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将雨伞捡起,随即从挎包拿出一张黄符将其贴在伞身上,待王小虎附在上面后,乔五味侧目看向远处的宋滇之。
她不由开口唤道:“宋滇之,快跟上来。”
乔五味单手撑着伞,站在树下,眉心紧蹙看着慢悠悠走来的宋滇之,她压根就没想过这祖宗会乖乖的听自己的话。
两人在踏入祠堂身后那条小路时,冰冷的雨水便砸落下来,那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也迎面扑来。
乔五味握着伞柄,双手伸的直直得将油纸伞撑到最高,将两人遮住其中,一想到肩膀处还未干透,手臂处传来的酸痛瞬间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王小虎附在雨伞的缘故,没走几步,乔五味耳边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道呼唤的声音。
刚开始那道声音很轻,似是一阵不易察觉的微风。
可渐渐的,风声大了,那道呼唤声也陆陆续续听的明白。
“小琅!”
“小琅!快回家吃饭了!”
“小琅!你在哪!”
乔五味听到一道焦急的女声在那呼唤着,可小琅是谁?
此时雨急促的落下来,狠狠的砸落在地面与油纸伞上,所发出的声音似是在悲鸣。
附在纸伞上的王小虎突然开口。
“窝之前……之前听……听到锅……介声音。”
乔五味不由猜测,这会不会是那只殇魂心底的执念,毕竟它占据王小虎一半的魂体,或许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也或许是别的原因,才机缘巧合的听到这呼唤声。
再朝孙氏院子所在方向走去时,乔五味想起殇魂生前也是人,只是因死在海里,才会被拽入归墟。
她忍不住问道。
“小虎,那日你随大牛二牛采菌子发生了什么?”
半响,王小虎才缓慢又含糊不清的把整件事的大概说了出来。
那天三人一起去山脚下采菌子,可后来大牛二牛将他采的菌子全都抢走不说,还把他推到一小土坑中,等从土坑中爬出来时,正好听见阿娘唤他回家吃饭。
只是第二日醒来,他却孤零零的站在山脚下,没一个人能瞧见自己。
乔五味听完立即就明白,这只殇魂应该是被孙氏的唤小虎回家吃饭的声音所吸引来的,一名娘亲对儿子的爱与担忧,这样浓烈切又独一无二的感情,唤醒了这只殇魂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呼唤声。
兴许这只殇魂在生而为人时,是在临死之际,听见阿娘呼唤自己回家吃饭的声音。
它想回家!
等乔无味与宋滇之抵达孙氏的院前时,却见阿柴一动不动的晕死在屋檐下,她下意识地从挎包中抓出三张黄符,满脸警惕的盯着那一片漆黑的屋内。
第12章
附在油纸伞的王小虎更是急的不行,一直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声,若不是伞柄上的镇魂符在,怕早就跳出来冲了进去。
乔五味先试探性朝着屋内喊道:“孙氏?”
见屋内迟迟无人回应,她迅速将手中的三张黄符撒向空中,右手捏手诀。
“八方符灵听我令!御雷凝箭!”
三张黄符在空中呈“品”字阵形,由雷电化为一支支紫色羽箭从黄符中钻出,并迅速朝着漆黑的屋内飞去,可羽箭还未穿过屋内,便在半空中被击碎,化为点点紫色光芒。
乔五味不敢松懈,再次从挎包中抓着五张黄符撒向空中。
“八方符灵听我令,阵!”
