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问:“这是什么?”
得到许多人的热心解答:“少数民族的嘛,山那边过来的。”
“他们也不容易!听说今年春天雨下得太多太大,把他们的木屋都给泡烂了?。再加上?世代?住山脚那一带,崇拜丛林里的白狼神,族长?组织他们上?山祈福,结果都让半路杀出来的怪物吃了?。剩下一些人,真的是这辈子头一次离开祖辈领地,来到我们宁安基地。大部分人都不会?说通用语,跟我们交流很困难的。”
“也算背井离乡了?啊。”
“可不是,人家还有自个?儿习俗的,国?家都没想破坏他们,都被这些怪物毁了?。”
“哎哎哎,这么好的日子不说丧气话啊!待会?儿他们要跳民族舞的,搁他们那儿就是祈福、祈雨的意思。咱也不说这管不管用、迷不迷信,老刘说了?,人难得愿意上?台,就说明他们有把这里当?家。既然都是一家人,咱们多少给点面?子,给点热情,别让人一张热脸贴冷屁股,多不好,是不是?”
一中年男人振振有词地说着?,身边兄弟下巴一抬:“别吵别吵,开始了?!”
众人抬眼看去。
神秘悲怆的曲调,空灵的女声,低沉的男声,共同交织出一首极为独特的长?调歌。
数张奇特的漆彩傩面?具围绕着?篝火起舞,在?火光中忽隐忽现。
数套特色民族服装,繁复的织花下摆好比彩浪纷扬。
那便是他们在?这场逃亡中最后带出来的物品,是他们世代?传承的信仰。
曲至中一转调,擂鼓声起。
他们的舞步忽然加快了?,脚底踢踏木板发出齐齐的声响,震慑力不亚于武装部队作战前的整齐上?膛声。唯一不同之处是,这些人更原始,更纯粹。他们不需要任何外物,没有任何束缚。他们崇尚自然,珍爱万物,仅仅以血肉之躯制造出富有节奏与力道?的声响,以此向民族传闻中的白狼神祗发出抗议。
——我们要雨。
敬爱的神,请给我们雨。
或者我们自己来拿。
没错,经?过天降的灾难、怪物的屠杀,他们的信仰尚未完全崩塌,却从中崛起了?一份人的力量。
太阳,月亮,一切它们不肯赐予的东西。
他们会?自己想办法去取。
所谓的神或许在?天生异象的那一刻便抛弃了?他们,但他们从未抛弃自己。
他们也要活下去。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要活。
只要祖祖辈辈口耳相传,世世代?代?精神传承,终有一日,他们能返还圣山脚下,重建民族的木屋。
这份强烈的情感融入歌舞之中,鼓声响亮激昂,撼动人心。
即便不同民族间语言难通,然而音乐没有边界。台下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份蕴藏在?歌词之下的悲愤与决绝,一如他们发誓要为亲友报仇、将怪物杀光殆尽时的心情。正因如此,台下的人们连片站起,大力挥舞双臂。
木制的火炬熊熊燃烧,耀眼的光满似龙游舞。
异民族的人们往下抛出面?具,露出涂彩的脸庞。
“——亿齐。”
他们说。
起初大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半晌后才恍然大悟,他们在?喊他们一起。
一起唱歌。
一起起舞。
就像一个?民族,一个?家庭,从来没有分开过那样?。
“来就来!” 似乎有人将其解读为挑衅,火速扣上?面?具,大步大步往台上?走。
有了?一个?起头了?,就有一卷人潮纷涌而上?。
高歌起舞的氛围从台上?一直蔓延到台下,不知是谁扔起一把小孩玩具摊常有的塑料面?具。大家兴高采烈地去抢,去戴,然后就没了?姓名身份、没了?民族差异,自然而然地融入到无?比热烈的歌舞之中。
林秋葵没有捡,不料一张狐狸面?具凭空掉到怀里。
“跳、去吗?” 叶丽娜顶着?一张纸面?具,估计是别人自制的,也扔出来凑数。
林秋葵、叶依娜齐齐摇头。
冷不防戴上?超人面?具的包嘉乐小朋友从后面?推。
叶丽娜笑眯眯,也一反常态的在?前面?拉两人手腕。
“难得有集体活动,为什么要错过呢?”
