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后,顾红枫没有什么过于激动的情绪,但是越重山高兴得什么似的,一整天嘴角都扬着,整个人像一棵灼灼盛放的桃树,那叫一个行走之间桃花飘飞。
顾红枫在礼成之后,还没忘了截住好不容易出来见人的赫连玉卿,和她聊了聊剑法的事情,帮她提前把她困惑之处粗暴捅破,然后她就“似有所感”地闭关冲境界去了。
男女主角的这个恋爱到底是没谈上,殷烈被顾红枫再次收拾得像一条忠诚的大狗,顾红枫许诺他若是听话,几年之内,必带他遍寻大陆,找到当年屠杀他满门的仇敌散修。
赫连雅就是忠诚小狗,收服她不需要什么花哨理由,她本来就没主意,趋从强者是本能。
顾红枫本来觉得自己一丁点也不在意他们,可是偶尔看着他们打闹,甚至对着她讨好谄媚地送上些什么好物的时候,总会想起之前的那一世,殷烈在她渡劫失败之后,一手抱着赫连玉卿,一手抱着赫连雅,看她的那一眼。
那一眼断情绝爱心如死灰,顾红枫当时并没有真的和殷烈对视,但是她当时的修为,就算不看,难道能不知道殷烈是什么样子吗?
像一条被主人抛弃虐杀,奄奄一息终于觉悟主人不爱他的小狗。
顾红枫骤然扒拉出记忆,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倒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至少她觉得,现在的殷烈和赫连雅这样傻兮兮的,还肯听话就很好。
礼成后越重山神神秘秘地拉着顾红枫到了屋子里,然后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了一件他亲手绣制的喜服。
大红色,身上的花纹不是别的,竟然是层林尽染的枫树林。
顾红枫的瞳仁收缩片刻,愕然看着越重山,他却笑着催促顾红枫快些换上。
“这图案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越重山说,“是有次我和修刀院一起出去驱邪时,那次你因为指导殷烈剑法没有去,我在那个邪祟出没的山中,看到了枫林。”
“我觉得非常衬你。”越重山看着顾红枫,笑着说,“红叶如灼,枫林尽染……我记不得我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真的很美对不对?”
顾红枫鼻翼酸涩片刻,险些失态。
但是她看到越重山眼底,他却没有半点从前双眼晦涩痛苦的模样。
这一世他心如明月,双眸若星,面容灿烂,没有那种受人生生世世践踏的苦痛挣扎,也没有满怀期待孕育新生,却被爱侣亲手诛杀的痛心彻骨。
但他依旧记得红叶如灼,枫林尽染。
顾红枫穿上他亲手绣制的喜服,又跟着他赶在日落前下山,匆匆赶去了人间一处城镇。
然后被安排着从一户被雇佣的人家,坐着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嫁到了一处在凡间的宅院之中。
这里是越重山悄悄置办的宅子,他总觉得道侣仪式太简陋,配不上他的伴侣,总要给她一次真真切切的大婚之礼。
顾红枫做了新娘,这才发现殷烈他们似乎也早就知道,此时正作为“家里人”在招待宾客。
这些宾客里面不少是顾红枫眼熟的,其中两拨人是顾红枫在秘境悄无声息救下的,这大宗弟子回来参加她的婚礼,恐怕是越重山背地里同他们讨了“救命之恩”。
顾红枫哭笑不得,她根本不在意这个。
但是在“一拜天地”的唱礼之中,她听到周遭嘈杂的人声,丝竹管乐,酒杯碰撞之音,也确实有些成婚的实感了。
成婚了就不再是无名无分。
顾红枫和越重山无高堂,赫连玉卿又闭关,他们三拜了众神起身后,她在遮面的红纱后忍不住想,若是上一世也成婚,最后越重山是不是就不能算是未婚先孕。
她又想笑,又有些双眼发酸。
然后她在短暂朦胧又清澈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穿着仙盟服制的梁丘皇。
梁丘皇带着一众仙盟弟子来,对上顾红枫的视线,两人心中俱是百转千回。
顾红枫溯回时空,梁丘皇从哪个节点漩涡投入其中,她并不知道。
她动了动嘴唇,正想问他什么,却见他身后拨开了他,挤出了一个模样灵动非常的重量级女子。
重量级是在体态上来说,因为在修真界普遍的清瘦苗条之中,她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她几乎是把梁丘皇撞开的,然后还喊了一句:“小皇儿,不是说是你朋友的婚礼吗?你朋友是哪一个?是凡人吗?”
