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灯亮着,拉长她的影子。透过最下方的门缝,能看到一片黑色的影子。
一秒、两秒……影子一动不动;三秒,李禛挑了挑眉;四秒,对方的影子似乎虚晃了一下。
两人同时按下了把手!
李禛豁然拉开门,与此同时,一枚子弹朝着她的额头正中袭来!
这子弹比之前她遇到的武器威力更甚,甫一从膛内蹿出,周身就包裹了一层金红色的火焰。火焰熊熊燃烧着,无声的照亮她的双眼。
赤金之色映在她的眸中,让她双眼迸射出一种冷然的光辉。火焰燃烧着,热度几乎将周围的空气扭曲,连李禛的皮肤,都感受到了它所带来的灼烧感。
这是一把真真正正的灵武器!
它的子弹是一种火属性灵石。这种灵石生长在极热之地,颜色乌黑,触之即燃,不可小觑。
李禛反手拽起手腕上拴着的铁球,将其用力一扬!铁球上端正好擦上子弹,两者相撞击出一片火花,远远看去竟像是下了一场火雨。
火星落在李禛的衣领上,瞬间将她仅剩的一套囚服烧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洞。她眉头微蹙,却不顾漫天火雨,俯身朝着袭击者的方向冲去。
袭击者见状咧出一个笑容。这笑容阴森森的,配上那阴鸷的鹰钩鼻,更显得不怀好意。
这名袭击者,正是李禛来时遇见的那个古怪狱警!
结合明如嫣的话,想必她就是那位喜欢加班的副监狱长了。或许是她加班的时候,被房间中传来的声音惊动,所以才出来探查。
见她目光闪动,副监狱长阴冷冷地笑了起来。她的语调古怪,带着阴阳怪气似的讽意,让人听着极为不舒服。
“老鼠?该死——你是怎么溜上十三层的?”
李禛并不答话,扬手朝她胸口袭去!却不料那袭击者早有准备,早在她冲过来时便抬起枪口,连续开了几枪。
几颗子弹呈“品”字形朝着李禛飞来,子弹上附着的火焰联结在一起,形成一道灼热的火幕。这种灵石生成的火焰极其刁钻,但凡沾上人的皮肤,便很难熄灭,只会一直燃烧下去。
李禛神色微凝,手中灵气释放,与火幕相对抗。
她的灵气极为凝实,火幕难以抗衡,几息后,那火焰便越来越小,空气中的灼热感也减退了不少。
正在此时,一道鞭影倏然从侧边冲出,径直朝着李禛的身体袭来。原来是副监狱长趁着她对付火幕之时,悄然移动到她身侧,十分迅速地发动了攻击!
李禛不得不承认,这人是有点本事的。无论是身体素质、与灵武器的配合,还是战术,都是出类拔萃。
她脑海中蓦然想起关于这位副监狱长的传闻。
听说她出身贫寒,意外来到真武道宗,天赋很高,是核心弟子;
听说她打遍全宗,是同代弟子中的首席;
又听说她支持真武道宗内部改革无果,最后自请就任白塔,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但这都只是传闻罢了。
十几年的贫苦或许不足以改变一个人,但十几年内心的挣扎、十几年外界的压力、十几年树种的影响,足够使人变得面目全非。
无论这位副监狱长以前是个什么人,她现在都是她的敌人。
李禛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副监狱长的力道十分强大,鞭子划过空气,带来一道尖锐的破空声。
那鞭子也是一件特殊的灵武器,同样是火属性,上面附着了一道火焰,长鞭甩出的同时,火焰也跳跃着朝着李禛扑去。
李禛肩膀一沉,不慌不乱地稳住身形,随后反手抓住腕上铁索,将铁球朝着火焰长鞭处甩去。
那铁球十分沉重,被她猛然甩出去,“铛”地撞击在同样沉重的铁制长鞭上,将长鞭撞得歪斜。
光这还没完,铁球受惯性影响未完全停下来,反而是上下晃动着,铁索在长鞭上绕了几匝,卡住铁鞭上的尖刺,将鞭子死死卡住,另其进退不得。
李禛拽住铁索的一端,视线挪向副监狱长的脸;而这位副监狱长,也在用那样湿冷的目光看着她,但她脸上的憎意和嘲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奇怪的神情。
“小看你了,你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她声音沙哑模糊,像是被海上终年不散的雾浸泡过,“李禛。”
李禛盯着她的双眼,从她黑沉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女人古怪地笑了起来,“我——我们宗门,都很崇拜你。”
李禛讶异道:“真武道宗?崇拜我?”
