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浓人端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几眼,不得不说,二老爷是个色迷,这妇人相貌生的不差,身段也丰腴风情,穿着一身白布裙倒是俏丽。
她在打量女人的同时,女人也在打量她,从她衣着打扮上也瞧得出是沈府的千金小姐,长得实在太漂亮,无一处不标致,那杨柳腰细细不赢一握,眼尾胭脂痣也娇艳的勾魂,身体单薄,偏该丰盈处也隐约见形,她坐的正,气也正,这美貌便鲜少会被人轻狎。
女人听沈伯庸说过,他夫人样貌算不得出众,大概生不出这样的女儿,怕是沈伯庸院里妾生的姑娘吧,这沈家果然瞧不起人,竟叫个庶女来问话,说到底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女人哼笑一声,“庸郎就这么怕见我,竟叫个庶女来敷衍,我这腹中怀的可是个儿子,你们沈家总不能让他成了外室子吧!”
雪浓微皱眉,提起气势,当先冲身旁的丫鬟道,“给她两耳光。”
丫鬟上前,抡圆了手照着女人脸上扇了两巴掌,她被打的冒火,就要坐地上大闹。
雪浓素日说话轻声细语,这回放高了声儿,“你叫唤试试!我再叫人打你!”
那两巴掌委实疼,女人脸都被打肿了,她往门前看,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在门口,她敢往外跑,还得被拎回来,这时候真后悔跟着进来,她哆嗦道,“你们不会想杀我吧,杀人是违律的!何况我还怀着你们沈家的子孙,你们不怕你们沈家的祖宗泉下有知,要怪罪你们?”
雪浓故意骗她道,“还不至于要杀你,我好奇的是,你怀的真是我二伯父的儿子?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太医总有办法验出真伪。”
她对丫鬟道,“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丫鬟才要走。
那女人听她叫沈伯庸二伯父,既知是三房的姑娘,沈伯庸与她抱怨过三房,说三房没了男人,却能把家里攥手中,可见厉害,她叫道,“我不看太医!你敢请太医,我一头撞死在这儿!”
雪浓微笑道,“你就是死了,你怀着孕也能验出来,我们沈家也不是想进就进的,没有凭据就想进我家的门,那人人都能来我家中作威作福了。”
女人原以为能仗着腹中之子要挟沈家纳自己进门,这回是碰到石头上了。
雪浓看她知道畏惧,便催着丫鬟赶紧去请太医,丫鬟忙朝外跑。
女人登时没了气焰,膝盖一软跪到地上,“别、别去请太医……”
雪浓叫回丫鬟,等着女人再说话。
“我其实没怀孕,但不出此下策,我没有地方可去,庸郎把我从花楼里赎出来,说好的会给我名分,我这样的身份,就是做妾也是我的福气了,可他突然就要跟我断绝干系,离了他,我没有别的指望,难道我还要回花楼去不成,他既给了我承诺,怎么能不兑现,你们高门大户的贵人,就是这样不守信用的!”女人说着便哭起来。
她哭的真伤心,可雪浓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心,“你有手有脚,如何就不能自力更生了?”
女人像听见天大的笑话,“能做高门的妾,安享荣华富贵,我是疯了才会想跟那些贩夫走卒一般终日为活计奔走。”
见多了纸碎金迷,谁也不想由奢入俭,她图的是沈伯庸的钱财,并不为情谊。
“你这位小姐,让你去自力更生你愿意去吗?”她反问雪浓道。
雪浓想了想,说道,“若我生在寻常百姓家,我当然愿意自力更生,我会的东西足够保我吃穿不愁,可你好像觉得自力更生是什么很可耻的事情,莫非比倚门卖笑还差么?”
