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明月川顿住了脚步。李禛注意到她神色微变,眉毛也皱了起来,便也停住步伐问道:“怎么了?”
明月川看了陈均一眼,陈均自觉地向一侧走了几步,背过身去。她这才开口:“有人给我发消息。”
李禛扬起眉:“谁?”若是无关紧要的人,明月川必然不会是这个表情。
明月川低声道:“我们安排在灵格天宿内部的棋子。”
说着,她将灵脑调出来,缩小到巴掌大。机械的蓝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短暂地照亮了她们的脸。
在这样的光芒中,李禛看到了来自对面传来的消息:“计划有变,目标即将苏醒,请即刻前往主楼。”
消息栏上显示的代号是H,没有真名。
李禛道:“不是说几天前就联系不上他了吗?”
明月川拧眉思索道:“没错。”
所以收到这条信息的一瞬间,她心里的念头不是尽快前往主楼,而是怀疑。
对方在发了这么一条消息后,就不再说话。明月川凝视着屏幕,仿佛想要透过屏幕,仔细端详发信者的模样。
发消息的是不是H的本人?若是,他发这条消息,是真的发生了变故,还是被人胁迫利用,背叛了捕蝇草?
若不是,对方又是怎么冒用的H的身份呢?
明月川眼中划过幽光。她盯着灵脑上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思索几秒后,回了消息。
“发生了什么?”
对面没有回答。
这也是正常的。卧底或间谍一类的存在,不可能天天回消息。他们的消息甚至都是单向的,即只发消息、不回消息。
光从对方的沉默中,明月川无法判断出事情的真相。这才是最棘手的。
见她愁眉不展,李禛道:“现在灵格天宿出了问题,这位H,是否也被波及到了呢?”
明月川道:“我听陈均所说,被召集到实验楼的都是普通员工,至于中高层,并未在这场闹剧中露面。”
李禛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向下说。
“我无法具体说明H的身份,但他在灵格天宿内部也有一定地位,有可能没有被波及,而是在主楼中避难。”
李禛道:“但若是这样,他不会对实验楼发生的变故只字不提。”
明月川道:“你说得没错。他……”
她看了看灵脑,轻轻叹息一声。
“无论是不是他,这条消息都不可信。”
这个猜测让她很难受。同为捕蝇草成员,对方无论是背叛还是死了,都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她很快就将这点情绪抛之脑后,继续分析道:“如果消息是伪造的,那对方必然有所图谋。或许这一条消息中,就隐藏着对方想得到的东西。”
说着,她又将短信看了一遍。平平无奇的遣词造句,平平无奇的信息,没有任何亮眼的地方。
李禛道:“从表面来看,他的目的似乎就是让我们立刻去主楼。”
但这又有些说不通。因为不管对面到底是不是H,接手了H的账号,他就该知道,她们一定会去主楼。
“是在催促?”