五张黄符立即漂浮在乔五味的身侧,静候她的号令。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雨中缓缓现身,他身上的穿着与打扮同王小虎一模一样,原本平整光滑的左半脸上,多了半截眉毛,鼻子虽完好无缺,但这副摸样依惊悚的可怕。
乔五味心知肚明,眼前的就是她一直要找的殇魂。
殇魂仅有的右眼露出凶光,他边伸手边道:“阿娘,我,我的。”
从天而落的雨瞬间静止在半空中,在殇魂挥手的瞬间,四周的雨珠子瞬间调转方向,并朝着乔五味迅速袭去。
乔五味心中虽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来面对,她右手捏手诀,五张黄符瞬间散发金光,那一抹金光亦如坚硬的盾牌,将两人一魂笼罩其,也将雨珠抵挡在外。
可很快,乔五味就察觉不对劲。
这雨水似是有腐蚀的作用,金光也在慢慢的消散,看来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才行。
乔五味并未寄希望旁侧的宋滇之,也好在昨晚画许些黄符,倒也不至于弹尽粮绝,她似是想到什么,低头从挎包中找到一张黄符,上面是用红色朱砂所画的繁琐符文。
“四方符灵听我令,唤炎为牢。”
乔五味使用黄符的威力并没有她师傅那般出色,但胜在于她知晓千万种符文的画法。
这张符文在乔五味面前迅速的自我焚烧,而在正前方,一座被汹汹烈火包围的笼子慢慢显现在正前方,与此同时,周边的金光也逐渐暗淡,一滴雨水狠狠的砸落在乔五味捏手诀的右手的手腕上,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
只见被雨水砸落的地方,已经血流不止。
附在纸伞上的王小虎也痛苦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乔五味不能单指望那张黄符,只能忍痛在抽出五张黄符撒向空中。
“四方符灵听我令,御风成龙。”
五张黄符瞬间腾空而上,在金光彻底散去的瞬间,一道龙卷风平地而起,并将二人一魂笼罩其中,砸落过来的雨珠也被吞噬入内。
号令符灵次数越多,消耗的力气也越多。
乔五味只觉得双脚有些发软,但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火牢,她咬着牙大喝一声。
“镇魂!”
话音一落,冒着熊熊烈火的牢笼从空坠下,直接将那只殇魂困入其中。
在殇魂被困住的瞬间,被操控的雨珠不再朝乔五味所在的方向袭来,笼罩在黑河村的这场雨也在慢慢变小。
不知是因为殇魂源自于海底深处的归墟,还是别的缘故,它似是很畏惧这座冒着汹汹烈火的牢笼,整个人双手抱膝,卷缩在中间,身体更似是快要融化的冰,所露出的肌肤上都黏附着一层水,正慢慢的流淌落下。
看起来极其的可怜。
见殇魂被控制住,乔五味才痛的呲起牙来,她看着手腕处上那黄豆大小的伤口,见从里头冒着森森的黑气,连忙从挎包中掏出一张黄符,将其缠在伤口处。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椅子被绊倒的声音,乔五味抬头便看到孙氏急忙忙从屋内的跑出来,她似是能瞧见烈火牢笼中的殇魂,先是愣一下,随即轻声唤道。
“小虎?”
原本卷缩在牢笼中间的殇魂整个身子微微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真正的面目,原本拥有的五官的脸,此时却那张如同光滑白纸般。
而明明害怕烈火,却还是朝着孙氏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乔五味整个人也彻底呆愣在地,一直以为她对这个书中世界都感到很虚幻,就像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噩梦,可手腕伤口处的阵痛,还有看见殇魂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时,才彻底反应过来。
原本的世界,她是回不去了。
此时,殇魂的双手死死的握住那烈火所幻化的栏杆,那双手被烈火灼烧成黑色,手指头正在一点一点的在消失。
但它依旧不放弃,努力的朝孙氏所在的方向靠近。
孙氏犹豫片刻,她朝前走了几步。
乔五味连忙开口阻止:“它不是王小虎。”
孙氏轻声道:“我知道,它不是小虎,它是小琅。”
她看着对自己伸出双手,似是想要一个拥抱的殇魂,眼底露出一丝心疼。
“小琅,你已经回家了。”
殇魂先是呆愣片刻,那张如同光滑白纸一样的脸上陆陆续续出现眼睛,口还有鼻。
远处的宋滇之见到这幕,脸上先是露出一抹诧异,随即那双漆黑如同你黑曜石般的眼眸微微闪动着,嘴角更是向上扬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乔五味则略为震惊道:“殇魂不是没有五官吗?”
这个认知是自然是从原著中那知晓的。
游荡在归墟中的殇魂,会忘记一切,包括自己的脸。
也正因这点,乔五味才没有怀疑昨晚找自己求救的“王小虎”是殇魂。
宋滇之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
“是,但殇魂一旦拥有五官,便是完成心中执念,重新入六道轮回。”
少有的幸运。
乔五味被震惊的不由瞪大双眼,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殇魂重回六道轮回,那为什么原著中没有讲述过这一点。
可很快,乔五味脸上就露出狐疑的神情,她歪着脑袋打量几眼宋滇之。
“你是怎知晓的?”
