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文求生指南—— by三日成晶
三日成晶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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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若是不答应,今夜过后全族的下场只会更惨。”
“你!”
“你这个,你这个,这个,孽障!”白秋平感觉到自己简直要急火攻心,按着自己的后脖子,感觉到脑中一阵阵眩晕,血管中簌簌流淌,好似其中奔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江河湖海。
他生平第一次,被气到结巴。
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多年的谨慎筹谋,最终一步却栽在了他自己生出来的孽障手上。
不过到底也是在权势之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官员,若非如今群蛟争位的局势过于血雨腥风,白秋平说不定还能再以纯臣自称自保到老呢。
白秋平迅速冷静了下来,又重振旗鼓,试图拿捏白榆。
“你难道能不顾你王姨娘的性命不成?”白秋平声音很冷,他从不在意那个什么妾室姨娘。
或者说这府内所有的妾室和姨娘,都只是他淫.性之下的玩物罢了,连那群庶子庶女的死活,白秋平也从未在意过。
这就是现实,是一个在绝对的皇权和父权的沁润之下生长出来的男人。
他看着自己庶女说:“你是不是要你妹妹去让你姨娘从宗祠出来了?”
言语之中的威胁简直要化为实质,如果能够阻止这孽障丧心病狂以全族性命作为胁迫,白秋平一丁点也不吝啬弄死一个本就看不上且床笫之间也早已不新鲜的妾室。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
白榆虽然想着顺手捞那个女人,能捞一把是一把,但那只是顺手罢了,谁也不能成为她被威胁的理由。
因此白榆微微仰着头,看着她的“好父亲”说:“怎么?我娘年老色衰,入不得父亲的眼,现在就要拿来做要挟女儿的筹码了?”
白秋平眸光冷厉,白榆却道:“我本不想冒犯父亲,但是既然父亲说到这里,那女儿也不得不说一句。”
“这世界上最无用的窝囊废,才会在与人谈判的时候,试图用毫无反抗之力,还是自己的女人去做筹码。”
“畜生尚且都知道护着自己的伴侣子女,就算父亲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非要弄个妻妾成群,至少也不能畜生不如,专门会窝里横,专门会拿捏那些以你为依靠的女子吧?”
白榆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极了。
难听的程度突破了白秋平心中能够接受的范围,因此他又好半晌,瞪着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看着白榆,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到回过神,他哆嗦着手指指着白榆,颤抖着嘴唇道:“不孝女……你……你……”
“父亲不慈,女儿不孝,这不是天经地义?”
白榆说:“实话告诉父亲,王姨娘威胁不了我。那女人脑子坏了,为了博得父亲的宠爱,给我灌酒灌药让我生病替她争宠,整日给我脑子里灌输谄媚逢迎的思想,就想让我给个什么老爷做妾。”
“还为了自己好过,讨好你那位大夫人,要把我嫁给大夫人娘家一个得了痨病的赌鬼表侄子去传宗接代……”
白榆说的都是事实。
原身的母亲王姨娘,对自己的女儿有爱,没有的话也不能为了女儿不要命地去抢嫡女的婚事。
但是也愚蠢,她的愚蠢甚至不怪她,而是这个社会,是她畸形的境遇铸造了她的思想。
她只会做妾,一辈子想要飞上枝头,却命比纸薄。
她只会曲意逢迎,只会围着个老王八犊子献媚,可是她还能怎么样。
白榆从地上站起来,冷静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看着面前的老王八犊子本人说:“别想乱七八糟的花招了,尚书大人。”
“我认准了什么,就要做什么,我可是王姨娘的亲生女儿。当年你手指都没勾,她就扑上去为父亲排遣寂寞,毁了自己一辈子。我和她一样满脑子只有男人,父亲改变不了我。”
这话说得何其理直气壮,把白秋平堵得哑口无言。
“你……你这是为何!”白秋平有种十分无力的感觉,一想到面前这个孽障手里捏着白氏三族的性命,他就感觉自己的后颈皮一阵阵发紧。
“还能为何?”白榆深深叹息一声,对白秋平的智商感到担忧。
“当然是为了我的男人能平安顺利地去封地,做一个闲散王爷安然度过一生。”
窗外的谢玉弓连肩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挺不直了。
“我的男人”四个字,像一把长刀一样捅进谢玉弓的腹腔。
他后脊如蛇爬行般激出细痒难耐。
他这一辈子受尽羞辱欺压,连亲生的父皇都恨他恼他弃他厌他。
但是他依旧磨牙吮血,硬是长成了一副钢强脊梁,旁人越是看不起他,他越要在淤泥里面冲天而起。
可是……可是现在一窗之隔。
有一个肩膀细瘦得不如竹竿儿,脸被扇肿了命别在腰带上,也要张开毛都没有的翅膀护着他的人。
他长得“遮天蔽日”却要窝在如此这般孱弱的翅膀下蜷缩,如何能够挺得直背脊?