她柔声说:“也许这就是我们、或他们的最后一次。”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再也不会?有同一个?机会?,跟同一群人舞蹈了?。”
倒也有理。
祁越一把逮住胆大包天的包嘉乐,包嘉乐喊着?夏爷爷救我,笑得直打滚。
林秋葵挑眉道?:“你姐还挺可怕的。”
做妹妹的最难拒绝姐姐,叶依娜戴上?痛苦面?具:“有的时候会?这样?。”
“走吧。”
三个?女孩子一个?拖着?一个?,颇有种?同生共死?的感觉。
林秋葵回头问祁越要不要去,他眉头皱得厉害,一脸排斥。
“那我就去玩一下,一下就回来。”
她俯下身,手指托着?脸庞,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额头。
祁越摸了?摸头,还没反应过来。
转眼企鹅就挤进人群,消失在?视野中。
舞台上?人满为患,台下周边也围着?许多人,拥挤又闷热。
许是酒精的关系,林秋葵自认不喜欢掺和到陌生的人群中,原也不喜欢跳舞,今晚却意外地感觉还行。
不过会?跳舞的人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仅仅凑个?热闹,你推一下我,我推一下你。有人在?挥洒酒水——如此奢侈,肯定是个?高阶战斗系异能者。人们受到鼓舞,又嘿嘿吼吼地喊起口号。该说像大猩猩一样?,还是充满朋克精神好呢?总之混乱又好笑,混乱却畅快。
推搡间,跟娜娜丽娜失散了?。
林秋葵好似落单的陀螺,被人海推着?转呀转,转呀转。
好像一个?人在?原地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又好像世界都是静止的,一分一秒都没有流走。
一切都是梦。
奇妙的小说梦世界。
也许下一秒她就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忘记梦里经?历过的所有。
天边的月亮浑圆发光,林秋葵眯眼望着?。
直到一条手臂勾住她的腰,往后靠到一片坚实的胸膛。
她转过身,便在?烟火人间里,不期然地撞见一张青面?獠牙摊面?具。
那人有雪白的皮肤,凌厉的下颌线,手腕系着?一条黑色腕带。
——是她认识的人。
她认识这个?人。
没头没尾的想法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林秋葵伸手拨开面?具,果然看到祁越的脸。
一支烟花于远处高空中绽放,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哪来的烟花?老燕他们整的?”
“行啊,我们这庆典办的!哪个?能跟我们比!”
一排排烟花悄声点燃,飞速升空,灿烂绽开。
人们看不到烟花下忙得焦头烂额的俩毛,自然而然地以为是燕定坤准备的惊喜节目。
基地外,黄毛双手托脸:“你说这次能行吗?老板真能答应老板吗?”
红毛猛敲一下小弟脑袋:“少给我乌鸦嘴,这还不行,你就等着?给老子收尸。”
“快点,这还有一堆。”
红毛扔火柴盒过去,黄毛接住,继续忙于点烟花。
基地内,祁越拎着?笨企鹅出人群。
回到原本的篝火边时,其他人都不在?,光一堆火噼里啪啦烧着?,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
火星四处溢散,祁越皱着?眉拨了?拨木棍,扭头问:“你喜不喜欢?”
“什么?”
“那个?。” 他指着?烟花。
紧接着?就说:“喜欢就谈恋爱。”
还是那么野蛮,那么孩子气。
“你知道?什么是恋爱吗?”
林秋葵半侧脑袋,枕着?莹白的手臂。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祁越的回答还是跟上?次一样?,一字不差。
她不禁轻轻地笑出声来。
“不准笑。”
祁越已经?被这件事困扰了?好几个?小时。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企鹅不跟他谈恋爱,到底是不想跟他亲亲抱抱,还是不想一起洗澡?
但世界上?会?有那种?爱吗?
你居然不想离你爱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不理解,就烦躁地攥住她的手腕,说:“有什么好笑的,要是我错了?,你就说对的。”
光笑有什么用?嘲笑他干什么?
