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by三水小草
三水小草  发于:2024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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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能跪在那儿。
于是他说了那句话,放任秦四喜在那儿跪着。
仿佛已经陈朽的心里有什么轰然倒下,溅起的飞尘是他微不足道的悔愧。
“夕昔。”
“前辈。”
“要是,你知道有个东西,你求不到,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你怎么办?”
年轻的女修士穿着一身褐色的短打衣裳,跟在秦四喜的身边像是一个书生身旁的书童,她认真想了想,说:
“那、那就不求了。”
夕昔抬手挠了下自己的头顶:“要是那东西对我很要紧,我就自己好好修炼,攒灵石去买,买不到攒不够,也得认。要是、要是不要紧,我就不要了。人生在世,想要事事顺意不容易,想要让自己无愧于心还是挺简单的,反正我尽力了。”
说完了,她有点忐忑:“前辈,我说得对吗?”
回答她的,是递到她眼前的炒果仁儿。
“坐着吃。”
“好的前辈!”
夕昔低头拈了一颗果仁儿放进嘴里,再抬起头,那个跪在前面的蓝裙修士已经不见了。
随手把第五鸿送走就像是送走了一团垃圾,秦四喜拍了拍手:“听说今晚上有什么斗法盛会,咱们一会儿去看看。”
“好呀好呀。”
人来人往的街上,第五鸿突然出现,吓到了不少人。
缓缓站起身,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另外两个人,一个在想办法得洄梦石,另一个更是远在东洲,他们还不如我。”
想到褚澜之头上的“六斗八升”,第五鸿就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有奔头。
就算都在变蠢,他也比清越仙君慢一步。
“神尊说她见过男子跳舞跳得极好,可我看宗佑的剑舞仿佛猩猩打架,难道是那家伙有意藏拙?”
自言自语,他缓步向住处走去,却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人是穿着甲衣的女子,戏梦仙都的守卫:
“戏梦仙都城内没有女子陪伴男人不可说话。”
第五鸿深吸一口气:“……在下是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也不行,你说是自言自语,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勾引旁人,不守男德?”
第五鸿:“……”
变没变蠢他还没有感觉,变倒霉了他感觉很明显。

第12章 开屏
“前辈,虽然戏梦仙都只准男人弹琴下棋唱歌跳舞,让女人去比试丹术剑法玄门道法,可是因为这儿给的奖励丰厚不输一些大宗门,所以很多有本事的散修甚至一些宗门里的高手都会来。”
夕昔跟在秦四喜身边,一边走一边掰手指头。
“潮音先生的琴弹得极好,之前就拿过一次魁首,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来。下棋的话,梅花五子很厉害,他们是五个人,上次盛会的时候听说他们四个人在台下一个人在台上,赢了一个南边大宗门来的棋术高手,那人还不服气,说他们是五个打一个。歌舞嘛……”
说起歌舞夕昔就想起了之前那些露大腿的男人,她卡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也不懂什么歌舞的好坏,大概,也都差不多?”
“那女子呢?是不是也会有什么厉害角色?”
“女子啊。”
夕昔仰头想了想。
“女子的斗法看得人还是少了些,传出来的消息也少,来戏梦仙都的还是想看男人跳舞弹琴的多。之前有个五品丹师很厉害,不知道今年来不来,剑法嘛,之前有个练剑宗门出来的前辈,剑法高超,可惜前几年突破失败,就没了消息。至于玄门道法,大多是青竹道院的前辈们拿魁首。”
“青竹道院?听着是一群道士。”
“虚无山青竹道院是我们北洲最有名的门派了,门里有女道,也有俗家弟子,反正都是女的,而且大多是体修,我要不是因为有个三灵根,还真想去那儿。”
说起青竹道院,夕昔的语气里不乏敬仰之情。
敬仰完了,她回过神,看向秦四喜:“秦前辈,你不是青竹道院的吗?”
“我?我看起来像吗?”秦四喜低头看看自己,她哪里看起来像个修仙之人?
过了这么些天,夕昔终于知道自己当初在海边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前辈,你……”
“蔺无执!你给我站住!”不远处,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下一刻,秦四喜向后退了一步。
一只大手抓了个空。
“你找错人了!”
“蔺无执,你别想骗了我!今日你不给我北游门一个说法,我定让你葬身此地!”
“什么油焖?”看见这人纠缠不休,秦四喜有些不耐,“鹅。”
“嘭!”