顾红枫和歪倒后站直的梁丘皇视线一碰,而后相视一笑。
梁丘毓果真是个奇女子,她活泼过人,且好吃好喝,很快和整个婚礼场上的人,包括弹琴的琴师都混熟了。
满场游走好不热闹。
顾红枫并没有刻意去招待梁丘皇,只是遥遥与他一敬。
正满心感慨,就被越重山亲自拉着去了婚房。
这人间的礼仪也不伦不类,哪有新娘和新郎一起手拉手入洞房的。
不过这一群修真界的亲自张罗,弄成这样倒也算是很不错了。
顾红枫被越重山迫不及待地拉入房中,门一关,顾红枫就惨遭一罐子飞来横醋。
“你和那个仙盟的尊长是怎么认识的?他怎么会来,我听人说他是仙盟的左宗盟宗主。”
“你之前……说要跟我退婚,还说有个顶级大宗门的仙长要娶你,是他吗?”
越重山一脸的醋意,清隽的面容因为醉酒染上桃红。
顾红枫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啊!
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么个人,恐怕是她吹牛给她的一群狗腿子听的。
越重山还当真了。
但是梁丘皇和她从未见面,他的身份恐怕修真界的大宗弟子也很难得见,会来这凡间闹笑话一样的婚礼,确实不太好解释。
顾红枫最终没找到合适借口,索性恶劣地刺激他说:“是又如何?你要找他拼命吗?”
她就是坏,但凡换个人,不,哪怕如殷烈前世那般忠诚的狗,也要被她弄得伤心欲绝。
可是小羊不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越重山最终没有找梁丘皇拼命,他去找梁丘皇拼酒了。
梁丘皇如今因为带着记忆溯回,机缘易得,且至亲犹在,心境稳沉,如今是九境刀修,只差一境便要入界。
凡间粗制滥造的烈酒,于他来说不过是辣口的水。
但是他看在顾红枫的面子上不拂越重山这个新郎的意,当真和他对饮起来。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越重山烂醉如泥。
之所以会有这么个结果,还是越重山后来发现灌醉不了梁丘皇,偷偷在两人的酒中,加入了修士饮用的灵酿。
而这灵酿的来源是赫连雅在赫连玉卿那库房里面偷的。
赫连玉卿不喝酒,这酒是故人死后给她的,连同殷烈那个拖油瓶一起。
殷烈的父亲酷爱烈酒,爱到给儿子取名都叫烈。
这一壶灵酿,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名叫离魂醉。
总之各种阴差阳错,梁丘皇被梁丘毓带走的时候也摇摇晃晃神思不属,越重山被送回洞房,人都瘫了。
顾红枫觉得这婚礼真是他妈的太真实了。
现实之中光是她参加过的婚礼里面,十个有八个都是他妈的新娘子新婚夜里要照顾醉死的新郎。
她用灵力排除越重山经脉之中的酒气,但是他人却依旧没醒,还有点不安一样一直抽搐。
顾红枫索性不管他,径自去洗漱。
她还是延续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习惯,要吃饭,洗漱也要真的用水。
就算大多时候用清洁术,但是今天这一整天折腾下来,她还是更喜欢泡个热水澡。
顾红枫泡澡的时候,衣服脱下来扔了。
外面的大红喜服,还有里面清晨用作道侣仪式的外袍。
她靠在浴桶上昏昏欲睡,殊不知身体之中一缕魔气悄悄泄出,游蛇一般钻入了顾红枫外袍处,贪婪地把越重山那一缕神识吃了。
正是这一世顾红枫抓到识海之中,用来恶心克制天道的天魔种。
天魔种平时被顾红枫彻底拘禁在识海,无论它说什么,被那不知道为什么孱弱到被人同样拘禁的天道电欺负得多惨,宿主都不理会它!
