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王昀解除婚约后,雪浓是不想再与王昀说话,王家老夫人叫她传话,她也不会直接跟王昀说,或跟周氏,或跟温云珠说了,由她们去跟王昀转达也是一样。
一回到宣平侯府,雪浓那身愉悦就没了。
府里的主子全聚在温子麟的空色堂,雪浓过去时,就见院里都是人,各房都过来了,屋里坐着周氏和其他几房夫人,周氏哭着心疼温子麟。屋外面是温德毓和几房老爷并王昀在说话。
流月紧张的站在廊下,看到她来了才拍着胸口道,“奴婢差点以为姑娘丢了,回府一直找不见您。”
进了醉仙楼,奴婢们都不好跟着主子,都在一旁候着,温子麟出事后,周氏急着回府,流月也被带回府了,反而把雪浓给落下。
雪浓看她自责,宽慰她没事,又提了是王家老夫人送自己回来,至于沈宴秋给的糖盒,现在送进去也是触霉头,她想到沈宴秋那句话,其实她知道,糖是沈宴秋给她的。
她头次动了私心,她想自己留着吃。
糖盒交给流月拿着。
雪浓在空色堂外站了片刻,不想进去,温子麟的威胁历历在目,现在他腿断了,雪浓才能松口气。
徘徊须臾,还是入内,她没想进去讨嫌,只是远远站在花墙边,使了个小丫鬟去叫温云珠。
不久温云珠过来,撅着唇道,“雪浓姐姐这会子又要跟我说什么话,不知道哥哥伤重么?我哪有闲工夫来跟你扯闲。”
雪浓抿唇,把王家老夫人交代的话跟她说了。
温云珠上下打量她,她身条儿长得真好,细细柔柔的,举手投足间都有股韵致,又生了这副容貌,温云珠也听其他几房的堂姊妹偷偷嘀咕过,说她长得未免太标致,就显得别人都不好看了。
那颗胭脂痣太碍眼了!
温云珠道,“雪浓姐姐又和沈首辅说上话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迟回府。”
雪浓听出她话里的酸意,转过身道没有,就想先回梨安苑去。
可是温云珠上前拉住她道,“下回雪浓姐姐若和沈首辅再搭话,能不能叫我一起,我也想认识沈首辅。”
雪浓眉心直皱,只想不理会就走。
温云珠却看见流月手里捧着的糖盒,立时抢到手里,“这是沈首辅给姐姐的吗?我记得姐姐不吃糖,这个给我吧。”
不等雪浓再有话,她迅速朝王昀招手,王昀走过来后,她道,“王昀哥哥,雪浓姐姐有话要跟你说。”
雪浓身影一出现在空色堂,王昀就注意到了,只是她站的远,好像不愿靠近他们这些人。
雪浓在王昀来时,就想走了,但糖盒在温云珠手里,这原就是沈宴秋说的赔礼,合该给温云珠,雪浓却有了争抢的念头。
王昀直直注视着雪浓,喉结动了动,问道,“四姑娘要跟我说什么?”
雪浓没有望向他,纤手朝他身边的温云珠伸去,在他们错愕里抢回了糖盒,“云珠妹妹记错了,我喜欢吃糖,这是我的糖,不给别人。”
温云珠把王昀叫来,就是想转移雪浓的注意。
从小到大,凡是温云珠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雪浓是姐姐,总会让着她,这次她以为像以前一般,只要她开了口,雪浓就会让她,糖到手后就算是自己的了,没料到雪浓竟然还要抢回去。
温云珠干瞪着眼,“我怎么不知道雪浓姐姐爱吃糖了?”
雪浓笑一点,“我喜吃糖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云珠妹妹不知道很正常。”
温云珠撇了下唇,嘀咕道,“这一盒糖有不少,就算喜欢吃,雪浓姐姐也不能全占了吧,就不能分点给我吗?”