她要让他平安去封地,而后闲散过一生。
谢玉弓简直想笑,就真的笑了。
只是他的笑里面没有真的笑意,而是极尽的嘲讽和杀气腾腾。
谢玉弓的嘲讽和杀意都是对着屋内的那个女人,对着她不由分说遮盖下来的翅膀。
滚烫的善意轻而易举烫化了风雪里生长的脊骨,他第一反应是疼,第二反应便是掀翻这莫名其妙的遮蔽。
就像被打被骂饿极冷极了的野狗,拿着包子靠近的人得到的必然不是感激,而是被撕咬得血肉淋漓。
他谢玉弓,何时轮到一个女子来保护?
谢玉弓攥着刀柄慢慢直起腰身,不顾自身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背脊,不肯再继续听下去。
他转身离开,身形在黑夜之中轻跃几次便消失无踪。
只不过他走后,那些死士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全员戒备,有些人看了修罗的手势,跃上屋顶,蓄势待发。
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指令。
是谢玉弓仓皇逃走的时候,做出的手势——保护她。
她自然指的就是屋子里的白榆。
幽冥死士的保护可不只是简单地守着便罢了。
可以这么说,只要白秋平再控制不住脾气抽白榆一巴掌,那他下一刻就能看到自己的头落在自己的脚边。
而屋子里还在僵持的两个人是不知道的。
白榆的不肯让步,让白秋平再不敢对她轻视。
两个人又是僵持许久,白榆觉得按照心里的焦灼程度,白秋平估计要炸了。
这才又把话拉回来,孝顺无比地说:“父亲你先坐下,可别气坏了身子。”
“女儿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辈,我提出的条件,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父亲耐心听我言明,就知道这是稳稳的多赢……”
白秋平被白榆扶着去坐下,气过头后除了扶着自己的脖子和倒气儿,已经成了一个煮熟的面土豆,没有任何的攻击力了。
但他还瞪着白榆,白榆扶着他坐下,笑了一下说:“父亲眼睛大,白珏的眼睛随你啊。不愧是父亲的嫡亲骨肉,就是好看。”
白秋平不吃这一套。
白榆啧了一声说:“父亲且想,如今朝中皇子分为几派,几家贵妃盘踞多年,牵连氏族六部官员,都掐得跟乌眼鸡一样,又对彼此防备深重。对立之势已然僵持良久,就连太子也是对这一潭死水束手无策。”
“这时候父亲作为太子麾下的一员猛将,不如直接向太子献计。”
白秋平有些被白榆的话震慑住了,眼睛瞪得更大,毕竟在他的眼中,女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除了传宗接代和床榻解闷儿,就没其他的作用了。
而白榆说:“父亲想啊,万寿节马上到了,九殿下母妃的冤屈已经洗清,若非太子当日揭穿九殿下草菅人命,现在九殿下是否已然成为皇子之中仅次于太子的存在?”
白秋平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看着白榆神色不明。
白榆也不在意他震惊还是怎样,又说:“当初太子之所以对九殿下忌讳,主要是因为九殿下的舅舅段洪亮在边关执掌数万兵马。”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九殿下容颜毁去心智全失,陛下如今对九殿下愧疚深重,即便是无人提起封王之事,陛下难道会真的任由九殿下这般遭人欺辱?”