要不是笨蛋企鹅,换其他人,早就脑袋开花。
祁小狗就是这样?直白且暴躁。
明明把额发都撩上?去了?,额角袒露出刺青般的墨色花纹,边角尖尖得似一条条黑荆棘交织缠绕。眉眼锋锐狭长?,骨头又冷冷硬硬。明明是个?成年人,打扮得也比平时成熟,但骨子里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狗。
“那不是恋爱。” 林秋葵低声说:“至少不止那样?算恋爱。”
“当?你说要谈恋爱的时候,就代?表着?——”
她支起一点下巴,两根手指托着?脸。
脸上?一片朦胧的红,肯定是喝酒喝的。
她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会?喝酒,祁越判断今天属于前一种?。
指甲是淡紫色的,葡萄的颜色。
那是一种?汁水淋淋、软腻甜滑的水果,他看她用牙齿慢慢地咬过,却不是很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跑到她的手上?。
“什么?” 他催促着?:“快说。”
林秋葵堪堪组织好语言:“谈恋爱就是一个?人是另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存在?。你是为她活着?的,她也是为你活着?。不论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人前的好意体谅,人后的狭隘算计。有时候是虚荣的,有时候是卑劣的,可能还有的时候情绪失控,尖叫,爆哭,在?地上?打滚,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挤到一起。——你要接受全部的她,而不是片面?的她。你要一直接受下去,而不是接受到一半决定放弃。”
“换句话说,谈恋爱就是。”
“你完全是她的,她也完全是你的。”
“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欺骗,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话,印象里,她不止对一个?人说过。
对方的反应基本是:太夸张了?。
太走心了?吧?太扭曲了?吧?
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没有必要这样?吧?
诸如此类的话,她听腻了?。
她的脸上?跃动着?火光,唇角在?笑,眼睛却没有。
祁越不明白为什么。
有关企鹅,他有好多好多的不明白。
偶尔他会?觉得,好像他永远都不可能弄明白她。
谁让她就是水里的一条鱼,总是懒懒的、不说话的,裹着?一层神秘的纱,随时打算游走。
不高兴了?就走,他杀人了?就走。
可能有时也不需要特别大的理由,她想走就会?走掉。
而他只要被丢到,被收回她说过的爱,就再也没办法找到她。
好在?更多的时候,祁越没有想那么多。
他有不知道?的就问,要是她不回答,他就抓住她缠着?她一直一直问,肯定能问出一个?答案。
好比现在?。
“那我们就是。”
他就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根本符合条件,他脸色凶狠:“为什么还没恋爱?”
林秋葵又笑。
这一次眼睛也笑起来,上?眼线拖曳出缱绻的翘弧,落下淡淡的阴影。
那是相对戏谑的笑意,水光涟漪,在?破碎的火光边闪闪发亮。
祁越刚要生气,猝不及防企鹅丢过来好几个?问题:“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么?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饮料、最喜欢的电影?或者容易过敏的食物、不喜欢的饮料、一看就会?觉得恶心反胃的电影类型?”
“我今年几岁,我的家在?哪里。”
“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又为什么要身在?这里。”
“……”
祁越答不上?来。
她往常表现得非常不挑食,生活用品也很随意。
祁越又是我行我素的性格,鲜少关注细节。
所以他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包括年龄,他也不知道?。
林秋葵垂下眼眸,细碎的眼睫掩盖住真实情绪。
“你看,祁越。” 她的语速放得极慢,吐字清晰:“你都不了?解我,又怎么可能完全的拥有我呢?”
祁越有些不服气,或许也有点儿破天荒地心虚,手指收得更紧了?,像镣铐,像笼子一样?紧紧桎梏着?她。
他凶巴巴地告状:“你自己不说。”
被反驳:“你没问过,不是吗?”
改口说:“那现在?问。”
又被拒绝:“可惜我现在?并不想说。”
小狗被堵得哑口无?言。
反正他就是没有办法,因为不能动用暴力,也舍不得惹她生气。因此爱也好,恋爱也好,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始终是企鹅一个?人说了?算。
一根头发从额头上?掉下来,像两只耳朵气呼呼又委屈地垂下来。
祁越蹲在?地上?,一条手臂压着?膝盖,另一条手臂片刻不放松地扣着?她,沉默了?很久。
良久,他声音低哑地问:“你是不是想走?想走了?就走。”
因为想走,因为并不想完全地拥有他,所以才迟迟不肯答应恋爱。
他开始怀疑起这个?。
不愧是笨蛋小狗。
“为什么这么想谈恋爱?现在?这样?不好吗?” 林秋葵也双手撑地,蹲起来,用手指拨开那根颓丧的头发。
不谈恋爱,她就不会?要求更多,彼此都停留在?舒适的区域,何必再往前走呢?
