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千金—— by春未绿
春未绿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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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他一直听厉婆子说起杜相公家的胖娘子如何能干不知,今日看了人家的宅子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一座一进的宅子,正门南边有一排倒座房,从宅门进来,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庭院,用道路铺的石阶隔成四处,分别植于各种海棠、忍冬、山楂做屏障。两边是东厢和西厢,厨房在东厢房旁边,连厨房都是雕花的木门,墙上爬山虎上点缀着紫藤花,星星点点,如梦似幻。正房高大宽阔,两边还有耳房,错落有致,精妙无比。
冯氏牵着若薇的手进来,若薇居然发现西厢房铺的石子儿色彩斑斓,她惊呼:“雨花石。”
“是啊,这可是我每日和你外祖母去捡的,捡了许久才捡了这么点儿,就只把西厢房铺了。其余的就是用白石子儿铺的。”冯氏还有些苦恼。
若薇头一回觉得,靠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
她前世凭借父亲的官位一直想嫁一户好人家,进宫之后,也是想凭宠爱实现自己的愿望,最后鸡飞蛋打。可是娘亲家道中落,凭借自己吃苦耐劳,挣下好大一笔家业,所以她活的很坦然,不似二伯母那般。
二伯母虽然是药铺的独生女,但药铺生意全部靠二伯,她没有独立挣钱的能力,所以恐惧害怕,时时刻刻都要把二伯攥在手心里。她们家是反过来的,娘挣大头,又尊重爹,即便不靠爹,她把娘家关系也弄的很瓷实,一个人举凭着这些陪嫁再嫁也能嫁的很好。
等若薇回过神来,正听厉大虎在夸冯氏:“弟妹,你可真是厉害,这里就跟皇宫似的。我看比我们酒楼老板的宅子都修的好。”
冯氏笑道:“厉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我这算不得什么,为了这宅子负债多年,你看我从来都没歇息过,我还羡慕厉家嫂子呢。今日我们头次来,没法凯火,等会儿让薇姐儿的爹请你们去附近吃顿饭,在我家多住几日再回去。”
这话说的很妥帖,厉大虎和另一个都摆手说不吃了,杜宏琛则道:“你们来府城一趟,怎么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去,骡子和马车就停在我们院子里。”
厉大虎心道冯氏还真是大气的很,杜家真是不做人,老大家得了五十亩,其余三个兄弟一人才十亩就打发了,还说什么照顾老母和妹子呢!杜老太和杜荷两个女子,能吃几口饭,杜荷再过几年就能打发出去,平日这俩还能帮大房缝缝补补洗洗刷刷做许多事,骗谁呢。
但他也知道三房什么都好,就是无子,这样的死穴一戳一个准,他自己也是如此。
正式搬进来后,宅子虽然不算轩敞,但也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冯氏和杜宏琛所住的是正房,一共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东侧的耳房被当做杜宏琛的书房,西侧的耳房被当成冯氏杂物间,她所织就的布匹皆放此处。正中是一间花厅,另外两间,一间时她夫妻二人起居之处,一间则是接待客人之处。
因东厢居住不合适,又靠近厨房,故而用来做粮仓和饭厅,若薇强烈要求自己住西厢。她芯子毕竟是大人,不想再和父母同住一屋。冯氏是一位非常尊重孩子的母亲,她见若薇坚持,也就同意了。这宅子买了之后,里面家具俱是当时已经打好的,若薇几乎是一进来就喜欢上了。
西厢房门口挂着一架竹帘,掀开竹帘进去,一眼望去,里面最里侧是一张普通的木床,但打磨的很光滑,冯氏找了一架梅花帐挂上。床脚则放着三扇竖柜,竖柜对面则是一张长几案,配着一把圈椅,门口则是面盆架等等。
“薇姐儿,等会儿娘带你上街看看,咱们缺什么再买什么啊。”冯氏扫视周围,总觉得给宝贝女儿睡这里太简陋。
真是有娘的孩子是块宝,若薇不由想着。
爹在厨房包馄饨,娘就带着自己出去了,现下她们都是平民女子,若薇也还小,都不必带帷帽。自从若薇记事起,她就是官家千金,又相貌太过,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帷帽。现下能随心所欲的出门去,她甚至觉得吹到脸上的寒风都是温柔的。
却说母女二人一出来,就碰到西边的邻居家出来好几位年轻女子,才见一朴素的青年妇人挎着篮子出来。
冯氏认出她来:“咦,你不是秦娟儿吗?怎么又搬来这里了。”
“映雪姐姐,是你呀。咳,我哪里有银钱买屋,是在这里赁的两间房,倒是冯姐姐你,听冯太太说你陪嫁了一套院子,不会就是这里吧?”秦氏伸头望着。
冯氏笑道:“是啊,那就是邻居了,日后咱们可要多往来才是。”
二人笑着说了近况,秦氏听说冯氏丈夫是秀才,更是夸赞连连,但见她瞥到若薇的脚之后,突然神神秘秘的道:“冯姐姐,怎么你家薇姐儿还不开始裹脚,现在正是时候,你若不认得人,请我裹也成,我家女儿的脚就是我裹的,标准的三寸金莲。”
她说完,又扫了若薇一眼道:“如今女孩儿家容貌其次,若是有双小脚,才好嫁人呐!”
