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立马不敢继续说了。
次日早饭过后,杨秋穿戴一新,面上还有些紧张。
楚玉掏出一个杨秋从未见过的龟壳出来,说道:“别紧张,我给你算一卦。”
卜算完却什么都没说。
杨秋有些疑惑,问道:“奶奶,怎么样?”
楚玉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杨秋满头小问号,她挺想问既然不能告诉自己,那为什么要卜算。
“当你听到算命结果,你就会被它左右,甚至有可能影响你的运势,所以最好不要算。”楚玉说道。
杨秋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奶奶,是你主动要帮我算的。”
楚玉立马说道:“你完全可以拒绝呀。”
杨秋脸皱成一团,她感觉楚玉在逗她玩。
楚玉继续说道:“结果可能好,也可能坏,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不紧张了?”
楚玉还是希望孙女当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别被她这花里胡哨的一套迷晕了眼。
杨秋确实不紧张了,她是带着一脑袋小问号出门的,临走前楚玉让她倒三杯热茶。
杨秋刚离开家门,迎面就碰上张鸿途带着刘老板夫妻登门。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人。
杨秋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楚玉不告诉她卜算结果,她自然更倾向于得到一个坏结果。
比接受张鸿途的人情获得一个工作机会,更让杨秋觉得更沉重的是,白白浪费人情却还没得到这份工作。
因此,杨秋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进了花园街学校之后,面对负责人的询问,她全都是斟酌再三后方才回答。
学校负责人面上虽然带笑,可看着她这慢吞吞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反应迟钝,哪怕心底略有不满,但这份工作张鸿途早就打点到位,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杨秋这边一帆风顺了,楚玉这边气氛又凝固住了。
“刘老板,该说的话,昨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东西你带回去。”楚玉依旧态度强硬地拒绝。
刘老板夫妻表情都很难看。
张鸿途此时急得团团转,可任凭他如何哀求使眼色,楚玉都没有改口。
刘老板见请楚玉出手不成,便转而开始求平安符。
楚玉却说道:“每一张符得来不易,我要耗费数日才能画出一张来,若要请符,下月再来。”
三人怎么提着东西进门的,如今又怎么提着东西离开。
出了楚家门,刘夫人狠狠瞪了张鸿途一眼,说道:“老张,老爷没少跟我说你的好,现在看来他真是看错人了,这事办成之前,你也不用去上班了。”
张鸿途被训得缩脖子,看着两口子上了巷子口等候的小汽车后,他又折返回楚家。
他还没开口求,楚玉就说道:“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张鸿途闻言一愣。
楚玉说道:“鸿途,你是个老实孩子,做事勤勉谨慎,凭你的本事,其实早该更进一步了。”
张鸿途听到这话,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小声问道:“那您这三番两次的……”
楚玉说道:“不经历三催四请,人家哪里会珍惜。”
张鸿途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万一他们找了别的高人怎么办?”
