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哪知道还有这么多事,连忙表态:“误会,这里面都是误会,把误会解开就好了。陈大人此等人才,朝廷万般重视,又怎会处罚陈大人呢?这肯定是那太监为了勒索好处,故意胡说八道,恐吓陈大人的,柯大人放心,这事我家大将军一定帮陈大人。”
柯九点头:“那就谢谢贾将军和周指挥使了。我家大人想当面见见贾将军,请他给朝廷带个话,将庆川、桥州、兴远、仪州作为我家大人的封地,我家大人就可退回庆川,以后再也不出庆川。庆川四州府仍是朝廷的属地,每年也可向朝廷缴纳税赋,但四州府事务,皆由我家大人处理。”
周勤明白了,陈云州这是想封异姓王,自成一国,拿这四州做他的封地。
要是陈云州没什么要求,说要投效朝廷,他还担心这里面有诈,但有这种要求就合理多了。毕竟继续打下去,陈云州未必能保住这些地方,看看曾经猖狂不可一世的龚鑫就知道了。
他连忙表态:“还是陈大人深明大义,我家大人一定会尽力促成这事。”
柯九笑道:“如此甚好,既然我们都没意见,那就约个时间吧,事不宜迟,两日后如何?周指挥使若是不放心,可留两个人在这里盯着。”
周勤心里一片火热,急着促成此事立功,连忙说道:“好,那咱们各留两个人监督对方,我这就回去禀告我家将军,尽快敲定此事。”
柯九见他这么积极,迅速让人拿来了一百斤火、药,交给周勤带进去。
当天晚上贾长明听完周勤的禀告,恍然大悟。
是了,陈云州虽然占据了十一州,但兵力并不是特别多,恐怕也担心他们拿下吴州,除了龚鑫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他,所以提前找出路了。
这陈云州倒是狡猾,知道早早给自己谋个好出路。
就是他这属实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异姓王,开国那会儿都没这个先例,多少王侯将相追随太祖打天下也不敢提这个要求,他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也可暂时先糊弄住他,等他让出七州,等他们西北军和楚家军联合平定了江南,几十万大军再直逼庆川,到时候陈云州就会明白,异姓王也不过是他自己的黄粱一梦罢了。
贾长明觉得此事大有可为,欣然同意。
两日后,他带了二十名身手极好的亲信,奔赴祥宁镇赴约。
一个半时辰后,他顺利抵达了祥宁镇。
可能是为了取信于他,陈云州将宴设在了露天的一棵百年老银杏下。
这棵银杏树很高,枝繁叶茂,将灼热的阳光都挡在上方,树荫下很是凉快。而且银杏树四周是苍翠的旷野,一望无际,没什么遮拦,自然也没有埋伏。
陈云州在树下置了一桌两椅,桌上只放了一套茶具。
见贾长明过来,陈云州起身,笑着拱手道:“这位就是贾将军吧,真是英武不凡,实令人佩服!”
贾长明看着陈云州这张年轻得过分的白净俊俏面庞,笑呵呵地说:“哪里比得上陈大人年轻有为。陈大人如此年纪就建这等功业,后生可畏啊!”
陈云州摆手说道:“贾将军过誉了,不过是仰仗先人庇护罢了,这都是他们的功劳。我嘛,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富贵闲人,每日吃喝不愁就知足了!”
