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引风的肩颈都跟着一收,霍玉兰却趿拉着拖鞋又离开了,直奔厨房。
饿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两个阿姨在厨房里忙活着,牧引风习惯性不在家里吃早饭,因此现在忙活的都是霍玉兰一个人点的四菜一汤。
她的日子滋润到系统一天要确认好几遍这世界的难度,确实和白榆的那个世界是一样的,三颗星。
系统就算是没跟随白榆从头到尾做剧情,也是一直都在的,只是能量不足无法上线,直到男主角转移到了能量大的谢玉弓身上,才重新上线。
为什么同样的三星世界,到了霍玉兰这里就像是度假?
还能用公费谈恋爱!
霍玉兰进厨房的时候,两个阿姨还没做好呢。
见她进来,宋阿姨转身后问:“等不急啦?再有十分钟就开饭了。”
“不急,我先垫一口。”
霍玉兰摇头,径直打开冰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扯出了一包手工吐司。
拆开包装只拿出一片,放在微波炉里面转了一下。
她还尝了今天炖的汤,很鲜美!
上汤蛤蜊娃娃菜。
“叮”的一声,霍玉兰打开微波炉,把热过之后,松软无比的面包拿出来,在手上倒了两下,然后趿拉着鞋子又出去了。
前后三分钟,对着门的方向念阿弥陀佛的牧引风还没走。
霍玉兰这回走到他身边蹲下,嘴里咬了一口吐司,含糊说:“怎么还没走?我送你啊老公?”
她没什么象形地蹲在轮椅边上,手臂扒着半截轮椅扶手,烫得有些发红的指尖捏着一片香气被热度激发了出来,显得格外诱人的吐司,嘴里不断嚼嚼嚼。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用自下而上的角度看着牧引风,就着大美人下饭。
真好吃。
真好看。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写着放松两个字。
而和她对比惨烈的是牧引风,他从头到脚,都在展示着什么叫应激和戒备。
牧引风尽量目不斜视,平板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七点二十九分。
门外没有声音,莫宁还没来!
莫宁今天堵车严重,堵在了过江城往城外的一座桥上,急得额头的汗都下来了。不过想起今天上午也没很多工作,这才只是给牧引风发了个消息。
牧引风感觉到私人手机贴着他的大腿震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如坐针毡地猜到莫宁恐怕有事情耽误了。
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莫宁一直都尽职尽责。
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霍玉兰还蹲在那里,咬一口吐司就看他一眼。
像是在观看什么稀奇动物,牧引风深吸一口气。
然后吸了满口的吐司香气。
牧引风一大早没吃东西,肚子在这会儿莫名其妙地叫了一声。
两个人离得很近,霍玉兰一下子就听到了。
牧引风羞耻得耳朵微微泛起了红,但是好歹没弥散到脸上,还能装着一本正经。
他还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主动开口把平板递给霍玉兰:“给你的。”
霍玉兰吃剩下最后一口吐司,捏在手里,递到了牧引风的嘴边说:“吃一口吗?你肚子叫了,我听到了。”
牧引风:“……”
先不说她手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有多寒酸,她把吐司周围咬得像锯齿一样给谁啊!
再者说他不吃这种东西!
“不吃啊,我听阿姨说过你早上不吃东西,原来是真的。热过的可好吃了,比刚烤出来的时候都好吃。火大一点,这个边边还会焦,脆脆的。”
霍玉兰说着,把最后一口塞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接过了平板。
“你……”牧引风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眼睛。
“什么?”霍玉兰撑着轮椅边上站起来,看着牧引风说,“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边去。”牧引风没办法视她为无物,只好驱赶她。
他刚才其实是想说“你不洗手?”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和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不是能这样日常交流的关系。
于是他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只是让她从自己身边滚蛋。
霍玉兰抱着平板起身,按照他的话,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问道:“能联系到你的私人手机吗?”
牧引风看着她不说话。
霍玉兰点开聊天软件,发现里面果然有个新注册的账号,账号是默认的名字,一堆乱码。
只有一个联系人,联系人的头像图片上是一匹在阳光下站起来的马,马背上还有一个穿着骑装的笔挺人影。
霍玉兰点开放大一看,笑着说:“你的头像是温斯顿!”
