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不拔出簪子, 只这样切割他的肢体,血液的疯狂流动,也会助他体内暂且被封印的魔气迅速流动起来,他的本体是血池红莲, 他的血肉就是魔气。
只要她动手, 他便能够反击。
越重山躺在那里,忽略心口被贯穿的刺痛。
他看着面前这个几次三番牵动他的情绪, 却又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的女人,神思甚至是有些恍惚的。
他在走神。
只要不将他的心脏, 也就是莲心捣碎,他就是被砍掉头颅也不会死去。
他拥有如今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可是越重山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不如都毁去吧。
他像前面无数世那般想。
他不再看顾红枫,眼神越过她开始不合时宜地放空。
他救她两次于生死边缘,如今要被她削骨剔肉吞吃入腹,他却没有任何情感用来憎恨。
仿佛一直如此,世世如此。
他在仙盟那时候,做出决定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离开修真界的纷乱和争斗,随便在哪里找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
越重山做出这个决定真的非常艰难,他早已经不知道要如何与人建立长久的关系。
因为每一世的最终,他都会被群起攻之,被背叛厌弃。
可他还是想带她走,他们那么相似,他太寂寞了。
生生世世的独自挣扎,天道之下的魄散魂飞,他真的太寂寞了,舍不得一丁点能勾起他心绪的涟漪从指尖流走。
但在确认了顾红枫要吃他的这一刻。
越重山再一次出现了那种整个人游离在这世界之外,不属于任何地方的飘忽之感。
其实这么多世,他甚至不再恨天道不公,只剩下一片麻木。
肢体和五感的麻木,他可能……确实是一个不应该活在世间的魔物。
越重山闭上了眼睛,一点也不好奇她要怎么吃自己,从哪里开始吃。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可是越重山闭上眼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等来撕咬或是被肢解的疼痛。
他心口的簪子依旧稳稳地插着,限制着他的魔气甚至是力气。
他也能感觉到顾红枫一直都在看着他,用他不愿意去仔细分辨的眼神。
可这样犹如实质的眼神一直都在,她为什么还不动手?
顾红枫其实很急。
主要是吧……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系统以为顾红枫真的要杀越重山,又因为顾红枫严令禁止它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于是在顾红枫的脑中以文字的形式和她交流。
【越重山身上带有一部分天道之子的气运,你直接杀了他的话,这个世界可能会陷入崩乱!世界崩乱宿主也难以求生。】
系统真的太害怕了,这一届宿主为什么这么凶残,竟然直接要吃人!
顾红枫并没有回复系统。
她想做什么事情,在那件事成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能轻易猜出。
就连此刻识海之中的天魔种也是兴奋得涎水横流,还在教顾红枫先挖心吃。
“挖了心,他才会彻底死去,我帮你!把手伸进他的胸腔!快!”
顾红枫却谁也没理,直接在识海之中升起了大雾,将天魔种彻底困住,甚至没工夫多看两眼系统的话,因为她在研究越重山。
她确实是要吃越重山。
但不是系统和天魔种想的那种“吃”法。
从哪里下手呢?
顾红枫会很多事情,深知人心,会擅长利用自己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去达到她的目的。
但是她没谈过恋爱。
说来可笑,倒不是没人追求,顾红枫追求者无数,她的出身,她姣好的皮囊,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资本。
可是顾红枫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
并非是她有什么节操,真有那玩意她也不会打算嫁给一个比她父亲还大的老头子获取资源。
归根结底是从很小开始,顾红枫就始终坚定地认为,这世上皆为庸碌的窝囊废,没人配得上她。
所以达不到她标准线的那些所谓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二世祖或者谁家的少爷,根本连她的假意逢迎都不配。
所以严格来说,顾红枫是第一次打算身体力行地搞一个男人。
没接触过的领域,她难得有所迟疑。
但是没吃过猪肉倒也见过猪跑,她还撞见过酒池肉林一样的乱趴呢,不就那么点活塞的事儿?