雪浓握着糖盒的手指白里发青,她一点也不想给,即便之后可能会被周氏责怪,她也不想给。
“云珠妹妹一吃甜食就牙疼,母亲曾特意叮嘱过,不叫你多吃这些东西,免得你牙齿遭罪。”
温云珠牙口是不太好,但王昀还杵在这里,人前被揭短,温云珠挂不住脸,道,“不给就不给,我还不稀罕。”
天热,她手里执着一把牙丝编制的蝴蝶戏花团扇,边摇着扇边擦身而过,心里不服气,就要故意撞她一下。
不想团扇上挂着的镂金玉饰刮到雪浓手上,生生把她的手给划破了,她拿不稳糖盒,糖盒一下掉地上,盒里的糖掉出去大半,是不能吃了。
雪浓忍着手疼要去捡,流月忙上前遮挡握住雪浓的手,就势蹲到蹲到地上把盒子里还剩的一点糖用帕子包好,笑着打圆场道,“一盒糖而已,都掉地上了,剩下的不若就赏给奴婢吧。”
说罢,便侧身对雪浓道,“姑娘才回府,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吧。”
雪浓道好,没再给他们眼神,绕过花墙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王昀神色凝重,她的手是不是伤着了?
温云珠也瞅着雪浓好像脸色差劲,方才撞了人之后也有些揣揣不安,可她才不能露怯,还是犟嘴道,“雪浓姐姐惯会装可怜,我是不小心碰到她,又没出狠劲,怎么就松手让糖盒掉地上了,肯定是她故意的!”
王昀道,“不过是一盒糖,你想要我买给你就是,犯得着和四姑娘争?”
温云珠被他说的愤愤,“我用得着争一盒糖吗?那是雪浓姐姐装的,连你也信了她这副作态,先时她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把父亲和母亲都吓到,还让她住我的听枫馆,父亲为她请首辅大人来家里,她还惹怒了首辅大人,把我们家都给连累了,父亲和母亲这才看清她的真面目,不许她再住听枫馆,她又灰溜溜回梨安苑了。”
原来先前温德毓托王昀请动沈宴秋来宣平侯府,是为的雪浓。
王昀眉头直皱。
温云珠见他不悦,又神秘兮兮道,“虽然府里瞒的紧,但我也听到一点风头,那天听枫馆四下无人,只有首辅大人和雪浓姐姐在屋里,肯定是雪浓姐姐举止轻薄,叫首辅大人生气了。”
她这话若说出去,雪浓能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无意间就让王昀想到定亲宴那日,他也说了许多不堪的话来羞辱雪浓,就像雪浓说的,她已经退了亲事,他们没必要再咄咄逼人,用尽手段来诋毁她。
王昀像没听这些话,道,“四姑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温云珠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对雪浓姐姐余情未了!你都和我定亲了,怎么还嘴边挂着雪浓姐姐?”
王昀一震,蓦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立刻就要撇开人。
温云珠拽住他,“被我说中了,你才这么生气,雪浓姐姐现今和首辅大人不清不楚,你难道也想插一脚?你要敢,你我就是定了亲,也能散!”
王昀铁青着脸,也没心惯着她,“随你的便。”
眼看着他不想搭理自己,还要去跟温德毓说话。
温云珠气极道,“你祖母要你快点回去,省得在这里耽误你念书,还不快走!”