“你懂什么!”白秋平忍不住反驳。
白榆却道:“我虽然读书不如父亲多,但是我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
“父亲真以为工部尚书府投奔太子就万事大吉了?现如今工部尚书府说不定已经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说什么?你……”
“父亲,陛下的儿子,他要杀要打,还是要毁掉,那是他自己掌控生杀。”
“尚书府落井下石,趁着九殿下被贬斥幽禁就偷梁换柱暗里悔婚,还妄图戕害九皇子,若非当日无人上花轿,今日尚书府内外早就死得一个不剩!”
“父亲觉得陛下能容忍太子殿下和兄弟相争,真的能容忍臣子藐视皇权,残害他的孩子?”
“兄弟相争是手足相残,臣子是什么?是狗,咬主子的狗要怎么处置?父亲,你想想清楚,自诩纯臣的你,现如今在陛下眼里,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白秋平神色愕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想要争辩,陛下明察秋毫,他做的事情,未必没有皇帝的默许,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个区区庶女又懂什么!
但是很快白秋平心中也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萌生。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他按照陛下的意思,站在了太子那一边,还因此打压了九皇子。
可即便是陛下蓄意打压九皇子,是忌惮九皇子联合边关大军,那……待到太子彻底坐稳了储君之位,陛下真的不会介意他的臣子对他的皇子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吗?
白秋平跌坐回去。
万丈深渊尤可测,君心似虎不可摸。
白榆看着白秋平说:“父亲该知道,陛下是君,普通人的愧疚尚且能让人悔不当初,君王的愧疚,只能用鲜血来平息。”
“到时候,太子殿下是储君不可怪罪,父亲猜猜谁是平息怒火,弥合皇家父子亲情的牺牲品。”
“你和我。”白榆笑着说。
白秋平看着白榆,神色变幻难测。
白榆继续说:“所以父亲这时候向太子献计,就说为九殿下请封,还要请个好封地,才是最佳的上策。”
“太子如何会同意?这不是找死?”白秋平皱着眉,但总算是对白榆不再颐指气使地试图压制,而是正常搭话。
白榆说:“他若连这个都想不通,还做个什么太子?种地去算了。”
“你休要胡言乱语!”白秋平恼喝。
白榆说:“父亲,九殿下如今已经这样,根本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了,太子再揪着不放,只会让皇帝觉得他心狠手辣难当大任。”
“而且九皇子只是被斥责出宫晾着,并没有被下狱,说明九皇子在陛下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哪怕顾忌皇家颜面,也很快会赐他封号。”
“若是太子这时候为九殿下请封,不仅皇帝能顺着台阶走下来,会觉得太子有仁君之风。朝野上下,都会赞太子一声当世濯濯君子。不正配他谪仙临世的太子之名?”
“父亲只需要一边献计,一边联合同僚上书请封,牺牲父亲的膝盖跪一跪大殿,陛下对尚书府的心寒,就能少那么几分,同僚日后也都会感激父亲。”
“而且一旦九皇子封王,皇子之间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到时候谁狗急跳墙,太子顺手就收拾了。”
“父亲说,这是不是一举多得?”