若薇心里一紧,她绝对不愿意再缠足了,前世就是继母刘氏让人替她用碎瓷片缠的,夜不能寐还脚肿胀疼痛不堪,还嘀嘀咕咕说冯氏不配为人母,放任孩子脚长大云云。
果然,冯氏摇头:“我只听说北边宣府、河北一带裹足风气盛,怎么咱们这里也兴起来。我就这一个女儿,不忍让她受苦。”
秦氏一脸不赞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咱们府城,刚新来的容推官,家中三个女儿都是请我去缠的脚。”
“娘,我就是不要。”若薇冷哼道,她素来脾气任性,有时候孤拐起来,冯氏这样刚强的人都受不住。
现下听女儿这么一说,冯氏连忙道:“罢了,罢了,她不愿意就算了,我看姑娘家识文断字,针黹女红都懂些,倒比这个好,再者,我们小门小户的,也不指望攀高。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情托付你,你做牙婆的人脉广,我沿途听说东边开了家绣坊,我想请个女红做的好的,看能不能专教我女儿,若事成,辛苦费绝对少不了你的。”
秦氏见冯氏这般说,也就不多劝了,若薇也是松了一口气。
母女二人东街逛了逛西街,直到手提不动了,才回到家中,瘫坐在椅子上。
杜宏琛笑道:“你们俩收获不小啊。”
“那是,牙粉、刷牙子、百合油、胰子这些就不说了,还有洗衣裳用的棒槌,熨衣裳用的熨斗,还有给你买了一方墨盒。咱们几个在老家住着,沐浴都不方便,今儿我们就老老实实的洗一遭。”冯氏伸了个懒腰。
“好了,别说了,先来吃馄饨。”杜宏琛赶紧端出来了。
还好家里常常放着木柴,杜宏琛就把从老家带过来的面和了一下,拌了荠菜馅儿,一颗颗馄饨饱满莹澈。
若薇尝了一口,忍不住夸奖道:“爹爹,你好厉害,真好吃。”
冯氏得意道:“你爹爹可不止是包馄饨,别的一样做的好吃。”
“是,为夫遵命,下次一定做更多好吃的。”杜宏琛耍花腔。
夫妻俩在饭吃完后,一起帮女儿蓖头、洗头,冯氏又单独帮女儿洗澡完了,若薇舒服的四肢百骸都似乎熨帖了。
若薇歪着头想明明娘想找人给她学女红的,怎么上辈子她又没学成?
冥想之际,外祖父和外祖母过来了,他们是来报丧的:“你林姐夫人没了,他家只有个寡嫂,去岁也死了丈夫,顶不了作用。”
冯氏道:“我和她关系素来不睦,况且我这里也是公公刚死,一大摊子事情呢,怎么去省城?”
外祖母素来偏心母亲,若薇心想这般让母亲前去,肯定不止是为了帮忙。果然,冯太太道:“你那外甥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我听秦娟儿说你不愿意让薇姐儿缠足,那她怎么能嫁个好人家,你只顾疼女儿,也要为她前程着想。你姐姐当初把咱们家搬空了,嫁妆不少,她嫁去林家也操持的家境还算不错,现在她儿子又是秀才,你若去一趟,其余的我来说。”
若薇突然想起爹中举之后,娘过身了,姨母那时倒是有意,反而外祖母冷冷的拒绝了,说她前倨后恭。
甚至若薇揉了揉太阳穴,好像前世娘从省城回来之后还躺床上躺了几个月休息,年幼的她不知道娘为何要卧床休息,还以为娘是真的累了。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娘有没有可能是有了身孕?小产了,甚至不能生了,才和大房关系又和缓起来。
否则,以现在的情势,娘根本不会和其他几房往来。
所以,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娘前去省城姨母家。

第10章 有喜
只要有一分的机会,若薇就不能放弃,即便娘没有身孕,她猜错了,也总比让娘冒险的好。而民间似乎一直有一种说法是,小孩的眼睛最干净,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她本来一直烦恼自己重生回来时年纪太小,做不成什么大事儿,如今看来凡事有利有弊,这个时候就正是好时候。
“娘亲不能去。”若薇突然出声。
冯氏被吓了一跳:“薇姐儿,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娘啊,娘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和姐姐关系在闺中还算可以,只是姐姐出嫁后,带走了家中所有钱财,偏偏家里欠债时,她置若罔闻,这样的人实在是自私。
可冯太太说的也是她的心病,原本丈夫温书温的很好,他先生也说他明年指日可待,但在家守孝三年,也不知道三年后能不能一鼓作气。若丈夫不成,她这么几年也未曾有身孕,女儿难不成去嫁贩夫走卒?