顾红枫一咬牙,在越重山好奇她为何还不动手或者动口的时候,沉息敛气,直接把自己的腰封拽下来了,并且十分决绝地“啪”朝着越重山的脸边一扔。
弟子袍散开,越重山这时候还没意识到顾红枫想做什么,以为她是吃东西之前要松腰带,是为了能多吃些。
就连顾红枫打算越过一切的所谓调情,直接切入主题,来扯越重山的腰封时,越重山也只以为她是要开始吃自己了。
他不想去读她此刻内心几何,顾红枫根本不看他的眼睛,不给他读心的机会。
然后当越重山的衣袍被扯开,以为她低下头伸出手,是要从掏出他腹腔的内脏开始时吃他血肉,兽类进食,最喜鲜嫩脏器。顾红枫微凉的手指贴在他的腰腹上,冰凉的触感短暂停留,而后一咬牙决绝向下。
越重山浑身一震。
不确切地说是灵魂都跟着一震。
他猛地睁眼,看向顾红枫,顾红枫跪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像是在摆弄什么机巧阵盘。
“你做什么?”越重山问出这句话的声音,简直像是神魂离体一般的飘忽难测。
顾红枫看也不看他,低下头专心致志。
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浮起,可是她的内心非常坚决,连带着手上也格外重。
越重山呼吸乱了,脑子乱了,认知都跟着癫乱得像是跑了八百里的疯狗。
他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了这一步?
她疯了不成?
还是像传承之中那些恶心的邪魔一般,在临吃他之前,还要羞辱他一番?
可才想到羞辱这个词,越重山的余光便捕捉到她竟然皱眉低下头,真的开始吃人了。
越重山脖颈的青筋似那地龙翻身之时的地裂山崩,一寸寸地鼓起来,很快如同盘根虬结的大树,遍布了他整张俊秀的脸,让他此刻仰着头屏息的样子,看上去狰狞无比,也无助到底。
他紧咬着牙关,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被凝固在了身体中,唯一能够正常涌动疯狂冲刷血管的地方,在顾红枫深重不一的尖牙利齿下受尽折磨。
痛,是他心口插着的簪子,在被奔流的血液排挤。
除此之外,越重山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正在感知的是什么,他瞪大眼睛,却一丁点也不敢朝着顾红枫的方向看。
顾红枫倒也不想这样,她急着达成目的,只想缩短这当中的时间,而她曾经听过那些无所不沾的酒肉朋友说过,所有男的都最受不了这个。
果然是好用的招数。
顾红枫很快起身,绷着脸垂着眼,起身朝着越重山身上一骑,发现他胸口的簪子竟然生生被他排出了一截,立刻抬手毫不留情地拍了回去。
越重山才刚刚能动一点的手指,立刻重新瘫软了回去。胸口再次涌出现些许心头血,在弟子袍上晕染开,红得刺眼。
顾红枫的手撑着越重山急速起伏的胸膛,咬着牙偏头艳丽的眉目微微扭曲,额角和脖颈更是绷起了一层层细密的汗水和青筋。
筋脉突突跳动,但是这点疼痛比起她先前被那玉鼎剑宗的老贼捅刀子不算什么,甚至比不上她自己泄出金灵力时候的万剑穿身。
于是她索性抱着自伤自毁一般的心情,重剑还鞘般势不可挡地到底。
而后连在两次濒死也未曾痛呼的顾红枫,竟然忍不住泄出了一声咬牙切齿的痛哼。
挺直的脊背也弓了起来,那是兽类发起攻击之前和忍痛的姿势。
她将头抵在越重山的肩膀上,压住了喉咙之中的声音。
但是微微颤抖的脊背却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
越重山始终死死闭着眼睛,将头扭向一边,没有开口,没有求饶,没有任何除了青筋暴起之外的反应。
没有准备,没有情爱,没有交流和任何不必要的触碰和对视。
这对两个人来说,都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钝刀戮杀。
顾红枫咬牙切齿的中途甚至不解地想,这世上的男男女女难不成是有什么自虐自毁的毛病吗?竟然会热衷这种事情?
最后的最后,顾红枫盯着越重山隐忍到极致,开始变化为妖魔,生长出羊角的脸,甚至开始恨他。
没完了?
怎么还不完!