王昀当即一甩袖,真的大步离开。
温云珠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转身就跑去寻周氏。
周氏这会子一心扑在温子麟的伤势上,无暇听温云珠的哭诉,只叫她先消停,等温子麟看过了大夫,才细细问清楚怎么回事。
周氏这里让温云珠不要再声张,这事原本就不光彩,说出去,还会被人嘲讽原是她抢自己姐姐的亲事,抢来的未婚夫心却不在她身上,还是在姐姐身上,这才丢脸。
若王昀只是个普通的贫寒书生,还好拿权势压人,偏他又是沈宴秋的学生,现在温德毓还指着王昀能在沈宴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好免遭撤职,实在得罪不起啊。
几番想来,周氏还是要温云珠去给王昀道歉,撒撒娇,再跟他哭一哭,想必王昀气也能消,事情也就容易过去,温云珠起初还不愿意,但周氏这回没哄着她,一定要她给王昀赔不是。
至于雪浓,温云珠打翻的那盒糖要真是沈宴秋送的,那可就有些愁人了,沈家也派了下人来打听温子麟的伤情,就怕这事要传到沈宴秋耳朵里,就更添了麻烦。
雪浓出空色堂以后,先到附近的亭子坐下,她手上伤口留了血,有点发紫,本来皮子就嫩,又白,看着就有些严重。
先前在里面流月挡住伤口也是为雪浓好,若要是叫人看见雪浓与温云珠姊妹不和,闹到周氏跟前,吃亏的还是雪浓。
流月笑道,“奴婢刚刚要是不说那话,剩下的糖,姑娘也保不住。”
雪浓抿着唇苦笑,催流月快些拿帕子包伤口,她还有件事急着回去做。
王昀刚出来远远就看见亭子里流月在雪浓手上包帕子,她的手确实伤了,刚才是不想闹事,才忍下来的。
稍微处理完伤口,主仆两个便忙忙回梨安苑去。
温云珠有多娇纵,就显得雪浓有多战战兢兢。
王昀才意识到,雪浓作为养女,在这偌大的宣平侯府里并不好过,王昀和温云珠相识的早,温云珠以前的性子活泼跳跃,很招喜,王昀先时想娶她,也是因两人相处甚欢,可自定亲以来,他发觉温云珠更有盛气凌人的姿态,即使对他,也隐有鄙夷。
王昀父亲叔伯死后,王家一夕落败,王昀也听过别人口中刻薄的称呼他们王家是破落户,这些年王昀发奋读书,也为的是这口气。
以前温王两家默许的是他和雪浓有亲事,那时家中长辈总说是温家瞧不上他,才把个养女许给他,久而久之,他对雪浓没有过多的情愫,只是觉得她该是自己的妻子,有时候也会生出一些不甘来,凭什么自己要娶的是雪浓,而不是温云珠。
如今都如了他的愿,他却怅然若失,甚至产生了悔意。
王昀捏紧双手,迅速出了宣平侯府,路过街头的铺子,看见里面卖甜食,他便记得雪浓说的,她喜欢吃糖,便买了一包糖,又折回宣平侯府,把那包糖交给了府里的管家,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只说是替温云珠给雪浓买的。
管家满口答应,他才心情愉悦的走了。
但那包糖并没交到雪浓手上,而是到了周氏手里,温云珠又苦恼了一场,被周氏喝止。
雪浓回梨安苑后,小丫鬟们忙先拿出伤药,给雪浓的伤口清洗擦药随即再服侍雪浓更衣。
雪浓屏退了所有人,翻找出缺了扣子的那件襦裙,用灯火烧了这件衣服,之后再想办法拿到温子麟手里的扣子,这样就不用受温子麟要挟了。
待衣服烧完了,雪浓才没事人般往空色堂过去,空色堂这里各房都散去,雪浓过去时,正看到有丫鬟拿着温子麟换下来的衣服往外走,那衣服脏了,要拿去洗。
雪浓把人叫住,说要看看衣服有没有破损。
她毕竟是府里的小姐,下人们面前还是主子,温子麟有些衣服还是她做的,所以这话很妥帖。
丫鬟把衣服交给她看,她趁着时候,寻到香囊上,在里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扣子。
雪浓心底发寒,难道他受了伤还要把扣子攥在手里不成?
