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把牛奶递过来:“太晚了,就不给你们准备茶和咖啡了,蒋秘书也喝杯牛奶吧。”
蒋格赶紧坐直身体,伸手把奶接过来。
谢渊慵懒地半睁着眼睛,接过牛奶后喝了一口,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好甜。”
话音未落,蒋格也喝了一口,险些没咽下去。
管家一看到二人反应,哎呀一声道:“不好意思,这是瑞瑞的甜牛奶,我拿错了。”
谢渊顿了顿:“瑞瑞?”
管家笑呵呵解释:“就是纪小姐,她说叫瑞瑞更亲切一点。”
“……谢总,你不会是忘了家里还有个人吧?”作为跟了他多年的秘书,蒋格一眼看穿他的内心。
谢渊面无表情:“我没那么健忘。”
真的?蒋格怀疑地看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李亦骋的秘书昨天跟我联系了,说他们李总这周日有空,想请你去夜色喝一杯。”
“我跟他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一起喝酒了?”谢渊皱了皱眉,心情不太美妙,“他这么久没联系我,我还以为他转性了,不打算再计较发财树的事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
“去之前别忘了先吃醒酒药。”蒋格一脸同情。李亦骋可是个混不吝的,才不管他在商界的地位和身份,好不容易抓到他一点把柄,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加班加了这么久,还得应付额外的人和事,谢渊更烦了,一抬头对上管家的视线,便顺口问一句:“她这几天怎么样,还安分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管家秒回:“安分安分……就是休息不太好。”
“马上就到四月了,她撒的那些谎快圆不上了,休息得好才怪。”想到罪魁祸首也在寝食难安,谢渊神情缓和一些。
管家一脸莫名:“什么谎?跟四月有什么关系?瑞瑞最近忙着熬夜追剧,所以才睡不好。”
谢渊:“……”
短暂的沉默后,他面无表情起身,拄着手杖往楼上去了。
“我怎么感觉少爷更生气了?”管家不解。
蒋格同情地看一眼谢渊的背影:“罪魁祸首吃好喝好还有闲工夫追剧,他累死累活每天牛马一样还得去给她擦屁股,不生气才怪。”
管家没听懂,刚要追问,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拐走了:“……少爷刚才好像在二楼拐弯了吧。”
“好像是,”蒋格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在吊灯的照耀下泛出浅浅的光,“好了,现在我该同情另一个了。”
管家:“……”
自从谢渊每天早上四点起床以后,纪瑞就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放弃了做早饭表孝心的计划,每天捧着管家伯伯自掏腰包给她买的手机追剧,光视频网站的会员都办了三个——
当然,她在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也没银行卡,办不了手机卡,只能让管家伯伯代充。
今天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纪瑞洗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澡,换上普普通通的睡衣,下决心放弃熬夜睡一个普普通通的早觉。
结果刚关上灯,敲门声就响了。
纪瑞只好又把灯打开,跳下床跑去开门。
“小叔叔?”她看到外面的人,脸上难掩惊喜,“你回来啦!”
“我好像每天都回来。”谢渊神色淡淡。
纪瑞笑嘻嘻靠在门边:“是哦,有几次我都听到你回来的动静了,但是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去找你。”
是怕打扰他休息,还是怕耽误自己追剧?谢渊都懒得拆穿她:“周日有空吗?”
“有,”纪瑞不明所以,“我每天都有空。”
谢渊扫了她一眼:“行,等着吧,那天带你去个地方。”
纪瑞眨了眨眼睛:“去哪里?”
谢渊玩味地笑笑,扭头走了。
因为他这一笑,纪瑞接连忐忑了几天,终于熬到了周日晚上。
不知道谢渊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纪瑞蹲在衣帽间里研究半天,最后在不多的选择里挑了一条中规中矩的连衣裙,绑了个蝴蝶结高马尾。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她还是第一次不穿睡衣出现在人前,管家顿时眼睛一亮:“瑞瑞小姐真是太漂亮了!”
“谢谢管家伯伯,”纪瑞不好意思地笑笑,蹦蹦跳跳到谢渊面前,“小叔叔,穿这件可以吗?”