李禛道:“也有可能是警告我们不要放弃。”
顿了顿,她笃定道:“他知道我们发现实验楼的事情了,担心我们放弃此次任务。”
如果事情真如陈均叙述的那样,灵格天宿的员工都死于自相残杀,那这件事的确不是以两人之力就能处理的。
明月川收起灵脑,淡淡道:“那他可是想太多了。”
她们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任务的意思。李禛没有,她也没有。
就算对方不说,她们也会去。这通消息除了让她们提起警惕以外,不会改变任何事。
李禛道:“先去实验楼吧。”
在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烂摊子在等待着她们。
明月川点头赞同,两人叫回陈均,继续向前走去。
也许是在夜风里吹久了的缘故,陈均的脸有些红。那种红并不健康,快速攀爬到他圆润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颗肥胖的番茄。
但他本人似乎没感受到什么,还保持着清醒,在一边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两人的谈话。
当然,他什么也没听到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被陈均的描述所影响,刚一进实验楼的大厅,李禛就感觉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和外面那种冷风不同,这种冷意像是从周围的白色墙壁中渗出,无声无息地侵蚀着人的身体,散发出一种仿若能深入骨髓的阴寒。
陈均打了个冷颤,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他确实不太想回到这里。
而且……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头昏沉沉的。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让两人发现任何端倪。
由于断电,实验楼应该也乘坐不了电梯,想要到第8层,只能靠人力爬了。
李禛没有犹豫,径直朝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她之后是陈均,明月川走在最后,盯着陈均的一举一动。
注意到陈均步履有些蹒跚,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实验楼和行政楼的楼梯间没有任何区别,给人的印象都是冰冷、死寂、阴森,毫无新奇之处。
爬到第4层的时候,空气中逐渐出现血腥味,越向上爬,血腥味越浓烈,等爬到第7层的时候,那味道已经掺杂了尸体的腐臭,几乎凝成实质。
陈均的脚步愈发沉重起来。
三人继续向上,终于到达了第8层,拐出了楼梯间。李禛摊开手,手电筒的光被调节到了最强,从走廊一扫而过。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大量喷溅状的血迹喷在墙上,在光芒下呈现出一种暗红。地板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散发出一种似红似黑的颜色。
和陈均描述的大差不差,同排水沟里的情况也几乎相同。
明月川走到一具尸体前,打开手电照着尸体的四肢。她的鞋底踩上已干涸凝固的血液,落下一个深红色的浅浅脚印。
“实验楼环境阴冷干燥,这些尸体的腐坏程度并不深。”她将手电筒移到尸体的手臂上,缓缓道,“肢体上同样有啃食痕迹。”
也就是说,排水沟流浪者的死,和灵格天宿脱不了干系。这个结论,也只能说是意料之中了。
但这个结论又引申出了其他问题。
灵格天宿的异变已经辐射到外界了吗?那又为什么是排水沟那群流浪者,而不是其他人呢?
李禛摩挲着兜里那枚硬币,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这种异变的传播,一定有一个或多个媒介。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很容易就想到那群流浪者和灵格天宿最直接的交集——也就是同样待在排水沟里的那群仿生人。
他们就是媒介?不对。
若是如此,和仿生人有过直接接触的她和明月川,肯定已经中招了。
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忽有一道闪电划过。电光明亮仿若披散所有迷雾,一个猜测缓缓浮上水面。
是“咬”!!
在排水沟拐弯处时,就有一个被擒住的仿生人试图咬明月川,但被李禛击杀了。而之后,两人查看过流浪者的残尸,也在上面发现了牙印。
现在,实验楼第8层这些尸体上,同样残留的撕咬的痕迹,这是不是能说明,这种异变……或者说病毒,正是通过唾液或者血液传播的呢?
蹲在尸体前的明月川也舒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同李禛一样,她也隐隐发现了问题所在,想要和她讨论一下这件事。
“我发——”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明月川所在的方向蹿出!他的动作是与身形全然不同的迅猛,仅仅一个瞬间,就来到了明月川的面前。
明月川刚说了两个字,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断。她拧起眉,飞快闪身躲开这一击。
夜视镜中映出来人的面容,她看到来人后冷笑一声。
出手袭击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夹在两人中间,唯唯诺诺的陈均!
只是他此时面目狰狞,双目赤红,活像一只失控的野兽,全无之前的老实憨厚。
明月川闪身避开她的攻击,几个跳跃落到李禛身边。她看着对面斗牛一样的陈均,皱起眉道:“果然感染了。”
话里话外却并不对此感到惊讶。显然,她对陈均的变化早有预料,甚至一路都在防备着他,才能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躲开袭击。
李禛了然道:“是那处伤吧。”
说罢,目光移向陈均的腰腹部,但他的伤口被外套挡住,她看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推测出真相。
“是被咬伤了吗?”