宋滇之侧目,在对上乔五味的质疑目光后,满脸无辜。
“不知为何,你询问时,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乔五味紧紧抿着唇,在看不出宋滇之有什么异样后,才将目光转向被困在牢笼中地殇魂,既是可入六道轮回,那自己是不是能将其超度呢?
而就在这时,孙氏走了过来。
“乔姑娘,你去帮帮那孩子吧。”
这时附身在油纸伞的王小虎听到阿娘的声音后,十分急迫的想从伞中出来。
乔五味垂眸看了眼那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油纸伞后。
“你可知,它差点害死你儿子。”
并不知情的孙氏脸色瞬间变的苍白,想说出来的话也卡在嘴边没有开口,她虽心疼那孩子的过去,但一想到他差点害死小虎,仅有的心疼瞬间变成了憎恨。
“是不是杀了它,小虎才会回来?”
乔五味并未对孙氏态度转变而感到诧异,以往跟师傅去驱邪时,见过的场面可比这还要精彩万分。
“小虎没事,等我超度它,就给小虎叫魂。”
孙氏这才放下心里,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只是在听到要超度那孩子,忍不住小声嘀咕。
“你们走后,我不知怎么的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有个孩子在海边上捡贝壳,后不知怎么的,突被涨上来的浪花给卷走,在被卷走的瞬间,我便听见有一妇人唤小琅这个名字,唤他回家,唤他吃饭,那声音越来越焦急。”
随即孙氏话锋一转。
“方才我是瞎了眼,竟会心疼他。”
“早知晓是他害了小虎,让他被那烈火烧死才好。”
乔五味先是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待我超度它,入了那六道轮回,它所做的恶事,自会得到惩罚。”
孙氏闻言,这才没吭声。
乔五味走上前,看着被困在火笼中的那只恢复五官的殇魂,右手捏手诀。
“破!”
话音落后,火牢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而那只殇魂正呆站在原地,青灰色的婴儿肥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乔五味这才看清楚这只殇魂真正的样子,它头顶着用红色线绑的两个揪揪,身上穿着用针线绣的“虎镇五毒”的红色小肚兜,胖乎乎又呈青灰色的脚丫子没有穿鞋,那脚指头正上下动来动去,似是青灰色的小虫子般。
她故意放低声音:“小琅?”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讳,小琅歪着脑袋,那双漆黑的小眼珠子更是疑惑的盯着眼前陌生的女人。
乔五味继续道:“你愿去往生吗?”
小琅抿着唇,随即小心翼翼问道:“去了往生是不是就能找到阿娘,小琅本想捡个好看的贝壳给阿娘的,可是贝壳不见了,阿娘也不见了。”
乔五味看小琅的样子,体型跟王小虎差点大小,那可怜的小模样,也怪不得当阿娘的孙氏会心软。
“去了往生,小琅就能找到阿娘。”
话音落后,小琅小小的身子开始慢慢化为点点荧光,在彻底消失的瞬间,小琅似是瞧见阿娘正朝自己走来。
也不知何时。
笼罩在黑河村这场雨彻底停了,原本弥散在空气中那股腥臭的气味也消失不见,随着一阵清风袭来,鼻尖闻的是那淡淡的青草香与泥土的气息。
乔五味侧目看向不远处被王小虎附身的的油纸伞,还有眉眼低垂,透着孤冷的宋滇之,她不由幽幽的叹口气。
第13章
待将附在纸伞上的王小虎的魂体放出来,乔五味拖着疲倦的身体领着他朝屋内走去,孙氏是瞧不见正在悄悄牵着她手的王小虎,只能焦急的跟着乔五味身侧。
穿过漆黑的屋内,来到光线明亮的厢房,乔五味将贴在王小虎额头上缚魂用的黄符撕下来,才轻声嘱咐道。
“过去吧。”
王小虎抬头看向阿娘,又将目光落在眼前的姐姐身上,奶声奶气的感激道。
“姐姐,等我醒后,我把偷偷藏起来的糖糕分你一半。”
乔五味并未告知王小虎,魂体归位,是会忘记所有的事情,所以那一半的糖糕她怕是吃不上了。
等王小虎魂体回到肉身后,乔五味才开口告知孙氏。
“晚些他就能醒。”
孙氏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她上前紧紧握住乔五味的双手,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也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乔五味默默抽回自己的双手:“我得去找张公,就不在这多呆。”