谢渊不置可否,倒是旁边的蒋格拿出一个购物袋:“裙子很漂亮,只是不好意思纪小姐,谢总给你另外准备了衣服。”
“小叔叔也太贴心了!”纪瑞一脸感动,接过衣服就跑屋里换去了,丝毫没注意到蒋格同情的目光。
五分钟后,纪瑞开开心心出来了:“小叔叔,我们是要去运动吗?”
谢渊没有回答,拄着手杖往外走去。
没听到答案,纪瑞撇了撇嘴,一回头就对上了管家微妙的眼神。
“我这衣服……有什么不对吗?”纪瑞斟酌开口。
“没什么不对,”蒋格推着她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等、等一下……”
纪瑞稀里糊涂地被他推着往外走,直到走进亮着路灯的院子里,才渐渐有点心慌。
“蒋叔,”看着前面走路时身形微微不稳的谢渊,纪瑞压低声音问,“小叔叔待会儿不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扔了吧?”
“叫哥。”蒋格纠正。
纪瑞利索改口:“哥!”
“不会。”这是对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
纪瑞闻言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蒋格继续道:“但比那个还糟。”
“……什么意思?”纪瑞没松完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蒋格推了一下眼镜:“你很快就知道了。”
纪瑞:“……”
本来就忐忑,跟他聊几句后更忐忑了。好在纪瑞没有忐忑太久,大长脸的大奔就停在了酒吧一条街上。
“穿运动服……上酒吧?”纪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点怀疑人生。
谢渊:“嗯,这个年代流行这个。”
“……少唬我,要真流行这个你干嘛不穿运动服?”纪瑞一秒拆穿。
谢渊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狭长的眼眸隐有波光,随意地扫了她一眼。
纪瑞默默咽了下口水,捧脸:“小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谢渊直接无视她的吹捧,抄起手杖下车了。
“祝你好运。”蒋格稳坐副驾驶。
一只脚已经迈到车门外的纪瑞顿了顿:“你不下来吗?”
“我还没吃晚饭,去附近吃碗拉面。”蒋格回答。
我也想吃拉面……纪瑞扯了一下唇角,老老实实下车了。
不管是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娱乐一条街永远是一个城市最纸醉金迷的地方,才晚上八点多,大街上已经停满了各种豪车,成群结队的俊男靓女嬉闹笑骂,时不时还会生出一点小冲突。
而一片热闹中,谢渊还穿着白天去开会的西装,里面的衬衣依然板正挺立,只克制地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他就站在巨大的灯牌下,手里的紫檀手杖泛着幽幽的光,明明才二十七岁,却像一个旧时代的绅士,不经意间被遗落在过去的时光里。
纪瑞三两步跳到他面前:“小叔叔,我们去哪?”
“等着,”谢渊垂眸看向她,“有人来接。”
纪瑞答应一声,老老实实等着了。
一分钟过去了,谢渊:“走吧。”
“去哪?”纪瑞四下张望,找来接他们的人。
谢渊:“回家。”
纪瑞:“?”
刚稀里糊涂地跟着走了几步,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个人,对着谢渊点头哈腰:“谢总,谢总真是好久不见,李总等候您多时了。”
谢渊冷眼:“带路。”
“是是是,这边请。”那人赶紧去前面带路。
纪瑞跟着往酒吧里走,一进门就险些被巨大的音量轰个跟头,再看谢渊也是眉头紧蹙,显然是不喜欢这种地方。她眨了眨眼,默默蹭到谢渊身侧,谢渊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随意睨了她一眼。
她讨好笑笑,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警告。
进了门,穿过热闹的散座,又经过一个个包间,最后乘上电梯,等电梯门再次开启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三楼,耳边总算清净不少。
带路的人领着他们一直往前走,快到最后一个包间时,对谢渊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溜小跑先进了屋。
“靠,不是跟你说要多晾他一会儿吗?你怎么现在带他进来了?”
