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文求生指南—— by三日成晶
三日成晶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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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的圆顶帐篷,乍一看如同雨后漫山遍野冒出的蘑菇,连绵不绝蔚为壮观。
此时正午阳光炽烈,自天际漫洒而下,笼盖在漫山的橙黄橘绿之上,令人眼花缭乱,如一幅盛大的秋之画作。
寥寥几笔跃然纸上的“高门贵女”似姹紫嫣红的反季繁花,真是好一番花天锦地。
这哪是秋天?这漫山遍野简直“春”意盎然。
只可惜这铺天盖地的春色,裹不住白榆心里萧瑟的秋意。
她一下马车就感觉头皮发紧,因为太子下马车的地方,正是公子王孙驻扎的帐篷范围之内,她感觉到了周围或明目张胆,或鬼鬼祟祟向她投射而来的视线。
她本就是个女子,长得又不像娄娘那样身形伟岸,无论是腰身还是肩背的骨骼,想要伪装成一个男子,还是在这化妆品并不算高级的古代,实在是很难不被人一眼认出。
而这些公子王孙们无不是在权势的旋涡之中浸泡长大,对皇城之中的风向也是无比的敏感。
因此他们中有些人看到白榆紧跟在太子的身后,相互对视眼神暧昧,因为他们都听过那一个“尼姑下山”的传言。
更有一些人看着白榆的眼神审视且赤.裸,恨不得透过她单薄的长衫,好好地品评一番她并不算极品的身段,揣测她恐怕会什么狐媚之术,否则到底凭什么得了太子青眼,将太子这行之有度的君子,迷惑得整日将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白榆只能硬着头皮低着头,装着什么都看不见,跟随在太子的身后,一路到了谢玉山的营帐之中。
谢玉山自然察觉到了白榆一路低头看着自己鞋尖走路的举动,她也会心虚害怕吗?
她那般张狂入骨,连他这个太子也敢指着鼻子骂,如此畏缩低调,是害怕碰到谢玉弓吧。
只可惜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谢玉弓,谢玉山微微压了压嘴角,有一些不高兴。
他见不得对上他猖狂恣肆之人对着谢玉弓反倒卑躬屈膝。
不过谢玉山也没有表现出来,下压的唇角很快恢复了正常。
谢玉弓应该也非常想见他的恭王妃,但此时大概率在安和帝那里。
他堪称温柔地对白榆说:“不需要理会旁人的眼光,你在我身边无人敢指认你的身份。”
他到底是太子,他身边带着的人女扮男装算什么?他就算真的带一个女人又有谁敢开口。
谢玉山说:“只不过我要去拜见父皇,你不能跟着,你就在这帐篷里面歇着吧,一会儿会有侍婢送来吃食和茶点。”
白榆点头,进了帐篷之后脊背就挺了起来,转了转脖子,神色自如地坐在桌子边上,对太子说道:“你去吧,我今晨起得太早,一会儿睡一觉。”
白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蓄满了眼眶,满脸都写着疲惫。
谢玉山很快从帐篷里面出去,正如他所说,没过一会儿就有婢女和侍从送来了茶点,白榆早上没吃两口东西,坐在那里一口气吃了一盘子点心。
吃得食不知味。
她知道谢玉弓就在这山里,此时应该在皇帝那边,他的帐篷……因为是皇子,现在还是恭亲王,除了储君,就只有他最珍贵。
虽然白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顶,但他距离谢玉山的帐篷肯定也不远。
慌吧,问题很大。
不光要慌谢玉弓会不会突然之间闯进帐篷里面把她给掐死。
还要慌狩猎全程别有任何人认出她是恭王妃,一旦被人揭穿身份,她一个女子不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做她的恭王妃,跑到了太子的身边女扮男装,就是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楚。
白榆把嘴里塞得满满的,咬牙切齿地吃着嘴里没什么嚼头的点心,像是在生啃某人的骨肉。
谢玉山谢玉弓……谢玉弓谢玉山。