提起这个,楚玉可就不困了,拍着胸口说道:“放心,这事别人解决不了。”
等张鸿途离开后,楚玉压根不像跟孙女吹牛时说的那样在家努力认字,随手拿起乌龟壳把玩起来。
缩成手指大小的倾天剑见屋里没人,缓缓漂到楚玉身侧,说道:“祖奶奶,您算得好准呀。”
楚玉笑着说道:“是小海龟的乌龟壳厉害。”
这个乌龟壳,是禁海里那只小海龟的壳,楚玉还挺喜欢它的,只是看了一眼带着它这种活物要支付的积分之后,瞬间就收回了自己的喜欢。
但楚玉觉得她还挺善良的,她在漫长的修仙岁月里,也学了点卜算之术,她听人说年纪越大的乌龟壳算得越准,她居然硬生生忍住了。
一直等到小海龟死了,才取了它的壳,楚玉甚至还好好安葬了它,给它在天岚宗找了块好地方立碑,享受天岚宗弟子们的香火祭拜。
楚玉又带着它的壳继续穿梭之旅,她认为这也算是另类的常伴身侧了,小海龟一定感动极了。
楚玉将修仙界的两把剑都带了过来。
一见有拍马屁的机会,红红立马跳出来,和倾天剑争楚玉坐下第一舔狗的位置,抢着说道:“小海龟的乌龟壳若不是碰上祖奶奶这样厉害的大师,只怕早就化成一把沙了。”
楚玉赞许地看了它一眼,默默拿出一个写了名字的磁性姓名牌出来,将上面倾天剑的名字移到最后一个。
楚玉整了个末位淘汰制出来,以此来激励两把剑内斗。
她像个魔鬼一样,告诉它们,如果自己对它们的喜爱值跌到一定程度,可能会把某把剑留下来,不带到下个世界。
这可把两把剑着急坏了,自从老六凉了后,它们在上个世界的“疯帝”跟前装了几千年夫妻。
它们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浅薄的灵气时,心里自然害怕。
它们这种法宝,如果一直留在某个世界,缺乏灵气滋养,就会和铁器一样慢慢生锈,最终失去灵光,变成一把凡器。
但等楚玉告诉它们,以后还能继续穿越,见识更多修仙界没有的风景之后,这份心情立马转变为狂喜。
修仙界活了几万年,也只有在楚玉身边是最快乐的,因为精彩。
楚玉一个人,能闹出一万个人的动静,每一次,都会都能玩出新花样,天天过得别提多刺激了。
倾天剑看着排位垫底很着急,立马问道:“刘家是不是要盯着?我去!”
楚玉见它主动开卷,立马夸道:“好,我就知道你是把觉悟高的好剑,本座准你便宜行事,必要的时候,给他们提提速。”
倾天剑被楚玉pua了上万年,早就已经脑残入骨,此时得意极了,直直地挺起剑身,说道:“祖奶奶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倾天剑的身子再度缩小,一直到如同细小飞虫大小,朝着刘家飞了过去。
红红一时不知道做什么,便开始围着楚玉吹起彩虹屁来。
实际上刘家那点事,有点眼光的都能看出来是什么事,刘老板夫妻俩都是浑身晦气,一看就是家里有人遇到事了,楚玉再起卦卜算一番,一切都能明明白白。
倾天剑慢悠悠飞进刘家大宅,大摇大摆进了刘继祖的屋子里。
刘继祖已经被绑着,只不过此时又睡着了,但整个人都被一股子肉眼看不见的黑气笼罩着。
倾天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目光落到刘继祖床边放着的一块玉佩上,只一眼,就明白多半是这东西作祟。
它直接降落在玉佩上,紧接着敲了两下。
物似主人形,倾天剑在陪伴楚玉的上万年里,可没学到什么好的,它此时直接对着玉佩开骂:“废物,你就这么点用?”
玉佩上萦绕的黑气扭曲了下,纠结在一起,冲着倾天剑杀了过去,但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原本将刘继祖害得不浅的玉佩,立马委顿下去,不敢继续张牙舞爪,只是它的品阶远远比不上倾天剑,无法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倾天剑狠狠收拾它一番后,说道:“将事情闹大点,懂?”
玉佩上空的黑雾又扭曲一番,只是这次怎么看都像是在点头哈腰。
刘老板夫妻在楚玉这没个结果,刚回到家,还没进门呢,就有下人来禀告,说管家从怀县请来的高人到了。
夫妻俩喜得跟什么似的,急吼吼地将人带进了儿子的院子。
高人架势很足,还没做法呢,价钱倒是一涨再涨,选时辰、请神、开坛、做法、画符、敬香,走一步收一回钱。
刘老板心里不满,偏偏刘夫人一劝再劝。
“据说三年前赵家的老太太撞邪,就是这位吴先生摆平的,这种有道行的大师,便是多收点,只要能平事,都是值得的。”
刘老板也着急儿子,便不情不愿应了下来。
这般拖拖拉拉,等到正式开坛做法,已经是两天后的上午了。
高人的架势确实唬人,本事似乎也真有那么几分,至少玉佩被镇住了,竟然不敢再兴风作浪。
倾天剑又将它好一顿收拾,骂道:“你怕什么,凡事有我顶着,我替你对付这老杂毛,你收拾那两口子,懂?”