屋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纪瑞下意识看向谢渊,谢渊却是一脸淡定。
“不带进来不行呀,谢总当时都要走了……”
“才等几分钟啊就没耐心了,还登门道歉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登什么门?道什么歉?纪瑞隐约想到了什么,却还有些迷糊。
“走吧。”谢渊先一步推门进去,纪瑞见状也赶紧跟了过去。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间,纪瑞就看到了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理着寸头,双目如鹰,鼻梁高挺,一身的混不吝气质……
“李叔!”纪瑞突然激动。
一屋子二世祖,因为她这一嗓门全都愣住了,正在唱歌的人也下意识按了暂停,一时间屋里寂静落针可闻。
李亦骋看见谢渊来了,正要开口讥讽两句,结果被她的动静吓一跳,一脸莫名地反问:“你谁啊?”
“李叔呜呜……”穿越以后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纪瑞眼角都快红了。
谢渊淡定薅着她的衣领,把她薅回去:“见笑了。”
“你等会儿……”李亦骋突然起身,一米八五左右的大高个就算站在谢渊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她不会就是那个偷我发财树的人吧!”
“你没见过她?”谢渊反问。
李亦骋想起那天的事就气恼:“公关部报的警,我当时忙着处理烂摊子,哪有功夫管一个小贼!”
“哦,就是她。”谢渊淡定承认。
李亦骋:“……”
纪瑞干笑,已经知道谢渊带自己干什么来了:“不好意思啊李叔,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商场。”
“你叫谁叔?”李亦骋炸毛,“老子有那么老吗?”
“认识一下,这是我侄女,你要是不想让她叫你叔,叫哥也行。”谢渊再次插话。
纪瑞从善如流:“哥!”
“草,你们占谁便宜呢,”李亦骋黑脸,这才想起正事,“谢渊,既然是你侄女偷我的发财树,害我推迟快一个月才开业,损失了几百万的营业额,我不管是不是你指使的,这账算到你头上你也不亏吧?”
“我给你补上。”谢渊站累了,绕过茶几到沙发上坐下,顺便使唤旁边的二世祖给他倒杯水。
李亦骋眯起眼睛,警告地看向二世祖,大有他敢照做就把他一脚踹出去的意思。
二世祖心里叫苦不迭,本来就李家和谢家哪个都惹不起,要不是李亦骋为了多找几个人看谢渊的笑话,点名道姓让他过来,自家跟李家又有项目在合作,他根本就不会冒着得罪谢渊的风险过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成了这两位爷打擂台的目标了。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求救地看向其他二世祖,其他二世祖还他一个同情的目光,然后各自望天,假装无事发生。
……看来今天必须得罪一个了。他牙一咬心一横,正要干点什么,纪瑞突然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谢渊倒了杯水。
“小叔叔,喝水。”纪瑞一脸乖巧。
什么叫仙女下凡!什么叫普度众生!要不是场地不合适身份不合适年龄不合适,二世祖都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没在倒水的事上较出个高低,李亦骋啧了一声,一只脚踩在了茶几上,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稀罕那点钱?谢渊,道歉要有道歉的态度,你如果还这么嚣张,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了,你秘书给我打电话求撤案的那段录音,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网站的头条上。”
“你还录音了?够无耻啊。”谢渊抬眸。
李亦骋勾唇,颇有点亦正亦邪的气质:“对付你这种无耻的人,就得无耻一点。”
谢渊轻嗤一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说吧,你要我怎么道歉?”
李亦骋看到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气得牙痒痒,但一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当即笑了一声,直起身退后两步拍了拍手。
房门突然开了,七八个服务员鱼贯而入,很快就在茶几上摆了二十多个杯子,每个杯子里都倒满了洋酒。
纪瑞看到这阵势,眼皮顿时跳了跳。
“喝吧,”李亦骋抬起下颌示意,“喝完了,后天再去给我剪个彩,咱们这事就了了。”
“这么多酒,会把人喝坏的。”纪瑞眉头皱了起来。
李亦骋勾唇:“心疼了啊小妹妹,这才哪到哪,你小叔叔能喝着呢。”
“再能喝也不行,这太多了,把人喝出毛病了,还怎么给你剪彩。”纪瑞不高兴了,遇到亲人的欣喜也散个干净。
李亦骋没兴趣跟小孩讨价还价,直接看向谢渊:“能喝吗?”