“封王之后,女儿同九殿下一同去封地,九殿下痴傻了,不可能再娶妻,女儿也是为自己挣了个王妃之名,不会辱没父亲威名,也定会对父亲的襄助感激不尽,为父亲的仕途做一次助力。”
白榆这一番话说完,白秋平震惊得久久未言。
当然了,以上白榆说的所有理由都是瞎扯淡,什么狗鸡太子什么尚书府。
她推动封王的事情,唯一的理由就是彻底打动谢玉弓。
让他放弃杀她。
剧情里谢玉弓封王是一年以后了。
在去了封地之后,暗中和太子斗法,最终干掉了太子以藩王之身上位。
其中的拉锯也要好几年。
白榆只是为了加速这个剧情,只要谢玉弓不杀她,到了封地她就可以悠闲自在地做她的王妃了。
至于谢玉弓什么时候做上皇帝,那跟她白榆有什么关系。
她到时候再找个谢玉弓不在家的合适机会“病死”。
香消玉殒后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就能彻底地天高海阔任鸟飞了。
过了好半晌,白秋平才神色复杂地看着白榆开口:“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白榆笑着说:“自然是跟父亲,女儿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官拜工部尚书,六部之中谁人不知父亲的大才?连陛下也对父亲青睐有加。女儿自小对父亲的崇敬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白秋平让这一番马屁拍得摸不着头脑,倒是也没有相信,但从今以后他再不敢轻视他这个深藏不露的庶女……

把白秋平也忽悠瘸了之后,白榆就不再说任何强硬的话了。
眨眼之间彻底变成了一个仰慕父亲的孝顺女儿。
白秋平说什么,白榆都捧着他。
一顶接着一顶的高帽子扣下来,把白秋平先前因为白榆的忤逆而爆发出的愤怒和失控感,全部都给白秋平压回身体之中。
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样威严,一样睿智,能够掌控全局。
最后白秋平甚至连“这么多年,为父并非不曾关注你和你娘”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白榆差一点就笑出声了,白秋平从来都没有拿原身母女当过人,现在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但白榆没有笑,还装出一副万分感动的样子。
恭谨道:“父亲不必多说,女儿自然明白。父亲朝堂家中一肩担,已然是万分辛苦,后宅之事自然不敢劳父亲伤神。”
“从前也是女儿不懂事,日后女儿定然会全心全意孝敬父亲。”
白秋平被捧得轻飘飘的,脸上褶子都快舒展开了。
他并非没有怀疑白榆在说谎,但是白榆的眼神过于赤诚。
俨然一副“多年未被在意,骤然间被照拂而感恩戴德”的模样。
白秋平出身士族,几乎是被捧着长大的,做官之后更是一路高升,如今朝堂内外家里家外哪一个开口不是阿谀奉承?
他从心底里,从本能就看不上……不对,应该说是看不见女子这种“头发长见识短”的群体。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白榆这样才是正常的,之前那般忤逆才是不正常的。
因此到最后父女两个人从屋子出门的时候,白秋平已经彻底消了被白榆以三族威胁,大逆不道惹出来的怒火。
白榆哄人不费劲儿,她最擅长说谎。
面不改色地说谎,换着花样地说谎,能把人骗死也不偿命。
房门一打开,白秋平还在交代着白榆:“你尽快回九皇子府,记住千万要好生地看住九殿下。就算九殿下如今已经痴傻,也不要过于苛刻,今后你若是做了王妃,还要指望着九殿下过活。”
“别让你那个姨娘胡来,也别私下里去联系其他的皇子知道吗?如今尚书府听令太子……”
“夫人怎么在这里?”白秋平出门脚步就是一顿,看着外面站着的自家正房夫人,话音陡然止住。
他回头看了白榆一眼,示意白榆不要开口再说什么。
在白秋平的眼中,后宅女人不必知道朝堂局势。
白榆原本在附和,接收到白秋平的“我们是一伙儿,我们说的话不要和任何人说”的眼神,自然而然地闭嘴。
站在门口,她看向尚书夫人,再没有了之前故作畏惧紧张的模样。
而是慢慢地,勾起一点唇角。
狡诈和意味不明的笑意闪过,尚书夫人面上未动,眼神却沉了沉。
她看向白秋平,温声道:“老爷,我与珏儿是怕老爷动气伤了身体。”
尚书夫人又看向了“毫发无伤”的白榆,微微垂了垂眼睫,再次开口温声说道:“都是一家人,千万别伤了和气。”
之前白珏告状的话,尚书夫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尚书夫人有个同她非常相称的名字,叫薛静娴。
而且母家同白秋平家中算是世交,两人自小认识,带点青梅竹马的意思。
家族之中只有一个哥哥在朝中,虽然有没落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算是清贵人家。
薛静娴就是那种被家中教养得特别好的闺秀,讲究个“不动声色”,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隐忍,也懂得在何时出手,且出手决然又狠辣。
