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等布鲁尼找到刚刚向仆人传教的这个伪教徒,已经有人在与他辩论了。
“这位朋友,你是否感到痛苦,明明付出了努力却没有相应的回报,依然生活在困苦和贫穷中?这都是由于你的信仰遭受了无耻之人的欺骗,叫该受苦的人在享乐,该享乐的人却在痛苦。”
这个伪教徒拦住一个路人,这样说道。
那个路人衣着朴素,身上没有张扬的饰物,却显得顺整洁净,他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这个拦住自己的人在说什么。“可是,我既不痛苦,努力也得到回报了啊?”
伪教徒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张着嘴巴好半晌才接下去:“那你是做什么的?这么早出现在街道上,不是在为生计奔波吗?”
路人:“我在工厂做工,刚值完夜班准备回家。”
伪教徒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整晚不能休息,这难道不是受苦吗?”
“夜班有夜班补贴,还能换来一天半的休假,大家都抢着做,这算什么受苦。”这个工人反驳道。
“谁说这不是受苦!”传教的伪教徒语气坚定,“曦光赐予我们光明,区分白天黑夜,难道是叫人昼夜颠倒,不得安宁的吗?我知道,这都是生活所迫,但有一条明路,是可以不叫我们这样辛苦就能过上好日子的!那就是新奉曦光新教,无所不能的曦光之神就会指引我们,叫我们获得应得的财富。”
那工人似笑非笑的说:“信奉了你们这个教派,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工作了?”
“那是当然!”
“我每天坐在家里,神赐予我的财富在哪呢?”
“神会指引财富的位置,你就可前去取得了。”
“哦——我明白了!但这财富现在是被别人占有的,我得去抢对吧,可是去抢就意味着与人争斗,在这过程中劳累、受伤甚至是丢掉性命都有可能,”工人摇了摇头,“这哪里比我在工厂工作好了。你那里有没有更支持我不劳而获的神让我信奉?”
伪教徒气愤道:“你连神赐给的财富都不去拿,像你这么懒惰的人,不配得到神的恩赐!”
“你不懒惰,干嘛宣扬这种思想,”工人冷冷道,“有手有脚,不去做事赚钱,劝人去做盗匪,下次再在这条街上看见你,我就叫卫兵把你抓起来。”
工人撂下这样一句话,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向着自己家走去。
伪教徒受挫,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失落,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继续搜寻着自己传教的对象。他认为刚才的失败是因为选错了目标,这工人明显很满足于当下的生活,这样的人不适合发展为新教的教众。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推着沉重的车子停在路边,从上面取下许多板凳,摆到车子边缘,又掀开车上一口大锅的盖子,叫卖起来:“豆浆~豆花~新鲜出锅的豆浆~豆花~,买两碗豆花送一个豆渣饼!”
伪教徒走上前去,对老婆婆的辛苦深表同情。
老婆婆也很热情的回应他:“您吃饭了吗,来一碗豆花吧!”
积极传教的伪教徒:“大娘,您这样的年纪,还要辛勤劳作,都是因为……”
“因为你没买我的豆花!”老婆婆向他推荐,“你一吃就要爱上我家的豆花,要不,来一碗豆浆也行,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我送你一个豆渣小饼,这豆渣饼没太多滋味,报纸上也说它没多少营养,但是吃着松软,也能饱肚啊!我自己和家里人都吃。”
伪教徒说:“我吃过饭了,大娘,我想说,主的恩典即将降临在您和您的家人身上,只要您劝导他们信……”
“吃过饭也能喝一碗豆浆,看,热腾腾的,味道很香浓,你说了这么多话,口干不干?来一碗吧!”
“我什么也不要!”被打断了无数次的伪教徒愤愤离去。
“不买就别站在前头,打扰我做生意嘛!”老婆婆也啐道。
在旁边看戏的布鲁尼主教乐不可支:“哈哈,就该叫他们这样的伪教徒狠狠跌个跟头!让他胡言乱语,顶着曦光的名义骗人!”
他甚至还觉得不够解气,跟在那走到另一条街的伪教徒身后,看他又拦了一个农民模样的青年。
“年轻人,你可知你的汗水滴在这片土地上,为何它回报你的却是饥饿和贫穷?”
“请让一让路,我有急事。”那青年农人神色焦急。
“看,生活的重担正催着你忙忙碌碌,没有一刻歇息,但只要你停下这一会儿,就能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要去图书馆看书!”
青年农人急匆匆地跑远了。
布鲁尼主教笑的前仰后合。看来也不用安珀做什么举措,翡翠郡的这些民众就能把这些伪教徒气到晕厥了。
等等,他刚才听到了什么,一个农民,要去图书馆看书?