如果是她自己,自然是死也不会低头,可是为了女儿,她得去试试。
若薇看着冯氏的肚子,认真道:“娘亲,小弟弟在您肚子里,让您休养好,不能把他赶跑了,是真的!”
“哎哟,我的小菩萨童子,我的薇姐儿,你可是真的看清楚了?”冯太太欣喜万分。
冯氏和杜宏琛相互对视一眼,杜宏琛甚至手都在颤抖,她俩夫妻也是看着若薇。
若薇重重点头:“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可是他还太小了,只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冯太太欢欢喜喜的拍手:“小孩子眼神干净,映雪,你就在家里,我们一家去省城得了。这些天也别太操劳了,等娘回来,好好照顾你。”
冯氏抚着肚子,脸上也悲喜交加,但又怕现在太高兴,到时候如果肚子空空就太失落,只是道:“娘,还说不准呢!”
“我看就是的,你给若薇生个弟弟出来,比旁的什么人都可靠。”冯太太当年也是生了两个女儿后,过了十年才生下儿子,其中苦楚比旁人更清楚。
原本她家不过一个独角半边房,都有远亲惦记,甚至每次伺候老人,几个妯娌都推说家里娶儿媳妇要带孙子,把老人们打发过来,说她家还有两个女儿没有任何负担,全部都可以伺候。
她需要和他们吵架打闹,才能换来公平,后日漫韩漫都在q群⑻一4⒏⒈⒍96⑶更新发布来生下儿子来,她说自家困难,所有人居然都能理解了。
若女儿是个穷人也就罢了,偏偏她是个能吃苦又能挣钱的姑娘,这样的宅子,家里还有骡车出行,有田亩,丈夫还是个年轻的秀才,很有前途。若是被人惦记上了,尤其是女儿常年熬夜织布,身体也不是很好,简直是自寻仇家,一切辛苦都可能付诸东流,被人吃绝户在劫难逃。
就那些有儿子,儿子还小的人家,死了丈夫,孤儿寡母都很有可能被吃绝户呢?要不然,长女也不会知晓娘家人不喜她,这次还亲自让人带了文房四宝布匹过来让娘家人过去撑腰,好歹自家两个壮年。
于是,冯太太亲自带着一家子去了省城,只是让冯氏有空过去照应一二,还把她家里一篓鸡蛋提了过来,腊肉腊肠就更不必说,全部拿了过来。
若薇终于松了一口气,冯氏现下也没之前那么拼了,晚上杜宏琛直接过来喊她睡觉,白日都是他烧饭做菜,若薇在灶膛生火。
除了烧饭之外,杜宏琛连打扫、浆洗衣裳都会自己来,娘亲的亵裤他都帮忙洗。
甚至他还对若薇道:“你娘是不是很聪明,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学过织绢,自学成才。她甚至还会染丝线呢,你看咱家廊下这些都是你娘弄的,也是她自学的。”
若薇点头:“娘亲是很厉害。”
“所以爹爹要好好读书,日后让你娘和你能享福。”杜宏琛坚定的道。
若薇含笑:“娘亲对爹爹好,爹爹也对娘亲好。”
杜宏琛笑道:“那是,当年你爹我读书太用功,流鼻血晕倒了,是你娘把我背去看大夫的,你说我会不会对她好呢?”