“是呀。”她低低地笑着,有些瘦削的脸被火光一照,便染上一层兴奋病态的薄红,“只有您,能完成那种壮举。我们都崇拜您、爱您、想要取代您、打败您——”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尾音在飘忽的火光中跳跃着,光听着,便令人不寒而栗。
至少李禛是不寒而栗了。
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听到对方这黏糊糊的语调,顿时觉得一阵恶寒。
这人是故意说这些恶心她的?
但李禛窥她神色,却没见到任何嘲弄和讽刺之情,反而是那满脸的推崇和尊敬做不了假,简直比真金还真。
李禛不解地皱起眉,猛然想到真武道宗这个宗门的定位。它是一个崇尚战斗、崇拜强者、遵从弱肉强食法则的宗门。
即使在没有人情味儿的各大宗门里,真武道宗也显得格外冷酷不近人情。
同门间永不间断的自相残杀、真武弟子对力量変态般的追求、残酷无情的末位淘汰制度,这些残忍的规则和特性,一同构成了真武道宗冷酷的底色。
李禛对真武道宗的印象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疯狂。
她在修真界风头最盛的那段时间,被真武道宗的人追杀过。
说起来他们追杀她的原因也很有意思,不是因为仇恨或憎恶,而是因为“觉得她很强,所以想杀掉她”。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完全不讲道理,只看实力。
这群疯子甚至会不远万里地赶过来,然后不眠不休地追踪目标几天几夜,目的只有一个:要么杀了目标,要么被别人杀。
被他们追杀了怎么办?不还手自己难受,可还了手,就正中他们下怀,同样让自己憋屈。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修士们提起他们都要摇头,还将真武道宗戏称为“真正的魔宗”。
这样极度慕强的宗门,会崇拜李禛再正常不过。况且显露最强的实力后,李禛就死了,他们想追杀也没办法追杀,只能将这种崇拜和向往向后延续了三千年。
虽然知道这事发生在真武道宗是合理的,但这种强度还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怪不得昨天第一次见面,这位副监狱长就对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事实真如副狱长说的那样,恐怕出狱之后,等待着她的,就是真武道宗无穷无尽的追杀了。
李禛心中暗骂一声,手中仍旧扯着锁链,任由火焰将自己半张脸映得通红。副狱长脸上的笑容更甚,她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可以抢先体验一下了。”火光中,她疯狂地笑起来,“看来,这是我来到白塔之后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一股强大的力道从长鞭上传来,副狱长扭转身体,狠狠向外抽动长鞭!
长鞭上的倒刺与挂着铁球的锁链摩擦,发出金戈交错的声响,李禛身子顺着力道倾斜,一边用灵气吞掉长鞭上迸射出的炽热火焰。
副狱长目光一狠,力道瞬间又大了不少,将鞭子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长鞭毅然不动,却见副狱长动作一转,竟弃了鞭子,扬拳朝她袭来。
光用拳头?李禛眯起眼,转瞬间,对手的拳头已来到她面前。
她并不是赤手空拳!此时此刻,她的拳头上燃起明亮的火光,拳风卷着火焰,飞快地朝她袭来!
不对。李禛愣了一下,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快速躲闪开来。
不对!现在怎么还有人能御使灵气?
末法时代来临后,人类体内只存在少量灵气,他们甚至需要借助灵武器,才能调动这部分的灵气,怎么可能……
电光石火间,一道闪电从李禛脑海划过。她动作猛地一顿,一个猜测脱口而出:“灵武器?!”