她把衣服还给了丫鬟,就有彩秀过来,领她去旁边的抱厦,周氏一个人在里面,见着她目光热切,就要她坐到身边来。
雪浓垂下眼睫,弯腰坐到椅子上,听她对自己道,“倒是我和你父亲不对,把你忘在醉仙楼了,还好沈家把你送回来了,不然我得多着急。”
雪浓默然,道,“不是沈家送我回来的,是王家老夫人稍带着我。”
周氏的笑容淡去不少,难怪了,原来是王家那个老不死的做鬼,看起来还不死心,不定还撺掇着王昀悔婚,再想娶雪浓,把珠儿往哪儿搁。
周氏道,“你同珠儿是嫡亲的姊妹,现下珠儿和王昀那孩子已经定下了亲事,该是珠儿与他家老太太亲近。”
雪浓道明白,明白什么,自然是明白以后不会再与王家人交往过密,尤其是王昀,周氏都说的这般清楚了,她若是还听不懂,岂不是自讨苦吃。
周氏叹了叹,说,“你也是我的孩子,我岂会亏待了你,只是你要听我的话,我才能疼你。”
雪浓眼睛涩的发疼,未有言语。
周氏再问她,“那盒糖是谁给你的?云夫人还是沈首辅?”
雪浓默了有一阵,回答她,“是云夫人。”
周氏顿觉失望,要是沈宴秋,这糖就有意思的多,摆明了是沈宴秋对雪浓是有那心思的,可能先前他们做的太直白,像沈宴秋那样的人物,什么美人没见过,约莫更喜欢欲迎还拒的。
可惜不是。
那雪浓就真的没甚用了,眼看着秋闱要到,今年王昀必然要下场,若能中举,周氏想的是尽快把婚事办了,以免生变,但雪浓是姐姐,得先嫁出去,近来也在相看人家,也没几家愿意娶雪浓,毕竟是养女,早前又差点做了显国公的填房,正经仕宦人家是不愿娶她的。
倒有想纳她做妾的。
周氏暗自思量,给沈宴秋做妾尚且算的上是好事,可给旁的人家做妾,倒自降他们侯府的身价,若实在不行,就挑个小门小户,把她嫁出去算了。
这时外面进来丫鬟,说那位云夫人路过,想见见雪浓。
云氏是得罪不起的人,周氏格外叮嘱雪浓不要说糖的事,得雪浓应允,才准她出去见人。
雪浓走出去,才知云氏没来府里,人在马车上,她想的是,自己才从醉仙楼回府,云氏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的呢?
可等到上了马车,才见马车里哪是云氏,分明是沈宴秋。
雪浓局促的想下马车。
沈宴秋低眸看着她受伤的那只手,问道,“怎么伤的?”
雪浓支吾着说不小心。
沈宴秋道,“是不小心,还是你妹妹伤的?”
雪浓咬紧唇,闷着声不说了。
她一纠结就会咬嘴巴,贝齿咬在樱桃小口上,便要落一道牙痕,显得唇粉艳饱满,看的沈宴秋眸光发沉,忆起这唇有多香软,只是轻轻一触,至今记忆犹新。
他露笑问道,“伤的重不重,给我看看?”
他们非亲非故,这话问的有些许亲昵。
雪浓一味的把手朝后躲,很轻道,“不重,您要是没事,我就下车了。”
沈宴秋唉了声。
雪浓一听他叹气,无端吊起忧心,很慌的抬头看他,也没见他脸上有失落灰败之色,一颗心才放平。
沈宴秋笑道,“小姑娘,你好像很怕我伤心。”
雪浓又生尴尬,她对沈宴秋有种莫名亲切,就好像、就好像他是她应该相亲的人。
她把这归结为,“……您对我有救命之恩。”
沈宴秋咳了声。
雪浓忙道,“您是不是着凉了?”