要知道?,再往前,不是平坦的大道?,就是致命的悬崖。
尤其在?这个?危险的末世中,悬崖出现的概率大概会?比平路多得多。
不要得到,就不会?失去。
不要梦想,就不会?失落。
那些林秋葵在?另一个?世界跌跌撞撞才摸索出来的、赖以生存的准则,不知为何,在?一个?野生野长?的祁越面?前,一下子就被撕成碎片。
他常常固执,非说:“不够。”
他要爱她。
比现在?更爱,更加爱。
故而想要更近更近的皮肤和身体,也要她回过来更多更多的爱。
他贪婪而残暴,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喜欢把猎物剥皮抽筋地塞进肚子里。
明明什么都不懂,眼里却翻涌着?晦涩而热烈的情潮,宛若崩塌倾泻的洪水,能把人活活淹死?。
庆典歌舞仍在?继续,烟花也没有停。
周边人来人往,唯独这两个?人面?对面?蹲着?不动。
林秋葵的手指自祁越的脸庞一路滑到下巴,尾指触及咽喉。
她想了?很久,最终才在?他一眨不眨的注视中松了?口。
“好吧。”
她说:“你可以试着?拥有我。”
如同对着?危险嗜血的大型动物说:你可以试着?把我完全吃进肚子里。
祁越的指往上?挪移,一根根地握住她,有点儿缱绻地、拖着?尾音答复:“就是我的。”
林秋葵今晚第三次笑了?。
她弯起手指,指尖勾了?勾祁越的下巴。
其实没有很用力,但他好像突然化作她手里的牵线傀儡,乖乖地往前倾斜。
当?两人近得几乎要贴到一起时,他听到企鹅悄声说:“还有一个?有关恋爱的秘密,你想听吗?”
祁越点头,当?然要听。
可企鹅没有马上?说,她转身又拿起一瓶罐装啤酒,很自然地递过来:“帮我开掉。”
他到嘴的‘不准喝了?’ 就变成 ‘你干嘛喝那么多’ ,听话地帮她把拉环拉掉。
“谢了?。”林秋葵拍拍卷毛脑袋,微微仰头灌了?口酒,再勾一勾手指。
——笨蛋企鹅绝对、绝对喝醉了?,难怪看着?更笨了?。
祁越这样?想着?,又一次不假思索地靠过去。
下一秒,林秋葵便搭着?他的肩,将脸庞侧贴过去。
嗖——!又一枚粉紫色的烟花升至高空。
漫天绚烂的烟花,人们嬉笑声不绝于耳。
但对祁越来说,世界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只能看到她放大的眼瞳,看到她眼里有烟花在?盛开。
也只能感知到一种?温软又梦幻的触感。
落在?他的唇上?。
光影交错, 篝火摇晃。
林秋葵在烂漫的夜空下亲他,像一只不亲人的、矜贵的小猫,猝不及防地凑过来?, 伸出舌头,在你的唇上舔了一下。
软软的舌尖还有一点儿酒的味道?。
酒不是好东西, 味道?很烂。祁越至今坚持自己看法。
但当清苦的酒水于齿缝间流溢,从她那边来?到他这边, 又咕叽咕叽地越过喉咙时。
感觉就像一部?分的她,经过唇齿衔含, 奶油一样甜腻腻地融化,从此变成他的一部?分。
细微的麻意从骨头缝隙里弥散,祁越勾住她的舌, 伸手向她的后脑勺。
正?要用力地亲下?去, 林秋葵却及时地往外撤离。
她偏过头, 微湿的唇瓣贴着脸庞, 好比沾水的画笔划过白纸。
一道?湿漉漉的、曲线蜿蜒的水痕从唇角一直延耳捎。
“这就是……我要说的秘密。”
她的声音轻得像雾,带着一种秾艳的质感。
连同?微微急促的呼吸,一起扑到耳朵上:“这样, 谈恋爱之?后才能做的事。”
“所以在我们真的谈恋爱之?前,不准你再偷亲了。”
“……”
从很?久很?久以前, 企鹅第一次拒绝跟他洗澡之?后, 祁越就有每天晚上回来?悄悄摸摸亲亲她的习惯。
