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如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姐看了眼李禛,又看了眼明如嫣,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来。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明月川。”
明如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或许是顾忌着什么,两人都没有再问下去。
李禛大大咧咧地跷着脚,倚靠在椅背上:“明月川……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明月川笑了一声,将烟蒂按在一边的玻璃烟灰缸中:“比起我,你才是那个被全世界通缉的危险分子。白塔监狱被你怎么了?”
李禛道:“沉了。”
听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如此令人震惊的事实,明月川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了然道:“不愧是你。”
早在接到李禛电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预感到什么了。现在不过是预感成真了。
李禛抬了抬手:“也要感谢你姑姑的鼎力相助。”
明月川看向明如嫣:“你之前被关在监狱?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明如嫣笑了一声:“我不在白塔监狱的名册上,当年他们为了防止我的人救我,直接宣布了我的死讯。你呢?你当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禛举手:“我要回避一下吗?”反正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对过程没有任何兴趣。
明月川道:“不必了。”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疤,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
“没什么不能说的。”
明宅着火当日,明月川的母亲凑巧出去逛街买婴儿用品,因此不在家,躲过了一劫。等她逛完街想要回去时,却发现自家已经燃起了大火。
宅子周围还聚集着一些穿着官方制服的人。这个聪明的女人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趁着没被发现飞快扭头逃跑,跑到了一个黑旅馆。
当日晚上,她便在新闻上看到了自家意外失火的消息。但她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
第二日天门台清点尸体,发现她逃跑了。他们按下了这则消息,并借着严查治安的幌子全城搜捕。
这个可怜的孕妇无法,只能逃到环境更差的地方。幸好她离开时身上带了不少贵重的首饰,逃离后在当铺换了一些钱,足够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所需。
就这样东躲西藏地过了几个月,她终于产下一对双生子。但由于孕期生活环境太差,再加上她整日以泪洗面,在两个孩子六岁的时候,她还是去世了。
明如嫣道:“你还有个姐妹?”
明月川看着窗户玻璃上的水珠,面无表情道:“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没有继续向下说的意思,明如嫣也贴心地没有再问,只是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地描述了一遍。
李禛坐在一旁仔细一听,果然这家伙还是喜欢将自己描述得很惨。
不过她也没有戳穿这件事,毕竟明如嫣不会害自己的侄女,更不会害对付天门台的同盟。
明月川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留在我这边吧。”
又对李禛道:“白塔被炸毁算是大事,但是你上次做的事已经严重损害了天门台的声誉。”
上次做的事,指的是“全城通缉”事件。即使过了一个多月,这件事仍旧被经常提起,成了批判天门台懒政怠政不作为的最好实例。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天门台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再大张旗鼓地通缉你,甚至极有可能隐瞒白塔被炸毁的消息。”
李禛会心一笑:“不会大张旗鼓,但暗地里的调查和刺杀可少不了。”
“是的。”明月川看向她,“你要不要留下?”
“留在哪儿?”
明月川道:“捕蝇草。”
李禛扬眉:“这算是邀请吗?”
明月川微笑:“成为真正S级成员的邀请。”
李禛看着她,半晌才摇摇头:“恕我拒绝。”
捕蝇草并不像它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暗地里吸纳科研人员、收集各种情报、花一大笔钱买武器,甚至愿意协助李禛做一些不利于天门台的事,从这些方面看,它也是一个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
他们或许在谋划着什么。推翻天门台的政权?构建一个更合理更优越的政治体系?还是单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
李禛不知道。她也不打算知道。
三千年前以及更早以前的修真者,从不干涉凡人王朝的更迭,而是保持着一个超脱的俯视姿态。
但随着时代的变迁,修士几乎灭绝。宗门们无法再统治管理修士,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退去了超脱的姿态,成为了凡人的统治者。
而李禛,仍旧保持着三千年前的超然姿态。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因此不会真正地加入谁,更不会去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目标而奋斗。
所以她拒绝了。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禛看向明月川,“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拿足够的利益来换。如果要对付的是天门台,我可以打折。”
只要好处足够,她是不会拒绝的。
明月川轻叹了一声,嘴角牵动脸上那狰狞的疤痕:“我明白了。”
她和李禛认识也快半年了,对她的性格也很了解。可以说,她选择拒绝,并没有出乎明月川的意料。
正相反,若她干脆地答应了,那才让明月川意外呢。
“不过你也可以留宿在这里。”
明月川指了指窗户。雨下大了,水流结成一片,哗哗地冲刷着玻璃,些许彩色的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床边的一小块地板。
“我可以让你打一个地铺。”
李禛站起身:“我还是回家睡我的床吧。你这边还有没有伞?”