李禛拿出从陈均那里缴获的那把枪,放在手中随意地摆弄着。这把枪,是陈均故事中的第二个盲点。
他并没有提到这把枪是从哪里搞到的。
陈均的手掌肥大,他必然不会选择这种精致小巧的枪。而从他举枪时不甚娴熟的动作来看,这把枪也确实不属于他。
这把枪是他从“某人”身上搞到的。这个某人,可能就是咬伤他的家伙。
再加上他裤腿上来历不明的血迹,就能简单还原出事情的经过了。
故事的前半部分并没有问题。陈均因为肚子痛,晚了十几分钟到达实验楼第8层,而真正被他隐去和含糊处理的,正是到达第8层之后的事。
在电梯门合拢的刹那,有一个已经感染的人扑了进来,咬伤了毫无防备的陈均。伤口就在腹部。
或许因为陈均天赋异禀,又或许因为其他原因。总之,陈均被咬后并未和其他人一样感染,反而回过神和对方搏斗起来。
对方身材比较小,所以才能在电梯合拢的前一刻冲进电梯门。总之他不是高壮的陈均的对手,竟被陈均给彻底杀死在电梯中。
在他身上,陈均缴获了这把枪。
这场搏斗和他被咬伤的事实,被陈均隐去了。他是个还算聪明的人,已经隐隐从那些人的状态中察觉出异样。
如果他将自己被咬伤的事和盘托出,那等待着他的,一定是死亡。
早在李禛两人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在心底盘算好了一切。至于他的刻意隐瞒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管他呢。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人为了活着,可以抛弃一切底线。
陈均症状出现得很慢,他以为自己能撑到出去,能撑到被治疗。但在来到实验楼、闻到血腥味的那一刻,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种失控被李禛二人看了个正着。
陈均并没有给李禛两人太多的交谈时间。一击不中后,他立刻扭转攻势,又朝着明月川袭来。
他似乎也知道李禛比明月川难对付,因此攻击只冲着明月川袭去,完全没有对李禛动手的意思。
即使李禛就松懈地站在明月川的身旁,看起来毫无防备。
明月川出拳,将陈均打退了一步。因为不知道症状究竟是通过撕咬感染还是通过血液感染,她打起来束手束脚的。
战斗产生的风拂动李禛的发丝,她抱胸站在一边看热闹,还有心情说些缺德的风凉话:“你离远点,别把人引到我这边来了。”
明月川“嘁”了一声。
陈均虽然力气大,但没有理智,身体也不灵活。明月川身经百战,对付他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禛也正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没有动手。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便听到“轰”的一声响。明月川寻了个刁钻的角度,一脚踢上陈均的脖颈。
她用了十分的力,在被踢到的一瞬间,陈均便身体僵直,轰然倒在已干涸的血泊之中,庞大的身躯砸得地砖都震了几震。
幸而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即使闹出动静也无妨。
明月川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头,又用灯光照射他的瞳孔。确认陈均已经死透,她才放松下来。
“他的力气不小。”她揉了揉手臂的淤青处,“如果这样的家伙扩散到城市中,恐怕会造成严重后果。”
李禛打了个哈欠:“不是已经扩散了吗?”
她对此事漠不关心。
明月川叹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道,这病毒的源头出自何处。”
随即又拧起眉,似是不解:“灵格天宿……他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擅长此类研究。”
灵格天宿最擅长的,是制造仿生人、研究数据。他们对生物病毒没什么兴趣,也很少涉足该领域。
至少明月川知道的是这样。
“也不知这病毒到底是什么,连灵格天宿都抵御不住。”她忧心忡忡地说。
李禛道:“食脑之蛛。”
明月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旋即意识到了不对:“嗯?什么?”
“这个名字可还是你告诉我的。”
李禛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来到楼梯间。明月川立马跟上,回忆起两人初次见面时候的事。
两人的初遇时,李禛刚逃离神衍神天研究所,正巧在小巷里遇到了一只试图咬她的疯狗。
正是忽然出现的明月川告诉她,那只机械狗中了名为“食脑之蛛”的病毒。
而在接收日环食地下武器厂留下的武器时,明月川也听李禛简单提过食脑之蛛的事。
距离这两件事都没过去多久,明月川还记得很清楚。李禛这么一提,她就将食脑之蛛和灵格天宿出现的病毒对上了。
的确,传染方式相似,中毒者的表现也差不多。光从表面看,确实是一种病毒。
只是——“食脑之蛛不是只能作用于机械动物吗?”明月川停顿一瞬,又补充道,“还有仿生人。”
李禛一边上楼梯一边道:“最开始在机械动物间传播,之后是仿生人……那么现在,为什么不能轮到自然人呢?”