这么多年,府内妾室成群,庶子庶女如雨后春笋一样,但是没有谁敢在她眼前拔一头,就说明她确实手段了得。
不过这位薛主母倒也很有分寸,估摸着是不想落下什么苛待妾室和庶子庶女的恶名声,处理人也都是一些非常阴柔的手段,难熬却不致死。
若不然原身也不可能和王姨娘在府内活到现在。
她带着还泪眼汪汪的白珏等在这里,身后不远处还让人按着“王姨娘”,很显然,只要白秋平开门表现出愤怒。
今夜这尚书府内,白榆和王姨娘就要名正言顺地被狠狠收拾了。
而如今白榆好端端地从门内出来,甚至还对着她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再看白秋平的态度,虽然薛静娴不懂为什么白秋平没有主张打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庶女,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发难。
而听到薛静娴的话,白秋平点了点头说:“夫人说的是,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和和气气。”
“我已经问过了榆儿,她先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和珏儿开玩笑,姐妹之间玩闹再正常不过。”
白秋平一句话,就让白珏之前受的那些惊吓和委屈都变成了姐妹之间的玩闹。
“时间不早了,夫人带着珏儿回去休息吧。”
薛静娴的眼皮不着痕迹地抖了抖,很快又温声笑着说:“时候确实是不早了,珏儿方才也吵着困了,老爷是还要忙公事吗?可不要忙得太晚,等一下让萍萍给姥爷送一碗参汤。”
萍萍是薛静娴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花样年华青春正好,是准备给白秋平的下一个妾室。
薛静娴管不住男人的,就只好尽可能地给自己的丈夫送她能掌控的人。
白秋平本来也挺喜欢那个萍萍,每次只要萍萍被派到他身边,白秋平就格外地好说话一些。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白秋平让白榆一顿炮轰现在弄得没有什么逗弄女娼的心思。
所以他只是挥了挥手说:“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管我。”
然后白秋平侧头对着白榆说:“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让门房为你准备马车尽快赶回去吧。”
白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薛静娴身后被人给按着的王姨娘,犹犹豫豫地向前迈了一步,但是又退了回来。
她这一前拉后躲的,白秋平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王姨娘,而后一挥手说道:“都回去休息,也不要有什么闲杂人等去宗祠里面打扰祖宗了。”
白榆挑了挑眉,薛静娴面上分毫不动还维持着体面的微笑,王姨娘高兴地笑出了声。
她之前还骂自己的女儿各种难听的话,现在也看清了形势,知道自己的女儿不知怎么在自己丈夫面前得了脸。
挣脱开按着她的两个人,就要朝着白榆的方向过来。
但是白榆顺手把她捞出来之后,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跟着白秋平安排的侍从走了。
“榆儿……”王姨娘在身后蹦着喊了一声,但是很快就没有了声音,因为她被自己的丈夫瞪了一眼之后就不敢再出声了。
而白榆被婢女一路搀扶着,如一个真真正正的尚书府大小姐一般,舒舒服服地坐上了白秋平为她准备的马车。
这马车可是白秋平平时出门坐的,非常体面而且宽大。
白榆那个两个人坐着都快腿顶腿的马车跟这个一比实在是不得入眼。
白榆上了马车之后直接瘫在马车的垫子上面,不是因为别的,是她也有点累了。
演了一出哭戏还演了一出激情戏,又演了一出权谋戏……情绪的消耗让白榆酣畅淋漓之余,也有一种被耗空的空虚之感。
而白榆离开了尚书府之后,谢玉弓吩咐跟随着白榆的那些死士,也跟随白榆一起回到了九皇子府内,向谢玉弓去报告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转述就是容易有偏差,死士形容白榆和白秋平的对话并不带任何的语调,非常干巴。
干巴又直白地叙述出了白榆舌灿莲花劝慰白秋平,给九皇子请封的事情。
彼时谢玉弓虽然回到了九皇子府内,却根本没有休息,他拉开了架势看上去像是在书写什么东西,也确实有很多消息需要回信,有些地方也需要布置。
但是谢玉弓实际上捏着一支笔在发呆。
他的脑中不断地循环着那个女人说的所有话,做的一切让他震惊又猝不及防的事情。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让谢玉弓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而他得知那个女人回到了府中之后,把笔扔下桌子撤下去,灯全都吹了之后就躺下了。
主要是开始装睡。