动手的男人被鹅一翅膀扇了出去,砸在了城墙上,墙上一层浮灰都落了下来。
看得秦四喜一阵胆战心惊,再仔细看看,还好,墙没坏,不用赔。
“蔺无执!你欺人太甚!”
人群之中,又有一道暗光袭来,秦四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一把飞刀般的法器停在了她身前一尺。
又有一道流光袭向了夕昔,秦四喜一把薅起了鹅,直接迎着那流光扔了过去。
鹅“嘎”了一声,那道流光就被它吞下了肚子。
看向秦四喜,它展了展翅膀。
秦四喜笑着摸了摸它的脖子:“鹅你真厉害,明日带你吃你爱吃的。”
鹅满意了,没有骂人。
再看向其他人,秦四喜眉间带了丝火气:
“向小辈下手,你们这些人就是修了个恃强凌弱专捏软柿子的道么?”
不用她吩咐,鹅张开翅膀直直飞入人堆里,很快,两个人越过人群被它用翅膀扇了出来。
“嘎。”鹅不光打他们,鹅还骂他们。
三个偷袭的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只鹅给打得不得起身,想要使出灵力反击,却发现自己丹田内空空如也。
鹅站在其中人的头上,宽大的鹅掌在上面蹭了蹭。
戏梦仙都里穿着甲衣的卫兵们赶到,带头的还是秦四喜的熟人,没错,上次带人来抓人的也是她。
一看见秦四喜,她连忙行了一礼:
“蔺掌院。”
秦四喜默不作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身后并没有另一个人,又看向夕昔,夕昔比她还茫然。
她去看鹅,鹅还在那人的头上快乐地擦鹅掌。
被鹅踩着的人发出掺着痛苦的叫骂:“蔺无执,你身为青竹道院掌院,可敢与我们北游门四圣单独比斗!”
这人留了一把长须,偏偏身上穿了件嫩黄的纱裙,让秦四喜有些为难,她毕竟只长了一张嘴,想要说的话可真是太多了。
“一二三……你们三个人现在躺在地上,是被我家一只鹅围殴了吗?”
一撩袍角,她蹲下端详了了下这个叫骂之人。
“你、你看什么。”
“看你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果然,这一脸倒霉相。”
意图袭击一个降临此界的神,这位什么北门挂四兽,以后的修仙之路算是到头了。
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有抬起来,秦四喜扬起笑脸,看向那个称呼自己是什么“蔺掌院”的女子。
“是不是有什么人要见我。”
女子大概没想到她是这么个反应,愣了一下,才说:“蔺掌院,我们掌事想要见您。”
“那就走吧。”秦四喜站了起来,让她在前面带路。
一直走到城中最高的楼下面,夕昔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前辈,您真的是青竹道院的掌院吗?”
“怎么可能。”秦四喜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我就是一个在此间无牵无挂的散人。”
夕昔小声问:“那怎么他们都叫您掌院啊?”
“因为……”秦四喜仰头看了一眼这座绿意荧荧的高楼。
北洲产绿玉,用整块玉雕琢成的高楼名叫戏梦楼,据说这楼里住的就是戏梦仙都的掌事。
“因为我来历不明,看起来又有点修为,还有点儿好说话,所以啊,就有人要把这个蔺掌院的身份扣在我的头上。”
跟在她身后的年轻女修士似懂非懂。
秦四喜笑眯眯地问她前面带路的女子:“我刚进城那天你们就盯上我了吧?现在想想,要是戏梦仙都里真的这么容易就出乱子,大概也没本事做什么男女互易,早就被人里应外合踏平了。”
女子没说话,只是表情有些心虚。
秦四喜也不再说话,手上的折扇转了个圈儿,被她背在身后。
鹅跟在她的后面,一人一鹅仿佛在悠哉散步。
长长的黑钢柏木造成的楼梯,只有三人一鹅的脚步声。
走到一差不多一半,秦四喜停了下来,她左右看看,又仿佛没事人一样地把自己手里的扇子递给了夕昔。
“你帮我拿着。”
“是,前辈。”
夕昔接过这把看起轻飘的纸扇,入手才发现这扇子很重,就好像整把扇子都是用精钢打造的。
就在这一递一接的时候,一股风似乎是从楼上开着的窗子里吹了下来,夕昔深吸了一口气,骤然觉得身子比刚刚轻快了许多。
“之前丹凝说秦仙君脾气极好,依我看,秦仙君不仅脾气好,还真是个体贴人。你放心,我的戏梦楼里是凉了些,也不至于伤了这个小友的身子。”
楼梯顶端,一双脚踩在净黑的地面上,显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白。
赤足披发,穿着一身男子的玄色宽袍,一名女子倚在栏杆上笑看着秦四喜。
她的容貌生得纤美娇弱,只是一双眼睛如隆冬时节被冰雪包拢的寒潭,又深又冷。
她对面的窗子是开着的,不带暖意的光和风将她照得与这幽深楼中极为不同。
“秦仙君,我是弱水沉箫,在戏梦仙都的几日,玩得可好。”
“挺好挺好。”秦四喜点点头,“将世间不平收拢在一处,让人颠倒过来看,说是戏梦仙都,倒更像是把人从梦里打醒的地方,弱水掌事厉害。”
弱水沉箫扶着栏杆笑了。
“秦仙君可真会夸人,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来的,我总觉得和你有不小的缘分。”
说罢,她一抬手,手中就多了一把钥匙。
“今日戏梦仙都的斗法盛会,八种斗法能在一种里夺得魁首就能得一把戏梦宝库的钥匙,进去任选一个秘宝。这把钥匙是第九把,既然有缘,我就送给秦仙君了。”
哟,竟然有这种好事儿,看着钥匙从弱水沉箫的手里向自己飘过来,秦四喜张开手,任由钥匙落在自己的掌心。
“白送的?”