想到张公承诺的那一百两银子,那疲倦不堪的身体瞬间充满力气,她从屋内走出去后,看了眼还站在院中的宋滇之。
雨停之后,温暖的阳光落在黑河村的每一寸土地上,逆光而站的宋滇之身上似是披上一层金色的余晖,给那张本就俊美无俦的脸上添了几分神性。
乔五味不由愣神片刻,才开口道。
“走吧,我们去要报酬。”
宋滇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可眼底却是一片淡漠,他歪着头望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那双狭长却不狭窄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在等乔五味走进之后,忽开口问道。
“阿乔可真厉害。”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润又低醇,好听的不行。
明明是称赞的话,可乔五味却莫名听出几分阴阳怪气,若换做别人,定是三言两语给硬怼回去,但眼前的是宋滇之,是随时都会取她小命的祖宗。
能怎么办呢。
只能先憋着,然后在心里骂骂咧咧。
乔五味看了眼笑盈盈的宋滇之,无比谦虚道:“以后别夸了,我怕我骄傲。”
宋滇之:……
在雨停的那一瞬间,黑河村的村民们先是愣了半响,随即不可置信的冲出屋内,纷纷仰着头看着悬挂在头顶之上那晃眼的太阳。
不知是谁激动的嚎了嗓子,声音激动而又哽咽的欢呼道:“雨!雨停了!”
黑河村的村民们一半人高兴的笑着,一半人高兴的哭着。
站在屋檐下的张公眼眶微微发红,趁无人瞥见,迅速擦拭眼角那激动的泪渍,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口吩咐道。
“去杀只鸡宰只鸭,做顿丰富的午饭等乔姑娘与宋公子回来。”
若不是这两人,谁也不知这场邪雨会下到何时。
乔五味与宋滇之一前一后赶到张公家院前,便瞧见张公与众多村民们都站在门口迎着,这阵仗吓得乔五味还以为张公准备赖账,直到村民们一声又一声的感激后,她才暗自松口气。
待到屋内,张公也信守承诺,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前承诺好的报酬,也就是两张五十两银票递到乔五味的面前。
乔五味也不客气,边在心里头发出爆鸣般的欢悦声,边故作淡定的接过那两张银票,塞进腰间的挎包中,并轻轻的拍了拍。
这时张公开口道:“乔姑娘,宋公子,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先用午饭可好。”
今日乔五味号令符灵次数太多,体力的消耗导致肚子早就饥肠辘辘,在瞧见的端上来的炖鸡,糯米鸭,红烧肉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嘴里的口水。
其他村民们也纷纷离去,毕竟那桌好菜是犒劳乔姑娘与宋公子的。
等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端上来后,乔五味也没客气,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酒开始埋头吃的起来。
张公正在给宋滇之边倒酒边解释道:“这是去年酿的糯米酒,别看有些浑浊,但这味香的很呀。”
空气中弥散淡淡的酒香气,倒在酒碗中的米酒整体呈乳白色,上面还漂浮着好几粒白色的糯米,宋滇之接过张公递过来的酒碗,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
“多谢。”
这倒让张公有些受宠若惊,刚想说些什么,却瞧见乔姑娘已经吃完大半碗米饭,瞧那略微凶猛的架势,他都要怀疑乔姑娘是不是好几日都饿着肚子。
张公连忙唤来儿媳妇:“去多盛些饭过来,不够的话就在煮一锅。”
在这说话的功夫,乔五味手上的那碗米饭已经吃的干干净净,桌上的炖鸡没了一只腿,红烧肉少了三分之一,鸭子与其他菜还没动。
张公连忙把自己没动的那碗米饭递过去,乔五味也不矫情,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而坐在旁侧的宋滇之对饭菜兴致缺缺,正端着酒碗,微眯着眼,细细品尝着米酒的滋味。