那个女人为了她连三族的性命都豁出去,不知费了何等的力气暂且说服了工部尚书,但如今回到了府中,她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来他这里。
谢玉弓装睡的本事最近突飞猛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夜色浓重,虫鸣稀疏。
夜半三更之时,谢玉弓陡然从床上坐起,愤愤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白榆回到皇子府之后就歇下了,现在在自己的床上撅着屁股卷着被子睡得一身汗。
她根本没有去谢玉弓那里的意思,正所谓张弛有度,现在正是驰的时间。
而且白榆今天这一场大戏演下来之后,基本上已经把自己给洗得差不多了。
总得有一些时间留给谢玉弓,让他自己去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让他用旺盛的想象力和猜测,把白榆做的所有事情里面的漏洞,还有讲不通理不顺的地方都自行弥合。
这也算是一种心理战术。
什么都不做也有一万种解释。
而子弹打出去之后,确实需要时间飞一会儿。
白榆现在就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白榆当天晚上睡了一整夜,连个梦都没做香得要命。
谢玉弓则是直接通宵未曾合眼,半夜从床上坐起了四五回,有一回都已经冲到门口了,他却又折返回去,眉头皱得快拧成麻花了。
而白榆不仅当天晚上没有去谢玉弓的房间,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没有去。
她像是突然间被人砍断腿了一样,整天缠绵在贵妃榻上面,除了方便和吃饭都不下地。
娄代原本有点担心白榆,但是白榆虽然不出门也不动,吃的东西却不少。
娄娘见白榆吃饭和睡觉都那么香,脸蛋在这几天的工夫演绎着就丰润了一点,自然也就不再担心。
每天各种点心果子不断,还有汤汤水水,全都供应在白榆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实在是贴心至极。
白榆让人找了一堆的话本子,每天沉浸在各种古风狗血还带插图的故事里,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么快乐。
这古代的小说比现代的还要刺激还要大胆,而且插图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呲溜。
而白榆在舒舒服服地虚度光阴的时候,谢玉弓在他光线昏暗又阴冷的屋子里面,面色一日比一日更难看。
“主子,九皇子妃依旧在自己的屋子未曾出门。”
修罗这几天已经跑了好几趟,每一次去的时候白榆除了姿势不一样,人基本上都是瘫软着。
一副百无聊赖了无生趣的模样。
谢玉弓听说了之后,阴沉的面色没什么变化,但是眼中的纠结之色却越发深重。
死士的描述并不带任何的粉饰,也没有任何鲜活的修饰词语。
所以谢玉弓每一天都听说那个女人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
她是在自闭自封,是在难过。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谢玉弓已经像白榆想象的一样,把所有一切的因由全部都连在了自己身上。
那个女人之前半夜三更也要跑到他这里亲吻他的指尖,百般讨好地带着他归宁,也是为了为他威胁自己的父亲为他请封。
而此刻连自己的屋子都不出半步还能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她亲近的时候,恼怒地推了她一把。
谢玉弓闭上眼睛,在自己的屋子中他并没有戴上面具,露出被毁去的那半张容貌和完好的那半张容貌,像两副不应该拼凑在一起的神魔之相。
而此刻无论是神还是魔,全部都露出了纠结和痛苦之色。
只是推一下而已……
好吧,他当时确实动了杀心,但他是因为并不知道她回去是为他舍命请封。
就那一下,她就不肯……不,她是不敢再来见他,亲近他了。
第六天。
第七天。
白榆始终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仿佛已经忘了她自己是谁,也忘了有九皇子这号人。
她不是说她自己是九皇子妃吗!
她不是说哪怕做一天,一刻的皇子妃也好吗。
她现在到底是要怎么样?
第八天,太子在早朝之时,为他毁去容貌心智受损的九皇弟请封,满朝文武有一大半人附议。
皇帝并未当朝答应,但是下朝之后没有多久,宫里就派来一位公公给九皇子送来了一大堆赏赐。
这堆东西就堆在九皇子府中,从前只要有宫中送来东西,九皇子妃就全部都会搜罗到她的屋子里。
但这一次,这些东西就像是被突然间放弃的谢玉弓一样,堆在那里无人问津。
当天晚上,谢玉弓在床上折腾了几次,起来躺下,再起来再躺下,活像是长了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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