顾红枫恼恨地坚持,最后终于在热流中拔出了越重山心口上深深刺入控制魔气的簪子。
越重山在被释放力量的瞬间暴起,睁开眼,一双灿金的横瞳里面拉满了血丝。
他抬起那一只手臂,死死掐住顾红枫的脖颈,眨眼之间便要将她的头颅拧断。
可是这一动,两个人同时一抽气,越重山眼中血色更重,周身魔气肆意浓重爆出。
整个狭窄的山洞之中,尽是浓稠如血腥的甜香。
顾红枫仰着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越重山的杀意和反应,在他彻底收拢手臂之前,仰着头,居高临下道:“杀了我,你也再没有重生的……机会……”
顾红枫双手抱紧越重山,将身体之中缓慢积蓄木灵和残存的金灵包括天魔种的魔气,一起朝着越重山的身体之中灌入。
她竟是在治疗他,他心口的伤在迅速恢复,另一条手臂也在迅速生长。
越重山手上的力度稍稍一松。
“我是最后一个穿越者。”顾红枫快速道,“你应该知道,我的系统很少说话,更没有任何能辅助我的能力。”
“那是因为系统靠世界的能量支撑,能量即将耗尽,系统已经下线关机。”
顾红枫的双手抓住越重山掐着她脖子的手,拇指顺着他的虎口钻入,掰开他的手说:“这是你和我的最后一条命。”
越重山重新生长出的手臂垂落在身侧,近距离用那双红瞳死死盯着顾红枫。
他的能力已经彻底恢复,魔气肆虐在山洞之中,只需要心念一动,他就能杀死他怀中的这个……还与他难分难舍的人。
她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不再躲避他的视线,也不再戴着“好师姐”的面具,虚言一切都是为他。
越重山读取她内心真正的想法,简直齿寒骨冷。
“你我联手,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阻碍我们?”顾红枫抓着越重山的手,方才两个人真正亲密无间时,她都没有看他。
现在却盯着越重山的眼睛,在他的虎口上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像是毒蛇吐信。
越重山周身的魔气骤然大涨,抬手一掌拍在顾红枫的肩头。
顾红枫只觉得身体一空,接着被这一掌狠狠地拍得撞在了山石上。
洞穴之中魔气一卷,冲出了这洞穴的结界,彻底散在了山林。
而顾红枫衣衫凌乱狼藉半死不活地躺在山洞之中,登时气血翻涌,五脏移位,可是她却露出了胜利者的低笑。
而后她语调轻快地问系统:“我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吧。”
系统:【……并没有。】
“怎么可能!”顾红枫皱着眉起身,用血迹干涸之后透着锈色的破烂弟子服,盖住腿上混着血丝的浑浊,盘膝给自己施了从上到下的清洁术。
终于说出了自己突然这么做的目的。
“越重山刚才没有杀我,他就不可能再杀我。魅魔与人交.媾之后,便会彻底视那人为主。”
这是顾红枫在天魔种那里套出来的魅魔致命的弱点。
她上一次在吞噬了大柳树妖的妖丹后,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发现越重山对她还算顺从,打算循序渐进慢慢撩拨。
可是仙盟一行,顾红枫发现他不可控,当日他若在仙盟自爆身份,她便会功亏一篑,只好用这种下下之策。
她截杀玉鼎剑尊,是为了测试自身在融合了大柳树妖后的能力后,能否和大柳树妖一样吸取他人的功法为己用。
而受伤濒死,却是她蓄意设局,让越重山故技重施救她,再猝不及防被他亲手磨制的簪子刺入心脏,无法抵抗。
这其中环环相扣,万无一失。
虽然过程有些一言难尽,可越重山恢复了力量后没杀她而是跑了,就证明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的身体在清洁术轮转之中彻底洁净,只有弟子服上的破洞无法补全。
但是她头发顺滑垂落,面颊因为刚才的咬牙切齿而染上潮红,如盛放的红莲燃烧的业火,瞬间映亮了这昏暗洞穴。
她势在必得,皱眉诘问系统:“他已经变成了我的‘狗’,从今往后只会听命行事,我的任务是求生,他不杀我,这世上谁还能杀我?”