“我二伯伯有万般不是,但把你赎出来,你不再是贱籍,你以后能与人婚嫁,这也是他对你的厚待,你现在要赖上我家,还编谎威胁,这就是你的不对,况且我们沈家也不是二伯伯做主的,没我二哥哥点头,你进不了门,二伯伯上回跟我二哥哥说过要纳你做妾,但我二哥哥不许,除非二伯伯分家出去他才不管,二伯伯分家出去了,你给他做妾,他也养活不了你。”
雪浓说的口干舌燥,丫鬟奉茶上来,她喝了口,才最后道,“现下只给你两个选择,你若还要继续闹,我叫人把你送去官府,告你个胁迫之罪,你若愿意就此罢手,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从此你和二伯伯两不相欠,你自己想想吧。”
那女人一脸颓丧,她来时雄赳赳气昂昂,现在却被个半大小丫头治的毫无还手之力,她知道沈伯庸是个酒囊饭袋,但沈家有沈宴秋这个首辅在,便是富贵乡,沈宴秋不准她进门,她便是空想,就是沈伯庸真为了她分家出去,她也犯不着跟着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遭罪,现在这姑娘也使了威吓,真把她送去官府,她还不知道有没有活,不如拿了三十两银子走的好。
她便说要三十两银子。
雪浓点点头,遂让人送来笔墨纸砚,她写了份字据,道,“这份字据你按个手印。”
女人识字不多,怕她写了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自是不愿按手印。
雪浓便叫个识字的丫鬟来念,字据所记不过是把前面的那几句话复述一遍,为的是,“我怕你三十两用完了,又翻脸不认,回来讹我们沈家。”
那女人心中纵使有这想法也没了辙,老老实实按下手印,领了三十两银子离府。
外头聚着的人看不着热闹,也就一哄而散。
雪浓这事料理的漂亮,云氏到晚上才得知,连连夸雪浓会办事,又想着要她多练练,毕竟将来沈家还得交到她手里,索性打算再多歇几日。
母女两个刚用过晚饭,金雀来说,沈宴秋回府了,雪浓还得去跟沈宴秋把事情也说说。
雪浓就是不愿过去,也要去一趟。
这时天已经黑了,雪浓进沈宴秋房中却不见人,何故隔着门帘告诉她,沈宴秋在沐浴,等会进屋,让她稍等片刻。
雪浓心有埋怨也只能等着了。
等一会儿,何故又过来说,沈宴秋在书房与二老爷说话,还得再等等。
雪浓心想着定是沈宴秋在教训二老爷了,二老爷毕竟是她的长辈,在她面前教训人总归不好,所以才没来上房。
她有些坐不住,起身转进了内室,竟看见墙边的香案上摆着一方玻璃做的水丞,里头放了几尾颜色艳丽的锦鲤并一些水中绿植,透过玻璃能看见那些鱼在水中游动。
已是十月深秋,府里鱼池养的鱼都不爱出来游动,更别提满池枯莲也没人想再去池边看鱼,这一方水丞做工也精巧,形似莲座,鱼儿游在其中,十分雅趣。
雪浓之前也没看到过水丞,应该是最近才放的,看这水丞便知价格不菲,不知道又在哪儿得来的,她走近了,见香案上备着鱼食,随手拿起来往里面撒了点,小鱼都在抢食,有两只吃不到,还打起来了,雪浓赶忙多喂了些。
身后有沈宴秋的笑音,“别喂太多,它们吃不了多少,容易撑死。”
雪浓手一抖,差点把一小碗鱼食都撒进水丞里,好在沈宴秋自后方握住了她的手,才没让鱼食撑死鱼儿。
沈宴秋拿过碗放回香案,胳膊极自然的笼上她的腰身,清浅笑道,“这水丞是陛下赏的,喜欢的话,我明日叫人送你屋里去。”
雪浓便羞涩的耷拉下脑袋,说不要,又有些负气,不愿意看他。
口是心非。
沈宴秋捏着她的脸转向自己,低头去亲她,她也不知挣扎,半眯着眸被他亲了一阵,腿上也像被抽走力气,软软的贴近他。
然后就被沈宴秋给抱进了更衣室,嘱咐她换好寝衣再出来就寝。
雪浓缓过神时他人已经出去了,更衣室里竟备着她的寝衣,是她常日穿的,她忽然记起来金雀说的,她在这里睡觉,不换寝衣怎么睡的好,定是金雀送来的。
她脸上滚烫,应该生气的一走了之,可她不争气,手不自觉解下了身上的衣服,把寝衣给换上了,再自卸了妆发,她还给自己找借口,母亲和金雀都说过,她就是在这里睡又没什么,睡哪儿都一样。
从更衣室出来,既见沈宴秋靠在床侧看话本,她站在原地不动,潮红着脸怎么也不肯上前了。
沈宴秋放下话本,见她换好了寝衣,寝衣较贴身,衬出她的体态娉娉袅袅,乌发垂腰,脸上粉白含羞。
沈宴秋静看着她一时未出声,少顷才道,“地上凉,殊玉来睡觉。”
雪浓慢吞吞走到床边,他伸手揽她起来,帮她脱掉绣鞋,握了握雪团似的小脚,有些冰凉,便把她放进褥中,她就猫着腰想把自己蜷缩起来。
沈宴秋发出一声笑,轻揉那头乌发,“要理我还是不要理我?”