她问弱水沉箫。
问得有点过于直白。
弱水沉箫抬手理了下耳畔的长发:“秦仙君自然可以现在就去戏梦宝库,若是,还有闲暇,还请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今日的斗法盛会。”
秦四喜收起了钥匙:“我懂了,反正去你们这个斗法盛会的,就是那位蔺掌院。”
伴随着太阳西沉、夜色降临,戏梦仙都的斗法盛会正式开始。
宗佑看着第五鸿手里的红色长巾,神色有些困惑:“我已经换了最常见的剑,还欠了你十五块中品灵石,这又是干什么?”
“宗剑首,你不会忘了你头上还有字吧?”
第五鸿冷笑一声,指了指宗佑的头顶:“你想让整个北洲的人都知道堂堂宗剑首顶着一头绿字儿在戏梦仙都穿着裙子跳舞?”
宗佑没忘:“此地也不能幻化容貌,这绿字也无法遮掩。”
“解决不了绿字儿,你可以解决自己呀,那个面纱不顶事儿,你把整个头包起来就行了。”
沧海神尊此刻就在戏梦仙都,也定然会去那盛会看热闹,基于“至少比另外两个蠢慢点儿”的原则,第五鸿巴不得宗佑在她面前出丑。
本能地不想相信第五鸿,可宗佑想了想,也实在没想出好的办法。
“罢了。”
半个时辰后,戏梦楼下,一阵锣鼓声响,一个头上裹着红巾的高大男子一跃到台上,只见他凌空飞起,手中一把长剑气势如虹。
“铮!”
一声剑鸣,“舞者”看向了戏梦楼上。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不稳,竟然直直地摔了下来。
看客们还来不及惊呼,只见他背后出现了一把剑拽住了他。
不,不是一把剑。
男子的身后,八把剑依次出现,摆成了一个半圆。
八剑齐出,向来杀气腾腾。
此时,却如孔雀开屏。

他的剑不是剑,是他行走在外的八张脸。
第一剑名“来时路”长四尺三寸,银光粼粼,斩杀西洲恶匪一十八人。
第二剑名“去无归”剑宽四寸七分,长五尺,重剑无锋,一震破邪修布下的百里迷阵
八百年前他炼成第七剑“散藤萝”,通体透明,剑诛镜山三千妖物。
三百年前又炼成第八剑“七情渡”,剑成之时大半北洲都看见剑光冲天,一把青色小剑如幻似影。
只是剑成三百年,从未听闻济度斋剑首用此剑杀生。
有人戏称此剑不该叫“七情渡”,而是该叫“不杀生”。
如今八剑齐出,众人未必知道宗剑首长什么样子,也已经认定了这个穿着粉色长裙又红红布裹住整个脑袋的人是天下剑道之首的宗佑。
有人痛苦地捂住了头,无论是“宗剑首出现在了戏梦仙都的歌舞比斗”还是“宗剑首穿着粉色的裙子跳舞”又或者是“宗剑首虽然穿了粉色裙子还包起了头可是他八剑开屏”再或者是“宗剑首头顶绿光身穿红裙头裹红巾还给我表演了一个八剑开屏”,对于把宗佑当作了自己剑道偶像的人来说,这些句子里的每个字都能像是刺,扎得他们脑子疼。
再一抬眼看见宗剑首终于稳住了身子,人们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那巡狩四方诛邪除恶的七把剑依次消失,只留了下最后一把青色的“七情渡”。
持剑在手,宗佑再次看向戏梦楼顶,就看见穿着一身白衣的秦四喜在和弱水沉箫说笑。