可怜越重山整整二十世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穿越者,为自保无所不用其极,灭世自毁只为了不被人变成遵从本能的卑贱淫.兽。
他精挑细选了这么多世,唯一肯靠近的,和他“同命相连”的顾红枫,他是主动拥抱她的,却不料自己小心翼翼投入的,是这世上比邪魔手段还残忍无情的圈套。
系统却在片刻后回答顾红枫道:【经检测,求生任务未完成,请宿主再接再厉。】
顾红枫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不断吸取周遭稀薄的灵气充斥经脉。
不再和系统有任何交流,专心打坐。
她一直在这山洞里面休整了两天,才离开这片山林。
这两天中她施了无数次清洁术,可是身上依旧有挥之不去的越重山的味道。
好像浸润到了骨子里一般,顾红枫寻了一处山涧跳进去洗得快脱皮了,可沾染了山涧的冷气,又让她想起越重山当时侧着脸紧闭双眼时隐忍潮红的面颊。
那天她全程都没有看过越重山,可是这会儿泡在水中,她竟然想起他后来长出角的时候,戳在心脏的簪子被排出一点点,他隐忍又痛苦一般,用他的角一下一下地撞着地面。
顾红枫回想一下确实痛苦,越重山估计也是。
她把头缩进水中,在水里把自己泡得浑身冰冷,这才上岸。
稍微收拾了一番,就御剑朝着龙熙山的方向飞去。
顾红枫回到门中,受到了整个门派的热烈围观。
她如今已经彻底一战成名,不再是那个剑道院修为不济的大师姐。
而是一个修真界之中以低阶修为逆袭反杀两大高境邪魔,还在摄魂钟的审判之下,狠狠让一些妄图夺功的大宗门落了道貌岸然的名声。
一时之间,大宗弟子们或许对顾红枫等人深恶痛绝,但是杂修和散宗的弟子们,对顾红枫津津乐道,吹捧至极。
但凡修真之人,何人无有一身与天争命的傲骨?
被大宗门夺取资源,踩在脚下,几乎是他们的宿命。
而有一个人在这样的“宿命”囚牢之下,冲破升天,怎么会不受人追捧?
顾红枫回到门派先见了一下自家的师尊赫连玉卿,比较喜人的是赫连玉卿最近闭关小有所成,修为已经到了七境巅峰,只差一境便能跨越八境。
顾红枫真切地为她感到高兴,倒不是顾红枫多么爱戴赫连玉卿。
顾红枫是希望赫连玉卿远离情爱之后,能一路青云直上,甚至飞升成神!
这样男女主角之中有人飞升,仙界就算不存在,也必须存在了。
因此顾红枫像个倒反天罡的逆徒,好好地给赫连玉卿灌输了一番思想,诸如不好好修炼就要被修真界淘汰,或许还会被男人强取豪夺毁去名声等等可怕的后果。
赫连玉卿听得面皮抽搐,但是其中有那么一句,狠狠戳中了她的恐惧。
那就是顾红枫说:“师尊不会看不出殷烈对师尊超出了师徒范围的感情吧?到时候师尊和徒弟纠缠不清,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世人的吐沫星子会把你淹死,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你的风流韵事。”
这对一个极度到病态的社恐来说,简直是不亚于凌迟的酷刑。
这正是原剧情之中赫连玉卿的结局,看似和殷烈幸福地在一起了,实则真的幸福吗?
顾红枫始终觉得,只要自己头顶上还有人,还有人能杀自己害自己,就是危机重重。
系统那天说她的求生依旧没成功,顾红枫一想也是,她还不是此间最强,自然随时都有身死魂消的可能。
她必须要做最强!
不过顾红枫每天争分夺秒修炼,吃辟谷丹连饭堂都不去,她如今在门中地位斐然,整个剑道院,乃至整个龙熙山,都无意识地效仿她日夜不休地修炼。
不过偶尔休息的间隙,顾红枫就算不想听,也会听到弟子们讨论:“二师兄怎么还不回来?不加紧训练,六月中旬的仙门大比怎么办?”
殷烈闻言是最着急的,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仙盟印章,好好的弟子服不好好穿,偏要撸袖子露出一条胳膊招摇。
这些天可把他嘚瑟坏了,屡次求见师尊不成,整日把过剩的精力都发泄在了修炼和仙门大比的准备之上。
他拉着赫连雅和一同下山做任务也得到了印章的弟子们,整日排练阵法,以期在仙门大比的历练场中战无不胜。
这时候缺席的二师兄就显得有些恼人。
于是殷烈不知道第多少次问顾红枫:“大师姐,那天二师兄是追着你去的,你真没看到二师兄吗?”