沈宴秋发笑,“这样的天,我怎么会着凉?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这都夏天了,想着凉好像是不太容易。
雪浓脸上有些红,拘谨的揪着衣袖,侧过身不理了,很怕他再逗她。
然而沈宴秋也没再说旁的玩笑,只是道,“听说我给你的赔礼砸了,我再赔一份,可要藏好了,别再被人发现。”
雪浓悄悄抬眼,眼尾痣红的惹眼,她只瞅着他手边真有一模一样的糖盒,突然就有点羞愧,原来都被他知道了,她先前还义正言辞说要给周氏,结果自己想独吞。
她挪着小步子到他跟前,抱起糖盒,细声道,“我会藏好的。”
沈宴秋浅笑,没再说别的。
雪浓小心翼翼将糖盒用手绢盖好,跟他告辞下车。
待回梨安苑,雪浓揭开糖盒,里面是满满的糖块,但当中夹杂着一粒扣子,正像是她那件已烧毁的襦裙上丢失的扣子。
第十七章
雪浓拿起来看了好几眼,的确是被温子麟捏在手里的那粒扣子,瞬时松了口气,片刻又揣揣不安,这扣子不知怎么到他手里,温子麟污蔑她的话会不会也传到他耳朵里了。
他会不会也觉得她不知廉耻。
才有的欢快心情又低落下去。
雪浓把扣子料理了后,一直闷闷不乐,连流月都看得出她心事重重,她性格固来温柔娴静,也不常记仇,正经遭了罪,也能自己排遣走,从没见过她像今日这般,时不时的忧愁叹气,晚睡也是翻来覆去的,瞧得出是很烦恼了。
流月便从外面守夜的榻上起来,蹑手蹑脚进内室,果然见雪浓不知何时坐在床上发呆,这都快子时,她还睡不着。
流月倒了水过去,递给她道,“奴婢瞧姑娘一下午都心事重重,姑娘是怎么了?”
雪浓喝完水,抱着腿靠在枕头上,也不言不语。
流月瞧她愁眉不展的,思忖着,姑娘也这么大了,别是心里有了人,这才辗转反侧,她正要问。
雪浓喃喃道,“流月姐姐,要是我被人诬陷,你会信他的话吗?”
流月立刻道,“我当然不会信了,我跟着姑娘这几年,姑娘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
雪浓忙支起身,乌发垂了满枕,她的脸在这夜晚灯火下异常的皎洁美丽,她再问道,“那要是别人呢?要是不熟悉我的人,会不会就信了?”
流月心想能让她着急的人一定在她心里很重要,比这府里的主子都重要。
“姑娘为什么不和他先解释,解释完他若不信,就不值得姑娘再惦记他了。”
雪浓脸一红,翻过身又默然。
流月凑近笑道,“现在屋里就只奴婢和姑娘,姑娘惦记的是哪家公子?”
雪浓羞窘道,“姐姐莫胡说了,我没惦记谁。”
沈宴秋是长辈,她只不过不想被沈宴秋轻视,说出来是小事,但在她心底却是大事,她觉得沈宴秋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看低自己。
流月在雪浓头上轻轻摸着,心生怜意,她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即使真有了心上人,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还不如像以前那般,事事温吞淡漠。
先前在听枫馆,她被彩秀盯得紧,夜晚都不许进雪浓房里,后来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那听枫馆连同雪浓,都是给沈宴秋备下的。
沈宴秋这等贵人,若雪浓真与他有了瓜葛,除非他不愿要她,否则谁也不能把她娶走。
温子麟断腿后,向国子监请了两个月假,在家中养伤。
雪浓尚有忐忑,但听下人说他腿伤无法行走,这便让雪浓不用太惧他。
正是三伏天,天气燥热。
正院来人,叫雪浓换身亮眼的衣裳过去。
雪浓便换了身淡罗暗花梅纹衫子,衬得腰细体柔,行走时也袅袅动人,婢女很是满意,才带着她上了正院。
才进门,就见上房屋檐下站着一年轻男子,长相朴实,乍看到她人,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雪浓不想有陌生男子在这里,原想回避。
