这家伙拉进来的。
忽然,一股巨力钳在她腰肢上,将?她整个人?拖了出去,她下?意识伸手去推,正抵在布满伤疤的结实腰腹上——谢折直接将?她摁在了身前。
“别乱动。”他?嗓音低哑。
贺兰香:“我才没有乱动。”
谢折摆正了她的腰,呼吸粗沉,动作有些急促。
好胜心下?去,恐惧再度蔓延心头?,贺兰香汗毛竖起,听到耳边传来的隐隐雷声,忙道:“谢折,你听,好像要下?雨了。”
“嗯。”他?用鼻音回应。
“我……记得鸟笼似乎忘收了,我想先?去收。”
谢折想起那两只花里胡哨的破鸟便?烦躁,不悦道:“淋一夜雨死不了。”
“可我,我害怕。”
“害怕那两只鸟撑不到天亮?”
贺兰香哽咽难言。
她是害怕自己撑不到天亮。
都?是一个爹生的,她怎知道这两兄弟的差距竟如此之?可怖。
难道谷糠就那么补的吗?
贺兰香泫然欲泣,惶恐难以自抑,可自尊心作祟,加之?方才她还奚落了他?,此时根本说?不出讨饶的话?,便?心一横闭上了眼,试图借雨声消磨恐惧,转移注意。
外面,乌云低沉,雨点淅沥。
雨色比之?昨日?,大有变本加厉的架势,携风相伴,拍打屋檐,挑逗檐铃,檐铃叮铃作响,清脆的动静与雨声结合,难舍难分,时重时轻,充满缠绵缱绻之?意,活似怀春少女在雨中低语诉说?情意,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忽然,一道雷闪劈下?,荡平所有柔情蜜语,黑暗中唯有巨雷轰鸣,大雨顷刻而下?,狂风胡乱冲撞,毫无?章法?。
一声娇呼隐于雷中,贺兰香咬住手指,险将?自己的指骨咬断。
“谢……谢折。”她忽然叫他?的名字,嗓音软糜若蜜糖,另一只手抓住被褥,可怜兮兮的不断收紧。
谢折大力吞了下?喉咙,问:“怎么?”
声音像裹满滚烫的砂砾,粗糙沙哑。
“你,来之?前,沐浴了吗?”
雷闪接乱落下?几道,将?房中照亮如白昼。
绮罗铺就的锦榻上,女子汗水淋漓,乌发潮湿,丝丝缕缕如小蛇,黏在脸颊肩颈,凌乱妖娆到近乎骇人?,是淤泥中的红莲雪藕。
谢折看着这画面,头?脑一阵发麻,低笑一声:“现在问,你不觉得晚了点么?”
贺兰香啜泣一声,受委屈的猫儿似的。
她睁不开眼,不知道自己美到什么地步。更不知道,谢折结满厚茧的粗糙手掌几欲想自她的腰腹往上流连,都?又生生强忍收回。
那只手几经辗转,最?终落到她的脸颊上,将?黏在她腮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洗过了。”他?说?。
下?午便?洗过了。
贺兰香便?不再出声,重新咬紧了手指,后来,酒劲作祟,她思绪软绵如泥,不自禁便?抬起双臂,攀上了谢折的臂膀,咬紧了他?肩上的肉。
他?二人?有种诡异的默契。
分明覆水难收,却又各自秉持规矩,正如贺兰香死也不愿发出一下?声音,谢折也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
她的腰胯生得极美,玲珑起伏,宽窄有致。
于是攥在纤腰上的手更加收紧,无?法?纾解的东西化为实打实的力气。
夏夜漫长,檐铃的叮咚声愈发激烈,宛若高声呼救,天上大雨湍急,不见歇态。
院落中,挖到一半的池塘被无?情雨水淹成了泥泞沼泽,偌大雨滴接连凿入泥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进,砸进雨水又挤出雨水,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甚至雨滴遭风席卷,团伙作案,沿着窗棂斜飞入室,试图将?屋檐下?的安谧地盘也搅成情天孽海。
贺兰香自孽海漂浮上岸,头?脑昏沉,浑身软若棉絮,筋疲力尽。
她已分不清身上的潮湿究竟是窗外飞雨作祟,还是黏腻热汗烦人?,平复半晌,好不容易等到神志回归,想起房中浴桶未曾抬出,里面有水可用,便?支撑起身子,想要过去将?一身黏汗洗净。
她倾出身体,眼见便?要离榻,一只大手蓦然伸出,抓住她的脚踝,将?她又生拽了回去。
第33章 33
骤雨过后, 饱经?摧残的梢头嫩叶耷拉头脑,青翠欲滴,清澈的雨水顺着叶子最中间的脉络缓缓下滑, 拉了一条清凉的痕迹,一滴一滴, 汇聚于叶子的尖尖,最终不堪重负, 滴落下去,砸在青砖绿苔上, 发出啪嗒一声响, 溅起细碎银光。
细辛惊醒, 睁眼见天色熹微, 放眼望去,乌瓦苔墙上,天际翻着鱼肚白, 大约已过寅时。
她推了身?旁春燕一把,春燕恍然醒来,睁眼便问:“主子出来了?”
细辛摇头, 视线落到对面紧闭的两扇房门?上, 春燕随之望去, 二?人面面相觑,同时叹出?一口长气。
她俩整夜不过睡了有两?个时辰, 其余时候都守在房外,生怕听不到房中差遣。
可整晚过去,别说?差遣, 动静没有一声?,静到吓人。
细辛春燕常年侍候内宅女眷, 对房中之事并不引以为忌讳,二?人简单思忖,都觉得蹊跷,更不敢离开,只好干守着。
一直守到天亮,房门?都没打开。
“真怪,怎就该丁点声?音没有呢?”春燕打了个哈欠,“难道主子与谢将军聊了一晚上的天儿么?”
细辛揉着惺忪的眼,“别瞎想了,兴许只是雨声?大,将动静盖住了呢。”
总之无?论如何,光见?她们主子和谢折站在一起的样子,这?一夜,便不该丁点动静没有。
实在太反常了。
咯吱一声?悠响,房门?蓦然打开,出?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细辛春燕汗毛一竖,立马起身?福身?,声?若蚊蝇,“见?过将军。”
谢折衣冠整洁,遍体肃冷,昨日进?门?时什么样,今日出?门?便还是什么样,腰间革带板正紧束,无?一丝凌乱的痕迹。
只有眼底沾染一缕过往从?未出?现过的潮红,与漆黑瞳仁相比对,像冰与火的融合。
他瞥了眼两?个丫鬟,面无?波澜,长腿跨出?门?槛,径直走向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