不过牧引风的微信名字是空白,霍玉兰迅速点击修改备注——玫瑰王子。
然后捧着平板,给就在她面前的牧引风发了一条消息。
——你左面的双眼皮比右面的大一点点,右面更翘。
“嗡嗡”牧引风的大腿震动。
霍玉兰没听到声音。
又发了一条——你鼻梁好高,好想在上面滑滑梯。
“嗡嗡”
——你的眉毛在哪里染的,推荐给我,我也要把头发染一下。
“嗡嗡”
牧引风右侧的大腿被震得酥酥麻麻的,他腿不好使是心因性的,不是真的残了没知觉。
“别发了!”他忍无可忍地说,“开的震动!”
他语气有点冲,不对,是很冲!
牧引风很少对着人发脾气,他越是有病,就越是克制自己。
就连药物的那些副作用,他也尽量不在任何人的面前表现出来。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烦躁,很饿,为什么莫宁还不到。
以及身边的人碍眼又吵得要命!
他吼了两声之后,厨房里面两个端着菜出来的阿姨好悬把菜碗扔了。
牧引风知道自己这是无端迁怒,但那又如何,他根本半点也不想装。
他阴沉地抬头看“慕方懿”,想要看一看她被自己吓到的脸。
他也想跟慕方懿说,装不下去就别装了。
可是他抬起眼,看到的只是霍玉兰望着他有些发痴的眼神。
牧引风甚至还费了点力气仔细分辨,那其中确实没有畏惧,反倒有藏不住的惊艳。
牧引风自己不知道,自己愤怒起来的样子如同怒放的粉色山茶花。
整张脸涌上血色时候,连指尖都透着粉。
他的皮肤异于常人,因为白化病好似发色和肤色都有所退化,因此充斥了血色后,娇嫩得就像一掐就断的花瓣儿。
霍玉兰咽了口口水。
感觉一个吐司片下肚,她更饿了。
她看着牧引风,仿佛没有听见他刚才冲着自己喊的那两句,发出邀请道:“饭菜好了,今天四菜一汤,不吃点再走吗?”
牧引风像是一巴掌抽在空气上,憋都憋饱了,火烧火燎地转过头。
他骨子里是个不愿意将情绪外显的君子,就连和牧元蔓女士之间的那些岁月,他也是克制而内敛的。
这样被几个信息激得直接发火的事情绝无仅有,牧引风迅速意识到,他竟然在这一早上的对峙之中,落了下风。
被牵动了情绪,这是谈判和做事之中最忌讳的焦躁。
而对方不仅牵动了他的情绪,还让他的情绪无法发泄……
牧引风闭上眼睛,不肯再跟霍玉兰说一句话,也不肯看她。
霍玉兰倒也没有多么诚心邀请他一起吃饭。
这件事吧,搞得太快容易适得其反。
于是她抱着平板回桌边坐着,招呼两个从牧引风发脾气开始,就像是被定住的两个阿姨说:“阿姨别站着,端来啊,我老公早上不爱吃饭,我们一起吃。”
两个阿姨僵笑着摆放好了饭菜,拒绝了霍玉兰要她们一起吃的提议。
老板和老板娘吵架,她们这些人最好就是躲得远远的。
霍玉兰一个人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
饭菜的香气比吐司的味道还要诱人,牧引风的腹内如同火烧一样,又饿又气,别提什么滋味了。
可是霍玉兰再也没有叫他过来吃饭。
这也是一种战术,她当然可以做好人,哄劝着牧引风过来,卑微地照顾他。
但是那就落了下风了,强求来的东西总归是不对味儿。
她在等哪天他自己找她,以后也要他自己找来。
她不摘青果子的,要熟透的才好吃。
于是一顿饭,霍玉兰吃了二十分钟,牧引风就对着门的方向坐了二十分钟。
再也没有任何的交流。
吃完饭,霍玉兰甚至都上楼去了, 牧引风还在门口僵坐着。
像放完狠话摔门, 结果门是液压的, 说完一刀两断的话, 刀钝得切不开衣袖一样令人胸闷。
霍玉兰不接茬,导致牧引风发的这一通火,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直接被他自己全都吸回去了。
在腹腔里面唱了好一出敲锣打鼓的大戏。
直到莫宁终于汗流浃背地来接他,看到独自坐在门口的老板的面色就知道完了。
果然一上车,还没等莫宁解释一句今早的路况,牧引风就开口道:“季度奖金快发了吧?”