连雪浓自己都没弄明白要不要理他,就被他哄到床上了,她觉得自己太没有骨气,现在就是想走,也会很没面子。
沈宴秋眸色沉沉,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便又把她亲住了,她才听清那句话,他想再亲亲她。
跟沈宴秋亲吻,雪浓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她有些沉溺在当中,只有他停下,她才会发现自己像没骨头一样的趴在他身上,他们只隔了两层的寝衣,单薄的能感触到彼此,她要是不挪身,就是在被他占便宜,可她没劲挪。
沈宴秋纵然心动,也没忍心趁她分辨不清自己感情时下手,将她放到身侧,起身下地将蜡烛吹灭,再进床,他笑道,“殊玉长大了。”
雪浓羞的不行,不知他说的长大是她的身体,还是其他,她正不想理他了。
沈宴秋道,“今日二叔那事,做的很好。”
他说这话难免感慨,以前她在宣平侯府,他见过几次都是遭人欺负,被欺的还不了手,只能抱着他哭,太可怜了,那时他要是不救她,她大抵是活不成的,真把人救回来,近身养着,才发现,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只要给她机会,她也能做成事儿,也许将来没有他在身边,她也能活得很好。
不知怎得,雪浓心里一酸,嘴硬道,“你总欺负我,不要你夸我。”
沈宴秋笑得止不住,先道了声好吧,又说,“秋围要开始了,殊玉陪哥哥去猎场好不好?哥哥腿脚不方便,不能打猎,没个人陪着多寂寞。”
雪浓闷闷的不吭声。
沈宴秋在黑夜里发出轻轻的叹息。
雪浓心口发紧,闭眼装睡。
翌日早起后,那方玻璃水丞就送去了雪浓的闺房里,金雀服侍她梳洗完,才回的三房,一眼就看到了水丞,她也没说还回去,进云氏房里用早饭,饭桌上云氏又提了要她跟着沈宴秋去秋围的事,她只闷头喝粥,云氏便给她做了主,让几房的孩子们一起跟去,他们这些年轻孩子常拘在府里,都养的蔫头耷脑的,就是要出去长长见识。
雪浓还担忧着管家的事,但云氏说,秋狩还有几天,那时候她身体早好了,用不着她担心家里,尽管去玩。
雪浓便寻不到拒绝的借口,只能跟去了南城围场。
不想在围场这里,竟见到了旧日好友陆秀芷和永昌侯夫人柳氏。
第二十九章
这次秋围, 随皇帝来南城的人多,王公贵族皆带了不少家中女眷,入南城以后, 自有当地的藩司相迎, 都是达官显贵, 丝毫不敢怠慢, 围场在南海子内,南海子一直是皇家禁苑, 寻常时候, 闲杂人等也不敢入内, 只一些附近的海户留守着,谨防有胆大的贼人入内行窃。
南海子统共有四座行宫,分别是旧衙门行宫、南红门行宫、新衙门行宫和团河行宫,皇帝下榻在旧衙门行宫, 其余的官员贵胄则分散在其他三处行宫。
沈宴秋和家中女眷住在南红门行宫,这处行宫离旧衙门行宫最近,方便皇帝传召。
雪浓没和沈妙琴等姊妹住在一起,一是住不惯,二是沈宴秋想她住到紧挨着自己房间的西稍间,那是间暖阁,她身子骨才恢复, 还是弱的,南城这里更冷,住暖阁正合适。
雪浓表现的不太愿意也不成,当日金雀就叮嘱丫鬟们把行囊搬进西稍间, 里头暖烘烘的,一路上舟车劳顿, 雪浓睡了个囫囵觉,醒来时,金雀告诉她,沈宴秋去皇帝行宫了,要她晚上别去别的姊妹哥哥那儿用饭,来他屋里吃晚饭。