大抵他说完,也觉得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没必要,摇摇头把水打完去了厨房。
而若薇这里,冯氏通过秦娘子,找了一位叫小翠的绣娘。小翠杏核眼,樱桃唇,身形曼妙,据说她爹娘想把她卖个大价钱,还是秦娘子头一次做牙婆,就把她介绍进绣坊,如今一个月银钱二两,这二两里,还有五百文孝敬秦娘子,一两带回家中,能留五百文自己用。
冯氏先看了她的绣样,又见她绣技,故而让她下工之后教若薇,一个月三百文,若是做满一年送两尺锦缎,四样果子。
前世若薇很羡慕那些随便就能绣一朵花,动不动送礼就是送各色针线,还活计鲜亮的姑娘。现下她也能做了,只是第一日劈线就已经是让她痛不欲生了。
小翠很热心,她穿着打扮十分体面,根本看不出来只是个绣娘,且她相貌出挑,却从不恃靓行凶,只是听说东边那位住三进院子的米商家的千金很看不起她。
这些恩怨若薇一个小孩子充耳不闻,她学着劈线,听小翠说八卦。
“前儿我去容推官家里帮着她们家三位小姐量衣裳,一身就是二十两,真正是有钱人家。”
又听到容推官了?若薇忍不住想起她前世倒是认得容家,似乎是嫁给了彭城刘氏的刘寂,当年她一听说是继母的侄儿,拼命拒婚,后来好像就是娶了一位姓容的,毕竟这个姓也并不是很普遍。
说来也真是,这容家听闻祖上是农户出身,后来全家逆袭成了书香门第,而长阳杜氏,从如今连寒门都保不住,只是个农户了。
人生之际遇,真的很难说。
等若薇学会分八线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外祖母冯太太才回来。
若薇见到鼻青脸肿的冯太太时都惊呆了:“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冯氏也连忙问起来。
“还能如何被打的呗,林家人抢家产,那是真抢啊,你讲道理没用,人家就说你姐夫生前答应过的。你姐夫那个人虽然有举人功名,可不是个有心机的,平时几顿黄酒下肚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知道签了多少条子。幸好你没去,连你爹的腿都被他们踢青紫,我的腰扭了,眼泡青紫,要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连你弟都挨了一下。哎呀,还好你没去。”冯太太真是庆幸。
正好杜宏琛请了大夫回来,原本是来查冯氏有没有身孕的,结果看到这么些病人,也是吓了一跳,正欲跟他们医治,冯太太赶紧摆手,把老大夫往女儿那儿一推,差点没把人家推了个踉跄。
“您先跟我女儿看,我比谁都安心。”
所有人都盯着老大夫,冯氏也是忐忑伸出手来把脉。
这老大夫波澜不惊的吐出两个字:“滑脉。”
若薇已经开始笑了,妇女无病而见滑脉,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那就是有喜了。

第11章 白切黑呀
阳春三月,风暖日丽,冯氏终于坐稳胎了,她原本常年久坐、久视都是伤身伤神气血双亏之像,因此有孕之后就开始喝保胎药,减少织布的时辰,到现下终于稳当了。
杜宏琛把地契也拿回来了,原本在长兴村的十亩地,在这里就只能买六亩了,三亩种桑树,两亩种麻,还有一亩水田只种口粮,冯氏只好自掏腰包,听说把本钱都拿出了,又加了四亩棉花地。
他倒是有些运气,这地是同本地一位姓章的富户所买,那人见杜宏琛为人英俊不凡,名门出身,才能卓绝,只是家道中落,如今年纪轻轻就有秀才功名在身,因此请杜宏琛教授他儿子读书,一年十两银钱包两季衣裳,见杜宏琛还是犹豫,又表明让家中长工帮杜家打理几亩田地,如此杜宏琛才同意。
若薇之前瞥过一眼娘的钱匣子,里边一共三十两,这次来府城,置办家什看大夫以及这次多添了几亩花了二十多两,恐怕银钱花的所剩无几了。
还好爹这个时候又进账了十两,娘近来几个月织的布也能拿去卖一笔银钱了。
于是,杜宏琛套好骡车,一家人先去锦绣坊,冯氏拿着一幅对牌轻门熟路的过去,三个月左右,她织了麻布三十匹,棉布二十匹,绢二十匹,剔除两税,把银钱拿到手才放心。冯氏提议大家去本地最有名的鸿宾楼庆祝一下,杜宏琛还有些扭捏:“娘子,只不过是当个先生,也值当不了什么。”
“你看你这次为家里立了多大功啊,章员外昨儿就把收的桑叶送来,清明前后就可以安排四眠蚕了。章员外出人出力,岂不是省了请短工的钱,怎么不能好好庆祝呢?”冯氏挽着杜宏琛的胳膊,很是赞赏。
鸿宾楼热闹的紧,爹和她都怕点菜,娘却道:“成婚前,我每次只要卖一批布,就必定和家人来一次。相公,你是读书人,常常要出来交际,这些地方可不能陌生。”
若薇想娘喜欢赚钱,却也舍得花钱,今年绢一匹值当一两一钱,娘怎么着也赚了五两在手里,若薇也松了一口气。鸿宾楼的特色菜是爆炒脆鳝,香煎小黄鱼,索性冯氏两道都点,若薇点了一道桂花糖莲藕,杜宏琛则点了一道鱼羹。
鳝鱼的酸辣味儿,让人口齿生津,食指大动,若薇都吃了一整碗饭。
忽然一道不怀好意的男声传来:“明卿兄,你也在此吃饭啊?”