它早就策划了无数场离家出走,但是宿主太强,它被险些弄死好几次。
但是它每天闻着宿主和魅魔在一起,就好比在驴眼前吊了个“萝卜”。
“萝卜”还切了自己一小块绘制成了宿主穿的衣服上的符文,放在了宿主身上,这不就是给它吃呢!
天魔种趁着宿主不注意,偶尔会操纵一些魔气散出,顾红枫基本上不在意,没想到这一次就出了“大事”。
天魔种吃了一小块魅魔精魂,被纯到甚至没有沾染任何魔族污秽的魅魔精魂香傻了。
然后胆大包天地循着味道,直接找到了床上的越重山。
魔气化为一柄尖刀模样,径直钻入了越重山识海!
它要吞噬这个香喷喷的魅魔!
但是天魔种刚钻入越重山识海,骤然遇见一片五色灵光编织的大网,立即被弹了出来。
顾红枫这辈子生怕越重山被哪个不长眼睛的妖魔给污染了,在他识海中设下了重重禁制。
禁制被触动的瞬间,她豁然拍碎了浴桶起身,裹上外袍冲出来。
越重山识海被弹出的那缕魔气已经无影无踪,越重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中山崩玉碎江海逆流,顾红枫运用灵气为他拦截识海深处翻涌的魔气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能防止外界妖魔污染,却无法阻止越重山内部觉醒魔魂。
他额头钻出黑色的盘角,长发疯长。身形拉长,骨骼卡拉拉地化为魅魔本相。
眼中纯黑的漩涡涌上碎金,最终化为赤色横瞳。
越重山猝然从床边坐起来了。
顾红枫无奈叹口气,正打算和他解释他到底为什么会是个魔,却被越重山抓住了手腕。
顾红枫这瞬间竟然有种悚然之感,汗毛霎时间竖立。
通过相贴的肌肤,她感知到越重山体内浩海一般充盈涌动的魔气,不是一个寻常的低阶魅魔应该有的。
越重山赤金色的双眸锁定在顾红枫的脸上,而后一字一顿,开口道:“顾、红、枫!”
魅魔是一个很神奇的种族, 他们的族群之中有一种力量叫传承。
这种传承并不是口耳相传,也不像教书育人一样,有一代又一代的老师们, 将那些诘屈聱牙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教授给年幼的孩童。
而是存在于骨血和记忆当中的传承,是无论生生死死多少次, 其他的族群都无法剥夺和利用的东西。
因为这种传承在族人觉醒血脉的那一瞬间,整个族群之内所有人漫长的记忆,还有他们在这记忆当中获得的能力,全部都会一股脑地如同山海倾覆一般,灌入新觉醒的身体。
这样沉重而世代累积的东西, 缺点是会在瞬间击垮一个人的意志,优点是会让这个觉醒之人, 一息之间拥有许多族人们曾经会的能力。
顾红枫从前只是听系统说过, 因为生生世世越重山都毁天灭地, 所以越重山在天道之子的身上抢夺了一部分气运。
所以他才会拥有读心的能力, 所以他才能够将上一世的力量带回这一世。
可是如今看来却并不尽然, 因为这一世系统已经卸载了,而且也不是以毁灭为终结, 越重山原本不应该再次觉醒魅魔的身份。
更不可能知道二十世之后的事情。
越重山之所以会将他作为魔修的力量带到下一个世界,恐怕和他掠夺天道之子的气运没有任何关系,而是传承所致。
只有传承才能在混乱和颠覆的时空之中,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都储存下来, 然后在越重山觉醒魅魔之后, 一股脑地灌溉进他的身体。
顾红枫看着越重山的双眼,那双眼中满含着浓重的, 就连生死一遭也没有办法磨灭的情愫还有怨恨,让顾红枫体会了一次潮汐没顶一般苦咸的窒息。
她的心中这一瞬间升起了一种名为惶恐的情绪, 顾红枫真的非常鲜少会有这种情绪。
眼下这一种情况是顾红枫所有的设想和预测之中的意料之外。
她想着回溯到二十世之前,阻截越重山遭受所有痛苦的源头,可那绝对不包含这一世的越重山竟然会觉醒从前的记忆这种状况。
这一刻顾红枫所有的肆无忌惮和连日以来的混蛋行径,都变成可恶又可憎的蓄意为之。
仿佛她是仗着越重山没有那些记忆,才肆无忌惮地再一次强取豪夺。
将他们之间那些不堪全部都重蹈覆辙一次,制造出一个……一个名为越重山,实际上单纯得只有形似而神魂不同的替代品。
就连顾红枫那么厚的脸皮,从来不会自我反省自我责备的人,在面对此刻越重山的眼神时,也是心神俱震。
尤其是越重山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顾红枫第一个反应是将手缩回来。