本有一肚子感激与陈赞的张公陷入沉默,半响,他伸出筷子将炖鸡另外一只腿默默夹到自己碗里。
乔五味停下筷子的那刻,满满一桌的饭菜几乎是吃的干干净净,她揉了揉略为有些发胀的肚子,正准备开口询问身边喝一身酒气的宋滇之,两人接下来要去哪才时,门外突然一道焦急的呼唤声。
“张公,村口外来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说是来替他的师弟赔不是。”
没等张公弄明白村口老者是谁,乔五味便站起身,她已经猜出来那名老者的身份,既是来赔不是,那就去看看怎么个赔法。
乔五味可没忘把宋滇之也拉去,若不是两人腿上的那破链子,她真想带挎包中那一百两银子逃之夭夭。
黑河村门口,一名穿着青灰色的长袍,脚穿黑色布鞋的老者站在那,他左手持着一面幢幡,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而另一只手则牵着一匹骡子。
老者白发苍苍,面相和善,风来时吹着他衣角卷起时,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在察觉来了人后,老者转身看去,只是还未看清楚来人,就觉得眼前一片金光,刺目的让他挪不开眼,待那金光慢慢散去,老者又似是看到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张公走上前,开口询问:“还不知老先生的师弟是?”
老者拿幢幡的左手还在微微颤抖着,他压抑内心的慌乱,连忙道。
“师弟道号以宁。”
张公立即恍然大悟,看眼前的老者眼神也变了,并愤愤不平的骂道。
“你可知你那师弟,信口胡言,竟让我们给河神娶妻才能平了村子里的祸事!”
老者神情淡淡,似是早就料到了结果,他先重重的叹口气,今日前来,便是替师弟了结种种因果。
“我会打断他的腿给众人赔不是。”
话音落后,除了乔五味与宋滇之外,在场众人都纷纷倒吸一口气,觉得会不会太严重了些,而张公犹豫半响,最终把目光落在乔姑娘的身上。
“乔姑娘,你看?”
乔五味可没半分心软,毕竟当初塞入花轿中,充当河神新娘的人是她,倘若没有宋滇之,自己不幸活生生的淹死在黑潭呢?又或者她当初没有带宋滇之赶回来算账,那是不是又有一名无辜女子被塞入花轿中,成为新的牺牲品。
“人家师兄愿大义灭亲,那是好事!”
张公见状,便吩咐将王以宁从祠堂中给带出来。
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王以宁在瞧见师兄的那刻,瞬间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的哭喊着。
“师兄!救我!”
可老者并未理会,而是从地上寻了块大石头,边朝着躺在地上的师弟走去,边轻声说道。
“以前师傅教导过我们,每做一件事就相当于播下一粒种子,种子抽芽生根结果,而果子的好坏则取决你所种下的因。”
“师弟,你瞧。”
“这果子里头血肉模糊。”
以宁被吓得脸色苍白,他开口拼命的哀求着。
“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随着石头狠狠砸落在腿上,黑河村的村口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鲜血飞溅,染红了那件青色的衣袍,惊得黑河村的村民们纷纷朝后退去,只觉得这师兄可真是狠心。
宋滇之垂眸看着那如疯魔的老者,忽勾起嘴角,低低一笑,可真有意思。
因果一空,死后身轻。
可这万事却又不离因果,故而常常适得其反,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
乔五味瞧不出那些名堂,只觉得老者真是铁面无私,她侧目瞥向宋滇之,见他嘴角含笑盯着那大义灭亲的场面,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么血腥的场面还能笑的出来,不愧是大反派。
以宁早已晕死过去,本就是天命之年,这被活生生砸断双腿,无疑是没了半条命。
老者将沾满血迹的石头丢弃在旁,客气的对一旁村民道:“可否劳烦将我师弟抬到骡子上。”
村民们不好拒绝,只能走上前搭手将那王以宁给抬过去。
而老者则朝着乔五味所在方向走去,他垂眸,无比尊敬道:“此事乃我师弟过错,导致姑娘受罪,作为赔罪,我愿替姑娘解上一惑。”
乔五味先是愣了片刻,待回过神后。
“收钱吗?”