“没错,就是灵武器。”副狱长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露出衣服下苍白的身体。
像是在长辈面前炫耀自己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她伸出精瘦的手臂,而后在手肘处微微一按。
只见她小臂处的皮肤“噌”地自动掀开,露出皮肤下的东西——电线、电路,以及李禛不认识的各种精巧机关。
她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了大型的灵武器。
这种改造和普通的义体改造不同。普通的义体改造,一般都是换上力量更好的肢体,为了与身体契合,结构也都是按照人体结构来。
况且这种改造不涉及人体内的灵气,风险不大,在技术已经成熟的情况下算不上冒险。
但副监狱长将自己改造成了灵武器,就涉及到灵气回路接洽的问题,需要改造的地方就太多太多了。
李禛凝眉:“三千年了,真武弟子还是那么不择手段。”
她的话中带着嘲讽,副监狱长却没有反驳,反而笑呵呵地说道:“因为追求力量,就是人生的意义。”
“意义?”李禛勾起唇,“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的人生有几分意义吧!”
话音未落,她便欺身而上,扬拳朝她下巴袭去。副监狱长不愧是一代天骄,反应也极快,下意识地错手抵住李禛的小臂,挡住她的攻击路径。
随后,她化守为攻,抬手朝着李禛胸口拍去,其掌心附上火焰,只朝着李禛烧来。
李禛眉毛微动,抬掌与她相击!她的掌心同样附着灵气,两股灵气陡然接触,便发出水火相接时发出的“滋啦”声响!
截然不同的灵气互相排斥着,就如同磁铁的两极,甫一接触在一处,就产生一股相斥的冲击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对方轰开。
李禛神色不变,慨然以对,脸上无一丝吃力之色,身上灵气涌动,源源不断地输入到掌心之中。
反观副监狱长,鬓角已有汗水落下,脸色愈发苍白。只是她的神情依旧昂扬,脸上满是激动神色,反而即将落败的不是自己。
若她生在几千年,那定然是个大/麻烦。李禛暗自嘀咕着,猛地加大手中力道。只见掌心那冲击波瞬间变强,蓦然推着副监狱长向后撞去。
李禛乘胜追击,跃身而上,手腕处铁球挥舞,直朝着对方头部和胸部砸去。副监狱长应对不暇,一个疏忽便被砸到胸口,顿时飞了出去,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她咳嗽几声,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吐出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来。李禛那一击正中她的胸口,铁球的重量砸碎了肋骨,也伤到了她的内脏。
李禛放下手,铁球坠在手腕上,轻轻地晃悠着,铁链摩擦清脆的声响。她站在她的面前,神色不悲不喜。
她没有动手。
火焰“呼”地从落败者身上蹿起,金红色的火光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两人相对而立,火焰的光芒映照在她们身上,照亮她们的面容,又在她们身后拉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李禛那一下不仅是砸到了她的胸口,更是要命地砸到了负责灵气输送控制的阀门。阀门坏了,火焰便难以自抑地燃烧起来,再难停止。
追求力量的人,终究被欲望的火焰吞噬。
这是副监狱长的结局,也是许多真武弟子的结局。历史上的真武弟子少有善终,要么死在追杀别人的路上,要么走火入魔,成为失去人性的杀戮武器。
为何明知前方是悬崖,人们仍旧前仆后继?
为何明知结局是失败,对力量的追求也永不止息?
李禛看着她:“我不明白。”
副监狱长看向她:“我们都以为你明白,不是吗?你曾经的所做所为,你的追求,你的道——难道不是为了力量吗?”
“不是。”李禛看着她,她的眼中忽然出现一种隐蔽的悲悯。
副监狱长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
“为了活着,选择了死?”副监狱长嘲弄地看着她,“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李禛不因她的冒犯而生气,只是笑着面对这只迷途的羔羊:“那你玩火自焚,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她的话,曾经短暂清醒过,但仍旧被欲望漩涡吞噬的女人癫狂地笑了起来。
她的面容被火蛇吞噬,最后化作灰色的焦土,只是她的眼中,仍迸射出明亮而灼热的火光。
“力量就是意义!!”