明月川抱怨道:“仅有的那两把伞都被人顺走了,现在只有雨衣。”
明如嫣适时接话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没素质。”
李禛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如果没记错的话,明月川的两把伞都是被她顺手牵羊拿走的。
“算了。”她盖上雨衣帽子,又将扣子扣到最上面,“没伞就没伞。我走了。”
明月川懒洋洋地抬手:“好走不送。”
明如嫣却犹疑一瞬,走到李禛身边,低声道:“到时候我用灵脑联系你,商量钥匙的事。”
李禛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对着两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穿过狂欢的醉鬼们,离开了捕蝇草酒吧。
正如明月川所说,雨下大了。李禛来到捕蝇草酒吧时,外面下着的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但现在,原本的小雨已经转化成了瓢泼大雨。
雨珠狠狠地砸在雨衣上,带来沉甸甸的重量,原本干爽的衬衣被浸得有些潮湿。
李禛皱了皱眉,伸手拦了辆车,一路来到渡魂街前。穿过一排排的废楼,走过道路泥泞的蚯蚓洞,诊所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灯光还亮着,但门已经锁了。李禛原本是有钥匙的,不过因为要去监狱,她身上没带钥匙。
她停在原地,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这个时间,师雨楼应该睡了……吧?
她罕见地有素质起来,在把师雨楼叫起来开门和自己翻进去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连几十层的高楼都能爬,两层楼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李禛一个跳跃,抓住边缘的栏杆,而后轻轻一翻,便轻盈地跳跃到了二楼。
上去后,她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顺手去一楼的药品柜里拿了些伤药,这才回去。
回到第二层,感应灯自动亮起,温暖的光晕映照在她脸上,让她的眼眸看起来明亮了一些。
李禛随手脱下雨衣,将其挂在一边,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虽然她是个在什么环境下都能睡着的人,但不得不说,还是熟悉的地方更容易产生安全感。
李禛去冲了个澡,擦干身体后拆开了刚顺来的药。这次她其实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有几处擦伤而已。
但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身体有些沉重疲惫,或许是灵气使用过度的缘故。
她一边想着,一边拆开绷带,在上过药的伤口上缠绕了几匝。忽地,她想到了什么,又靠到那面全身镜前,扭头去看背上那个红色印记。
比起之前,这个印记的颜色更深,伸出的枝桠更多,像是在缓慢成长着。李禛将手伸过去,轻轻摸了摸印记。
不疼,也没有突出,好像那红色的印记本就属于她皮肤的一部分。李禛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将药品放好后,她便套上宽松的睡衣,将自己摔到阔别已久的床上。可能是真的累了,她觉得十分疲倦,刚一躺到床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她又做了个梦,梦中有一个高大的女人。女人背对着她,似是在与谁说话。
她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月白色长袍。长袍的样子十分繁琐,上面缀满了珠宝玉石,行动间这些挂坠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如铃的响声。
只是那件长袍的下摆已经被扯烂,隐约可以窥探到些许喷溅状的血迹。
殷红的血迹与洁白的裙摆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裙子的主人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女人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在她的头顶,压着一顶华丽的珍珠发冠,发冠上的珠宝在冷光的照射下,投出一片璀璨的光芒。
她是谁?
她是谁?
李禛心中不由得升起这样的疑问来。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女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便缓缓转过身。天花板上的灯毫无阻拦地投射下来,照亮璀璨珠冠下的面容。
她有着苍白的面孔、异色的双瞳,嘴角轻蔑地向上扬起,像是在嘲笑着谁,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微笑。
她不是谁。
她是她。
这是她的脸!
她脸颊上还有几滴血珠,如同开在雪地里的红色梅花一般引人注目。女人伸出手,轻轻擦去脸上的血点,然后指尖沾染了晕开的红色血污。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她勾起唇角,毫不犹豫地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她赤着脚,缓慢而坚决地走向她的方向,那双异色的眼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兴奋,连带着她的表情,也带上了几分疯狂。
她是谁?