莫宁心中一突。
牧引风独断专行的下句话便冰冷无比地传入了莫宁的耳朵里:“你的没了。”
莫宁吃了黄连一样开了一路,到最后也没想出到底怎么会没了。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这种状况啊,老板一直都表示很理解的。
看来明天不能图近上架桥,还得绕远走市外才能准时到达。
打工人苦哇。
到了莫宁的这个位置上,按理说不太可能缺钱,奈何他有孩子在国外留学,家里老婆还喜欢混太太圈……
牧引风一整天的气压都很低。
具体表现为他早上没吃工作餐,中午也没吃,连咖啡也没喝一口,而且坐在偌大的办公椅子上面,像个摆放在那里的假人,连个动作都没有变过。
一直到下午四点钟左右,他放在办公桌上面的手机开始“嗡嗡嗡,嗡嗡嗡——”
“准备季度报告会。”牧引风看了一眼手机,对着莫宁道。
而莫宁却是惊疑不定地盯着手机,毕竟快奔四了,也长了一脸的鱼尾纹,都快让他瞪开了。
哇呀呀!
何方妖孽!
莫宁最清楚,这么多年来牧引风的私人手机,除他之外根本没人知道。
就连他联系商场上的一些朋友,用的也是另一部手机,就是这部黑色手机旁边的那一部白色的。
通常白色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莫宁交给管理,商务酒会和私人聚会,都要他先筛选,列好名单,再做成表给牧引风看。
没有利益纠葛和那些因为多年交情推不掉的,牧引风向来不参加。
莫宁揉了揉眼睛,又看。
是黑的没错!
黑手机很有韵律地在叫唤,嗡嗡,嗡嗡,一边叫还一边挪动。
从办公桌旁边嗡嗡了十几下之后,就要朝着坐在转椅里面的牧引风怀里蹦去。
牧引风在黑手机孤注一掷“跳崖”之前,“啪”一把,像是那镇压妖邪的如来掌一样,把它镇在了桌子的边沿处。
而后牧引风看向了莫宁。
莫宁悚然回神,立刻道:“我去安排开会!”
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关门吩咐门口的总裁秘书交代各部门在三号会议厅集合。
说完接过秘书手里的一杯浓咖啡,压压惊。
而办公室里面的牧引风,掌心下面按住了手机后,手机还叫了几声,震得他整条手臂麻酥酥的。
他抬眼看了一眼遮挡在落地窗前的窗帘,顺着一角缝隙看向外面还炙热的阳光,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病得不轻。
为什么真的把私人号码给了那个女人。
肯定不是那句“我给你发的消息别人不能看不能听”让他有所忌惮。
他的私人号上面骚扰他的不是没有,什么赤.裸的话没有人说过?
莫宁从来都是撇撇嘴,不以为意。
或者悄悄地跟门外的小秘书说,又有人不怕死,想撞冰山。
牧引风按着电话,审视自己的行为和心态。
他很擅长做这个,毕竟如果不能准确地剖析自己,他要怎么自控。
要怎么证明他和牧元蔓不一样?
然后牧引风发现,他之所以会下那个决定,还是因为他的占有欲作祟。
昨天晚上的“谈判”,包括今天早上的那个插曲,严格来说他都在那个女人那里落了下风。
这是让牧引风哪怕回忆起来都是有些震惊的事实。
不过很快他也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习惯的教育和对峙,习惯的商场上的谈判方式,也都是直来直去比较多。
拼资源,拼人脉,拼资金,拼名誉,牧氏企业到了这个地步,一出手就能定输赢。
而且就算迂回曲折,也是送人送物送礼,投其所好。
牧引风仔细分析昨晚上到今早上“慕方懿”的所有举动。
无论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目的,可是他不明白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目的是什么?