这两个王八犊子让白榆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好几圈。
等把嘴里的食物全部都咽进去,白榆又深深地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刚才跟随太子身后走进帐篷驻扎的范围,其实并没有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而是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周边的守卫。
大概是因为这一处是储君和王爷们的帐篷范围,守卫非常森严,围了三层外三层,全是身着全甲像黑乌鸦一样围拢走动的侍卫。
白榆这小鸡子一样的身板,想在现在这种程度的守卫之下逃脱,等同于痴人说梦。
只能等。
等待原剧情之中,这个“西山狩猎”男女主发展感情那个雨夜。
按照原本的剧情,这个时候的谢玉弓应该在刑部里面蹲大牢。
第一天的箭靶射箭比试正常结束,可在比试第二天的动态狩猎时,万里无云的天气骤然之间开始大雨瓢泼。
谢玉山骑着的马踩到了荆棘,因此马惊了,太子骑的都是上等的好马,全力奔跑起来把侍从和侍卫全部都给甩下了。
等他们追上的时候只追到了一匹在林子里面乱跑的马,谢玉山摔下马滚下了山崖,竟是滚出了皇家猎场的范围。
而这山中的猎物不知怎么混入了野狼,又恰巧的是女主角白珏因为本就得太子的喜欢,虽然还未曾谈婚论嫁,却也遭了人妒恨。
太子的两个侧妃联合起来,指使母族未出阁的姐妹,约白珏一起进山去救一只翅膀受了伤的鸟儿。
女主角白珏本就“天真善良”,跟着去了之后,却在山腰一处山崖边上的鸟窝里寻找小鸟的时候,被几个人合伙推下了山崖。
小说里面滚下山崖都不死,而且必定会有什么“奇遇”。
太子和白珏两个人就这么滚到了一起,在山崖下面的一个山洞里荒野求生了两天。
因为白珏全心全意地对待谢玉山,甚至帮小腿摔伤的谢玉山驱赶了野狼,孱弱却勇敢,被咬伤了手腕,彻底撬动了仿佛天生无情无爱又性冷淡的太子的心房。
因此开启了男女主的剧情。
白珏被咬伤的手腕贯穿了整本书,每一次男女主角闹别扭的时候,白珏不小心打了什么东西,表现出手腕无力,两个人就会和好。
谢玉山总是记得白珏以命相护,格外重情重义。
而等到第三天,秋猎停止,无数的侍卫搜山,终于找到了太子和白珏的时候。
白珏因为被野狼咬伤发了高热,谢玉山天生体温低于常人,正紧紧地被她抱着。
白珏虽然和九皇子有过婚姻,但是始终没能嫁成,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如此衣带松散鬓发缭乱且满脸通红地抱着一个男子,清白自然是保不住了……皇帝成人之美当场赐婚。
剧情之中原本谢玉山并没有对白珏另眼相看,只是为了拉拢工部尚书站队,许诺给工部尚书的也是娶白珏做侧妃。
古往今来,无论是帝王还是储君,拉拢势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联姻。
但是白珏头上顶着一个“舍命救驾”的名头,于是被君王赐婚,以工部尚书嫡女的身份嫁给了太子,做了正妃。
而因为她这个身份和势单力薄的母族,做太子正妃实在是不够分量,因此成婚之后和太子侧妃之间,展开了一系列的斗争。
而谢玉山因为记挂着白珏以身相护又温柔照料,不惜搭上女子清白的恩情,又在成婚之后的相处之中发现白珏善良单纯,即便是遭受诬害也初心不改,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渐渐被彻底融化了冰冻的心脏。
最后甚至在和白珏有了皇子之后,为白珏彻底空置了后宫,两个人修成正果。
这本书原本不应该有过多的波澜,即便是有宫斗,女主也总能化险为夷,男主也总能够在关键时刻英雄救美。
原剧情里面二皇子并没有因为万寿宴的事情暴露,自然也没有被拘禁,后来撕破伪善的面具和太子对抗,在太子的母族孙氏庞大的背景之下,基本也是鸡蛋碰石头,小船撞冰山,不值一提。
这本是一个先婚后爱,天之骄子为爱下凡的小甜文,权谋的部分就像是一个甜美蛋糕上面的水果装饰。
只可惜这剧情进行了四次,都被谢玉弓给搞崩了。
现在的剧情更是已经彻底崩到了爪哇国,谢玉弓根本就没有蹲大狱,自然也就不会像原著剧情一样,蹲大牢之后并没有洗清冤屈,而是假死脱身勾连段洪亮谋逆造反,被太子谢玉山指挥的兵马诛杀在战场之上,拨乱反正。