但是没能成功。
越重山很显然并不是只将记忆寻回,还将他所有的力量也一并带了回来。
他紧紧攥着顾红枫的手,身体之中爆发出的魔气,如黑色的藤蔓一样盘旋而上,很快将顾红枫严严实实地给捆了起来。
当然就算顾红枫现在并没有将五灵经脉全部都灌满,也能很轻易地挣脱越重山的束缚,可是她没动。
她甚至有点不敢看越重山的眼睛,那双在短暂惊惧过后,苍凉而痛苦的兽瞳,让顾红枫想起他灰飞烟灭的那一天,看向她的眼神。
顾红枫低下头,被一身魔气蔓生的藤蔓捆着,穿着一身匆匆披上的大红喜服,像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出轨女人,透出了几分令人难堪的滑稽来。
越重山始终看着顾红枫,一时之间似乎有点弄不清楚如今的状况。
他很清楚自己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这一次是灰飞烟灭,他再也不可能重新活一次。
难道世界再一次重置了吗?
可是世界不是已经无法再重置了吗。
而且世界每一次重置,他身边攻略的穿越者都会换一个,为什么这一次还是顾红枫呢?
回想起这一段时间在这一世顾红枫做的那些事情……越重山眼中的兽瞳,渐渐变为纯黑色。
并不是之前那样一眼能望到底的秋水一般的明净清透,而是如同深渊地狱一样,浑浊晦涩的黑。
这种黑和他身上爆发出的魔气一起笼罩着顾红枫,将这一处空间完全阻隔成了独属于两个人的漆黑洞穴。
不知道这样沉默了多久,越重山才终于开口。
他刚才叫顾红枫的名字,声音还很响亮,不知道这沉默的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他再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呢……”越重山喃喃地询问。
他还是没能够想清楚如今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可是他看着这一世的顾红枫,是真的非常想知道,为什么。
越重才想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想知道顾红枫为什么那么决绝,为什么连杀他都不肯让他知道理由。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还会再重来一次。
为什么这一世的顾红枫所有的选择都不一样。
为什么……顾红枫分明对他没有半分情感,他们竟然会成婚。
难道这又是一次新的攻略吗?
而看到顾红枫如今的神情,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情,从前的自己更加浅薄好骗,她这一次的任务一定成功了吧。
越重山甚至没有仔细去看顾红枫的眼睛,他不想读她的内心。
他不敢去读她的内心。
他也不愿意去读她的内心。
凌迟之痛,天火焚身之苦,灰飞烟灭如果还不是结局的话,那一切到底怎样才会结束呢?
越重山觉得一切好像又不那么重要了。
就算知道了为什么,又能如何呢?
他只是不愿意再陪着顾红枫继续下去,不想再……再卑贱地去乞求什么可笑的感情。
“我这一次要怎么配合你,才能结束这一切?”
越重山哑声问:“这一次你的任务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呢?”
说出来他都会配合的。
连死都不能死,灰飞烟灭也会重新开始,越重山像是没入了冰冷刺骨的水潭,连灵魂都被冻透了。
顾红枫看着他垂下头,感受他身上弥散出来的痛苦和绝望,自己的心好像也被紧紧地抓住一样。
又开始“胃痛”了。
“这不是世界重开。”
“这里不是第二十二世,而是你的第一世。”
顾红枫说,“我的任务是成功在那一个世界活下来,已经完成了。”
“你之所以会回到这个时候,是因为我当时在于泰宁的宫殿之中,找到了回溯时间之法。我在你死后开启了五灵之阵,将一切回溯到最初。”
越重山骤然之间抬起头,一双眼睛从黑瞳重新变为兽瞳,死死瞪着顾红枫。
他像看着毕生的仇敌,像看着凌迟他的屠夫,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开口嘶哑的声音里面似乎都含着血腥气:“我连死都不行吗?”