剑光流转,从不见血的“七情渡”被他握在手中竟然有一丝缠绵悱恻之意。
“这宗剑首身份暴露竟然还要跳舞,这般不管不顾,看来他是真的很想要那块儿洄梦石。”
弱水沉箫凭栏而坐,手里拎着一壶仙酿,原本她身侧有几个男子伺候,看见秦四喜对男人不感兴趣,她就把人都挥退了。
“咔嚓。”秦四喜手里拈着几块酥糖,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送。
她旁边,鹅在吃一种北洲特产的灵草丸子,用的是寒潭里特产的一种水藻,吃起来脆脆的,鹅非常喜欢。
一人一鹅吃得欢,看得弱水沉箫都忍不住放下了酒壶拿起了一块儿点心。
“秦仙君觉得宗剑首舞跳得如何。”
剑光四散之下,宗佑粉裙轻舞,步履刚健,秦四喜咬着酥糖想了想,说:“勇气可嘉,狗熊绣花。”
“噗!秦仙君啊秦仙君,你这性情可真不像个修仙之人,若是下面的人听见你这般说宗佑,只怕能提剑打上来,你看看他们,现在都是一副道心破碎无颜面对苍天的样子,可笑,太可笑了。”
本来就不是修仙之人的秦四喜毫不在意:
“这世上本就没人能让人人都喜欢,自然也没人能不被人说嘴,那些修士要是真为了我一句话闹事,倒该去问问道心,是不是生了魔障。”
弱水沉箫又笑了,她现在觉得眼前的秦仙君比外面的“狗熊绣花”好玩儿多了。
“我这人生平最厌憎的就是所谓的‘男人该如何,女人该如何’,这些人活在框子里一个个道貌岸然,当着他们的面把框子碎了,他们那可笑模样最合我心意。”
生了一副极为温柔的相貌,弱水沉箫说的话比她看人的眸光还要尖刻几分。
冷眼看着楼下众人的样子,弱水沉箫喝尽了壶中的酒。
“秦仙君,我这戏梦仙都里别的不多,唯独各种珍奇的法宝引得天下觊觎,宗剑首心心念念的洄梦石不过是其中之一。说起来,宗剑首也不是第一次来借洄梦石了,他上次从旧梦中出来,就是在我这戏梦仙都的外面祭炼了一只幻蝶,成了现在的‘七情渡’。”
瞥了正在下腰的宗佑一眼,弱水沉箫语气讥讽:
“这些大宗门里的天骄从来不管不顾,八八六十四道天雷劈下来,我城外的山头儿下去了整整十丈,要不是我去请了人来帮忙分雷,城西的四百顷灵田也得被炸翻。秦道友你说他是狗熊,那不顾旁人死活的劲儿还真像。”
全然不提自己逼着宗佑穿了一百年的裙子在城里还债,她只管做出了一脸的苦主模样。
宗佑既然自诩是名门正派天下剑首,就活该被她用框子压着一面赚来灵石,一面供她取乐。
当年如此,现今又如此。
看着宗佑的剑舞迟迟不肯结束,弱水沉箫对秦四喜说:
“我听说南洲有个宗门要建个群芳楼,里面的女子身上只穿轻纱,明年起,我们这戏梦仙都里的男人也不必穿什么裤子衣裳了。他要是明年来跳舞,说不定也能比现在养眼两分,至少他宗剑首身高筋壮,腰窄腿长。你说呢,秦仙君?”
秦四喜正在研究怎么用酥糖跟鹅换了那个灵草丸子来尝尝味道,听见她问自己,随口说:
“他确实腰窄腿长,手臂也结实,只是灵气都在用剑上,其余的得旁人仔细教。”
弱水沉箫:“……”秦仙君你最好是真的在说跳舞。
将酥糖收在了须弥袋里,秦四喜抬起头看向东边的远方,拍了拍手上的糖屑。
弱水沉箫弯下腰逗鹅:“这种灵草丸子你喜欢,我再送你千斤可好?”