“那是夫人的侄子,姑娘不用怕,”婢女道。
周氏娘家的几个侄子,雪浓也见过,这人却是第一次见,雪浓便问了名姓,才知这人是周家的旁支,名叫周远。
雪浓只得近前,与周远见礼,才进到屋里。
周氏畏暑,这两日身上又不舒服,人在床上没起来,屋里备着冰盆,倒比雪浓屋里凉快。
床前还坐着一个妇人,看长相与周远像,应是周远的母亲许氏。
周氏冲雪浓招手,雪浓走近了,她与许氏介绍道,“这就是雪浓,今年十六了。”
许氏仔细端量着雪浓,直感叹生的太好。
周氏嘴上笑,神色浅淡,让彩秀带雪浓出去,她再跟许氏说会子话。
雪浓不明不白来又不明不白出去。
周远见她从屋子里出来,眼睛黏在她脸上不放,又有彩秀支话,叫雪浓带着周远先去旁边的茶厅坐坐。
雪浓驳不了,便和周远一起进茶厅,婢女们上了茶水和点心就都像是提前说好的,都各自下去了,只留他们两人。
气氛很尴尬。
周远不时的冲雪浓献殷勤,还把随身携带的玉佩解下来要送她。
雪浓忍耐着拒绝了,这时已猜到周氏是相中了这人,可能急着要她出嫁,顾不得许多,让他们先说上话。
周远与雪浓显摆自己祖上第三代,在前朝给宫里大太监做了干儿子,雪浓都快要听不下去了,才想着要想个借口脱身。
温子麟杵着拐杖被人扶进来,入内就先坐到雪浓身边,雪浓微蹙细眉,听他对周远道,“表哥,舅母才从我母亲屋里出来,正找你回去。”
周远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雪浓,怀着满腔柔情蜜意对雪浓道,“四表妹,我下次再来看你。”
这才磨磨蹭蹭离开茶厅。
雪浓见他走,自己也想走。
可温子麟先示意他的小厮出去把门带上,雪浓想走都走不掉,紧咬着牙关不看他。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母亲想把你嫁给周远,”温子麟讥讽道。
雪浓默不作声。
温子麟又笑,“你知道舅母怎么说你的?舅母说你是花样枕头,中看不中用,不像是好生养的女人。”
雪浓猝然站起身,就要越过他出去。
温子麟趁手搂到她腰上,作势要把她抱怀里。
雪浓推了好几次推不动他,惊恐之下扬手朝他脸上扇,被他抓住手,直接摁倒在椅子上。
“周远家境贫寒,你嫁过去就会受苦,你要是聪明,就该依从了我,有我在一日,便能保你在府里安享荣华富贵,这有什么不好的?”
雪浓的嗓音都在颤,“我是你姐姐……”
温子麟嗤道,“你也算我姐姐?谁不知道你是抱养的,宗祠里,温家的族谱上可没有你的名字,你的名声早臭了,这顺天府谁家会让你进门?不若亲上加亲,我愿意吃了这亏!”
温子麟伸臂圈住雪浓,她的身体如同她的性子,极柔软,哪怕是挣,也挣不出多大的力气,纵然温子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体格也比她强健,控住她轻轻松松。
今日过来,温子麟就想好,要趁着周氏把雪浓嫁出去前,先把人给独占了,即便以后被周氏发现,雪浓也是他的人,总不会再往外送。
他抬手去捏雪浓的下巴,要亲吻那噙着香的粉唇。
雪浓猛地朝后一仰,头撞到椅子扶手上,砰的一声,脑袋被撞得嗡嗡作响,浑浑噩噩间温子麟的声音忽远忽近,“你要是敢乱叫乱动,母亲在上房也能听得见,你总不想被母亲看到你我这样吧。”
雪浓竭力睁大眼,恍惚中有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许她声张,在黑暗中捂住她的嘴撕扯她的衣服。
雪浓眼里流出泪,大颗大颗滚落,她忽然尖叫了一声。
温子麟愣了愣。
雪浓已目无章法的对着他一通踢打,直把他踢倒在地上,他的伤腿还没好全,这时摔下去,疼的他在地上直抽搐。
动静太大,外面小厮忙推门进来,正见椅子翻倒,雪浓立在一旁煞白着脸颤抖,温子麟倒在地上,忙四处叫人。
惊动了上房,周氏在床上哪还躺的住,忙不迭叫人扶着去茶厅,这时温子麟已经疼晕了。
周氏急叫着去请大夫,转而见雪浓脸上都是泪,形容似失魂落魄,周氏气不打一处来,“我叫你在茶厅待客,怎么就闹得三哥儿摔倒!”