要是之前,贾长明肯定是不信的。
但他看着陈云州这明显小白脸的富贵公子哥长相,还有他这身骚包奢华的紫色云锦袍,腰间巴掌大的白玉佩,还有手指上的绿扳指以及桌上明显是出自贡窑的茶具,就连临时用的桌子都是楠木所制,足以见这人有多贪图享乐。
而且他当初杀害冒充陈状元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哪会做官啊。
还不是林钦怀他们在后面帮衬他。
庆川能有今天,林钦怀他们这些人才是最大的功臣,陈云州也不过是投胎好罢了。
因为先入为主,贾长明丝毫没怀疑陈云州的话,甚至连戒心都放下了很多。
他笑呵呵地说:“陈大人这追求甚好,富贵闲人也是贾某所渴求的啊,没想到陈大人年纪轻轻,已看得如此明白,陈大人的心愿我已知晓,我定会如实禀告朝廷,并上书皇上,替陈大人澄清这其中的误会。”
陈云州大大松了口气,拱手感激地说:“谢贾将军,你知道我没什么根底,朝里也没人替我说话,我才不敢去京城,如今了有了贾将军相助,我这心算是放下来了。谢贾将军,这是我写给皇上的一封奏折,贾将军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烦请贾将军指点。”
为了拖时间,陈云州特意让人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洋洋洒洒三十几页,寻常的信封都塞不下。
信里,陈云州先是阐述了庆川军成立的原因,然后表明这一切都是误会,他绝没有对抗朝廷,做乱臣贼子的意思,然后是一通又臭又长表忠心的话,再然后是恳请皇帝给他一个机会。
这样长的信,贾长明看了一刻多钟才看完。
然后,他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太啰嗦了,这陈云州一看就是没做官的经验,写封奏折都啰啰嗦嗦的,一句话翻来覆去车轱辘一样,他不会是觉得奏折字数越多就越能表明他的忠心吧?
这样厚又没重点的奏折,皇上有耐心看完才怪了。
不过贾长明也希望能促成这事,于是他将信摊开在桌面上,手把手教陈云州如何修改奏折。
陈云州虚心受教,让柯九备了笔墨纸砚,一边改一边询问贾长明的意见,极大地满足了贾长明这颗好为人师的虚荣心。
而另一边,清晨,天刚亮不久,葛镇江就接到了消息,庆川军兵临城下了,要求他今日就完成交易。
听到这话,葛镇江思忖片刻就明白原因了。
庆川军肯定是防着贾长明,所以才这样出其不意,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来了。
庆川军急,他不急。
葛镇江决定拖一拖,最好将西北军拖过来,然后两军在南城门外打个你死我活,他捡个漏,也不用将自己的吴州拱手让人了。
所以他按住脑袋装晕:“哎呀,我身体不舒服,这府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你派人去告诉庆川军,我们还要收拾半日,午时过半就撤出吴州。”
半天的时间,应该足够西北军反应过来了。
西北军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庆川军这时候跳出来摘桃子。
童敬听到这个消息,冷笑着对传令的人说:“是吗?你回去告诉葛镇江,我给他两刻钟,如果两刻钟后,不见葛家军撤出城,交易作废,我们庆川军会退走,但临走时,我会送他一份大礼!”
说完他一挥手。
后面的士兵立即掀开蒙在车子上的布,露出一排半人多高的大、炮,炮口直径有三尺长,里面黑森森的,像是一口吃人的黑洞,让人望而生畏。
见到传令官震惊恐惧的表情,童敬不轻不重地说:“就是不知道吴州的城墙够不够厚,受不受得了我们这些炮火的攻击了!”
传令官闻言色变,连忙解释:“误会,童将军,这都是误会。你们来得太突然,我们都还没收拾,而且我家大将军昨天就生病了,现在还没好,真不是故意的。”
童敬才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沙漏,举在手中,不耐地看着传令官:“你们只有两刻钟的时间,若是两刻钟撤出吴州城,我赠葛镇江两门大炮,若是能一刻钟就撤离出城,我赠葛镇江五门大炮!”
“是选礼物,还是要炮火,你们自己斟酌吧,从此刻开始计时!”
说着,他将沙漏重重按在了旁边的车子上。
传令官见状,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讪讪地拱了拱手,转身上马飞快回城。
葛镇江接到这个消息时脑子都是懵的。
他没想到庆川军这么强势,连兵都运到城楼下了,还能说撤就撤。
他有些疑心童敬是诈他的,毕竟到嘴边的肥肉谁舍得放弃?但他又担心真的将庆川惹毛了,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况。
见状,袁桦劝道:“大将军,这事不能赌,若咱们这次跟庆川军闹翻,只怕就没有离开的机会了。而且庆川的火炮威力巨大,若得能几门,大岳必然很高兴,也能增加大将军在大岳的地位,这可是庆川军第一次对外送出大炮。”
葛镇江对这大炮也颇为心动,只是有些担忧:“怕也是来不及了!”