鹅黑黢黢的小眼睛都要瞪成丸子大小了,它跟了秦四喜二百多年,还从没遇到过这么阔绰的请客。
鹅喜欢,鹅当然要!
它矜持地狂点了好几下头。
弱水沉箫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木盒,鹅展开翅膀把它接了过来,用羽毛小心护着。
真是馋嘴到让人没眼看。
秦四喜怕它太得意把脖子抻到天上去,提醒它:“你今日只是打了几个人,这礼太重了,你收了是要回礼的。”
回礼?那是人的规矩,跟鹅有什么关系?
鹅假装自己没听懂,低头耷脑跟在秦四喜的身后只等着往外走。
戏梦仙都东面,一群身形巨大的鹰成群飞来,遮天蔽日一般。
带头的巨鹰张开双翅约有五六长宽,它越过群山直入城中如乌云遮日,有人仰头看着,突然觉得脸上一湿。
“有血!”
惊叫声中,人们这才发现那巨鹰的爪子里竟然抓着人,鲜血从那些人的身上淋漓而下,如雨一般。
不少修士为了躲避这些污血飞身而起,城中上下一片狼藉混乱。
大鹰双翼微拢,落在了比武台上,一人自鹰背上翻身而下,眉头先皱了起来。
“赶路赶的匆忙,倒是忘了你们这儿的规矩。”
这人身上原本穿着件黑色的女袍,被她随手一扯扔在了地上,露出了血迹斑驳的中衣。
此时再去看那件被扔到地上的女袍,就不禁让人怀疑它原本不是黑的——是硬生生被血浸成黑色的。
大概是嫌弃有血,这人索性把中衣也扯了,筋肉虬结的上半身只留了白色的束胸,没有一丝赘肉的腰上系着黑色的裤子。
她是个女人,可她只是站在那儿,就有一种慑人之势。
环顾四周,女人一脚将被鹰扔在地上的人踢出去数十丈远,一张平实的脸上杀气腾腾:
“前些年听说北洲有些小宗门脸都不要了,竟干起了鸨母的买卖,把有灵根的女子卖去东洲和南洲给人做炉鼎。我青竹道院也没想跟各家翻脸,只是略提醒了下有些灵石不该赚,没想到,反倒让一些人觉得我们青竹道院是怕了他们。”
被她踹出的人仰面躺在地上,已然不成人形,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这、这是北游门的掌门!”
其他的鹰盘旋在空中,此时也将它们爪子上抓的人丢了下来。
“这是浮云楼的楼主!”
“道成散人!”
“这这!守兰斋斋长?”
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北洲响当当的人物,每个人都被打得支离破碎,连一个四肢俱全的都找不到。
好好的一场斗法盛会,此时如人间炼狱一般。
站在当中的女人一把抓起一人,单手举到了头顶。
“既然给他们的脸面他们不要,还敢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袭青竹道院,北游门、浮云楼、守兰斋……这十七家宗门也不必再留了。”
话语刚落,那两人就被她徒手掐断了脖子。
同样浑身是血的女修们从大鹰背后跳下,走到带头之人的身侧,同样脱了衣裳只穿着束胸,一个个臂粗背壮,悍然之气扑面而来。
偌大的城中一片死寂。
弱水沉箫浅浅叹气:“这蔺无执怎么把活儿干得这么脏?”
蔺无执正好抬头,看见了她。
“弱水沉箫,你旁边那鹅怎么生得那般肥?”
抻着头看热闹的鹅立刻缩了下脖子,秦四喜缩得比它还快些。
“不是,弱水掌事,我跟这位……杀神,是哪里像了?”

瞥见楼下那个女人还在看自己,鹅小小退了两步,低低“嘎”了一声。
戏梦楼下,有人大声说:“蔺无执,你青竹道院几时成了北洲霸主,屠戮十七个宗门你简直是入了魔道!”
那人是个元婴修士,穿着一身绿色的纱裙,秦四喜还记得他之前参加了琴技的比斗。
弹得鹅都想捂耳朵。
手持法器,叫嚷之人飞到了半空,在人群中精准找到了宗佑:“宗剑首!北洲十七门,今日被青竹道院和戏梦仙都联手所破,数百修士身死道消,此等恶事,九陵界万年来闻所未闻,还请宗剑首援手,为我北洲主持公道!”
第五鸿连忙看向宗佑。
沧海神尊现在可是和弱水沉箫坐在一处,要是宗佑在这个时候摆出一副济度斋剑首要主持公道的架势,说不定就要再得罪了沧海神尊。
哎呀,他想看宗佑比他还倒霉,可自己要是被迁怒了又该如何?