想跑想逃,可一个只能登网和联系他的平板没有那么大作用。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他唯一会精通的商场上的那一套,放在感情上并不适用。
感情不讲道理没有逻辑。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要能砸下来的都是“金子”。
最妙的是在对方浑然不知的时候,积少成多。
牧引风在开会之前,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迅速滑过,只在早上的第一条消息上停留了一下,就直接翻到底点开了最后一条视频看了一下。
之后牧引风微微皱眉。
因为视频里面,他养的那几条獒犬的笼子被打开了。
视频里面的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伸进笼子里面,对着其中一条獒犬的脑袋拍了拍,然后咯咯笑了。
她不露脸,只露了一只纤细手腕,手腕还不如獒犬笼子里被咬断的骨头粗。
她指着其中一条脸都看不到的獒犬说:“我给它们都取了名字,这条叫‘杀马特’。”
“那边那条浑身毛发拖地的叫‘扫地僧’。”
“这条叫……啊!”手机剧烈摇晃。
“汪汪!”两声,视频录制突然中断了。
断掉之前,屏幕上停止键的位置是一张张大的狗嘴,獠牙丛生涎水还泛着浅红。
那之后在他看消息到现在整整十二分钟,再没有一条消息发来。
季度总结开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之内,牧引风十六次把自己的注意力从之前看的视频上拉回会上。
开到最后本就惨白的面色如霜雪雕塑一样,把会议室里面的人快冻死了,大家说话都是降低了两个分贝。
而贴身放在口袋里面的手机一直没响过。
牧引风倒也不是多么关心“慕方懿”有没有被咬到。
他就是好奇。
好吧,是好奇的部分比较多,就像是看了一半的故事戛然而止在高潮的地方,总归是让人惦记的。
而且……那个人至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要是被狗撕扯掉了手指什么的,牧引风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像一个布娃娃他可以不要,也可以扔掉,但是绝不能在自己的手里被别人弄得没了胳膊腿。
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和情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是牧引风不能容忍自己的东西残破不堪。
那些狗都是牧元蔓养的,牧元蔓之前为了投一个投资商所好,在世界各地为他搜罗斗狗。
斗狗是严令禁止的,可是某些人扭曲的心理和不能满足的阴暗,总是要在无人窥知的地方发泄出来,否则这把邪火说不定就要烧到“人”的身上来。
那段时间院子里面有各种品种的斗狗,条条凶狠无比,眼睛血红,流着涎水呜呜汪汪地叫。
后来那个开发商和牧元蔓强强联合,确实狠赚了一笔,可是那些被挑选后剩下的斗狗,就需要全部处理掉。
这东西本就违禁,一旦售出绝不退换,牧元蔓联系了人准备人道毁灭。
那时候的牧引风正是蛰伏隐忍的时期,本不应该开口,可是那些卑微的,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畜生,每天醒来都会被人用饥饿疼痛和恐惧来训练。
变成搏命厮杀的凶兽,按照别人希望的去赢,去输,去生或者去死。
让牧引风在发病时难以自控地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和那些畜生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从未对牧元蔓表示过喜欢什么,无论什么他只需要稍微多看两眼,他亲爱的妈妈就会送到他的眼前,或者逼着他亲手毁掉。
这是一场赌博。
他赌赢了,算是救了那些畜生的命。
可能是因为牧元蔓才利用这些狗完成了大单,心情很好,觉得玩弄这些狗的人会像那个投资商一样稳准狠,不会玩物丧志。
也或许,只是单纯地对几个畜生不以为意。
总之这些畜生的性命留下来了,现在还养在院子里面。
可是生下来就被训练的斗狗,就像一群会相互撕咬的蛊虫。
那些刻在它们骨子里的畏惧,对周围的抗拒,见到所有生物都要厮杀的本能,甚至是用药之后的后遗症,都会渐渐地要了它们的性命。
怎么死的都有,哪怕分开笼子养也不行,它们默认只能靠攻击和见血才能吃到东西,一旦没有同类,它们会开始残忍地撕扯自己。
牧引风每一次看到它们,就像看着正在逐渐滑入深渊的自己。
他也像是一条被训练过的斗狗,他只是没有四肢并用地爬行,他真的能战胜骨子里的那些本能,改掉流淌在血液之中的恶欲吗?