倾天剑干这些事时也没心理负担,无论是两口子还是这位高人,看他们浑身的煞气,就知道都不是啥善人。
高人开坛做法,刚将香点起来,猛地一阵狂风吹过。
香断了。
高人面上有些挂不住,面对着刘家两口子的质疑,他还是强行解释道:“你家这邪祟倒是厉害得紧,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不行了。”
刘家两口子眼巴巴地等着。
但高人半天不动。
眼看着吉时都要过去了,两口子急了。
“大师,您怎么不动了。”
高人看着他们,伸出右手出来,摆出那个让刘老板无比熟悉的动作:加钱。
谈好“真本事”的价码之后,高人再次动了起来。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急急如律令,去!”
高人念完一大段咒语之后,指间符箓无风自燃。
这一下,确实镇住了两口子。
但三秒后,又一阵狂风刮过,还没燃完的符箓直接带着火点燃了高人的衣袍。
“啊?”刘老板长大嘴巴,他刚想出声质疑。
身侧的刘夫人忽然爆发,没有任何预兆,双目圆睁,额角青筋直冒,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丈夫脖子上刺。
这疯癫模样,和先前的刘继祖赫然一模一样。
儿子还没好, 老婆也疯了。
万幸妻子并不是那种力大无比的人,刘老板费了一番力气将人制服,只是因为一开始不防备, 脖子上被划得血淋淋的。
等他转头看向自己花费重金请来的高人, 他都快气笑了。
高人的衣袍燃火,又蹦又跳地大喊着, 时不时还装模作样做出几个掐诀手势出来, 全然不复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 倒像是在林间被人逗弄的野猴。
外人见不到他的法术,但倾天剑却看得清清楚楚。
高人辛辛苦苦起的势,冒出几点微微颤颤的灵光, 转瞬就被倾天剑嘻嘻哈哈着一下子给弄灭了。
高人又不是傻子, 当然知道这情形是有东西在跟他对抗。
偏偏他不知道倾天剑如同细小飞虫大小,压根看不到它的存在, 整个都跟无头苍蝇一样,一边努力灭火, 一边大声喊道:“是谁!出来!有本事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
倾天剑的回应是飞到他附近,扇动翅膀嗡嗡嗡。
“藏头露尾的东西!”高人恶狠狠骂道。
倾天剑骤然被骂,它的火气上来了, 楚玉骂它就算了, 你个道行浅薄的玩意, 也配?
倾天剑当场加大力度,本来只是小打小闹,瞬间高人身上的火势更猛。
高人被烧得站都站不住了, 急得满地打滚, 想要扑灭火势。
他一开始还敢骂,但火势越烧越旺, 烧得他只顾着哀嚎,再说不出半句狠话。
倾天剑看着他满地打滚的样子,笑得别提多开心了,时不时还跑去踹一脚玉佩。
“出点力啊,别跟没吃饭一样,废物东西!”倾天剑嘴臭道。
玉佩此时战战兢兢,它也没想到这忽然跑过来的大哥这么厉害,真将高人收拾得明明白白,它不敢再磨洋工,鼓足了力气,浑身的黑气忽然朝着一旁的管家身上涌去。
按理说,越是亏心事做得多的人,越是心虚,心虚便意味着漏洞,有漏洞就容易被附身,它本该附身在刘老板身上,偏偏大哥不许它这么做。
倾天剑知道楚玉还等着刘老板送钱,这要将刘老板废了,回头找谁拿钱。
被黑气冲击的管家,本来扶着刘老板嘘寒问暖呢,忽然一个滑铲,重重铲在刘老板右腿上。
刘老板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一脚踹懵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管家,然后就看到了让他眼熟至极的癫狂模样。
管家双目通红,一脚之后,忽然又扑上去,双手抓住刘老板的脖子:“去死吧!”
管家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相较之下,刘老板五十多岁,又常年养尊处优,压根就不是对手。
但他是一家之主,多的是人关心他的死活。
“快松开!”
“来人救救老爷!”