顾红枫摇头:“没看到。”
她说着,微微蹙眉,低头神经质地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还是越重山身上的那种异香,虽然淡了一些,但是好像香水后调,余韵悠长,导致顾红枫这些天夜里偶尔睡觉,做梦都是越重山魔化后隐忍惊怒的脸。
他不会有毒吧?
一次……就腌制入味了?
而实际上,天魔种虽然说了魅魔的致命弱点是睡了就会“认主”,无时无刻需要主人的“爱意”浇灌。
却没告诉顾红枫,魅魔的气味会停留在主人的身上,这也算是一种领地的标记,和魅魔的魅惑之术一样,是魅魔的特殊能力。
原本只是用来驱逐其他的魔,因为被一个魅魔的气息染上,其他的魔只要凑近,闻到后便会本能排斥。
但其实在魔界中,这也没太大的作用,毕竟魅魔的能力普遍很低,魅魔之术也好,标记也好,都是无伤大雅,有些强魔身上有好几种魅魔标记,来回轮换,豢养多个魅魔,更显强悍风流。
所以天魔种都没有把这一种能力当成能力。
可越重山不是低等魅魔。
他是吞噬了天魔种,融合了二十世的能力,还占有一部分天道之子气运的强大魅魔。
他的气味标记,几乎能驱逐这世界上所有的妖魔靠近他的“伴侣”。
顾红枫晚上练剑过后,又洗了好久的澡。
仙门大比还有一个月,顾红枫倒是一丁点也不急着找越重山。
越重山总会回来的,天魔种说和人有过那事儿的魅魔会无法自控地追随那个人。
越重山的修为高,顾红枫推测他能多撑几个月。
等到顾红枫洗漱之后出来,一转弯,一柄纯黑的骨剑横在脖子上,长剑出现的时候甚至是隔空出现,悬浮在虚空无人握着的。
顾红枫看向了剑柄尽头的虚空。
那骨剑紧贴着顾红枫泛红潮热的脖颈,凛然肃肃,杀意腾腾。
顾红枫的表情却半点未变。
十五天。
她估计的时间长了,她的小羊回来了。
第119章 第二十二章
顾红枫第一反应不是躲开锋利的剑刃, 也不是抵抗,而是立刻抬手连续在她的屋子里设下了好几个隔绝的阵法。
确保越重山现身的时候,不会触动弟子院中修缮过的对抗邪魔的预警法阵。
而后她站在那里, 看向那凭空出现的黑色骨剑的剑柄,顶着一头才刚刚洗好, 没来得及弄干的长发,耐心等待着她的小羊现身。
是的,她的小羊。
这个认知让顾红枫有些难以言说的细微愉悦,从不知何处悄悄蒸腾。
她和系统说,越重山已经变成了她的“狗”。
而实际上, 顾红枫是连狗的忠诚都不相信的。
世人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可是顾红枫很小的时候, 是养过一只小狗的。
很小,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奶狗, 被她从垃圾堆捡回来的时候, 几乎气绝。
在宠物医院里面治疗了足足两个月, 花费数万,耗空了顾红枫当时悄悄攒下的零花钱, 才把那条孱弱可怜的生命救回来。
期间顾红枫每隔两天,就会去看它,最后也是她亲自接回家里。
那时候,她还在上学, 还没有接手家里的公司, 整个家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顾红枫的。
所以“她的狗”这种认知, 就如同现在一样,让顾红枫觉得愉悦。
她甚至像那些听上去编造的故事一样, 希望她的小狗长大,能和她同仇敌忾,咬让她学舞蹈,用以谄媚那个不知名男人的父亲。
也咬那个嘴上总说着为她好,却始终占据她能得到所有的好东西的哥哥。
可是最后的结局怎么样呢?