雪浓小小的咬唇,兀自又闷又羞。
金雀瞧她露了羞态,直笑说沈宴秋还没哄好她这个小祖宗,不知要怎么好。
雪浓又不能跟她说,她被沈宴秋亲了好几次,她跟沈宴秋都乱了套了。
金雀看在眼里,也只偷着笑,再让她出门去看看沈妙琴等人住在哪儿,这毕竟出来一趟,总得多见见人,云氏在家里就嘱咐过,说雪浓性子内秀,有沈宴秋在,随便她和沈宴秋在一起,但出门在外的,沈宴秋身上也有事情,不可能时时陪着她,所以要多跟别的姑娘说说话,找找乐子,也不嫌憋闷。
这行宫比不得家里,各人住的都不算太远。
雪浓到沈妙琴的住处时,正好沈妙琴这里也来了客人,是永昌侯夫人大柳氏和她三儿媳妇陆秀芷。
早前记忆尽失,雪浓自记不得她们,进来以后相互见了礼,陆秀芷和大柳氏看见她十分震惊,但碍于在人前,才没直接叫她,只是与沈妙琴寒暄了几句,才说起二房前阵子的事。
“你母亲太不中用,管不住沈二老爷,人都闹家里去了,还好最后没事,不然我脸上都没光。”
大柳氏说起这事便不痛快,小柳氏在闺中时就是个没本事的,她家里对嫡庶生出来的孩子都大差不差,偏偏小柳氏养成了咋咋呼呼的性子,看起来能唬人,真要她撑事,一点用都没有。
沈妙琴也觉羞愧,家里的丑事,还传到姨母这儿了,着实丢人,她拉上雪浓的手,对她感激一笑,又和大柳氏道,“不瞒姨母,那事得亏是我这妹妹料理的,都没了后顾之忧。”
雪浓接话笑道,“就是二伯母自己料理,也能办的干净利落,那时候正好我母亲生病,家里我代管着,想是二伯母有心栽培我,才给我这个机会。”
她会说话,分明是小柳氏和沈二老爷的烂摊子,被她说成了是给她机会锻炼,在场的人听着也悦耳。
大柳氏和陆秀芷看她更惊奇,大柳氏倒没别的想法,她之前在白云观住过一阵,那里和雪浓结识,雪浓原就是个好孩子,但雪浓不是爱出风头的脾性,惯来缄默,可以说这样的姑娘弱非一副好样貌,必会泯然众人。
而陆秀芷和雪浓可以称得上是至交好友了,她们合得来的有部分因由就是她们和彼此很像,都是在家里不受待见,都是畏惧会因自己太优秀,而招致所谓家人的怨恨,可现下看雪浓,她笑靥如花,面对外人大大方方,没有一丝畏怯,她仿佛脱胎换骨了。
陆秀芷注视着她,两人对视上,她只是疏离的淡笑,似乎根本不认识她。
那时听说雪浓死了,陆秀芷难过了一阵,没想到她竟摇身一变成了沈家三小姐。
“这就是那丢了的三丫头?几年前我还听你母亲说,三丫头死了,还为此落过泪,现下找回来了,竟是这般标致的大姑娘,”大柳氏笑道。
雪浓笑着愣了一瞬。
沈妙琴观雪浓神情,心中暗叫不好,给大柳氏使了眼色,大柳氏虽有疑惑,还是赶紧转话,说起别的趣事。
雪浓坐了会子,金雀便进来传话,说天晚了,沈宴秋那边来人接她去吃晚饭,雪浓才告辞离去。
她走后,沈妙琴与大柳氏说,“姨母方才差点说漏了嘴,那话不是好话,我们府里都不叫人说,若被我三婶知晓,又是好一番闹场。”
大柳氏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三姑娘都寻回来了,有什么好忌讳的,我看就是你们二房太软性儿,才被她三房一个寡妇辖治的死死的,要换我,早闹开了,凭她什么嫡庶,你母亲也是二房夫人,这管家大权不给你母亲,反倒她捏手里,像什么话!”