“能。”谢渊轻启薄唇。
纪瑞急了:“小叔……”
“做错了事,就得认。”谢渊说着,端起一杯酒。
纪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到大身边最多的就是二世祖,年轻气盛时闹出多大事的都有,此刻一看谢渊也跟着胡闹,当即着急地抓住他的手腕。
“小叔叔你不能喝!”她严肃阻止。
谢渊:“我不喝。”
纪瑞:“……啥?”
李亦骋也皱起眉头:“谢渊你什么意思?”
“我能喝,但我不喝。”谢渊无视李亦骋,好整以暇地扯开纪瑞的手,顺便把酒杯塞到她手里,把跟李亦骋说过的话又说一遍,“做错了事,得认。”
纪瑞:“……”
其他人:“……”
楼下大厅里劲爆的音乐声还断断续续从门缝里挤进来,门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在一众石化的人里,纪瑞艰难开口:“你让……我喝?”
“不然呢?”谢渊扬眉,“我明天还要去总部开会,不能喝酒。”
纪瑞:“……”
其他人:“……”
更诡异的安静后,李亦骋炸了:“谢渊你还是不是人,你让你侄女喝酒?!”
其他人被他这么一吼,也跟着反应过来,纪瑞刚才帮过的二世祖也赶紧道:“是呀谢总,这这这不太合适吧,你侄女还是高中生吧,这还穿着校服呢,明天周一还得上学……”
“不合适不合适,小姑娘哪会喝酒。”
“谢总还是别开玩笑了。”
众人七嘴八舌,谢渊却一脸平静,等他们都闭嘴后才慢悠悠道:“不能因为她是未成年,就把她做的错事一笔带过,我今天如果帮她承担了处罚,那她下次再犯怎么办?”
校服、未成年、高中生……纪瑞眨了眨眼睛,谢渊平静和她对视。
三秒之后,她红着眼圈接过酒杯:“小叔叔说得对,是我不好,我不该贪玩,我该受到惩罚。小叔叔,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不要把我赶出去,我爸妈现在不管我,爷爷也不要我,如果你也要把我赶出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姑娘皮肤白皙素面朝天,一双漂亮的眼眸泪盈盈的,在场的人都自认够狼心狗肺了,可看到她这么可怜的样子,都有些不落忍。
纪瑞哽咽一声,端着杯子来到李亦骋面前:“李总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因为贪玩就绑架你的发财树,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着话,她就要把酒一饮而尽,结果手刚动了动,李亦骋就不耐烦地把杯子夺走了。
“敬什么敬,我李亦骋再畜生,也不至于为难你一个未成年。”李亦骋不耐烦地看了谢渊一眼。
纪瑞无措地看向谢渊:“小叔叔……”
“别叫我,跟李总要那段音频。”谢畜生不为所动。
“李总……”纪受气包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李亦骋骂了一声脏话,当着他们的面把音频删干净了。
“行了,这事儿算结束了,谢渊你要是敢再为难她,小心我告你虐待未成年!”李亦骋咬牙威胁。
谢渊淡然起身,拄着手杖不紧不慢往外走,经过纪瑞身边时冷淡开口:“还不走?”
“走,这就走。”纪瑞揉了揉眼睛,又一次看向李亦骋,“谢谢李总。”
“赶紧回去吧,他要是为难你,你就跟我说。”李亦骋皱眉道。
纪瑞点了点头,乖乖跟着谢渊离开了。
这俩人走了之后,屋里再次热闹起来,纷纷指责谢渊拉一个未成年高中生来平事儿的行为不地道,简直是禽兽不如,李亦骋冷笑一声,反问他们:“这么多话,刚才怎么不说?”
众人讪讪,赶紧把话题扯开了。
李亦骋扯了一下唇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谢渊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侄女?
酒吧里氛围热烈,音乐声也震得人心脏发麻,纪瑞亦步亦趋跟在谢渊身后,一出酒吧大门就立刻控诉:“小叔叔你也太不地道了!拉着我来挡事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脑子一糊涂没配合好,咱俩还能平安出来吗?”