若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个二十五六岁,身材微胖的男子,他右手还提着一只鸟笼,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还扫视了冯氏和若薇一眼:“还带着你娘和你女儿一起出来了。”
把冯氏说成杜宏琛的娘!
“彭七,你胡说什么,这是内子。”杜宏琛已经动怒了。
彭七这才假意道歉:“哎呀,小弟这厢赔礼了,还真不知道这是尊夫人。你这人风度翩翩,人才出众,我以为你妻也是……”
冯氏却低垂着头,神情有些低落,若薇把小手放在娘的手背上,以示安慰。她知道娘其实是自卑的,她的自卑在于她外貌上,甚至因为常年织布胳膊变粗不说还有点变形,所以她一直用其他方面弥补不足。
可是自己和爹爹能生活的这么好,都是靠娘。
若薇心想她一定要帮娘!帮娘减肥,她在美的方面可是比别人心得都多。
再看那彭七见杜宏琛动怒,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杜宏琛着急的对冯氏道:“娘子,你别介意,这彭七原本在学里就和我不睦,他读书不成,读到现在连县试都过不了,后来见我中了秀才,很是嫉妒,他是故意这般说的。”
冯氏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通情达理:“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若薇看了看爹娘,她很清楚爹非常爱娘,甚至很崇拜娘,因为娘识字伶俐又能干,待他更是没话说,所以他对娘很好。而娘呢,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也有些外貌上的自卑,她得益于自己能够赚钱供丈夫,也希望丈夫能出人头地,但又怕丈夫日后见的世面会更多,她现在的这些优势派不上用场了。
世上多少人能够共苦,并不能同甘,娘平生最心高气傲,更不会伏低做小讨好别人。
这件事情若薇悄悄告诉冯太太了,冯太太就叹道:“我们家就你娘是这样的,我明明足月生的她,但她却瘦的跟皮老鼠似的,看着就有不足之症,所以我和你外祖父就在她小时候每日熬骨头汤给她喝,只她小时候也只是生的结实些。后来也是我们害了她,家里突然欠债,她不得不日以继夜的织布,晚上饿了还要宵夜或者吃零嘴,成日还坐着不能起身。后来嫁给你爹,她也没有一日是停过,之前我记得她待嫁那段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就那几个月就瘦了快二十斤,好些人说她生的像菩萨一样。”
冯太太因为娘的事情要回老家还愿一趟,若薇见冯氏一切如常,知晓娘心智坚韧,她只能等娘生下孩子之后再说减肥的事情。
而爹爹似乎对娘更体贴了,就是出去教章员外的儿子读书,也是早起把饭做好,让娘在锅里热一热就成了,晚上更是回来隔三差五的煲鸡汤。
过了四五日,小翠过来教若薇学刺绣时,也和冯氏聊起八卦:“杜夫人,您是不知道啊,最近有人卖私盐被抓了,打了一百棍子,还说要徒一年呢,我看他恐怕连命都会没了。”
其实卖私盐被抓到很严重,但老百姓买私盐的也不少,白净、细腻,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杜家还好,一共就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一罐盐都能用大半年,倒是从没买过。
冯氏惊讶:“这可真是的,是谁被抓了?”