于这个时代而言,她是个外来者,不懂得一些科技概念。
也正因如此,她的思维没有被局限,也不觉得“电子病毒会传染给自然人”是一件多么耸人听闻的事。
但明月川不是。她的思维属于这个时代,因此即使症状相似,她也从未将食脑之蛛和这种病毒联系起来。
听李禛这么说,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李禛摇摇头。
不可能吗?
可能的。
乐灵洲能将自己的灵魂转化为数据,并像病毒一样入侵其他仿生人的程序。
她的成功说明了一件事:人的灵魂和数据在某种方面是有共通之处,并互相转化的。
李禛不太喜欢乐灵洲,因为被这个女人骗过。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乐灵洲是个天才。
举世皆无,又略带神经质的天才。
往往就是这种人,才能变革整个时代呢。虽然谁也说不准,这种变革是向好的方面发展,还是向着地狱一路狂奔。
简而言之,李禛毫不怀疑乐灵洲能研究出这种东西。
况且,乐灵洲制造“食脑之蛛”的原因本就不明。毕竟,仿生人怎么会研究只针对仿生人的病毒呢?
若李禛的猜测为真,那么一切都有了答案。
最初版的食脑之蛛只是一个地基。而乐灵洲,就是在这个地基的基础上不断实验、不断改良,目的就是研究出一款能针对自然人的电子病毒。
在日环食地下武器厂时,李禛就知道,只要植入杀毒程序,仿生人是不会感染病毒的。
但自然人呢?自然人怎么植入程序?
就算能植入,乐灵洲又怎么可能将杀毒程序公开分享?她,或者说他们,他们的目标一直是毁灭所有自然人。
建立一个仿生人的天堂。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可以隐藏数百年,可以同最怨恨的自然人虚与委蛇,可以牺牲一切,甚至牺牲自己。
想明白整件事的所有关节,李禛眉头微微蹙起。
日环食要毁灭自然人,她其实管不着,不过这件事闹太大,可能会对她产生一些影响呢……
她目光微动,将所有考量都隐藏在心底,随后侧目看向明月川:“说起来,灵格天宿的仿生人,应该也安装了一套杀毒程序吧?”
明月川毫不迟疑道:“安装了。”
“是哪种程序?”
明月川想了想。
“那套程序的名字好像是……‘天序列’。”
第187章 主楼
在二十几年前的某一时间段,针对人造生命的电子病毒席卷了各大仿生人制造公司,让公司损耗了无数财力和人力,元气大伤。
甚至有些中型公司在这场针对仿生人的战争中破产、解散,几代积累瞬间化为乌有。
危急关头,是一名天才开发出了名为“天序列”的杀毒程序,力挽狂澜,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公司,也在相关行业内彻底扬名。
一时间,她风头无两,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
记者们争相采访她、权贵们对她多加赞赏、是否安装“天序列”,成了评价仿生人商品的一个重要标准。
这位天才的名字叫做乐灵洲。
她和齐雁卿纠缠多年,逐渐在行业内销声匿迹。
人们已经逐渐淡忘了她的名字,也忘记了她曾经的辉煌,但天序列仍作为最先进的杀毒程序,被各大公司采用。
乐灵洲的触角就这样渗入到各个势力的内部,像是深深扎根于地下的树根,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听到“天序列”这三个字,李禛就不难猜测乐灵洲到底是如何入侵的灵格天宿了。
“乐灵洲恐怕也在这里。”
李禛心中暗自思忖着。乐灵洲总喜欢留在犯罪现场,慢慢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就有点棘手了。
实话实说,乐灵洲并不强。在她尚未恢复力量时,就能打败乐灵洲,更别提现在了。
但她能打败乐灵洲,不意味着她能彻底杀死乐灵洲。李禛敢打包票,在这个世界上,乐灵洲绝对是最难杀死的人。
她太狡猾了。
傲慢且狡猾。
她是数据,也是病毒。她能将自己迁移到仿生人的身上,以科技手段,达成类似夺舍的效果。
李禛不知道乐灵洲迁移数据需要什么条件,也不知道她的极限距离是多少。在这种情况下,她几乎不可能杀死乐灵洲。
所以乐灵洲虽然不算强,却在她手里逃掉了两次。
脑海中调取出关于乐灵洲的一切信息,李禛暗自思索着,目光微沉。
而明月川似乎被这个骇人的消息镇住了,眉头拧成川字形,神色凝重地想着什么。
两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有说话。在这样的沉默中,她们穿过一道道楼梯,来到了实验楼的最顶层。