老者有些错愕,半响,他摇摇头:“不收。”
乔五味有些蠢蠢欲动,秉承着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的理,她小心翼翼问道。
“是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
老者点点头。
乔五味神情立即变的严肃起来,她蹙紧眉心认真思索起来,但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可思索良久,才压低声音问道。
“我脚上的破链子要如何解开?”
在乔五味眼里,宋滇之就像栓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根绳,随时都有勒死她的可能性,还是越早摆脱越好。
乔五味狐疑的打量面前的老者,有些怀疑他是否能解惑,而所给的答案是真还是假?
只见老者持着一面幢幡的左手,大拇指在中指食指迅速掐算,良久才开口道。
“你脚上的链子名为生……”
可还未说完,就被站在一旁的宋滇之幽幽开口道:“娘子就这般想同我分开?”
他眸光微微颤了颤,随即缓缓上前贴近乔五味,蛰伏在眼底的寒意在垂眸那刻,被很好的掩盖下去,再次抬眸时,露出温润又无辜的神情。
这显得乔五味似是个负心汉般。
乔五味瞬间汗流浃背,没等她开口,便听宋滇之继续道。
“老先生不妨说清楚些,这破链子要如何解?”
他似是很生气,那声音低沉阴冷的厉害。
站在旁侧的黑河村村民们忍不住低头凑在一起,并小声嘀咕了起来。
“这宋公子生的如仙人般,乔姑娘怎愿与他分开哟。”
“是呀!宋公子性格好的很,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生气!”
乔五味????
她不由蹙起眉心,这听的都忍不住怀疑宋滇之是不是真对自己有几分意思!
可很快,乔五味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并疯狂的摇着脑袋,将这无比荒唐的念头给甩了出去,并朝旁边挪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过于亲昵的距离。
是疯了,这祖宗对自己有意思!
老者怎会察觉不出自己的话是被故意给打断,他垂眸也不敢对视面前男子看过来的目光,方才掐手诀的左手微微有些发颤。
既不让说出生死契这三个字,那便不说。
可种如是因,收如是果。
“南境,那地方有解开你们身上契约的钥匙。”
话音落后,老者似是要比方才要显得苍老几分,那背也弯了些,他持着手中的幢幡,语气慎重。
“乔姑娘,你的心中所惑,老夫已解。”
没等乔五味回过神,老者就牵着那匹驴子,边带着他那双腿已废的师弟离去,嘴中边哼着。
“南境玉树百鸟鸣,芙蓉泣珠百花露。春生秋落月枯尽,拜见神女入乾坤。”
第14章
见老者的身影逐渐走远,乔五味才收回目光,她信老者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至于他说解开链子的钥匙就在南境。
那就不如去南境一趟。
乔五味下意识蹙起眉心,随即侧目看向身边微微有些愣神的宋滇之,似是想到什么,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我问他做什么,一个失忆的人,又怎会知道南境是什么地方。”
奇怪的是,乔五味总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她无比谨慎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著中的剧情,可原著中并未提到南境二字。
就在这时,张公却突然开口道。
“这地方我似是听过。”
乔五味有些错愕的看向张公,而除了宋滇之,众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张公身上,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张公缓缓开口:“前几日去镇上寻高人来解决村中邪雨时,在城中的清雅堂门口,曾听到里头说书人提到过南境。”
乔五味正怀疑张公是不是把难尽听成了南境时,却听张公继续道。
“我记得,那说书人也念过方才那首诗,什么百鸟鸣,什么拜见神女。”
闻言,乔五味瞬间眼前一亮,看来只要找到张公口中的那位说书人,兴许就可弄清楚南境是什么地方,且在什么位置。
想到一百两银子已经拿到手,那黑河村这个地方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当乔五味告别后,张公还十分贴心的让村里人驾着牛车,将两人送到桚城的城口处,省的两人一路走过去。
许是怕宋滇之又发什么神经,乔五味抿着唇沉思良久,抬头看向正瞭望城内方向的男人。
“宋滇之。”
从第一次听自己名字感到陌生,到如今已经习惯的宋滇之将目光从那喧嚣的人群中挪开,对上那双灵动的葡萄眼,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