袁桦笑道:“怎么会?开始撤离又不是让咱们全部撤出城,大将军现在就下令南城门的将士开始撤离出城,其他人再准备准备,收拾一下,这样府中值钱的东西也可都带走。”
其实谈妥之后,葛镇江早就做好了撤离吴州的准备,金银珠宝,粮食,还有一些奢华的布料、古董字画等等,早就已经装入了箱子中,就等着出发。
他点头,立即拿了自己的令牌,交给传令官,让他去通知驻守在南城门的葛淮安即刻就撤离。
葛淮安面对庆川军就暴躁得很,但葛镇江千叮咛万嘱咐过他,而且他也知道,今天不退,他们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也守不住吴州多久。
到时候城破了,他们所有人,包括他这几年娶的妻妾,还有几个儿子,都要全部交代在这。
所以葛淮安哪怕再不情愿,但在接到消息后,还是让人打开了南城门,组织将士撤离。
六百米外开,童敬拿着望远镜,盯着城门的方向,见城门打开,终于松了口气,问旁边的亲卫:“西北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亲卫答道:“回童将军,斥候还没回来,不过我们已抓到了西北军的探子共计十三人。”
这是看到的,还有没暴露的呢?
童敬皱眉:“西北军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接到消息,派人去通知葛镇江,如果能够在一个时辰内撤离出吴州,我再给他五门大炮。但他若是故意拖延时间,西北军一旦有异动,我们会即刻对他们开火!我的耐心有限,让他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对付葛镇江这种老油条,只能既打又拉,武力和利益一块儿上才行,童敬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发现葛家军拖拖拉拉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哎,也不知少主能拖住贾长明多长时间,但为安全计,他们这边必须得快。
但童敬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下了命令:“让斥候盯着,如果西北军派出人马往西,人数不多的话,拦一拦。”
西北军果然得到了消息。
现在留守大营的是贾长明的副将盛孟辉。
他听了斥候的禀告,眉头当即就拧了起来:“吴州城南出现了一支大军?多少人?是谁的军队弄清楚了吗?”
斥候摇头:“盛副将,他们好像是在防着我们,派了人在清除附近的斥候,小的远远看到几个同袍被发现,只得先行离开。至于人数,粗略估计有好几万,军旗上写的是一个‘童’字。”
“童?这是哪一支?”盛孟辉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有哪个很出名的将领姓童。
但现在能出现在吴州城下的只能是龚鑫或是庆川军的兵马。
龚鑫这边跟朝廷打交道比较多,并没有出现姓童的将领,那这批人很可能是庆川来的!庆川占据的州县南北长达一千多里,有些常驻最南端的将领,他们并不熟悉。
庆川军派了大军到吴州,而陈云州却邀请他家将军会面,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盛孟辉眉心剧烈一跳,当即吩咐道:“快,继续派人去盯着他们在干什么,此外,派人快马加鞭去祥宁镇……”
话未说完,帐外的卫兵忽然说道:“盛副将,又有斥候回来了,在门口求见。”
“让他进来!”盛孟辉急忙说道。
下一刻,一个满头大汗浑身都是草和泥的斥候跑了进来,跪下道:“盛副将,吴州城中的葛家军从南城门出来了,小的远远看到,他们带了很多马车,车上塞得满满的,像是要撤离吴州!”
盛孟辉双眼大睁,一把抓住这斥候,焦急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斥候连忙点头:“小的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
盛孟辉松开他,着急地在帐内踱步,嘴里喃喃自语:“疑似庆川大军抵达吴州,葛镇江的人马撤出吴州……中计了,这肯定是陈云州的奸计,他骗咱们,庆川军的目标跟咱们一样都是吴州。来人,召集众将领,即刻出发,迅速奔赴吴州南城门,攻打庆川军!”
亲卫连忙传令下去。
但众将领集合后却质疑盛孟辉的决定:“盛副将,你确定吗?葛镇江又不是疯了,他怎么可能将吴州拱手让给庆川军?”
周勤更不愿相信即将到手的大功劳就要这么泡汤了,他也反对:“是啊,这事太不可思议了,听说葛镇江跟庆川军可是仇深似海,怎么可能把吴州让给庆川军。而且出兵这么大的事,盛副将您有贾将领的手令吗?”