雪浓的秘密,大房打过招呼,沈妙琴纵有一肚子的话,也不敢跟大柳氏说破,大柳氏和小柳氏是一样的性子,遇事风风火火,今儿敢跟她说了,明儿全顺天府的贵妇圈都要传遍,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们二房。
沈妙琴是小柳氏的女儿,自然也希望小柳氏能管家,可也得沈宴秋首肯,这里里外外一大家子,谁不是指着沈宴秋过活,沈宴秋待他们这些小辈是没差的,可上一辈里,她父母却到底薄待了些,这也没处叫苦,谁叫她父亲是庶出,沈家大房三房的老爷们死绝了,也落不到她父亲头上。
自己家里的事,沈妙琴也不好跟她抱怨。
大柳氏又问起雪浓,说她和宣平侯府那个死了的养女长得像,问了不少关于雪浓的事。
沈妙琴随意敷衍几句,再要留她们一起吃晚饭。
大柳氏倒没想在这儿吃,走时对沈妙琴说,这次秋围过了,她要来沈家看看她母亲,顺便给她出出主意,挣一挣这管家的事。
沈妙琴颇觉头疼,阻拦是阻拦不了的,遂笑着送她们走了。
吃饭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
雪浓和沈宴秋在饭桌上一贯没什么话,今日桌上新上了几道御菜,听金雀介绍,说是皇帝赏下来的,那就是赏给沈宴秋的,雪浓跟着沾光。
其实御菜送来已经成了凉食,好吃归好吃,却不能多吃,容易凉胃,雪浓吃了几口御菜后,尝到味道,沈宴秋就命人把菜撤走。
雪浓也没多想吃,撤走就撤走了。
她小口小口的吃饭,都不爱伸筷子夹她喜欢的菜,有些菜在他跟前,她就更不愿动了,好在金雀会看眼色,沈宴秋频频扫过她,她便替雪浓夹菜,都是雪浓喜吃的。
虽然两人没说上话,但坐在一起吃饭却温馨的很。
饭毕漱口。
换做平常,雪浓就会扭头想躲走了,可她这会子坐在房里耷拉着脑袋也不乱动。
沈宴秋轻抿着热茶问她,“有什么事?”
雪浓纠结着,还是道,“……我听妙琴姐姐的姨娘说,母亲的女儿不在了,这是真的吗?”