不过是上学一周后回家,她的小狗就变成了顾樟的。
美其名曰替她照顾小狗,也确实照顾得挺好的,只是那小狗不再只认她一个人,顾樟叫它也会摇尾巴。
甚至会在她严肃冷漠的爸爸脚下摇尾乞怜,被踹了个跟头,依旧巴巴地凑上去。
可怜可爱。
也可恶可恨。
让顾红枫看到了当时只能“寄人篱下”任人拿捏的自己。
所以她把狗给了顾樟,如果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东西,她根本不屑要。
从那以后,狗的忠诚,在顾红枫这里,就变成了给点好处就叛变的畜生。
顾红枫再也没有养过任何东西,直到……现在。
她换了个世界,又养了一只小羊。
由某种不科学的基因序列组成,在有过媾.和后,除了对她渴望,不会投向任何人的小羊。
顾红枫耐心无比地等待,像当初上完了舞蹈课后,接小狗回家时那种兴奋又期待的情绪。
她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或者是两世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绪。
而越重山半个月就回来了,更是侧面证明,天魔种说的魅魔的致命弱点,比顾红枫想象的还要坚牢。
顾红枫一动不动地等待,看向虚空,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脖颈之上的黑色骨剑一直都在,对面始终隐匿的小羊也终于现形。
越重山已经维持不住正常人的样子,此时此刻是彻头彻尾的妖魔形态。
魅魔的天性是越重山从始至终都在抵抗和排斥的东西,因此他不肯对任何靠近他的人报以善意。
可是当真强迫激发了天性,越重山才知道,他想得太简单了。
怪不得传承之中,魅魔有了主人之后,就会被迫害蚕食,甚至主动献上生命。
他那天跑了之后直到今天,距离顾红枫的身边越远,便越是难捱。
仿若万蚁噬心一般的痛痒,无时无刻都在侵蚀着他的和灵魂。
他的渴望化为了实质,连自虐和疼痛也无法得以转移。
他恨她,恨极了她,恨不得杀死她,千刀万剐,再把她活生生地削骨剔肉,吞吃入腹。
可是他不想死。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重生,杀了她,他就会终其一生,都承受着这种蚀骨渴求的折磨。
越重山这些天去了魔域,甚至杀了数不清的魔修重新灌满了血池,可即便沉入血池,也丝毫不能缓解他的渴求。
他无法自控地回来,无法自控地想要靠近,尤其是在嗅到她身上带着自己气息的这一路上……越重山恨不得将她走过的路踩过的土都挖起来藏起来。
这种对另一生物的病态渴求,几乎摧毁了越重山所有的理智。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传承之中的那些魅魔为什么会死得那么惨,那么卑贱而荒谬。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憎恨顾红枫。
是他太过孤独,太过轻敌,才会自她穿越之后,觉得她和其他的穿越者不一样,才会一步步地走近她,甚至妄图带着她离开……
她也确实和那些穿越者不一样,她更有本事,有本事骗到他,骗到所有人,有本事骗过仙盟的摄魂钟,甚至是以二境以下的修为,杀死五境的剑修老祖。
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越重山持着漆黑的骨剑现身,一双赤金色的横瞳透着无尽的杀机和恶意。
他看着她,却犹如看着一个将要撕碎的死物。
他俊逸温润的容颜魔化之后,被非人类的双瞳衬得无比阴郁可怖。惨白的面孔和紧闭的姣好唇上没有丝毫血色,看上去泛着死气沉沉的青灰。
一双纯黑的盘角延伸向前,墨染的长发近乎曳地,他身穿的是魔域的黑袍,周身煞气四溢魔气翻涌,站在那里,便是一个活着的深渊恶魔。
看上去和龙熙山剑道院那个懦弱温吞的二师兄没有丝毫的关系。
顾红枫微微挑了挑眉。
那骨剑依旧横在她脖子上,魔气始终盘桓其上,比刀锋更加锋利。
要杀她对此刻的越重山来说太过容易。
顾红枫也没有重启一次世界的能力。
但她说的这世界是最后一次重启,确实是假的,可越重山信了。
两个人这样无声对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恐怕已经过了三更。
始终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越重山不擅长将恨意宣之于口,活生生抽了气运之子的脊骨做剑时,也不曾歇斯底里地说过什么天道不公。
如今他一脚踩入名为顾红枫的阴沟,恨她想杀她,但更恼怨的是自己重活了这么多世,竟被骗到如此地步。
顾红枫则是更没什么好说。
她早就懒得骗人。
等到顾红枫头发都干一半了,越重山终于动了。
或者说他不是动了,他是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