微风拂面,夜色暗涌。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两人的身躯,李禛推开门,来到天台上,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天桥。
天桥的设计十分有科技感,是用明亮的墨黑色材料建成,呈现出流畅的拱形,桥面连同护栏上,都镶嵌着长条状的彩灯。
不断电的时候,这些灯就会彻夜亮着。在黑夜中,绚烂的灯光就好像叶脉,将主楼与六座副楼连成一体。
明月川走到桥边,伸手抚摸着这座桥。些微的凉意自指尖传来,她触碰着护栏,在上面摸到了一道熟悉的刻痕。
她怔忪一下,随即触电般飞速缩回手指,不再去看那座桥,转而回头看向李禛:“想要去主楼,就只能通过这座桥了。”
这句没必要的废话好像是想要掩饰什么情绪。
李禛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看向桥。她正半蹲在天台上,用戴了银色手套的手触碰着地面,似乎是在感受着什么。
见状,明月川也忘记了刚才那点情绪,凑上来好奇地看着地面,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并未看出什么。
那些普通的砖,带着一点金属的色彩,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反射出刺人的冷芒。
在明月川的眼中,这些砖与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砖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没有出声打扰。
李禛闭上眼,将手掌按在地上,仔细感受着手下地砖涌动的灵气。这些灵气时而强时而弱,飘忽不定,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翻涌着。
这些灵气太不稳定,不像是自然生成的灵气,反倒像是有人刻意留在此处的。
李禛眉毛动了动,有些不解。
她能感知到的灵气只有这一部分,在周围的建筑上恐怕还有其他部分。
由于感知不全,李禛并不能通过这些灵气,详细地感知到布下灵气的人的意图。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光靠附近的这些灵气,不足以对她产生任何危害,就算有什么害处,也是针对天门台的。
想到此处,李禛收回手,缓缓站起身。
明月川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李禛点点头,将状况简单说明了一遍:“天台上有人为留下的灵气,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闻言,明月川也皱起眉。
她在捕蝇草支部当了几年的负责人,性格比李禛更谨慎,想得也比她更多。
明月川担心,这些来历不明、用途不明的灵气,会影响到两人的行动。
李禛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隐忧,轻轻摇头:“不必担心。暂时没发现它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
说罢,将手套摘下塞进口袋里,扭头朝着天桥的方向走去。
听她这么说,明月川也舒展了眉头,不再纠结,只将此事搁置在心中,转身跟了上去。
天桥建得极高,信步走在上方,更能感觉到夜风飒飒,从四面八方吹拂人的面庞,留下些许寒意。
阴雨连绵的灵源城罕见地没有下雨,只是风中漫着潮气。天桥中央还有些并未排尽的积水,行走间,鞋尖带起几滴飞扬的水珠,在积水中掀起几道涟漪。
因为断电,本该灯火通明的天桥上一片黑暗,只有手电筒的光在周围亮起,照亮两人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更多的部分,则是无尽地向前延展着、延展着,一直延展到那浓厚的黑暗之中。
而两名不请自来的客人没有任何犹豫,也顺着这脉络径直向前走去。她们的身影连同两点灯光,慢慢地沉没在无边的黑夜之中。
穿过四面漏风的天桥,两人到达了主楼。
打开厚重的铁门,明亮的灯光自楼内落下,毫无顾忌地照在两人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光芒有些刺眼,李禛眯了眯眼,扫视着楼内,低声道:“这里没有停电?”