“你是因为没能够飞升成功,还要溯回到这个世界来积攒十万功德吗?”
不怪越重山会这样想,毕竟顾红枫当时为了十万功德,可是亲手将剑插入了他的心脏,毁去了他的魔身。
“可你为什么又要……又要这么对我?”
“这次我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帮你,”越重山呼吸之间颤抖不已,朝前走了两步,近乎是逼视一样看着顾红枫说:“难道你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原来我对你的作用只剩下这个了……哈……”
越重山想笑一下,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没有什么好笑的。
他甚至觉得还是灰飞烟灭的那个时候痛快一点。
因为只要会呼吸,只要还有意识,只要这个女人还站在他的面前,就根本没有办法摆脱那种无时无刻在挤压撕扯着他的五脏的痛苦。
他是真的恨顾红枫。
顾红枫被质问得步步后退,这一次是她靠在了桌子旁边,被迫止住了脚步,退无可退。
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种情况应该怎样处理,就像她从来不会对着什么人花言巧语,温声哄骗,哪怕她知道越重山好骗极了。
无论是还没有经历过一切的越重山,还是她亲手杀死又为她死过一次的越重山。
于是被逼到了极处,顾红枫只能像是被彻底撬开的蚌壳那般,吐出了内里被重重包裹住的一口真心。
“我,我有点胃痛……”顾红枫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说,“不是有一点,是很痛。”
越重山居高临下,看上去马上就要拔剑把她给砍了,跟她你死我活,至死不休。
可是顾红枫一说她胃痛,越重山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切地上前一步,想要仔细探寻她的经脉查看情况。
但是手抓住顾红枫的手腕,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越重山的面色陡然一沉,阴郁得简直像是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要松开手,却被顾红枫反手给急切的抓住。
“我的胃太疼了,疼得根本不得安生,没有人给我做饭吃,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我,否则就会七窍流血,被我无意识卷走生机而亡。”
“我做了很多梦,我根本不敢睡觉……”顾红枫有些语无伦次,但这一次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我的梦里全都是你。”
越重山挣扎的动作突然一顿,盯着顾红枫的双眼,想要探寻她的内心,是否还在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
顾红枫仰着一张脸,身上的衣袍是匆匆裹的,长发还湿漉着,水淋淋的,居然透出了那么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就是这一丁一点的可怜,让越重山被生死构建起来的坚韧壁垒,轻而易举地出现了一道裂缝。
而顾红枫还在说:“我让梁丘皇给我送吃的,我吃了很多东西,但是没有用,我的胃还是很痛。”
“所以我就想……我想吃你做的东西。”
“然后我给自己构建了一个幻境,就是那天,那天在你的幻境里,你跟我说做了炖鸡,我把那一支箭放到了天上,我们一起吃了那天的炖鸡……”
越重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兽瞳之中爬上了细密的血丝。
他似乎是忍无可忍,也不想再听顾红枫说这些,更不想去窥知她的内心与外表是否如出一辙。
他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越重山不敢相信也不敢去随意揣测,不敢再一次自作多情,猜测顾红枫回溯时间是为了他。
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心中只有变强只有飞升只有登临巅峰。
她只是想回来积攒功德吧。
“可是为什么呢?你分明对我没有半点情意。”
越重山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一定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实际上他声音嘶哑得只剩下一点气声。
“何必要招惹我,何必把戏做到如此地步,还要舍了你自己同我成婚?”
“我后来发现那不是胃痛。”
“是这里痛……是因为你,你不见了以后才会开始痛的。”
顾红枫抓着越重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话出口之后,她面红耳赤。
这一次才真的是羞恼,也是羞涩。
话说到这种地步,越重山竟然还不肯相信。
他似哭似笑地问顾红枫:“那你告诉我,你回溯时间是为了什么?回到这第一世来是为了什么?”