那些斗犬到如今只剩下了四五条,他专门找了个训狗的人管理着,偶尔也会有些异常状况,但是好歹磕磕绊绊地还活着。
牧引风偶尔去看一看它们,警告自己畜生能办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办到。
可是那个女人,为什么那么不自量力地要去动那些狗!
牧引风有好奇有恼怒更有痛恨。
她简直像是一脚踩入了牧引风从不对外展示的雷区,无论向哪里走都会爆炸。
而被牧引风痛恨着的霍玉兰,却是在录完那条视频之后,就关掉了手机。
她手里拿着一块新鲜的鲜肉,血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流淌下来,她把鲜肉递给笼子里吃得满口鲜血的獒犬,那獒犬呜呜两声,蹲在笼子里面却没有动。
刚才“汪汪”的是另一个笼子里的狗。
视频中的晃动也是刻意的,至于“啊”的那一声,是她打开笼子之后有些兴奋的声音。
“你看,它没有扑过来。”霍玉兰笑眯眯地侧头看着这别墅每天定时来投喂的驯养员。
“我就说我会吧,我之前认识一个专门训军犬的人。这种疯狗的处理方式,要么就是人道毁灭,要么就要很耐心地去驯养。”
“他告诉我,唯有一点,这世上所有的畜生,只要是吃饱了,同时让它们感觉到安全,它们就不会发起攻击。”
霍玉兰放下了鲜肉,拿出一个长长的挠子,伸进笼子里,在那个吃饱了之后,呜呜地威胁着,却没有扑过来的獒犬的屁股上轻轻地挠着。
头也不回地说:“你拿那么多工钱,喂饱他们就行了,为什么要下药呢。”
霍玉兰处过的一个对象就是退役的训犬员,高,帅,脸上有疤,不爱说话。
后来自己开了个狗场,专门收容那些流浪犬,自己过得捉襟见肘,却总是抱着脏兮兮的臭狗沉默。
霍玉兰帮他陪他,两人跑了很多地方,拉了善款,接洽了正规的收容所,还借助网络友人的爱心,帮他开了一个专收咬了主人,或者是随地拉尿,但是又被主人爱着的那种疯狗来驯养。
收费很高,因为那些条件好的主人们通常愿意将爱宠当成家人,日复一日机构越来越大,到现在已经囊括了做宠物的各种用品和饲料驯养售卖回手转手为一体的品牌了。
他是真的爱狗,爱每一条。
霍玉兰是真的爱他抱着生病的狗,坐在院子里仓皇无助的样子。
可惜……后来他西装革履,也会夸大其词地宣扬他的品牌了。
但至少霍玉兰知道,他救助动物的热忱从没变过。
而霍玉兰陪他高楼起,自然那天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獒犬恐怕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来的,而且被下了药。
驯养员被一语道破了关键,笑容微微僵硬,他叫刘亚东,是刘虎的一个远房亲戚。
尤其是听刘虎说,霍玉兰是这个别墅的女主人之后,越发地感觉自己的头脸发麻。
刘亚东也不是什么专业的驯养员,是通过刘虎介绍过来的,伪装成很有经验的老手,实际上狗屁经验都没有,他以前是个卸货员。
他之所以能让这些狗看上去安分一些,是在食物里面加了一些镇定的药物。
本以为这份钱很好赚的,毕竟这些狗都有疯病,疯起来自己咬自己。
刘亚东不怎么敢靠近,只是喂食的时候掺一些药物,等那些狗昏昏欲睡时才敢清理笼子。
而且虽然这些狗都喂得很好,但是主人不大上心,有些死了残了,主人也不见得多么在意,只是看一看尸体罢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老板夫人这里翻了车。
“那些药,那些药我问过专业人士!兰原狗业你知道吗?就是那里专业的医师指导的,药还很贵!”
刘亚东冷汗直冒,就差给霍玉兰跪下了。
“我都是自费,我没做伤害它们的事情,我看它们也觉得很可怜,可是那些人说斗狗活不下来的,慢慢都会死……建议安乐死的!”