军中出兵都有严格的规矩,盛孟辉虽然是目前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但他没有彪炳的战功,威望不够,现在贾长明又不在,这样突然出兵,其他将领都会质疑他的决定,更有甚者还会怀疑他的用意。
盛孟辉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但就没一个人站出来坚定地支持自己,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一群头脑简单,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
他急火攻心,怒道:“我说现在出兵,有什么事,我盛孟辉一个人承担,这总行了吧?”
周勤嘀咕:“盛副将,这……要是出了事,朝廷肯定会追究咱们的责任。”
言下之意是,这可不你一个人就能承担得了的。
一群胆小怕事,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
盛孟辉知道说不动他们,也不再跟他们扯皮,而是命令亲卫:“你速速带人前去祥宁镇,通知大将军,就说吴州出事了,让他快点回来。你们速度一定要快,骑最好的马,多带几十个人,如果有机会,拿下陈云州!”
亲卫领了命令,迅速带了人出了军营。
一封奏折再怎么拖,半个时辰也修改完毕了。
修改后的奏折只有短短三页,陈云州誊抄一遍后,递给了贾长明,说道:“贾将军,此事有劳了,事成之后,陈某必有重谢。希望将军能将陈某的意愿传达天听,陈某绝无与朝廷作对的念头,只求圣上开恩,给陈某一个容身之所。”
贾长明将信收了起来,藏在了怀里,笑眯眯地对陈云州说:“陈大人言重了,若是早知有这样的误会,贾某必然向皇上说明实情,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害陈大人整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你放心,贾某会派人,加急将这封信送去京城的。”
陈云州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有贾将军的这番话陈某就放心了。如今已快午时,我命人在镇上备了一些酒食,不知贾将军有没有时间?”
哪怕已经跟陈云州达成了一定的协议,但贾长明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陈云州,更不可能随他去镇子里,谁知道那饭菜酒水里面有没有下毒。
贾长明一脸为难:“能结识陈大人,实乃贾某三生有幸,贾某也想与陈大人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奈何时间不早,军营中还有事,贾某得回去了,改日吧。等好消息从京中传回来,咱们再聚也不迟。”
陈云州有些遗憾:“这样啊,那陈某也不留贾将军了,贾将军一路走好,两门火炮,我命人放在了路边,贾将军一并带回去,等朝廷的谕令下来后,这样的火炮,贾将军要多少,尽管提!”
贾长明闻言大喜,他愿意大老远跑这一趟,冒着风险见陈云州,有一半的原因都是为了这些火器。
不管陈云州说的是真是假,得了这两门火器,送去工部,兴许要不了多久工部就能仿制出来,到时候庆川的火器就不足为惧了。
“多谢陈大人,那贾某就却之不恭了,这次来得急,只给陈大人备了一份薄礼,望陈大人不要嫌弃。”贾长明挥了挥手。
两个士兵抬了一口箱子上来,打开展示在陈云州面前。
陈云州一看,银光闪闪,不错,这么大箱银子,怎么也有好几千两吧,可以造十几门二代火炮了,这一趟小赚。
他拱手笑道:“多谢贾将军,时候不早了,咱们后会有期。火炮的具体用法,小册子也放在了火炮中,贾将军回去,若有什么疑惑的,可派人去庆川。”
贾长明笑得更开心了:“好,多谢陈大人,告辞!”
来到路边,他抬了抬下巴,问守在火炮前的几个士兵:“查验过了吗?这火炮没问题吧。”
士兵摇头:“没有,不过炮弹放在这口箱子里,小的打开看过了,是十个铁疙瘩。”
贾长明在仁州是见过火炮的,发射出来的就是这玩意儿,他让人关上了箱子,笑呵呵地说:“走,回营。”
这一趟收获满满,皇上一定会重重赏他。
想着自己一连立了两大功,贾长明就心情大好,哪怕今天的太阳格外炎热,坐在马车中都是汗,也丝毫都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马车行至半路,忽地停了下来。
贾长明掀起车帘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亲卫道:“大将军,前面来了两名盛副将身边的卫兵,他们还负了伤。”
一听这话,贾长明就意识到了不妙。
他当即道:“让他们过来,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是。”亲卫将人请了过来。
很快两个灰头土脸,胳膊上还挂了彩的士兵出现在贾长明跟前。
“将军,大事不好了,今天上午,吴州南城门外出现了一支军队,疑似庆川军。然后葛镇江的人马开始撤出吴州城,盛副将命小的来报信,但在路上小的们遭人偷袭,最后只有小的二人逃了过来。盛副将请您快速回营!”