沈宴秋微顿,良晌点头,“是真的,三婶不知此事,家里都瞒着,殊玉既知道了,也不要跟她说这伤心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位姐姐已经没了,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还要不避讳的对她亲昵,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沈宴秋见她神色颓唐生窘,柔笑道,“别难过,你也是三婶的女儿,是沈家的姑娘。”
这话又把雪浓心底的郁结打散,他要是不对她好就好了,不然她总狠不下心,就又被他糊弄住了。
下人搬来了棋盘,放在鎏金梅花熏笼炕上,中间再摆上茶水点心。
沈宴秋撩摆坐到棋盘一侧,望着雪浓笑道,“我听说殊玉会下棋,来陪哥哥下两盘。”
这真是听说,不过是听沈妙琴说的,雪浓在宣平侯府里长大,总归了解的少,沈宴秋也是在一点点融入到她的喜好当中。
雪浓看到棋盘有些手痒,忸怩着上了炕,她执白子,沈宴秋执黑子,她还想着沈宴秋那么厉害,做那么大的官儿,下棋一定是能手,她必然下不过他。
哪知沈宴秋跟她过不了几招就败下阵来。
雪浓有点震惊,等再下两局,她终于确定他是个臭棋篓子,堂堂首辅大人,竟然下这么烂的棋。
雪浓既有点得意,又有点嫌弃他的棋术,不愿意跟他下了,把棋子放下,微别着脸数落道,“我不想下了,跟你下棋好没劲。”
沈宴秋失笑,“不然殊玉给我当师傅,教我下棋?”
雪浓只不作声。
他们上到熏笼都脱了鞋子,她半靠在引枕上,扭着细腰不看他,是故意不理他的。
沈宴秋只得朝她伸手,穿过她腰下,把人从棋盘另一侧直接抱到腿上,右手握到她手上,带着她执黑子,自己执白子,他握着那纤手道,“殊玉师傅教教哥哥?”
雪浓便脸上红起来,任他下棋,虽不吱声,手也不自觉的教他怎么走,一盘下来,她真尽到了做师傅的责任,奈何沈宴秋不尊师重道,搂紧她的腰,衔住她的嘴唇吻,她的脸红透了,身体绵绵塌着贴靠他,迷蒙里和他唇舌纠缠,半晌就伏倒在熏笼,叫他轻钳着下颚亲到软涩,直不起来腰。
沈宴秋嗓音低哑,叫她晚上歇在这里,明早带她出行宫,去南海子后边儿街镇上逛逛。
雪浓稀里糊涂就答应下来,等金雀来送寝衣,就见着她朱唇红肿、满脸春情的倚在沈宴秋靠过的凭几上。
沈宴秋则去政事堂,召集了各辅臣连夜开会,把这几日狩猎可能出现的状况全分析了一遍,以保狩猎顺利。
金雀还当事儿成了,忙扶着她下地,见她也不软身软腿,心里还纳闷着,等进盥室沐浴,才知全是自己臆想,雪浓身子没沾半点东西,敢情两人是小孩子过家家,没入巷呢。
金雀也猜的到是沈宴秋怜惜雪浓,大约还是想等雪浓记起事,再与她行房,可雪浓能不能记起来连太医都没法保证,两人都有夫妻之实了,其实没那么多体统,就是雪浓真有了,他们沈家难道还不要吗?这都当宝贝养着了,这官儿做久了,难免不知变通。
金雀服侍着雪浓睡在沈宴秋床上,放下床帐,便悄声出去。
到半夜沈宴秋才回,掀帘子见雪浓已睡熟,屋里热,她踢了被,朝里侧睡着,寝衣的腰带松了,衣襟有些松,雪白小腰和鹅黄睡莲肚兜下的香软艳红亦能窥见,他终究生了些躁意,转身自去盥室冷静,再回来便能淡定睡到她身边,伸手给她理寝衣。
不想就打搅到雪浓,雪浓半睁了点眼,既见自己衣衫不整,都被他看完了,他倒是平静的帮她把衣襟拢好,再系住腰带,就好像刚刚看的那些都没入眼。
羞是有的,可雪浓更多是气,手支起身,就想下床走。
沈宴秋把她放回床,她也只侧着身不看他,自顾自的哽咽。
沈宴秋跟她道歉,“哥哥不该看,不哭了好么?”