“这点事都配合不好,我还要你干什么?”谢渊反问。
纪瑞表示不认同:“你思想有问题,哪有养孩子养得这么功利的。”
谢渊懒得理她,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车,索性掏出手机要给蒋格打电话,结果手机一片漆黑。
没电了。
他抬眸看向纪瑞。
“干嘛?”纪瑞歪头。
“手机。”
纪瑞:“我没带。”
谢渊:“……”
“我没这个年代的身份证,办不了电话卡,平时只能联WiFi用,所以没带出来。”纪瑞解释。
谢渊盯着她看了许久,确定她没有撒谎后,面无表情把自己的手机装回口袋。
“蒋叔去吃拉面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纪瑞又道。
谢渊扫了她一眼,表示听到了。
大概是没想到他们俩这么快就能脱身,蒋哥这顿拉面吃得格外久,夜色越来越深,名叫‘夜色’的酒吧也越来越火爆,不管是旧时光的绅士谢渊少爷,还是一身高中校服的纪瑞小姐,都是外貌足够亮眼的存在,两人站了半个小时,搭讪的人都来了五六波。
“他这个月的奖金别想要了。”谢渊面无表情地靠在酒吧门口的石狮子上,西装上蹭了一层灰。
纪瑞看一眼他的西装,突然跑回了酒吧里,谢渊眼眸微动,对她要去干什么并不感兴趣。
两分钟后,她拖着两把椅子回来了。
“小叔叔,我们坐着等吧!”纪瑞发现他在看自己,当即元气满满道。
谢渊眉头微皱,薄唇也抿成了凌厉的线,显然心情非常不好,纪瑞仿佛没看出他的情绪,热情满满地拉着他坐下了。
虽然坐在酒吧门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柔软的有靠背的椅子,还是有效地让谢渊眉间的川字淡了不少。
“小叔叔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李叔吗?”纪瑞主动搭话。
谢渊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手杖柄头:“你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了,认识个李亦骋有什么可奇怪的,怎么,他也是你叔?”
“嗯,一个暴脾气怪叔叔,以前总是欺负我,没想到年轻的时候更浑。”纪瑞回答。
谢渊对她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事不感兴趣,垂着眼眸没再接话,纪瑞也不在意,自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累了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理自己了,顿时有点不满:“小叔叔,你都不能稍微敷衍我一下吗?一个人说话很累的。”
“那就闭嘴。”谢渊面无表情,被她吵得头疼。
“不行,人长了嘴就是要说话的了,”纪瑞在旁边哼哼唧唧,“聊聊啊聊聊啊,你想聊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谢渊抬眸。
见他肯理自己了,纪瑞立刻点头:“什么都行!”
“行,”谢渊把手杖放平在自己的双膝上,双手交叠心平气和,“那我们就聊聊你最近一个星期每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去诚然百货投诉赵小雨的事。”
纪瑞:“……”
酒吧门口,人来人往,两人坐在椅子上四目相对,仿佛自带结界和周围嘈杂的环境彻底隔绝。
三秒之后,纪瑞跳了起来:“那女的跟你告状了?!”
“你天天去投诉,投诉得人家班都上不成了,人家还不能跟我告个状?”谢渊反问。
纪瑞义愤填膺:“她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偷你的卡,我投诉一下怎么了?”
“她不是给你赔偿了?”谢渊不懂她为什么生气。
纪瑞理直气壮:“那又怎么了,你看那些罪犯,哪个不是先赔钱再坐牢的,她以为帮我买了单就万事大吉了?”
谢渊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纪瑞装不下去了,哼哼唧唧揪住他的袖子:“她把你借钱的消息放出去后,谢氏产生了多少损失?”
谢渊眼眸微动:“管家告诉你的?”
“损失多少嘛?”纪瑞开始抠他的袖扣。
谢渊:“两个厂子,两三千万。”
“……我还是投诉少了。”纪瑞深吸一口气。
两个厂子对现在的谢渊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而言,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幸亏他熬过来了,否则……纪瑞打个冷颤,想起那些生意失败从高楼跃下的人。
谢渊看着她脸上不似作伪的后怕,突然来了几分兴趣:“怎么,怕我没熬过去,你就没遗产继承了?”
他可还记得纪瑞说过,自己会把全部财产留给她的事。
纪瑞轻哼一声:“对呀,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她害你就等于害我,我反击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突然又揪着不放,会显得我们谢家太过小气。”谢渊翘着二郎腿,慵懒的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
纪瑞摸了摸鼻子:“那你当时报复了吗?”