贾长明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他立即下了马车,跃上马,留了四人在后面押送两门大炮,他则带着剩下的十六人骑马疾驰。
一个时辰后,贾长明在军营外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盛孟辉。
看到他,盛孟辉急忙上前,告诉了他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将军,葛家军已全部撤离吴州,往东去了,看其行迹,应是准备去田州投奔龚鑫!”
贾长明目眦欲裂,怒问道:“那吴州呢?”
盛孟辉望了一眼吴州的方向,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吴州,吴州城门上现已插上了庆川大军的旗帜。”
贾长明怒火中烧:“你们是干什么的?发现为什么不阻止?”
盛孟辉低下头:“大将军,您不在,末将没有得到您的授令,无法调动大军出战。咱们中了陈云州的调虎离山计,他是故意将您骗走的!”
这他娘的还用你说啊?
贾长明又怒又惊,完了,好不容易打得半残的吴州满血复活了,而且葛镇江带兵加入了田州战场,这下楚家军的境况危矣。
他非但没有拿下吴州助楚家军一臂之力,反而给楚家军增加了几万的敌军!
而这一切都是拜陈云州这个奸人所赐!
贾长明怒发冲冠,飞快地往大营里走去,边走边说:“召集诸将,商议攻打吴州一事。”
庆川军今日入城,对吴州还不熟悉,也没安顿好,现在出击还有一定的机会,不然等庆川军在城中站稳了脚跟,再想攻下吴州就难了。
驻守城门的将士立即将派人去通知了童敬。
童敬将下午整理的情况,汇报给了陈云州:“少主,目前我们的人已经驻守在了各大城门, 并派人在城中搜了一遍, 只发现了个别葛家军士兵。他们都是吴州人氏,被强征入伍,不愿离开家乡, 趁乱躲了起来。我们将其兵器没收了,并登记在册, 让巡逻的衙役士兵重点留意他们。”
“总共多少人?”陈云州问道。
童敬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纸:“目前发现了三十二人。”
这么点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陈云州颔首:“这么安排就很好。毕竟咱们初入吴州, 不宜跟当地百姓起冲突。”
“是。少主,还有一事,葛镇江他们撤离吴州时几乎是掘地三尺,将城内但凡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粮食。”说到这里, 童敬恨得牙痒痒的,“他们将全城百姓都搜刮洗劫了一遍,只有极少百姓藏的粮食没发现, 绝大部分百姓手里都没什么粮了, 坚持不了两天。”
吃不饱肚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
陈云州蹙眉:“他们出城时你们没发现端倪吗?”
童敬苦笑:“当时时间太赶,而且葛家军的车子总共也就几百辆, 谁知道他们会把粮食都搜刮走。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葛镇江他们的洗劫, 还因为战事持续了快两个月, 城内百姓本来就没多少粮了。”
中部地区一年两熟, 夏季气温高种植水稻,秋冬天冷种植小麦。
南方地区的小麦通常是在四五月的时候收割。但今年因西北军围城, 吴州城外方圆几十里的粮食都被他们抢光了,更远一些的,没法运送入城。
而且因为战乱,吴州城怕混入西北军的奸细,严禁百姓入城,其他商旅也不敢运粮到吴州,使得城内的粮食得不到补充。
这才是城内缺粮的根本原因。
陈云州接过他手里的卷宗,问道:“城内大致还有多少百姓?”