她的声音随着火焰而高涨,又转瞬间被吞没。火光将她的身体、她的意义都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有地上的一捧飞灰。
李禛想着这两个字,又看向地上的灰烬。将她燃尽之后,那灵气催生的火焰已经消失,没有继续蔓延,仿佛专为吞噬她而来。
她和副监狱长没有交情,甚至还是敌人。对于她的死,她没有悲伤,只有感慨。
直到最后,那一丁点的感慨也消失在熊熊烈焰中了。
李禛蹙了蹙眉,盯着地上的灰烬,神情变幻莫测,最终被她全然收归眼底。她呼出一口气,将双手插在口袋中,忽地挑起眉,转过身。
“还不动手吗?”她看着远处的角落,“还是说,你想直接死?”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传开,发出幽幽的回声。几秒钟后,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慢慢转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李禛眼睑微动。早在和副监狱长对峙之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到来。
这倒也正常,毕竟这附近虽然没人,但离得稍远一点的地方却是居住区。两人闹出了挺大动静,有人出来察看也正常。
不过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人来到这边之后,便悄悄地躲到了一侧,既没有找别的狱警来,也没有插手战斗,仿佛只是不明真相的围观者一般。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白塔只有两种身份的人——狱警和犯人。可这人细皮嫩肉,穿着体面的风衣,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必然不是囚犯。
那就只能是狱警了。
人影脸上扯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他甚至高高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李禛道:“狱警?”
人影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又道:“监狱长。”
“监狱长。”李禛慢悠悠地念出这三个字,“监狱长家里进贼了,都不想管管的吗?”
“贼是不会承认自己是贼的。”监狱长微笑道,“我觉得你并不是贼。”
李禛要被他逗笑了。她对这个监狱长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个喜欢琢磨奇怪东西,并且疑似对树种有企图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虽然从现在他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没有和她敌对的意思,但是保险起见……还是杀了吧?
她眸光微动,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已然动了杀念。
口袋里的指尖轻轻蜷了蜷,正欲动手,却见对方微微一笑:“如果你想要在三天后动手的话,就不要杀了我。”
李禛的指尖陡然放了下来。
第153章 聚风法阵
火焰已经熄灭,走廊上却还残留着烈火的余温,烘得人皮肤干燥。李禛站在干巴巴的热气当中,抬眸看向他。
“什么三天后?”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来,仿佛她真的不知道他话中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监狱长毫不避讳地走到她面前,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反射出模糊的光。他好像一点也不怕李禛对他动手。
他知道她不会。
“三天后,有一场特大暴风雪。”监狱长走到她身侧,眸光转到她的脸上,“这场暴风雪会比以往的全部灾害都要可怕。”
李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灯光落在她睫毛上,形成一片阴影,挡住了她眼中的光芒。
她用鼻子发出两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嗯哼?”
意思很明显:那又怎么样呢?
监狱长定定地看着她,随口抛出一个惊天炸弹:“你想在那个时候夺取树种。”
李禛倏然笑起来。
“你果然也为此而来。”她伸出一只手,垂眸摆弄着手上的铁链,语气出奇地平淡,“我知道了。你也在等着那一天。”
她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实际上,他猜测得也没有错,李禛确实在等待着那个时机。
凭借今日一战,李禛便知道,光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很难剥开这重重巨茧,将深藏其中的树种找出来。
那就只能选择另一种办法:借力打力。
觊觎着种子的,可不止有人类。
乔珠珠告诉她,过三四日,会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袭击白塔,届时可能还会引发海啸。李禛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上次这股第三方能量为树种所用,被她抵消;但这一次,她将和能量站在统一阵线,将整个白塔彻底摧毁,然后伺机将树种拿到手中。
监狱长回答道:“是的。我也在等那一天。”他将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枚很小的石头。
这并不是白石,也不是世间最常见的那种石头。这块石头通体浅蓝,如玻璃般清澈毫无杂质,躺在他手掌上散发着莹莹的光。
李禛只看了一眼就懂了:“聚风阵。暴风雪是你引来的。”
这是一种等级不高的阵法。它不能凭空产生风雨,也不能驱使引来的能量,它能做的,只是把能量尽可能地引来而已。
而他手中的这种蓝色灵石,就是布置聚风阵的绝佳材料。
监狱长抛着手上的石头,那蓝色荧光也随着石头的动作上下闪动起来。
他个子不高,比李禛矮了一头,看她的时候还要半仰着头,但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挂着胸有成竹的笑意。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不会布置阵法吧?”他摩挲着手里的石头,走到李禛的身后,悠悠道,“如果杀了我,没人操作聚风阵,那场暴风雪就很难产生。你需要等久,才能再等到这样大规模的天灾呢?”