“我……”
“自费?”霍玉兰笑眯眯,她长得实在是温文无害极了。
声音也是那么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买饲料和鲜肉的钱每天有不少吧?你买的这种牛肉,和牧引风给你的钱让你买的牛肉,是一个东西吗?”
“还有那些营养类的东西,瓶瓶罐罐里面装的是正品吗?”
“这是偷窃吧?你知道金额超过多少开始量刑吗?”霍玉兰说这些的时候,表情甚至是温和的。
她很少会疾言厉色,好像一个任人揉扁搓圆的面团。
但是她们几个小姐妹之间,排行却不是按照年龄排的,而是按照病症的严重程度。
她是老三,仅次于要买凶杀自己亲哥哥的老二。
刘亚东的眼角狠狠一抽,他长得本就有些凌乱,该圆润的地方很有棱角,该有棱角的地方圆润非常。
面色再一扭曲,实在是没法看了。
他比霍玉兰高了一个头还多,却当场就给霍玉兰跪下了。
砖石地面上,他这一跪,膝盖磕得差点碎了。
可是想到那些钱……就算不坐牢,那些钱他也拿不回来了!
“我我我……夫人!我知道错了!”刘亚东在地上爬行几步,要去抓霍玉兰的鞋子。
霍玉兰向后躲了一步,偏开头不看他,主要是伤眼睛。
刘亚东的鼻涕都哭出来了,左一把右一把地抹,嚎得整座别墅都快听见了。
很快刘虎也来了。
得知了事情之后,霍玉兰笑眯眯地看着刘虎说:“这家里有你不少亲戚吧?回扣应该也不少。”
“牧引风恐怕对钱没有任何概念,但是我知道市场上大白菜夏天三毛到顶,秋末快入冬的时候能掉到七分,还能论车卖。”
“五块钱一三轮车。”
霍玉兰一想有个冬天她连几斤的白菜都买不起,靠着捡白菜叶养隔壁小孩的时候,就觉得嘴里都是冻白菜的生味儿。
刘虎面色青青红红白白绿绿,最后在刘亚东身边一跪,也开始了嗥叫。
此起彼伏,好似一对儿灰驴。
霍玉兰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手上挠着笼子里的狗子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下。
这会儿已经挠到狗的下巴了。
这些小可怜,怕是好久都没有洗澡了,痒得很。
这一条就是被霍玉兰命名为“杀马特”的狗,她用挠子把杀马特的头发撩开一看。
这小可爱还长了一双异瞳。
一只黑溜溜的,一只灰白的。
灰白的那只当然是生了病。
霍玉兰叹息一声。
在刘虎和刘亚东的眼泪要流成河,已经开始琢磨进看守所之后要相互照应的时候,她终于关了笼子,看向他们道:“别号丧似的,双亲都建在的人不能这样哭,不吉利。”
霍玉兰到这会儿的语气还是温柔的。
她温柔地威胁人:“我呀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断人财路的。”
“牧引风那么有钱,指缝里稍微漏一点,都够你们过上好日子了。”
“拿回扣还是介绍亲戚,只要事情做好就行了。”
“我这个人吧,很好说话的,”霍玉兰看着他们俩说,“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些,我和我丈夫出了点问题,你们也看到了,他腿不好,不热切。我没耐住寂寞,一不小心出了个轨,他生气不理我,现在我正哄着呢。”
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这些人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不过那又如何?
霍玉兰从不会把自己的任何部分隐瞒成弱点。
人要是修炼到“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地步,那就是基本无敌的。
严格来说,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霍玉兰说:“可是夫妻这东西,尤其是我们这种家族利益结合的夫妻,轻易分不开。”
“等我把他哄好了,又是亲亲热热的两夫妻,你们也知道,他腿那样,除了我,还有谁能真心照顾他呢?”
“只是我现在在这别墅里面,做什么事情都不太方便呢。”
“我丈夫的控制欲还比较强,男人嘛,被背叛一次,总是格外敏感。”
“我要出个门都不方便,更别说买点什么日用品,也买不到可心的……”
“刘虎啊,你说是不是。”
刘虎脑子里还在算计着他这些亲戚加起来贪的钱够吃几年牢饭,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
他这一下子就在他们村里闻名了,把半个村子人都送进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