李禛看着她。她从未以这样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过自己。就像是鱼缸里的鱼,透过水和扭曲的玻璃缸,静静地观察着人类。
而那张脸,就这样在她面前逐渐放大、扭曲。
月白色的长袍随着她的动作滚落,金色的玉石吊坠相互碰撞,女人离得近了,她站在她的面前,然后对她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似是想要触碰她。
而就在那一瞬间,这个混混沌沌的梦境开始坍塌。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扭曲在一起,如同崩溃的程序一般,发出混乱的怒吼。
梦境飞速坍塌着,女人惊讶的脸挤占了画面的中心,她的双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很快,连这最后的画面也崩塌,李禛只觉得脑海像是被一记锤子重击般,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嗡鸣。
发生了什么?
她的意识还没有回笼,而是被困在那片虚无的黑暗中,无数彩色的碎片从她眼前飘过,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试图回忆刚才的画面。
李禛觉得大脑混沌起来,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就像是被整个扔进滚筒洗衣机甩来甩去,最后连灵魂都被甩出身体。
这不同于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混乱的痛苦。比她自爆时,还要痛苦一百倍。
原本平静的识海也随之翻涌起来,掀起遮天蔽日的巨浪,所有的记忆绕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神魂吞噬。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李禛勉强支起身体,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口血来,眩晕感和恶心感终于有所缓解,只是那股不适如影随形,即使梦境崩塌,也没有减弱。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无暇去想这个答案,只能尽力稳住掀起滔天巨浪的识海,安抚着混乱的记忆,保持着神魂不被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冲垮。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李禛莫名受到冲击重伤的情况下。
记忆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掀起,李禛一次又一次地探出神识安抚,她的神魂被海浪轻飘飘地抛起,身体却变得愈来愈沉重。
李禛不知道识海是什么时候平息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她只是觉得身体浸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宛若一叶孤舟,失去了方向。
渡魂街的雨就这样下了一夜。
雨水顺着房檐处的排水系统哗啦啦落下,在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李禛猛然惊醒,看向窗外。她的后背不知不觉间被冷汗浸透,连带着发丝,也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
现在已经是白天,但是雨仍旧下着,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潮湿感。
“你比我想象中醒得要早。”
他清冷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熟悉的对话,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李禛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垂眸看书的师雨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的警惕性不至于这么低,身边多出一个人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师雨楼放下手里的书,“你不记得了吗?”
李禛沉默了一下。她真不记得了。
做了那个梦之后,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根本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到现在,她甚至连那个梦的具体内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每次想要回溯记忆,都感觉神魂如同针扎般疼痛。
师雨楼叹了口气:“你晕倒在楼梯上,还发烧了。”
李禛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晕倒在楼梯上?我不记得了。”
她费力搜寻自己的记忆,只记得自己昨夜翻上二楼,回到房间洗漱了一下,之后就去睡觉。
半睡半醒间,就做了那个古怪的梦。梦境的具体内容她已经不记得了,即使回想,也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
而在梦境崩塌之后,更是有大量陌生的记忆涌上了脑海,所有的碎片都交错闪现着,画面、声音,一同冲击着她的心神。
那些碎片的画面太过抽象,甚至没有实际内容,唯有那股阴冷、诡异的感觉如附骨之疽,驱之不去。
而在那些抽象的画面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从中发现了异样。但那丝异样就如同闪电的光芒一般,飞速消失了。
光一想想,李禛便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那种诡异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她看向师雨楼:“我有些闷。”
师雨楼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推开。寒凉的风吹入屋中,驱散了那股闷热之意,雨滴拍打在玻璃上,让李禛清醒了些许。
她重新看向师雨楼:“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她想凭借已有的情报,推断出一个可能。
她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为什么识海会受到冲击?又为什么会晕倒在楼梯上?
师雨楼坐回原处,和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毫无波澜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晚上,他听到二楼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就下楼察看情况。没想到他刚打开门,就看到李禛倒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身边还有血迹。
师雨楼以为是她受伤了,赶紧把她扶起来。没想到她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发烧了。
李禛眯起眼:“你说我晕倒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上?”
三楼就是师雨楼的居所,再向上就没有人,她晕倒在那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本来是打算去找师雨楼的。
她找师雨楼干什么?
难道是找师雨楼治疗?但师雨楼似乎更擅长治疗外伤,对于精神上的创伤无能为力。
况且她对师雨楼,还没信任到出了事第一时间找他的程度。也就是说她找师雨楼,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这个原因或许跟她的梦境有关,但暂时是不知道的。比起这个,李禛更想确认一下自己昏迷的时间点。
想了想,她又问道:“我当时穿的什么?”