李禛道:“我的确不会布置阵法。但如果有现成的阵法,我也能往里面输灵气。”
“不。”监狱长说道,“这不是你所知的聚风阵,而是被我们改造过的聚风阵。催动它的能量不是灵气,而是电力。”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启动电力系统的开关,藏在我的脑袋里。我一死,聚风阵立刻就会停下来。”
李禛听到这里,第一次抬起眼,认真地打量着他的模样。他年纪其实不大,皮肤很白,看起来娇生惯养,确实很符合他富N代的身份。
此时,他扬着头,镇定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只沉睡的凶兽,眉宇间染上几分得意来。
站在野兽面前而不被吞噬,这的确是一件值得炫耀和得意的事情。但如果这种“不被吞噬”全靠野兽的自觉,那这种值得炫耀的事便会化作一种蠢事。
年轻的监狱长没有意识到李禛的不悦,还在喋喋不休些什么。
“等风暴来临后,我们就各凭本事,谁拿到树种就算谁的,你觉得怎么样?”
他期盼且高傲地看着她。在他的目光中,李禛淡淡道:“你不是天门台的人。”
没等监狱长作何反应,她接着道:
“你是日环食的人。你们没有灵气,所以才会使用改良阵法。”
如果他是日环食的人,就一切都说得通了。日环食在地下工厂秘密造出来的那几艘船,不是像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用来登岛寻树种的。
那些船是用来接应的船。接应的,正是这位潜伏在白塔监狱中的监狱长。
若没有李禛横插一脚,那么监狱长通过阵法引来风暴,摧毁白塔监狱,顺理成章地得到树种,坐上前来接应的船,就能顺利完成任务离开。
奈何李禛敏锐察觉到了几艘船的异常,居然顺藤摸瓜,摸到了白塔监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别说监狱长一人,便是整个白塔监狱的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李禛。他只能用聚风阵的事让李禛投鼠忌器,先保下自己的性命,再等待日环食那几艘船的到来。
然而现在,他的缓兵之计被她识破了。
监狱长突然感到一阵害怕。
说起来也很奇怪。他看着李禛三两招就杀了副监狱长的时候没害怕;拿捏条件,在李禛面前侃侃而谈的时候没害怕;
可现在,那些被他忽视掉的恐怖细节一股脑地冲上脑海,让他感受到了一阵惧意。
他的额头上忽然就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连带心脏也不自觉地狂跳着。他从怀里掏出手帕,僵硬地擦去额上汗珠。
“你为什么……”
他自觉房间收拾的干净,也没露过什么马脚,怎么会被她发现?