“是我自己决策失误,不小心暴露了谢氏的真实情况,与人无尤为什么要报复?”谢渊眉头微挑,黑色的瞳孔在纷乱的灯光下,泛着一点淡淡的柔光。
纪瑞:“……你有这么大方?”
谢渊一顿,发现她还在抠自己的袖扣玩,立刻面无表情把袖子扯了回来。
“我就是这么大方,做生意做到最后,讲究的就是一个人品,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和气生财与人为善才是正理,”他淡淡开口,“我已经跟诚然百货那边打过招呼了,你之前的投诉全都撤销,你以后也别找人家麻烦了,听到没有?”
纪瑞看着他周身泛起的正义善良之光,愣了半天才讷讷点头:“知、知道了。”
蒋格赶过来时,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了,他和纪瑞交换一个眼神,意识到他们已经等很久了,于是在谢渊开口之前主动道:“谢总,车坏了,我跟司机去修车了。”
“不是吃拉面?”谢渊慢条斯理反问。
蒋格:“……”
纪瑞无辜望天。
美好的一天,以蒋秘书被扣了三个月奖金画上句点。
纪瑞回家后第一件事,先跑去厨房吃两块蛋挞,庆祝自己没被扫地出门,吃完后又去了储物间一趟。
二十分钟后,谢渊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刚冲完澡出来,听到敲门声皱了皱眉,随便套上浴袍就去开门了——
门外没人,地上倒是有一盆热水,旁边还贴心地写了小字条:小叔叔,泡泡脚睡得会更香哦。
谢渊神色淡淡,随意地看了眼自己因为刚才长久站立有些红肿的左脚脚踝。
一夜无话。
纪瑞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已经是八点半了,她慢悠悠起床,慢悠悠洗漱,再慢悠悠来到一楼餐厅……然后就看到谢渊正坐在那里吃早饭。
“小叔叔?”她一脸惊奇地到他对面坐下,“你怎么还没去上班?”
“又没什么事,为什么要去上班?”谢渊反问。
纪瑞:“你昨天不是说要去总部开会吗?”
“高管会议,晚上七点开。”谢渊回答。
纪瑞恍然,接过管家送来的早餐,非亲非故的叔侄俩时隔多日,终于又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纪瑞吃到一半,谢渊起身往楼上走,她咬一口面包问:“小叔叔去哪?”
“睡回笼觉。”谢渊头也不回。
纪瑞答应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结果下一秒管家就笑眯眯坐到了她对面。
“今天还去投诉吗?”他问。纪瑞刚住下时,他还对她有点警惕心,但自从她听了少爷的往事毫不犹豫去报仇后,他就觉得这姑娘能处,也就跟她亲近了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有共同的敌人才能迅速拉近关系。
不知道管家内心想法的纪瑞撇了撇嘴:“不去了,小叔叔不让我去。”
“那女的找少爷告状了?!”管家和她昨天的反应一模一样,“投诉不都是匿名的吗?她为什么知道是你投诉的,不会是动用私权调监控了吧。”
纪瑞笑笑没说话,管家却叹了声气:“算了,反正这种投诉也就对真正的打工人有用,对她那种千金小姐跟挠痒痒差不多,不去就不去了。”
纪瑞看到他满脸遗憾的样子,突然想起小叔叔昨晚教育她要与人为善时的光辉形象,不由得多嘴问一句:“当初他们那样坑小叔叔,小叔叔就一点都没报复?”
“少爷那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报复,而且他总说那种情形换了是他,肯定也会找机会吞并对方资产,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反思自己。”管家回答。
小叔叔竟然是真的善良且正义!纪瑞肃然起敬。
“不过他后来腾出手来,就找了八个职业打假人,从远航集团的消防安全、环保卫生、劳务合同等十几个角度反覆投诉了一年,还接连抢了他们五六个大单子,直到赵小雨她爸痛哭流泣求上门来,这件事才算了。”
纪瑞:“……”
“这样一说,你们叔侄俩的手段好像差不多,”管家沉思,“这就是血脉亲情的力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