小翠挠了挠头:“是个姓彭的,人家都叫他彭七,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哪里知晓做这等勾当。”
冯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而若薇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等她爹回来,爹依旧是一回来就钻去厨房烧菜,很快就做了两个菜一个汤,一幅“煮夫”的模样对娘道:“映雪,丝瓜鸡蛋汤,来,喝一碗。”
完全一幅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模样。
若薇埋头吃着饭,心道爹的手段真的是够狠的。

第12章 节礼
冯太太这么回去一趟,在镇上歇脚时,正好碰到杜二伯了,杜二伯连忙上前打招呼,冯太太听说了罗氏在分家时上蹿下跳,实在是深恨,如今见了杜二伯,只是淡淡的。
反而杜二伯这个人,一贯重视手足,倒是问起冯太太关于弟弟一家的状况。
冯太太见罗氏掀帘子走出来,就灵机一动道:“好着呢,我那女婿近来找了一份营生,教城中富户章员外的儿子读书,偏巧我女儿也有了身子,如今正好坐稳了胎,我老婆子还说若是在村里,总有你这个伯哥在,还去看别的什么大夫,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自从上次罗氏在分家上帮了闵氏的忙之后,闵氏和杜大伯一起拉着杜二伯说了许多,什么罗家老爷子临终把女儿托付给杜家,不能辜负人家,又说做豆腐的现在只图人,到时候进门就不一样闹的家宅不宁云云,让杜二伯打消了念头。
才刚轻松几天,没想到对头冯氏居然有了身孕。
她急忙上前问道:“亲家太太,弟妹这么快就怀上了?”
冯太太笑道:“哪有这么快,她都进门六年多了。”说完,话语又急转直下:“若是早点来倒好了,不过早些时候杜女婿在府学,要不然也不会分家才分了那么几亩地。”
罗氏和四弟妹王氏不同之处在于,她知道道理,只是她更有私心,而王氏是个糊涂人。所以,听到分家,她表情不自然。
冯太太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刺激她了,毕竟她不是个刻薄人,只是罗氏太过分了,所以笑道:“说起来我们还得赶路,就先走一步了。”
杜二伯有心想包些补品过去,但见罗氏一声不吭,到底不敢擅做主张,只陪着笑,冯太太看着杜二伯也可怜。
自家女婿读书虽然全仰仗女儿,可人家夫妻二人互相扶持,哪像这个罗氏光搜刮男人的钱有什么用,只知道厉害,在男人眼里越发面目可憎。
摇摇头,冯太太转身就回府城。
春去秋来,若薇也六岁了,她是在紫薇花开的最盛的八月出生的,过完生辰,就是中秋节了。娘这几个月有身孕,以前每日能织一匹,现下两日织一匹布,但织绢是家中一处大的进项,有时候一匹布比银钱还好使。
“到了九月,棉花摘了,今年就全部拿来纺线了,不做棉衣了。”冯氏道。
孩子出生家中不知晓又要耗费多少银钱,冯氏自己还得坐月子,又一个月不能下地做事,所以只好俭省些。
若薇自然可以,以前娘每年都给她做两身袄,且都做的大一些,都能穿。杜宏琛也不必说,去年过年冯氏给他做了一身家常袄,来府城之后,章家许诺给他做两身衣裳。
衣袄可以穿旧,但节礼要准备好,若薇歪着头听冯氏在算:“往年我不在这里,难为相公你一个人,怕是也没有准备什么,今年咱们得送厚些。你府学教谕那里,彩绢我封了两端,两篓时鲜果子,一盒月饼,一盒杂色糕点,两只汤鸡,一小坛酒。旁的你同窗、章富户还有我娘家俱一盒时兴月饼就成。你看如何?”
若薇见冯氏包了两端绢,一种绢是熟绢,据说爹的那位教谕最爱作画,熟绢作画最好,另一种是提花绢,颜色鲜亮,适合裁剪做衣裳。
“娘子,这样礼是不是太厚了?”杜宏琛问起。
冯氏倒也不勉强:“你先不必说厚不厚,就说合不合适?合适就送去。”
杜宏琛承认冯氏想的很周到,只好点头。
“你想想你的膏火银有多久都没发了,学田被人侵占的不少,还有平日考核,若是教谕能提点你几句,送些好处也无妨。”冯氏说来,又叮嘱他也说些自家难处,刚分家云云。
若薇是没想到爹一个秀才原来也要费心送礼,娘也顺便跟她道:“你爹送完礼后,别人肯定也会有回礼,到时候你拿一盒给小翠姑娘,人家也算是你师傅,听到了吗?”
“好,娘亲真周到。”若薇抱着冯氏的胳膊不放,也为自己重生终于让娘的生活和前世不同而高兴。
往年,杜家不会给杜宏琛准备这些节礼,他也不过是提两壶散酒过去,还是牙缝里积攒的银钱。今年有冯氏在,一应打理的周全,他忍不住抓起冯氏的手亲了一口,冯氏娇羞一笑,若薇只恨自己多生了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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