今日做法,在场的下人不多,大多数是刘继祖屋子里的下人,他们原本按着刘夫人呢,听到惊呼声,立马跑过来拉开管家。
刘老板脱困之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管家此时还在发疯,他一个人要好几个人才能按得住。
按起葫芦起来瓢,人都跑去按管家了,按刘夫人的就少了。
倾天剑又出了把力,一阵风吹过,刘夫人感觉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瞬间挣脱开按着自己的那个人,她还记得自己的目标,又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朝着刘老板扑了过去。
刘老板看到这一幕,吓得都顾不上右腿上的疼痛了,连滚带爬地逃窜,口中还喊着:“拦住她,快拦住她!”
眼看着管家疯了,二管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立马跳出来表忠心:“老爷您别怕,我拦着夫人!”
刘夫人被人拦了下来,刘老板刚想松口气,但下一秒,二管家忽然回过头来,阴恻恻地盯着刘老板:“你怎么还活着?”
刘老板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之下,左脚又崴了,脑门重重磕在供桌上。
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一会这个人疯,一会那个人疯了,他们疯了之后不对付其他人,全都冲着刘老板来。
而他们还没疯的时候,又急着保护刘老板这个当家人,疯狂朝着他身边涌。
刘老板就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人,下一秒就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扑过来。
放在刘老板的视角,今天做的这场法事完全是个恐怖游戏,邪祟没除掉就算了,还将正常人都逼疯了。
他还想责怪罪魁祸首的高人吴先生呢,偏偏高人还在地上打滚,浑身的火势半点不见减弱。
“都离我远点!别靠近我!”刘老板大声喊道。
他现在压根不敢相信靠近的任何人,明明是大白天,明明艳阳高照,但他愣是觉得这个院子鬼气森森。
他伸手抓着口袋里的一枚香囊。
香囊里没放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塞了先前那枚平安符燃烧之后预留下来的灰烬。
他企图从一把灰上获取安全感的行为,到底是在做无用功,任凭他抓得多紧,这把灰都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保护,该发疯的人还会继续对着他发疯。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院子里的鬼吼鬼叫,终究是引来外面人的注意。
一群人在外面围着院墙指指点点,敲了几次门,里面的人都只顾着喊自己的,压根没注意到敲门声。
随着叫得越来越惨,引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管是刘宅的真主子还是假主子,此时都凑在这了。
刘老爷结婚这么多年,头十年一无所出,纳了许多姨娘之后,正牌夫人才生出刘继祖这么个宝贝蛋来。
刘继祖不仅是大房生的嫡子,还是刘老爷的独子。
姨娘们很多,但生的都是女儿。
此时大大小小聚集在一起,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
有人真心着急,紧紧攥着帕子,都快拧出花来:“我好像听到老爷的声音了,难道他受伤了?”
也有姨娘将敷衍刻进了骨子里,此时走流程说点关心的话:“我好担心老爷,我心口怎么这么难受呢,快快快,扶我回房休息,让厨房再上一碗燕窝。”
“要不要找人进去看看?”有人迟疑着问道。
“谁进去?你进去吗?老爷可说了,任何人不许靠近!老爷的脾气你不怕,你就进去!”
刘老板太过信任高人,又害怕儿子发疯的事走漏风声,才昏了头下了这条命令,如今反倒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这些讨论都还在正常范围,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老爷怎么不叫了?难道他死了?”
这话一出,直接炸锅,
整个刘宅里闹哄哄的,似乎也要乱起来了,甚至都有姨娘快步跑回房间收拾金银细软打算跑路了。
一片惶然中,一向默不作声的刘思雨忽然大喝一声,稳定住局势后,威逼利诱着组织了一群下人,用力将从里面反锁的院子门破开,她提着裙摆冲到刘老板身边。
刘老板看到有人靠近就忍不住往后缩。
“你别过来!”刘老板喊道。
刘思雨一怔,说道:“爹,是我。”
听着这道温柔坚定的女声,刘老板后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心里思忖,女儿体弱,就算发疯自己应该也能制住她。
实际上,他此时的状态糟糕极了,右腿上被管家踹的位置疼得要命,左边脚脖子也很疼,脑袋磕了,肩膀上又不知道在哪撞了,脖子上还留着簪子划过的血痕,脸上因为在地上打滚划伤不知多少处,满身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大老板的样子。
刘思雨安顿好父亲后,她又迅速指挥带来的下人按住发疯的人。
院子门大开,外面的人,此时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情况。
刘老爷虽然脱困了,但刘继祖院子里的疯事,似乎也瞒不住了。
刘思雨似乎也没打算瞒着,明明可以事先提醒,但就跟忘了一样。
浑身着火的高人,此时终于被外力灭了火,但他身上被灼烧得不成样子,可还有一口气在,不停地在那低声喊疼。
刘思雨询问刘老板:“爹,这人是谁?看样子伤的不轻。”
刘老板用力发出一声冷哼,说道:“管他是谁,直接扔出去就是!”