女主角白珏已经好久查无此人,两个侧妃的火力全部被白榆这个早就应该死掉的恶毒女配吸引过来了。
好在因为太子积威甚重,他的侧妃不敢在他的身边开火,白榆好歹不需要替女主角白珏去搞雌竟。
而她这个恶毒女配,辗转在反派谢玉弓身边苟且偷生之后,现在又成了太子的“贴身小棉袄”。
至于太子本人……因为被逼到抹了脖子,现在已经从百灵鸟变成了乌鸦。
白榆仰头牛饮了一杯茶,呲牙咧嘴好像喝了一杯烈酒一样。
放下“酒杯”心里回味着这剧情的发展,觉得用“刺激”两个字不足以形容其扭曲程度。
白榆把自己给灌饱之后,扯掉了外袍,直接毫不客气地上了太子的床去睡觉。
屋子里就一张床,她虽然是个‘侍从’,但她不可能像马一样站着睡,也不可能躺在地上。
昨天晚上她因为琢磨着今天的事情一夜都没睡安稳,今天又起了个大早。
这会儿反正一时半会也没别的办法,索性就遇到困难睡大觉。
等着那场大雨下来,她正好是男子装扮,装成侍卫跟着一起冲进山里去救人,再伺机逃走。
最好能想办法伪装一下死掉,光是失踪的话容易让人穷追不舍。
此番狩猎鸿雁大总管一定会跟在皇帝的身边,也不知道鸿雁大总管还记不记得当初的赠鸡之情,让他搞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这件事还有没有商量……
白榆打了个哈欠,把头发散开爬上床,刚把被子给盖上就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掀开帐篷的软帘进来了。
白榆蒙在被子里头,还以为是太子这么快就回来了,毕竟能进太子营帐且能如履平地的人,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她没有任何给谢玉山让地方的觉悟,索性把脑袋往被子里面又埋了一些,把太子当个屁。
反正如果太子晚上睡觉肯定会让人换被子的,白榆早就发现他有洁癖,每次白榆去喝茶杯子都是不一样的。
估计换下去的那些都砸碎了吧。
不过男主角嘛,有洁癖也很正常,毕竟小说里男主角只有对女主角才会真的下凡。
她平时和谢玉山的相处模式也基本就是这样,该吃吃该喝喝,想要做什么也不客气,谢玉山也不会在她面前端着那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子。
虽然他总是隐忍到手上的青筋鼓起,却也从未因白榆失礼而处置过她,白榆至少不用卑躬屈膝地伪装恭顺。
可是很快她听到那脚步声已经到了她床边,白榆在被子里面微微皱了眉,谢玉山不去旁边喝茶,杵在床边干什么?
总不至于要带着她出去抛头露面吧?
谢玉山除非脑子让驴给踢了,否则如果安和帝认出了白榆,基本等同坐实他弟媳夺人之妻,到时候谢玉弓能一口把他咬死。
话说……谢玉弓这次不会用这一招吧?
如果不在乎白榆的生死,这一招确实是最管用的,只是一旦这件事情摊开在安和帝的面前,上一次在皇后的福安宫里还能够含糊过去,这一次白榆就非死不可了。
安和帝绝不能容忍一个女人在他两个儿子之间搅来搅去。
白榆越想越闹心,听着在床边走动的脚步声,烦得要死。
然而就在下一刻,白榆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抓住,然后被猛地掀开了。
白榆死死皱着眉,瞪着眼睛看去的时候眸光甚至是凌厉的。
她对谢玉山从来不客气。
要不是因为谢玉山身边的侍卫总是太多,且谢玉山不会武功,白榆甚至敢跟他动手。
可是等到白榆看清楚了站在床边扯着她被子的人是谁,眼中裹着的讽刺和冲到了喉间的“放肆之言”全部都像是被马车撞翻的菜筐,七零八落地散落了满地。
白榆的瞳孔在对方阴沉得能够滴出水,爆裂得仿若当场要炸开的视线之中,急遽地收缩。
下一刻白榆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直接赤着脚就蹦到了床的另一面。
她心中一连串的“操操操操操操操!”
落在床的另一面之后,微微压低了上身,弓起了脊背,这是弱小动物在面临不可战胜的食肉动物之时做出的本能反应。
她如果不是头发太长,估计此刻已经全都向天上竖起来了。
——谢玉弓!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太子的营帐……是谢玉山设下的局!