“睡衣。”
李禛呼出一口气:“我明白了。”看来这一切果然还是那个梦引起的,并不是她发了烧,然后才做了梦。
师雨楼接着道:“我去搀扶你的时候,你似乎短暂恢复了意识,想对我说些什么。”
李禛凝神:“我说了什么?”
因为发烧,她的脸上罕见地多了血色,只是这血色中也带着几分病态,让她看起来面露倦容。
但即使如此,她的脊背也是挺直的,无论伤得多么严重,又有多么痛苦,仿佛永远也不会认输一般。
师雨楼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昨天他去扶她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沾了血迹,献血的颜色在灯光下,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触目惊心。
她当时坐在楼梯上,倚靠着楼梯微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师雨楼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后便慢慢走了过去,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之后,她就如同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向一边盗窃。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是晕倒了。
他赶紧带她下楼检查,可刚走到一半,她却如回光返照一般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虽然状态很不好,但她也没露出任何颓靡的神情,那双眼比平时还要神采奕奕,在昏暗灯光下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她张了张嘴,小声说了一句话。但她状态十分不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有效的声音。
师雨楼停住脚步,下意识问道:“什么?”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李禛手指动了动,凑到他耳边,轻声重复道:“过去……是……”
她的声音很强硬,话语也含糊不清,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师雨楼问道:“过去什么?”
李禛没有说话。她仿若失去了力气,再次昏厥过去,剩下的半句话就被截断在她口中,师雨楼不得而知。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留下其他的信息。
听完他的描述,李禛手指抓紧被子,心念微动:“……过去?”
她的确是个有过去的人,并且她的过去在其他人看来也许相当神秘。
但对于李禛来说,所谓的过去并未重要,更不会形成什么执念,以至于昏迷时还要胡乱唠叨着。
当时的她,一定是想留下什么信息。
李禛皱起眉,仔细思考却一无所获。她摇摇头,舒展了眉头,暂时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见她收拢思绪,师雨楼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放在床头柜上:“你的烧还没退,最好吃一点退烧药。”
这样一说,她确实感觉身上沉沉的,不太舒服。李禛点点头,捏过药瓶粗略看了眼说明,便从中倒出两片雪白的药片服下了。
做完这一切,她倚靠在床头,看向师雨楼:“怎么?还有事吗?”
师雨楼犹豫了一下,才道:“灵格天宿那边似乎出了状况。”
李禛挑眉:“灵格天宿?怎么了?”
“似乎是他们总部出了问题。”师雨楼道,“几天前开始,灵格天宿的管理就变得十分严格,进出也需要多次核查,这是之前没发生过的。”
他不少认识的人在大型实验室工作,虽然他现在已经离开了神衍神天,但很多时候,仍然能得到一手的消息。
李禛毫不意外:“可能又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东西吧。”
这些势力比几千年以前还能折腾,一会儿又研究病毒,一会儿又制造仿生人,总也不消停。
不过——其中一把钥匙,是不是在灵源城来着?
李禛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半晌后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师雨楼见她对此不是很在意,便站起身告辞:“你的烧还没退,暂且好好休息吧,晚上我会过来查看你的情况。”
说罢便抬脚离去。
只是没走出去几步,他的脚步却倏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看向李禛,声音如柳絮一样轻:“曲博士联系我了。”
李禛顿了一下,才记起这个曲博士是师雨楼的老师,神衍神天的研究人员,并且疑似和师雨楼父母的死有关。
“她找你做什么?”
师雨楼扶着眼镜,镜片上的蓝光映在他的掌心,形成了一些蓝色的光点。他低声回答:“让我回神衍神天。”
虽说如此,他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凝重和犹豫。
李禛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将它立在指尖上,任其旋转着,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好像不太愿意回去。”
师雨楼道:“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叫我回去。”
李禛耸耸肩,玩笑道:“可能是觉得科研团队不能没有你。”
师雨楼没说话。
见状,李禛自顾自地抛着手里闪亮亮沉甸甸的硬币,也没有主动说话。空气一时间陷入沉寂。
过了半晌,师雨楼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我打算回神衍神天看看。”
李禛“嗯”了一声,并未对他的决定产生什么意外,只是冷静地问道:“什么时候?”