这样做的心态大致近似于, 一只饥肠辘辘的小狗看着枝头饱满的浆果?, 一只不懂克制的恶龙抱着路边抓来?的漂亮小猫。知道?不能把果?子摘下?来?, 不能把小猫一口吃进肚子里, 就已经是他的极限。然而谁都不能阻止他一无聊就跑到果?子下?跳来?跳去,伸舌头把超喜欢的小猫舔得乱七八糟。
他以为笨蛋企鹅不知道?的。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亲就不亲, 反正?他还能咬,随便舔。
两个想法同?时冒出来?,祁越还没说出来?。
林秋葵又推着他的肩往后退了一些,唇红脸艳,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不能咬。”
“——舔也不行?。”
祁越:面无表情.jpg
一下?所有后路都被堵死的祁越,决定拿出老办法,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再亲一下?。”
他音色沙哑,沉寂的眼里燃着火星,一遍遍吵着:“林秋葵,亲我。”
“还要亲。”
“快点?亲。”
林秋葵没有理他。
啧,那他就自己亲。
手掌从后脑往下?移,握住脆嫩的脖颈。
祁越俯身过来?,一条腿膝盖抵地,含着她的嘴唇又舔又咬。
后者任他胡闹,始终没有打开嘴唇,没有动。
她低眼看着他,神情沉静得近乎淡漠,侧脸却又拢着一层潋滟的柔光。
这是一种消极放纵的姿态,无言的抗拒。
有一瞬间,她简直像人们为之?跳舞祈祷的神,眉目遥远而清冷。
祁小狗舔着舔着就觉得不对了,本能地停下?来?,相当谨慎地打量她。
“不亲了。” 他放轻力道?戳她的脸,退而求其次:“抱一下??”
“好。”
林秋葵弯起眉眼,伸手拥住他。
祁越有意无意地往后一坐,她就完全?倒进他的怀里,被他严严实实地关住。
小狗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愿意抱就说明?没有生气。因为没谈恋爱企鹅才不让亲,那快点?谈恋爱就好了。
她说他不了解她,那他就直接问:“你喜欢哪个颜色?”
林秋葵换一个舒服点?的坐姿,背靠着他回答:“蓝色。”
湖泊的颜色,明?明?跟他猜的一样。
祁越随便指一个蓝衣服的光屁股小孩:“那个?”
她摇头:“浅一点?。”
祁越无意识掂起她的手指,这边捏一捏,那边揉一揉,目光又锁定一个灰蓝色水桶。
“再浅。”
宝蓝色的面具?
“还浅。”
“那就没了。”
祁小狗拧着眉毛,第一次发现世界上除了东南西北,还有颜色这种麻烦的东西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祁越这个人,越是认真越显得孩子气。像这样皱拢眉毛,情绪在‘什?么破烂东西,我哪有办法分清楚’与‘烦死了,为了谈恋爱,我只好勉强地学一下?’ 之?间反复横跳。低压的眉骨投出阴影,唇角向下?抿着,反而比较有成年人深沉威严的气派。
不过——
林秋葵仰头靠在他的肩上,伸手点?点?他滚动的喉咙。
他立刻变作虎视眈眈的猎人,一下?子抓住她作乱的手,眼睛凶恶地眯起来?:“干嘛?”
你看,藏不住尾巴的小狗又回来?了。
“没干嘛,就碰一下?。” 她浅笑?着转开视线,看着天上的烟花说:“我最喜欢吃蒸蛋,对香菜过敏。”
祁越飞快地记下?来?。
接着问:“不喜欢的颜色?”
“红色吧。”
“为什?么?”
祁越最喜欢红色跟黑色。
“嗯……太耀眼了?耀眼到有点?刺眼。”
奇怪的说法,企鹅的脑袋就是比较奇怪。
“电影喜欢哪个?”
“就算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就、说。” 他捏住她的脸,过家家似的威胁:“说不说?”