白榆微微张着嘴,喉咙之中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冷,根本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连呼吸都像是被谢玉弓森寒彻骨的视线给扼住了,她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正所谓捉贼捉赃,捉奸在床……她真想回到刚才,给自己一巴掌清醒下。
睡睡睡,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这回完了吧!
谢玉弓手中还紧紧攥着被子,几乎要用自己的五指将那被子戳出孔洞来。
虬结的青筋从他的手背开始一路蔓延到额角。
被雕花的银面遮盖住的半张脸挡不住他周身散开的沸腾冰雪,他站在那里,身姿依旧高挺如松,性感伟岸。
他像一只蓄势勃发的食肉动物,哪怕是隔着骑装软甲,白榆也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以及马上要“扑杀”的预备动作。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白榆知道谢玉山必然要让她和谢玉弓遇见,如果看不见谢玉弓恨她恨出血来,谢玉山怎么敢继续用她?
可是白榆在设想中那该是某个人迹罕至的树林,两方人马狭路相逢;或者仅仅只是她跟在太子身边,同谢玉弓错身而过罢了。
白榆用余光四外扫了一圈,这营帐内外,目之所及的地方,当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谢玉山一点也不怕她被谢玉弓直接扭断脖子。
操他妈的!
白榆像只应激的猫,一双眼睛死死瞪着谢玉弓,喉间干涩,好容易倒上一口气,胸膛却已经火灼一般疼了起来。
时隔数月,他们再度见面,隔着一个凌乱的“大伯哥”的床铺,白榆能给绳索打结的舌头,竟是僵直冰冷,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她只是“仇恨”一般地红着眼睛盯着谢玉弓,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她心中不是不难过的。
她喜欢对面的这个男人,这毋庸置疑。
哪怕在这种情况之下,看到他岸立面前杀气腾腾,依旧有种连日以来内心干涸的秧苗勃.发向上的喜悦涌出。
可是对死亡的恐惧,对谎言破碎之后的残垣断壁一股脑朝着她倾泻而下的恐惧,死死压住了这种稀薄的喜悦。
她是因为无法面对才逃。
可是终究……还是逃不掉。
她有些不敢看谢玉弓的眼睛,但是她却又执拗地,像是被人用枪杆指着后背一样,死死盯着谢玉弓猩红的眼睛,不允许自己挪开视线。
气氛近乎凝固,相交的视线中滚滚浓稠的不是蜜糖,而是急剧聚拢的阴云和将要破云而出的雷霆电闪。
不知道这样对峙了多久,白榆的眼睛都瞪得酸涩难言,眼前几乎模糊,谢玉弓才总算是开口了。
他声音低沉嘶哑,像是极其压抑,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样地笑了起来。
那声音实在是太恐怖了,白榆浑身的筋骨仿佛都跟着震颤不休。
“你呵呵呵呵……”
谢玉弓很快收了笑,不是缓慢收起,而是戛然而止。
随着他的声音停止,他猛地越过了床铺,朝着白榆扑杀了过来——
那宽度足以供两人躺着的床,谢玉弓原地拔跳,竟然像是越过一个门槛那样容易!
白榆察觉到他的声音戛然的那一刻,就拔腿朝着营帐的外面跑去。
但纵使这样也来不及,谢玉弓乃是“幽冥罗刹”,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逃脱!
白榆跑得也算是快,如果计秒,估计能破纪录,毕竟生死一线总是能激发人类的本能。
可惜的是她连营帐的软帘都没能摸到,就直接被谢玉弓揪住了后领子,像拎一条死狗一样,扯了回来。
白榆双脚离地在半空蹬了两下,而后被一股大力扔在了床榻之上。
不疼,谢玉山的床铺铺的是上好的云丝棉,里外八层,白榆只是摔得懵了一下,眼前也只是花了一瞬。
下一刻谢玉弓狰狞着完好的那一半脸逼近,像是望着这世上唯一的生死仇人一般,伸手扼住了白榆的脖子,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磨出来的。
“你!还!敢!跑!”
白榆用双手抓住谢玉弓的手臂,疯狂地在床上踢打,把自己一辈子的力气都用上了。
可是谢玉弓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一般,只用一只手就压得她不得翻身。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是太子的人!”