“过几天。”
李禛点点头:“好。”她没有说些什么的意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说的。
雨还在下,冬日的风在城市之间游走,穿过大街小巷,留下呜咽的声音。师雨楼的脚步声随着呜咽声一起,越走越远了。
李禛将硬币塞回衣服里,扭动着钻入到温暖的被窝之中。她的确觉得有些累了。
昏迷不能代替睡眠,况且她昏迷前大量调动灵气,耗费了不少精力,又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此时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要被疲倦感冲垮。
她打了个哈欠,轻轻翻了个身,陷入睡梦之中,幸而,这次她没有再做奇怪的梦,更没有莫名其妙受伤。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师雨楼叫醒她,给她简单量了□□温,确定她的烧已经开始退了,但她体温仍旧是偏高,需要静养几日。
李禛老老实实地吃了药,对此也没有排斥。
不过突然被叫醒,她也没有了睡意。师雨楼走后,她便打开灵脑,查看积压的消息。
其余都是一些零散的消息。李禛翻找了一下,发现今天早上的时候,有一个陌生人给她打了电话。
但当时她处于昏迷状态,没有接电话。在之后,对方又打了几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听。
李禛披上外衣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望着外面的雨丝,手指移动到那个陌生来电上,给对方打了回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很快被接通,明如嫣的虚拟身影出现在李禛的面前。
她穿了件崭新的白色衬衫,头发也修剪了个造型,看着精神不错。
一见到李禛,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我今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至于电话是哪里来的,自然是管明月川要来的。
李禛咳了两声:“发烧了。”
明如嫣讶然道:“你?发烧?”说着,目光在她身上疑惑地打着转,好像想要戳破她的伪装。
也不怪她不信。李禛之前表现出来的形象一直都是强大、无所畏惧,即便与那样的天灾直接对抗,也没有受伤,反而将整个白塔岛毁灭掉了。
这样的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病发烧吗?
她的视线透过屏幕,不敢置信地打量着李禛。但令她更惊讶的是,李禛确实面有倦意,脸颊潮红,看起来的确像是生病了。
李禛没有就此事多谈的意思,只是开口揭过了话头:“你现在怎么样?”
明如嫣轻松道:“已经安顿好了。”
民众总是很健忘的。
就算明如嫣以前很有名,经常成为新闻头条人物,但现在几十年过去,她早已被遗忘,就算明如嫣大剌剌地走在街上,也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明如嫣也不知是该唏嘘,还是应该庆幸。
明月川以最快速度给她办了一张ID卡。
这东西本该管理严格,但实际上,由于天门台的腐败,只要给相关官员一点好处,他们就可以倒卖ID,全然不顾此事带来的影响。
现在明如嫣有了ID卡,也有了稳定的藏身之所,自然一派轻松,连带着思路也活泛了起来。
“我这次找你,是关于我们之前说好的那件事。”
出于谨慎,明如嫣没有直接提到“钥匙”两个字,而是使用了更加委婉的说法。
当然,李禛也听懂了。
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手指摸着衣领上的纽扣,低声道:“现在?”
明如嫣停顿了一下,随即道:“等你养好病?”她打电话前,怎么也没想到李禛会莫名生病。
李禛笑了声:“不必了,就现在吧。”
说着,她将外套套在身上,从椅子上站起身:“我去找你。”
对李禛来说,生病、受伤和失去行动能力完全无法划上等号。
修士甚少生病,但修士总会受伤。
在李禛尚且弱小的时候,也曾经拖着一身的伤和野兽搏斗,现在想起那场战斗却不觉悲惨,只觉得酣畅淋漓。
李禛摸了摸有些烫的脸庞,慢慢下了楼。在一楼拐角处,她看到了师雨楼正在摆弄那只捡回来的机械夜莺。
见到她下楼,他停住手上的动作,疑惑问道:“你去哪里?”
李禛紧了紧手腕上的绷带:“有事出去一趟。”
师雨楼皱起眉。
他将夜莺放在一边,罕见地对她的决定表示了反对:“外面还下着雨,你生了病就不要出去了。”
李禛打了个哈欠,用食指漫不经心地逗弄着夜莺,随口道:“只是见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雨楼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坚决:“即使如此,你也不该这么冒险。”
顿了顿,似是为了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他又补充道:“现在全世界都在通缉你,如果你晕倒在大街上,后果不堪设想。”
李禛“哈”地笑了一声。就算她晕倒了,身体也有战斗的本能,就像她之前睡着了,照样给了想接近的乔珠珠一拳。
说到这个,她倒有些奇怪为什么昨天师雨楼没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