明月川伸手挡住朝她眼睛直射而来的灯光,凝眉想了想:“主楼有备用电源。”
只不过主楼没有窗户,像是一只乌黑的松塔。内部的灯光无法照出来,自外部远远看去,也是黑压压一片,和停电没什么两样。
李禛点头,将手电筒关好塞回口袋里,抬头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光内部装修而言,主楼和行政楼、实验楼没有太大区别,若非要说的话,就是因常年没有外人来访,这里的布置更简明了当一些。
主楼总共有七层,总体呈倒水滴状,像是一颗大号的松果。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第1层,底下还有-1层和-2层。
李禛和明月川来此处的原因虽有细小差异,但毫无疑问的是,两人的目的都是冬眠舱。
不过灵格天宿一直将冬眠舱隐藏得很好,两人都没有得到冬眠舱所在位置的确切消息。
明如嫣倒是去过安装冬眠舱的密室。只是灵格天宿对她也有防备,她去的时候被蒙了眼睛,只知道那东西被安放在主楼。
至于几层、几号房间,在之后的五十年里有没有变过位置,这些她一概不知。
两人想要完成任务,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找。
明月川环视周围,最后建议道:“我们可以先去搜索这一层,然后逐层向下寻找。”
李禛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便选择听从她的建议。
进主楼右手边第一扇门,是一扇厚重的机械门。
机械门是银灰色的,门上挂了一个显眼的金属牌,牌子上写着“第一实验室”的字样。
在门牌的正下方,还标注着“实验室重地,闲人免进”。字是用暗红色的漆写的,那颜色酷似鲜血,令人一看,心中就不由得升起一股敬畏之意。
李禛对这东西倒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她催动灵气,蓝色灵光在空气中划出圆润的弧度,朝着那机械门袭去。
只听锵然几声脆响,机械门应声而破,碎片噼里啪啦地落到雪亮的地砖上,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激起一道回音。
李禛放下手,踩过那一地的碎片,不疾不徐地朝着第一实验室内走去。
实验室整体呈银白色,里面摆放着许多李禛叫不上名字的仪器。
这些仪器还亮着五颜六色的小灯,一些数字、图形在显示器上跳动着,各种颜色的软管从机器的侧端伸出,连接到另一边的大型营养舱上。
营养舱大概有一米高,呈胶囊形状,两边固定了银白色的金属,金属连接着那些彩色的软管,似乎是用来输送营养液的。
而“胶囊”中央的部分,则是用坚固的钢化玻璃制造。隔着玻璃,能够观察到里面实验品的模样。
李禛颇感兴趣地走到其中一个营养舱附近,将脸凑到玻璃前。
明亮的玻璃反射出她的倒影。隔着黏稠的绿色营养液,她看到了里面实验品的模样。
那是一个全身/□□的小孩。他看着很瘦小,目测年龄不超过十岁,此时正蜷缩着身体,漂浮在这个逼仄的胶囊中。
他的口鼻都被笼在一个金属罩子里,四肢上、躯干上都插满了各种管子,像是一只被渔网紧紧包裹的死鱼,只能徒劳地在水中漂着,甚至无法挣扎。
看着实验品在营养液中漂浮的模样,李禛忽地心头一动,似是有一道电光快速从脑海中划过,驱散脑中的黑暗与迷茫。
在那一瞬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但那电光消散得太快,几乎还未等李禛细想,就消弭于迷雾之中。李禛皱起眉,凝视着眼前的实验品,不由得出了神。
第188章 002
见她在营养舱前驻足许久,明月川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来,抬头打量着面前的绿色胶囊,蹙眉道:“这个实验体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