“你处心积虑地杀我不成,竟然还敢欺骗我的感情,你说!”
“你是不是该死!”
“放着恭王妃不做,跑来给人做没名没分的妾,太子就那么好吗?嗯?你……哈哈哈!”
“你这个恶毒的贱妇!”
白榆一直在沉默且疯狂地踢打谢玉弓,可是谢玉弓每一句质问,每一个字的辱骂,都像是敲砸在白榆这个妖孽头顶的裂魂钟。
白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从小到大的噩梦都在这一刻堆叠,如同山崩一般向她倾覆而来,几欲将她掩埋。
妈妈的声音似乎在耳边环绕:“谎言不能生爱,没有人会爱上一个满口谎言的人”,“你不是看过匹诺曹的故事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那些曾经或自行发现,或被白榆自爆而不可置信的脸,同此刻发了狠欲要置她于死地的谢玉弓可怖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白榆感觉到不能呼吸。
她就要窒息而死。
可是这时候她突然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并没有看到面前的谢玉弓眼中的慌乱和无措。
她看上去要窒息而死了。
可他……没用劲儿啊。
谢玉弓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用了一点力气,后面都只是松垮地压着她罢了。
谢玉弓虽然在看到她竟然这般衣衫不整地在太子被子之中的时候,气得快要魂灵升天,怒火烧灼了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真的将她扼死怀中。
这样她就只会看自己,属于自己,而不是跑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害他担心忧虑,茶饭不思。
可是谢玉弓总想着自己甩出去的那一把刀将她吓跑的事情,因此此番故意踏入太子“圈套”,跟着一个小侍从进来这太子营帐,把随身的沉铁刀都扔给了化身为他的侍从的修罗拿着,没敢带进来。
他料定太子会让他见她,不知道多么兴奋激动。
见到她后的压抑和癫魔,有一半是思念决堤所致。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演一场,只有这样,才能迷惑太子。
只有这样,才能帮她。
因此谢玉弓一直在拿捏着力度演戏,就连她跑的时候,也只是揪住她的领子而不是头发。
她怎么……这样胆小,这都能把她吓得浑身发抖,几欲气绝。
谢玉弓赶紧把她从床上弄起来,手又松了松,而后另一只手运起内力,抚到她的后背之上。
白榆感觉后心一热,而后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身体上的经脉被人强行灌了热水,这感觉实在是前所未有。
她依旧像死鱼一样瞪着眼,抽上那口气的时候,喉咙之中挤出的声音,活像一只尖叫鸡。
而她才察觉到自己脖颈之上的松散和痛感似乎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谢玉弓便故作凶残地扯开了她的衣襟,说道:“你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对不对?”
“你这样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
“去死吧!”
谢玉弓说得极其歹毒,可是白榆看清了他眼中和话语南辕北辙的担忧和浓稠情愫。
她感觉胸前一凉,谢玉弓不知道趁机把什么塞进了她的衣领中。
而下一刻,脖子上的力度真切地陡然加重,白榆眼前一黑。
门外“消失许久”的侍卫,包括谢玉山本人,终于在白榆快被“掐死”的时候,冲了进来。
“住手!”