刘思雨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供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而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们收拾残局。
刘老板从前注意这个庶女,都只是觉得这孩子貌美,未来说不定能为娘家带来助力,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这孩子做事很有条理。
可惜了。
刘老板心下叹息一声,这么干练的孩子,怎么就投身成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孩,他现在也不用死抓着刘继祖不放了。
倾天剑化身的飞虫,围绕着刘思雨转了一圈后,缓缓地飞出了刘宅。
楚家这头,楚玉丝毫不知倾天剑正在大闹刘宅,她此时正缠着杨秋。
“你不是还学了洋文吗?既然要学,那就一起学了。”楚玉说道。
杨秋有些犹豫,奶奶不学习还好,一学习起来怎么有点贪多嚼不烂的架势。
她自己一起学都觉得吃力,如今一口气要给奶奶这个初学者灌输这么多知识,她都怕老人家晕头转向。
楚玉说道:“你怕什么?累了我自己知道停,万一我不累,这不就赚到了吗?”
这话还真让杨秋无法反驳。
她犹豫片刻后,转身翻出自己的外文课本,她在女子学院里选修了一门外文,她当初选了樱花语。
和杨秋预想得完全不一样,这一次的教学依旧十分轻松。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过目不忘这个技能点实在是太强。
楚玉不仅轻松,甚至还感慨道:“这不全是缺胳膊少腿的华夏字吗?”
当初让杨秋觉得十分头痛的五十音图,楚玉看一眼就能记得清清楚楚,学起来自然十分轻松。
真正让两人比较为难的,其实是发音问题。
楚玉说道:“这个简单,过段时间就会有免费发音老师了。”
杨秋一脸不解,但楚玉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说。
“我下午要出门一趟。”杨秋随口说道。
楚玉愣是从这句寻常话语中听出异样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杨秋被看得心下一跳。
楚玉问道:“有要紧事要忙?”
杨秋抿了抿嘴唇,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你看看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一点都不像你爹那么滑头!”楚玉埋怨道。
杨秋丧父时年纪很小,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挺模糊了。
楚玉费尽心思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几件调皮事来,又加上几件别的事张冠李戴上去,立马就给杨秋塑造出一个非常聪明灵活的形象来。
杨秋听得认真极了,追问道:“真的吗?我爹小时候还干了那么多坏事?干完坏事跑回家还知道换身衣服,这样人家就不知道是他了?”
楚玉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脑袋,说道:“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露了多少马脚,我和你太奶奶天天跟在后面赔不是,只不过都看他年纪小,不计较罢了。”
杨秋似是想到了什么,进屋又多拿了几件衣服出来,说道:“我也做一番伪装。”
她原本不打算进行伪装,因为她这次的任务很简单,是一件随手的事。
楚玉没有直接教,毕竟已经老太太懂这些事还是太逆天了,她只能以慢慢引导的方式。
“人家如果问起你,我怎么说?”楚玉问道。
杨秋思考一番后,说道:“我下午约了同学去逛书店。”
楚玉问道:“哪个同学?约的几点?在什么地方?”