林秋葵活像一尾被捉住的鱼,脸颊鼓鼓的。
一边回击地拍他脑袋,一边含糊作答:“比较喜欢《狗镇》、《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返老还童》、《海上钢琴师》还有《当幸福来?敲门》。”
—— 糟糕,真的,完完全?全?没有听过。
涉及盲区领域的小狗速速往下?推话题:“还有不喜欢。”
“那就太多了。”
“说一个。”
“所有喜剧片和家庭片。”
“什?么是喜剧片?”
“就是能让人笑?,笑?完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笑?的类型电影。”
“家庭片?”
“主要说家庭、亲情的电影。”
一问一答,他问她答。
当其他队友陆陆续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景象:安静燃烧的火堆边,林秋葵坐在祁越的怀里,祁越圈住她的腰肢。
不同?于以往总是祁越吵吵闹闹,祁越趴在林秋葵的肩上撒娇。这一回更多的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侧身搂住他的脖子,闭着眼睛靠在他坚实的肩上。
火苗轻轻跃动,两人都坐在温暖的光里。
影子长长交织,相伴相生。
——夜晚11:45分,庆典迎来?最后一个节目:合唱国歌。
以纪尧青为首的护种队伍,也于此时离开基地,深夜启程。
满地的篝火有些灭了,有些还猎猎地烧着。
寂静的夜色中,人们随性地躺着,坐着,或依靠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彩条,歌声娓娓动听。
庆典至此落下?帷幕,包嘉乐小朋友趴在依娜姐姐的背上呼呼大睡。
人们开始自发地收拾场地,床单妮妮到这时才钻出脑袋,到处捡大家不要的彩条。——宁安基地的帐篷花花绿绿,有好多彩色装饰品。他好喜欢,所以要收集很?多很?多好看的小物件,准备把他们队伍的汽车也装饰起来?。
燕定坤笑?容爽朗地自远处走来?:“林小姐,玩得还尽兴吗?”
刘助理调侃:“喝了不少酒啊,这还不尽兴,在场谁敢说尽兴?”
林秋葵笑?了笑?,没有接话。
燕定坤随手扶起夏冬深:“都累了,尽早回去休息吧。”
“那我们先走了。” 叶丽娜颔首道?:“多谢您的关照。”
“哪里,我们才要感谢你,否则忙得昏头,都忘了把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提上日程。”
双方?客套寒暄着,林秋葵靠在祁越的身上,仰着脸说:“我要喝水。”
她眼尾还是红的,长卷的发间别着一只水晶发卡,桃心形的,亮亮地格外好看。
这是叶丽娜给的,唐妮妮也有一个。
同?样的发卡,祁越不觉得树袋熊好看,丑死了。
——就只有他的企鹅好看。
而且企鹅好少对他提要求,今晚提了好几次。
要开啤酒,要水,每次说话都特别神气,有种你理所当然要满足她的感觉。
可以说是撒娇,也像一种主人对小狗的依赖。
祁小狗非常吃这一套,立马找水小口小口地喂给她喝。
“不要了。” 她伸手推开。
他就把盖子盖回去,还握着保温瓶,以防她回去的路上又要喝。
原来?这就是对别人很?好很?好的感觉么?
祁越有一点?点?打开新世界,也忽然意识到,平时都是企鹅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给他准备干净的衣服被子,给他拨鱼挑刺。但他好少照顾回去。
怪不得她不要谈恋爱,说不定这也是一个理由。
擅长反思的祁小狗快速记下?一笔。
几人正?打算离开,基地武装职位最高的王队长,快步走到燕定坤身边耳语了两句。
燕定坤神色微变:“你确定是广海基地来?的?”
王队长看了林秋葵等人一眼:“她是这么说的。”
“又是广海。” 刘助理神情复杂:“到底还是找到我们这来?了。”
广海——光海,许是读音相近的关系,林秋葵抬眼看向祁越。
果?然,祁越下?意识露出嫌恶的表情,
不远处的唐妮妮也停下?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在光海训诫所生活的那几年,可谓这两个人永生难忘的黑暗经历。
受保安大爷所托,夏冬深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往事,见状道?:“燕负责人,出了什?么事?方?便让我们知情吗?”
“叫我老燕就好。” 燕定坤没有犹豫,招了招手:“来?吧,说不准这事还得请你们帮忙,早点?说了也好。”
于是王队长带路,他们边走边说:“广海原是齐安基地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型民间基地,所处地理环境较为特殊,最初登记在册的申请者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