那边儿第五鸿还在心里转着那八百个心思,宗佑已经直截了当地说:“若贩卖炉鼎一事为真,这些人死有余辜。”
那人急了:“宗剑首!你怎能助纣为虐?看看这满地残肢,北洲这十七宗门素日里都是惩恶扬善守心修行的仁善修士……”
宗佑看向蔺无执,抬手行了一礼:
“蔺掌院,你说北洲十七宗门参与买卖炉鼎,可有实据?”
“我既然说了他们将人卖去做炉鼎,那自然是有证据的。”
蔺无执一抬手,一个高高壮壮一脸憨厚的姑娘就举起了手里的厚册子。
“这五十多年,俺们师祖带着俺们寻访整个北洲还没入道的姑娘,凡是有水灵根的,俺们都登记造册,还在她们身上都点了黑舌兰的花粉。虚无山的黑舌兰俺们这一百多年没有往外传出去一朵,可是俺们去了南洲和东洲的师叔和师姐都用黑齿蜂找到了被俺们点了花粉的姑娘,还有的只是找到了墓。五十年,找到了一百三十九人,还有七十二座坟。”
黑舌兰是虚无山特产,花粉无色无味,只有黑齿蜂能找到黑舌兰的花粉,不管是隔着多少年,又或者那人经历了怎样的水火摧折。
青竹道院的女修们行走天下引雷炼体,是一件极危险的事,这看起来无用的黑舌兰只有一个作用,就是让青竹道院的修士们找到自己死在外面的同门。
黑舌兰的花瓣,是她们的归乡凭证。
弱水沉箫讲解的声音极轻极缓:“为了查清此事,搜集证据,这百年间新入门的道院弟子都没有黑舌兰,年纪轻轻死在外面的,真正是魂散他乡。”
秦四喜和鹅都默然。
“一桩桩,一件件,救出来的人、救不出来的人,俺们师叔和师姐都记下来咧,恁光知道这些什么掌门、什么斋主的死了,他们都是体面人,难道旁人就不是人了?你们知道俺们道院死了多少人吗?被外头邪修害死的,被这些人害死的,还有、还有被人冤枉死的,俺们都不知道她们死在了哪儿!”
大概是想到了那些再也不能见到的同门,壮壮的小姑娘眼睛红了,她抹了一把眼睛,脸上的泪却更多了。
“俺青庭师姐为了救人死了,她救了十七个被卖去了西洲的姑娘,她自己却没回来,你们知道吗?!”
一只厚实的手抚在了她的头顶,蔺无执无奈地笑了笑:“让你说证据,你哭什么。”
“呜呜呜!师祖,俺委屈。”
“你哭了,这些人就信了吗?”蔺无执摇头,她重新看向宗佑。
“宗剑首,青竹道院从各处救回了被卖作炉鼎的姑娘,被这些人记恨在心,他们以为我带着人来了戏梦仙都,就合伙去屠戮我们青竹道院,除了这些首恶之徒,还有三百多人被囚在青竹道院,他们的供词也都在这儿。”
宗佑轻轻点头:“济度斋过些日子会来清查此事,若是查实,蔺掌院,济度斋会与贵派携手,救回其他遭厄女子。”
那个元婴修士却还是不依不饶:“宗剑首,你糊涂啊!青竹道院既然已经杀人成性,伪造证据又有何难,今日她们能构陷十七宗买卖炉鼎,明日她们做大,岂不是要随意说别人是邪修?”
“邪修?你不是么?朱琴真人袁存善,有这么一个光鲜的名字,私下里做的不也是龌龊事?你以为本掌事允你进城,就不知道你和北游门四圣暗中勾结,想要联手刺杀蔺无执?”
高出传来一声冷嘲,一道流光飞过,将那个叫袁存善的修士紧紧绑缚在地。
半空中滑过一道清影,薄纱盖住了地上的血污,一双赤足落在了上面。
戏梦仙都掌事弱水沉箫罕见地离开了她的戏梦楼。
她站在众人面前,手指一转,便有灵水流淌,洗去了四处的血污痕迹。
“数万年前北洲还是荒原一片,是迁徙而来的折月一族女修在这里铺路开道,建起城镇。与魔族一战,折月一族死伤无数,为保北洲繁华,折月族长助西洲饱受妖兽侵害之苦的百姓迁居北洲,繁衍至今,才是我们北洲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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