雪浓还是抽咽。
沈宴秋有些无奈,手抚到她肩上,她颤了颤,要推拒他,他便知为什么哭了,原来是为他看她的无动于衷,他把人转到面朝着自己,扶稳她的后脑勺,一口亲住。
一下没了泣声。
房中直有小半个时辰灯才熄灭。
次日皇帝一早就携着善骑射的臣子们往围场去了,沈宴秋腿脚不好,也用不着跟去凑热闹,那些大臣的内眷则聚到宫妃宫里说话,这次皇帝来,带了一位贤妃一位德妃,皇帝还年轻,才只有十九岁,皇后尚没定,宫里虽进了人,但只有这二妃最得圣宠。
幸好不用早朝,才能睡得迟些。
等屋里叫人了,金雀才推门进来,沈宴秋依然先去了更衣室,雪浓一身娇态的从床上下来,金雀心领神会,这时候是不会取笑她的,姑娘脸皮薄,若说了,估计再恼上二爷,到时候又得哄上一些时候。
金雀做事快,麻利的给她穿衣。
雪浓从昏迷中醒来时,金雀近身服侍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就好很多,也能板板正正的由着她穿衣打扮,梳洗过后,沈宴秋也从更衣室出来,换的一身家常襕衫,看她收拾好了,便传早饭。
雪浓早上要喝燕窝粥,这是太医交代的,就是为给她补身子,把以前在宣平侯府里的虚空都补回来,燕窝都是挑极好的,本来这钱三房出的起,但沈宴秋没让,是从他账上划去的,这事当然雪浓不知道。
等一顿早饭吃完了,沈宴秋便带着雪浓出南海子,坐轿子往后边儿的街镇上逛,雪浓没怎么出过门,外面的世界觉得新奇,见着杂耍、卖艺之类的,总要停停看个够,还学着看客给赏钱,沈宴秋都依着她。
这条小街连着灵济寺,正好到了晌午,沈宴秋说那边的斋饭好吃,遂一路坐轿子到了灵济寺。
自有和尚前来接客,何故使了银子,让和尚清场,便有不少人出来,其中就有大柳氏和自己的几个儿媳妇,再有温云珠和温子麟。
温云珠和温子麟是随周绥远夫妇来的。
在外面,沈宴秋也没有多避讳,牵着雪浓的手出轿子,带人进庙里。
大柳氏和陆秀芷见此情形虽惊讶却也能理解,京里谁都知道沈宴秋疼这个刚寻回来的妹妹,又大她那么多,牵她和牵小孩儿没区别。
可温云珠和温子麟就大惊失色了,被沈宴秋牵着的姑娘,分明就是雪浓,她竟然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沈家最受宠的三姑娘!
两人就这么看着他们进去, 耳听四周人议论。
“沈首辅把这三姑娘都快当成命根子了,哪儿都带着,先前在白云观休养, 还要把三姑娘带身边, 他们嫡支就这一个姑娘, 说是兄妹, 怕是当亲闺女宠着。”
“这也难怪,他们沈家找三姑娘都找了有十来年吧, 这回找着了, 当然是金疙瘩护着, 前阵子不是还给三姑娘补办了及笄礼,还专门请的礼王妃给三姑娘加笄,礼王妃那等身份,也就是沈首辅才能请得动了。”
温云珠及笄那日, 请的魏国公夫人加笄,还有沈宴秋给面子到场,那时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她何曾想过,有一日,雪浓的及笄礼会比她更隆重。
雪浓只不过是她家的一个养女,周氏曾说, 能把雪浓当作宣平侯府的姑娘待,就已经是雪浓上辈子烧高香了,去年雪浓及笄时,周氏只给了一对不要的银耳铛, 雪浓还宝贝的日日戴着,穷酸的要命, 什么及笄宴,府里根本没给她办过。
温云珠到底心不平,和温子麟道,“哥哥,你觉得她真是雪浓姐姐吗?”
温子麟一双眼阴郁的瘆人,死死盯着那快看不见的倩影,她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那杨柳细腰,那眼尾痣,哪一样都是她独有的,难怪找不到她的尸体,原来是被沈宴秋私藏了起来,还给她换了一个新身份,什么沈家三姑娘,只有那些蠢货才信,她刚出生下来就被抱养到宣平侯府,和那几岁才丢的沈三根本不可能是一个。
沈宴秋使得好一手偷天换日。
温子麟道,“这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