杨秋闻言顿时答不上来,撒娇道:“奶奶,正常人哪里会问这么多,您就别为难我了。”
楚玉立马说道:“我不正常。”
杨秋:……
楚玉忽然一脸悲伤地说道:“当初你爹如果小心一点,不在路边的茶寮透露他们带了大货,估计现在他和你娘都在这里陪着我们喝茶呢。”
杨秋的父亲当年押送一批货物,就是因为在茶寮聊天不小心说漏了嘴,引来马贼觊觎,被人家半路设伏,丢了性命。
杨秋是个好孩子,优点是热血善良又体贴懂事,但缺点也很明显。
她的种种举动,在楚玉看来全是破绽,偏偏这又是个不习惯对人设防的孩子,说话做事全然都是初出茅庐的稚气,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杨秋只有楚玉这么一个亲人,哪里能忍心见老太太伤心,犹豫一番后,说道:“我大概三点去南锣弄,约同学柳芳菲去逛大前门书店。”
楚玉点点头,说道:“你们一起要玩得开心,你邀她来家里吃晚饭,我请隔壁的王婶来家里做饭。”
杨秋微愣,她只是打算编个谎而已,怎么奶奶是来真的呀。
这个阶段的救亡社,其实没有以后那么规范,对于外围人员的培训,自然也没有多专业。
因此杨秋这幅傻样,楚玉半点都不惊讶。
楚玉说道:“小秋,奶奶活了六十多年,我不懂你正在做的事,但我懂该怎么撒谎。”
“早些年,前朝还没亡的时候,杨家族里出了这么一个败家子,他和一个举人走得很近,每次都跟家里说要和县太爷家的公子交际,问家里要银子。”
“银子要了一笔又一笔,家里愣是没看到半点实际的好处。”
“偏偏每次问起来,这败家子都能说清楚在哪交际的,当时吃的什么食,赏的什么景,家里也只能以为是县太爷小气,收了礼不肯反馈好处。”
“过了很久,家里才知道,败家子确实在和县太爷家交际,只不过是那衙内凑在一起抽大烟,半点正事不做,家里自然得不到好处。”
“小秋,最难拆穿的谎言就是这种,看起来全都是真的,凑在一起又是假的。”
杨秋离开家门的时候,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她常听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直到今日才深刻明白。
她心下想着,奶奶确实没读过多少书,但六十年的人生阅历,就不知够她学多久。
杨秋提着布袋子,先去了元宝街,按照任务要求,在指定位置用粉笔随手画了几个简单的标记。
画完了便意味着她的任务完成。
杨秋没敢多留,而是进了距离不远,客流量很高的一家评弹馆,坐了会就进了厕所,快速换了身衣服,给头上加了顶帽子后,又匆匆离开。
头一回做这种事,整个过程中,她的心脏都跳得极快。
一直等到了南锣弄,她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柳芳菲看到她时还满脸意外。
“小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柳芳菲笑着问她。
杨秋努力平复心情,说道:“我是跑过来的。”
杨秋说完也愣住了,撒谎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困难。
柳芳菲没多想,又问道:“对了,你工作有没有找好?如果没有的话,我回头让我爸爸帮你想想办法。”
聊着聊着,杨秋也逐渐平静下来,笑着说道:“找好了,在花园街的学校当助教,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一起去书店逛逛。”
柳芳菲已经定了婚事,备嫁的事也不需要她操心,如今倒是闲得很,当初欣然应允。
相比较杨秋的新鲜刺激,楚玉这边倒是惬意许多,她一个午觉睡到三点半起床。
家里的大门都敲了好几轮,偏偏S13号不舍得提醒她,就这么任由她睡着。
刘老板昨天走的时候全须全尾,今天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来的。
他那条右腿,虽然没骨折,但也不远了,如今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加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如今被白绷带包裹得跟重症伤员一样。
他们一行在门外等了快两个小时,因为问过邻居,知道楚玉没出门,他们既不敢将门敲得太猛,也不敢离开,只能在这傻兮兮地等着,隔一会就轻轻地敲几下。
楚玉一打开大门,刘老板的鬼哭狼嚎就响了起来。
“楚阿婆,救命呀!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第203章 我不懂她的理想,但我爱她(六)
虽然刘老板是被抬过来, 但他毕竟没有断手断脚,行动依旧自如。
看到楚玉的一瞬间,他也不知怎么想的, 竟然直直地朝着老太太身上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