谢玉山身边的侍卫吼道。
接着是金器交戈之音,而后白榆陡然被松开,谢玉弓抬起双手,脖子上被压了五六把雪亮的长剑。
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白榆。
而后又和太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榆被放开之后,剧烈地咳,咳得涕泗横流,咳得快把一颗腐烂的心脏吐出来了。
但是她死死按着胸口处。
那里是谢玉弓给她的东西,从初时的冰凉刺骨,已经被她的体温烘暖了。

谢玉弓很快被谢玉山的人请出了太子营帐。
白榆始终按着心口, 有些站立不住地靠在床边上,咳嗽平息之后,呼吸还久久无法平复。
白榆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被谢玉弓惊到半空的三魂七魄慢慢地落回身体
一切惊惧和忐忑,最终凝化为她胸前按着的那不明的形状。
谢玉山让人把谢玉弓给弄走之后, 回过身来走到白榆的身边看了几眼,又到桌子的旁边给白榆倒了一杯热茶。
他开口声音低沉嘶哑道:“我去父皇那里的时候,恭亲王刚刚从那里出来, 他应是知道我不在帐中, 我并不知道他会找到这里。”
谢玉山把水杯递到白榆的唇边,白榆的左手依旧如同惊魂未定一般, 按着自己的心口处, 抬起了颤巍巍的右手。
却根本没有接过谢玉山手中的茶盏, 而是高高扬起了右手, 狠狠给了谢玉山一巴掌。
“啪!”极其清脆的一声, 谢玉山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
他长到这么大, 从来都是被人跪在地上服侍, 被人高山仰止,就连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也从来没有动过自己一根指头。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打他打得毫无犹豫, 在他面前似乎从未客气过, 仿佛从来都不把他这个国之太子放在眼中。
离奇的是谢玉山偏着头顿了片刻, 他只是调动了舌尖,微微舔了一下自己被打得发麻的腮肉。
这对谢玉山来说是一个太过新奇的体验,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白榆, 表情是平静的, 可是额角鼓起的道道筋脉, 暴露了他被如此对待的不适。
可是谢玉山却并没有多少愤怒的情绪。
每一个人都有阈值, 谢玉山的阈值在这段与白榆相处的过程之中,不断地被白榆压迫,到现在……仿佛无论白榆做出什么事情,谢玉山都不会觉得震惊。
“你那点撒谎的伎俩还不如五岁的孩童。”白榆看着谢玉山说,“有那么难吗太子殿下?”
“承认自己想看到谢玉弓痛苦发疯,想看到我和谢玉弓这两个将你坑害至此的人像狗一样相互撕咬,承认自己心中的阴暗和卑劣有那么难吗?”
白榆每说一句话就向前逼近一些,谢玉山手中捏着茶盏,微微后退。
整整退了三步,他后腰抵到了桌子边,退无可退才总算是站定,转动他一双看上去清冷淡漠的琉璃眸子,对上了白榆愤怒质问的视线。
白榆猜得不错,去找谢玉弓过来的那个小太监虽然现在谢玉弓再回头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可确确实实是谢玉山派去的。
这段时间,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谢玉山看到了自己心中从前并不肯承认,并不肯去正视的卑劣和阴暗,并且正在将其不断地放大,让其肆意扩散。
谢玉山总有一种在悬崖边缘游走的惶恐,每一次与人商议处理事情的办法时,谢玉山简直没有办法面对那些门客和谋臣震惊探究的眼神。
那些眼神像一座一座大山,压在谢玉山的肩背之上,让谢玉山抬不起头,睁不开眼。
谢玉山曾经根本无须面对这样的眼光,所有人会自动跪在他的脚下,将他想要的一切奉送在他的面前。
都是因为谢玉弓和面前这个阴诡狡诈的女人他才会落得如此境地,谢玉山的心中如何能不怨,如何能不恨呢?
他确实想要他们两个同归于尽才好,可是偏偏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什么,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离不开白榆这个引导他“张口去要伸手去抢”的人。
因为现如今就只有白榆会认同他,甚至会与他彻夜商议,教他如何做,让他如何不必去顾及旁人的眼光。
就连他的母后也只会要他去讨好父皇,只会要他低调行事,暂时放弃眼前的利益。
可是谢玉山站在这山巅之上,自然知道如果继续放手下去,山崩只是时间问题。
他没有办法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些人的那种或震惊或错愕的眼神,仿佛他有一点点自己的诉求,暴露了一点点自己的想法,就不配做云端上的那个谪仙一般的太子殿下。
仿佛他有了“人性”,就不再是那个被众人奉养的神明,不再是他们期待之中霁月风光的储君。
因此谢玉山能够容忍白榆的冒犯,也没有打算真的让她去死。
推算好了时间,也安排了很多人在营帐的周围护持,一旦谢玉弓真的动了杀意,他们就会像刚才那样闯进来。
他只是要将白榆逼到绝境,只是要让白榆和谢玉弓之间彻底撕破脸,甚至不死不休。
只有这样谢玉山才能够彻底地相信白榆能继续跟在他的身边,站在他这边,而且永远只能归属于他这边。
他生平第一次显露自己的恶劣,直面自己的阴暗,就像他自从受了伤之后,和自己的母后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肯在白榆的面前开口一样。
他看向白榆,彻底撕去了端方君子的伪装,眼中露出些许令人心惊的疯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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