她见雪浓仍旧呆滞,已是恼火,“我就说你是祸害,果不其然!”
她吩咐孙嬷嬷,“你带几人把她送回梨安苑关起来,那边的下人你看着分去别的地方,往后都不用伺候她了!”
孙嬷嬷当下便挑了两个干练的妈妈,把雪浓带回梨安苑直接锁进了屋里。
梨安苑的下人全部被分拨去了府中各处,流月也被调回正院,在周氏跟前当值,听周氏私底下提及雪浓,也是掩不住的厌弃,日子一到,就打算让周远来娶人,周远虽也称得上是周家人,但却在归德府落户,离京师十万八千里地,以后都不会再见到雪浓,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养女。
流月偷偷去看过雪浓,梨安苑内冷清的不像有人住的,只有个婆子每日去送饭,雪浓的屋子上了锁,她只能趴在窗户上看,最常见的是雪浓蜷缩在床上,随便她怎么唤人都一动不动,就仿佛已经死去了。
过了四日,沈妙琴忽然遣人来邀雪浓过去做客。
这事儿可以找个由头回绝,但温云珠闹着要去沈家,先前周氏不答应,这回周氏也依了她。
流月是雪浓的丫鬟,让其跟着温云珠去,若沈妙琴问起来,就说雪浓生病了,又不好拂了她的意,所以温云珠才代她去的。
温云珠高高兴兴到沈家,果然沈妙琴见的是她,不是雪浓,好奇一问,流月便是心中难过,也只能遵照周氏的话来回。
沈家比宣平侯府大多了,府邸气派,仆人也多,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温云珠一边艳羡,一边旁敲侧击的询问沈宴秋住处,想借机遇见沈宴秋,但被告知,沈宴秋上值去了,得晚上才回。
到中午,沈妙琴留温云珠用午饭,她推脱有事,才从自己房里出来,四处去寻流月,在屋后看见流月一个人躲在墙角处抹眼泪。
沈妙琴忙把人给堵住,一通软磨硬泡的问下来。
流月本就为雪浓难受,现下在沈家,想着若雪浓真的与沈宴秋有过瓜葛,能得沈宴秋插手来管,没准雪浓会有一线生机,她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便哭着把雪浓的遭遇给说了。
沈妙琴暗自记下,转头便去跟沈宴秋回了。
三伏天最热的时候,周氏与许氏说定了两家亲事,要在两日后,草草给雪浓办了婚事,嫁妆什么的,周氏也没打算给多少,只是面子上过的去就行。
这日也是雨天,周氏才盘算好要给的陪嫁,温德毓如火烧屁股般进了屋,直说沈宴秋来了,虽没明说目的,但看那意思,是要见雪浓。
周氏眉头直突突跳,连说着坏事,她这边已经给雪浓许了亲,怕要得罪沈宴秋,一时又慌又急。
温德毓也没空听她抱怨,要她赶紧去把雪浓放出来。
周氏虽不在梨安苑,却知道雪浓的状况,就是放出来,也不能见人,那孩子……已经半死不活了。
温德毓唉声叹气,遂破罐子破摔,先去前堂在沈宴秋面前装一装,“并非是下官不让您见雪浓,雪浓病的太重,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