顾红枫被他汹涌得简直要化为实质的痛苦淹没,微微愣了一下。
越重山就等不及了一般,死死掐住顾红枫的双肩,终于嘶吼道:“你说话呀!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要顾左右言他,你就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次吗!”
顾红枫被他的质问,被他的和自己的痛苦疼得闭上眼睛,她紧紧地咬住了舌尖。
口中尝到血腥,她才再重新睁开眼。
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又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上血染一般纹绣的红枫。
她终于开口:“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越重山其实都没有指望顾红枫能真的说出什么,因为他实在是太清楚顾红枫是一个怎样的混蛋。
太清楚她多么凉薄如烟,令人捉不住,看不穿。
因此顾红枫真的承认思念他,才会回溯时间的时候,越重山如同被雷击一般浑身巨震。
这一刻他仿佛在浩荡的天劫之下灰飞烟灭,又在烟尘之中聚拢神魂拔地重生。
所爱之人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俱是毁天灭地的海啸狂澜,又是能令万物生发的春风细雨。
他抓着顾红枫的肩膀,几乎要将她给捏碎,咬牙切齿地开口,嘶哑的声音混着浑身疯狂涌动的魔气,像是印证一个违背就天崩地裂不得超生的诺言。
“这是你自己说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猝然抱住了顾红枫,捧住她的双颊,像是要将人拆吃入骨一般,吻上她的双唇。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正文完。
第156章 第五十九章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生离死别……胜似新婚当夜丈夫出征,五年后归来妻子正躺在床上散着香喷喷气息,安静酣睡那般极致诱惑。
顾红枫度过了一个非常非常美妙的夜晚, 美妙在她发现自己现在不光能吃下塔,还能吃得欲生欲死心满意足。
她就觉得这段时间虽然失而复得, 体会到了青涩的越重山同样真挚好骗的情感,但总是容易产生恶意。
忍不住想要去试探,想要将从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再经历一遍,看看越重山的反应。
从他的举动之中,去回忆, 去揣测他的内心,和从前的越重山的内心。
总觉得哪里差着一点, 因此就连成结为道侣这件事, 她也没有多少激动之情。
直到抱住觉醒记忆的越重山, 感受他炽烈如熔岩又夹杂着痛苦和渴求的感情, 她才终于觉得通体舒畅, 神魂颠倒。
于是一夜之间,顾红枫身上所有的恶意还有猜疑, 全部都消失了。
她又回到了从前那般在越重山的面前,既松懈又纵容的模样。
越重山自从逼顾红枫亲口承认喜欢他,就一夜之间再次退化回小羊狗。
他虽然心里还有诸多的怀疑,诸多的恶意揣测, 可是他不会再表现出一丝一毫。
因为顾红枫已经亲口承认对他有情, 甚至因为思念他而回溯时空,这对越重山来说, 就已经足够。
他又殷切又可爱,重新削了角, 一口气给顾红枫做了一套首饰。
还从衣食住行从各个方面,将顾红枫照顾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都胖了一圈。
新成婚的小夫妻蜜里调油,在山下流连忘返,顾红枫对越重山不需要再有任何隐瞒,甚至告知了他自己可以在世界穿梭的事情。
越重山担心得好几天都没睡觉,天天晚上不睡觉就瞪着眼睛看顾红枫。
主要是看着人,免得她突然之间就跑了,跑去了别的世界,要再去攻略个其他的什么人。
顾红枫发现他半夜不睡觉之后乐了好久,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顾红枫已经在脑中和两个妹妹说了很多关于越重山的事。
尤其这段时间,她已经陆陆续续投放给了两个妹妹很多修真界之物。
但是经过世界降级,效用还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只有在顾红枫和姐妹们联系的时候,两个世界的时间才会交集。
世界穿越的通道已经开启了,顾红枫之所以没有急着回去,是因为她的渣爹顾铭,还没有走到绝路。
她打算再等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想带着越重山回去一趟,亲眼看着顾铭不得好死。
越重山一听到顾红枫要带着他,高兴得从床上蹦到了地上,战术性地喝了一些水,然后就绕着床走来走去的。
他长发曳地,一对盘角尖利,兽瞳邪恶意味十足,但他的情态就像一只即将快乐地奔向草原的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