“因为只有日环食,才那么喜欢自称‘我们’。”
监狱长睁大了眼,惊疑地看着她,心中慌乱。这种慌乱源自身份的暴露,更源自她与他预期不符的表现。
他乱了,而心一乱,就会露出更大的破绽。他强自镇定下来:“你不能杀我,杀了我,聚风阵就散了!日环食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没有骗你,我们一定会追杀你的。”
李禛摇摇头:“你说错了。”
“我说错了?我没有说错,日环食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她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手Ⅰ枪的姿势,用食指抵到他的头上。她比他高了一头,这样俯视着他,颇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是另一句。”李禛将灵气注入到指尖,“我不能杀你?你说错了。这世界上,没有我不能杀的人。”
灵气子弹顺着指尖猛然射出,下一个瞬间,他的眉心便多出一个血洞,表情凝固在恐惧和惊愕之上,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轻易死亡。
几息间,尸体失去了支撑,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李禛伸出手臂揽住他的尸体,伸手去掏他的口袋。
从他的风衣口袋中,她找到了几颗布置聚风阵用的蓝色灵石和一把手/枪、几把钥匙。
李禛东西塞回风衣之中,又将风衣披在自己的身上,随即朝着另一侧走去。
没走几步,她便看到了有一间房间开着门,门内亮着灯。正是被她杀死的那位副监狱长的房间。
她踱步进到房间中,只见房间整体色调为黑白灰三色,看上去十分压抑。书桌旁的台灯亮着,桌面上有一些散乱的书。
发现李禛的时候,那位副监狱长应该正在看书。
李禛翻了两下书,便将其放到一边,拉动半开着的抽屉。抽屉中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沓纸质的信件。
现在这年头,纸质信件已经消失在日常生活中。但是白塔通讯不便利,灵脑几乎无法使用,所以很多狱警会通过信件和家人联络。
虽说如此,海上没有专门的邮寄渠道。她们能做的,也不过是花钱雇佣运输船上的人,让他们充当邮寄的媒介罢了。
李禛坐在椅子上,伸手捞出信纸,简单地清点了一下。信一共有十四封,结合副监狱长就任的年纪,应该是每年一封信。
虽说私拆别人的信件不是很道德,但连信的主人都被她杀了,这点道德问题已经构不成什么污点了。
李禛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给副狱长寄信的是她的友人,看邮戳应该也是真武道宗的人。
二人经常在信件中交流战斗的心得以及对武道的领悟,倒是很少提及私人问题。
李禛拆开最后一封,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随即缓缓地蹙起眉。
这封信上显示的时间是七月,应该是随着押送乔珠珠那一批人的船被寄来的。
在信上,李禛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再告诉你一件事,李禛被神衍那群蠢货给复活了。那群废物难得做了一件好事……大家都很兴奋,看来我们精心准备的阵法,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李禛:“……”什么东西?
她将信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信上没有明着写他们搞的什么阵法,但毫无疑问,时隔千年,这群疯子又盯上她了。
到时候还是离真武道宗远一点。
李禛合上信,想了想还是将它塞进口袋里。紧接着,她打开一侧的衣柜,扫视一圈后,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狱警制服来。
她的衣服被火焰烧出了一些洞,虽然称不上破破烂烂,但也不太能穿了。她和副监狱长的体型差不多,刚好能穿上她的衣服。
李禛将狱警制服套在身上,又摘下衣帽架上的狱警帽子戴在头上。
落地镜照出她的模样,灯光落在帽子的红色三角形装饰上,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晕。
李禛压下帽檐,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
第154章 三人联合破笼小组
夜深了。牢房的灯早已经熄灭,黑暗将犯人的全身都包裹。只有外面平台上的小灯泡还亮着,亮光从门底端的缝隙中映进来,形成一条橘黄色的线。
隔壁的犯人睡熟了,发出颇有规律的鼾声。空气本就闷热潮湿,牢房内没有窗户,更显得憋闷几分。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受了惊吓,乔珠珠浑身燥热,有些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在床板上翻来翻去,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坐起身,伸手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烟。
打火机蹿出火苗,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火苗凑到烟头上,点出一簇微弱的火光。
乔珠珠随手将打火机扔到一边,盘坐在铁架床上,开始思索白天的事。
李禛……李禛……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要把白塔掀翻吗?就像她从前掀翻神衍神天研究所一样?
她苦笑一声,吐出一口烟雾。她被发配去荒区,又被扔到白塔,无论天门台的人怎样对她,她都不曾怕过。
可现在,明知道李禛不会对她动手,但乔珠珠心中却凭空升起一股不安来。总感觉从遇到李禛的那一刻开始,接下来的命运,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