童敬说道:“青壮年大多被葛家军强征入伍带走了,如今城中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总共有四五万人左右。”
“那我们带了多少粮食过来?”陈云州又问。
童敬如数家珍:“因为时间比较赶,只带了大概够吃二十天左右的粮草,后续庆川那边还会运一批过来,但就怕西北军捣乱。”
他们有广袤的后方,粮草无忧,只是西北军肯定会想方设法劫粮草。
陈云州当即下令:“发粮,按人头发,每人发二十斤,这足以让他们撑一个月了。”
老弱妇孺也有好处,吃得少,消耗少。这些百姓都很节约,现在这种情况,一天一个人估计也就吃半斤粮食,匀一些也没大碍。
童敬粗略在心里算了一下说:“那咱们的粮草估计就只够十几天的了,不一定能衔接上。”
陈云州看着他说:“童叔,咱们这次可是有八万大军,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只能缩在城中,以守城为主。这次你可以大胆一点,寻找主动出击的时机。贾长明应该已经发现被咱们摆了一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更不可能不战就直接退兵的。”
“如果我是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趁着我们刚入城还没休整过来,突袭吴州。二是围守吴州,做好打长久站的准备。但我们不是葛镇江,我们还有定州、仁州、怀州、庆川、兴远等地做支援,他围不死我们,还要担心我们的人从定州绕到大营后方突袭。”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争取速战速决,还可能有一线胜利的希望。”
“而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明早就派兵突袭,走贾长明的路,让贾长明无路可走。这是我的一点看法,你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童敬听完这话,眼睛发亮:“少主,我看行,咱们有五千人的骑兵,机动性强,而且个个都是神射手,让他们突袭,放几十箭就跑,保证让西北军大营乱糟糟的,明日没精力再攻城了,也能为咱们赢得更多休整的时间。”
陈云州见他赞同也很高兴,笑道:“那这事就交给童叔安排,吴州城内事务交给我。”
他们庆川也该主动出击,秀一秀肌肉了,不然贾长明还以为他们是软脚虾。
童敬点头,匆忙出去布置安排了。
陈云州则召见了府衙的衙役,询问了一下城中有哪些大户和德高望重的人,派人去将他们请了过来,然后表示明日准备给全城的百姓每人发二十斤粮食应急。
此外,庆川军会尽快解决城外的西北军,让吴州城恢复正常的商贸活动。而且官府还会从庆川运一批粮食过来,按照庆川城的市场价销售,每斤不超过十文钱,如果城中百姓没有购粮的钱,到时候可做工抵粮。
打退西北军后,官府会组织百姓修补城墙,挖护城河,修筑从吴州到定州、怀州的路,这些都需要人。
而且打仗期间,可能也需要城中百姓帮忙洗衣做饭,照顾伤员。
陈云州今天请他们来的目的,是希望他们帮忙安抚百姓,保持城中的安稳,同时组织一部分有余力的百姓帮庆川军做后勤。
几人听了这话都将信将疑,毕竟外面的人打进城不抢他们都是好的了,哪有无条件发粮食的?至于后勤,那不是直接强征杂役吗?还用问他们的意见?
这就跟天上砸馅饼一样,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几人嘴上讨好夸赞,脸上却明显不信,陈云州也没多说。有时候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做一件。
等明天官府正式按照户册发粮之后,他们就会明白他是说真的了。
不过这个发粮陈云州不打算让百姓来领,而是准备派车子挨家挨户地发,根据人头发粮食。这样在发粮的时候,重新登记一下人口,掌握城中的准确人数。
城里肯定有一些人藏了起来没有登记在册的,但在粮食的诱惑下,明天这些人必然会露面。
为避免出乱子,陈云州让柯九准备了一下,每支队伍除了运粮的衙役和现招的杂役,还安排两名书吏随同登记各家各户的情况,此外还要有二十名士兵陪同,既是保护粮食也是监督。
他根据吴州城内的舆图,安排了四条路线,四支队伍,挨家挨户地发粮,预计明天一天就能完成。
等忙完已是深夜,陈云州询问柯九:“童将军回来了吗?”
柯九摇头:“没有!”
陈云州点点头,没说什么,倒头就睡。
翌日五更天,万籁俱静,正是好眠时,咯吱一声,吴州城北门厚重的城门被打开了,一队铁骑宛如幽灵一般飞快地出了城,马蹄声惊得树枝上休憩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急促地窜入了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