————
因为在街上的那段见闻,布鲁尼主教取消了原定的计划,决定前往城市图书馆。
等他一走进这幢浸透了书香与智慧的建筑,看着那些一排排仿佛浩渺无边的书架和上面满满当当的书籍,不由得感叹翡翠领藏书的丰富。
这时,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普通人,翻阅了书目以后,就自行前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然后拿到一边进行阅览。
这荒谬的一幕布鲁尼主教嘴巴微张,不知该从何处斥责起其中的不妥之处。
教会就有自己的图书馆,收藏了许多与宗教相关的文献和典籍,也有少量世俗的书籍和资料。学者们都以能进入教会图书馆查阅资料为荣,也只有教会能为学者们提供这样丰富的资源和有力的支持,使他们能够深入研究宗教、哲学、历史等领域的课题。
因此一个学者若是想在他所专注的领域钻研下去,往往就要想办法和教会打好关系,至少不能交恶,否则一些珍贵的文字资料,他这辈子都无缘得见了。
可以说,图书馆的存在为教会拉拢了一大批学识丰富的学者,甚至他们本身都有一大部分也成为了教会成员,为曦光教会增加了影响力。
所以布鲁尼主教看到谁都可以从书架上抽取图书翻阅,想到的首先就是,这不就失去了辛苦收藏这些书籍的意义了吗?完全得不到一点好处。
在教会的图书馆,连一些普通的教会成员都没有阅读这些书籍的资格,书籍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资源,要设置门槛。
门槛一出现,明面和隐形的利益就出现了。
但这个图书馆,布鲁尼主教在转悠过小半个场馆以后得到结论,基本都是对公众开放的。
这倚仗的当然是廉价的纸张和印刷技术,否则大多数书籍全是孤本,绝对不敢让这么多人沾手的。
而这些书籍的内容又如此丰富,不仅涉及农业、历史、宗教、世俗文化,也有一些寓言故事、小说杂谈之类的,而且还格外的受人追捧。有人阅读完放回去,很快又被不同的人取走了。
布鲁尼主教抓住一个机会,也赶紧上去拿了一本看起来,看看这些书为何如此的受民众的喜爱。
翻开第一页,布鲁尼的眉头微皱,乍一看这些语句都相当平实,毫无文字的韵律和隐喻之美,若不是印刷技术降低了书籍的门槛,这样的文笔是不值得刊印成册的。但神奇的是,这样的内容却能吸引着人快速的读下去,渐渐地,书中出现了一些明显的反面人物,挑衅着书中主角,并在关键时刻制造了一系列障碍,勾动着布鲁尼主教的心绪上下起伏,好在这些困局都被主角一一击破,并使自身得到提升。
一册书很快就看完了,等布鲁尼从这书本上的世界脱离出来,抑制住自己想寻找下一册的念头时,突然惊醒,那些书中的反派人物五花八门,固然有传统的那些恶人、魔鬼,却也有神!
虽然是书中的故事,但人们看了这样的文字,潜移默化下,对神的敬仰就慢慢消退了。反正书中的神、现实的神,大家都没有见过,怎么知道神就一定是好的呢?
想到这,布鲁尼犹如被烫到一般将这本满含着罪恶的小说放回书架上,默念着圣箴,来抵御这种邪恶的诱惑。
他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何修道院不教授那些修女们识字了,有了识字的能力,就能通过文字接触其他理论,有了偏移信仰的风险,一个人若是一辈子就只会背诵一本圣箴,那他此生必定都是个无比忠贞的曦光教徒。
难怪翡翠城的众人对入侵的新教是那样一个态度!恐怕他们对曦光教会,也不存有多少尊敬了!
这必定是安珀想要看到的。曦光教会能长久的与贵族们抗衡,就在于他们拥有着挑动民众的本事。通过一个图书馆,教会的力量就大大消退了。作为一个主教,布鲁尼对此颇为痛恨,可作为一个贵族,他看到的是安珀的深谋远虑和勃勃野心。
可以说,安珀的翡翠郡,不论是商业、军事还是文化,都没有一处短板,完全是无懈可击。
等布鲁尼冷静下来,岁月带给他的经验凸显出用处,目睹过无数次政变的双眼透露出智慧的光芒,他的理智回来了,叫他躲避过人生中数个坎坷的直觉生效了。
他觉得,没人能阻止一轮初升的太阳照彻天地,就如同很难有人将欲坠的夕阳拉扯回天幕,是时候作出选择了。
本来以布鲁尼这把年纪,不该再随便下注了,可是赌局既然已开盘,再不下注就晚了。
第118章 旧房改造
在翡翠郡的水泥厂中,一股股冒着热气的水泥粉从高温窑炉中被运出,冷却以后,这些水泥将被装上运输车,运向各个建筑工地,变成平坦耐用的水泥路、沟通两岸的桥梁和拔地而起的建筑物。
建筑需求太多,水泥厂早已开设了分厂,还应用了最新设计的轨道运输系统。铁轨和枕木铺设在牢固的地基上,与轨道契合的载货车厢就在其中穿梭,虽然目前还是蒸汽动力和畜力混用,却也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降低了运输成本。
一些军工厂和研究所也建造起来了,而且在开动机器制造物资和装备,能进入这些地方工作的,一定都是对翡翠郡无比忠诚,又深深爱戴着领主的那些人。
连民间都在热火朝天的搞建设,修路就不说了,下水道的修建和疏通也提上日程。半矮人威尔终于等来了安珀对他的承诺,可以把他在佛蒙达建造的城市下水道工程重新翻修了,这次还用上了许多当时的科洛伯爵提供不了的好材料,让威尔更加满意。
其他几个城市也要重新规划下水道,这几年雨水虽然少,但下水道不只有让雨水排出的作用,也能够收集和排放生活污水和工业废水,使城市保持洁净,减少疫病的发生。
有这么多大工程等着他完成,威尔简直高兴的像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市民们也有自己的建筑需求,有的是翻新老房子,有的是对店铺重新装潢。
弗洛里安进入佛蒙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派如火如荼的基建场面,他忍不住问前来接人的安东尼:“是之前的战争太过激烈,把房屋都打坏了吗?”
弗洛里安心里记挂着翡翠郡图书馆里面的魔法典籍,日夜兼程,没用多久就来到了翡翠郡,布雷尔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被人群注视的的感觉。但他一天不脱下他那漆黑的罩袍,就不可能不吸引人的目光。于是商量过后,由同样认识弗洛里安的安东尼来接人。
这位颇有名望的法师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清瘦严肃,而是一个颇为和善的胖老头,神态总是很慈祥,绿色的眼珠很清明,一点也不显露这个年纪应有的浑浊和黯淡,当人们看到他时,第一反应是惊讶这位大名鼎鼎的法师怎么会是这样的,但很快又会觉得,他就该是这副模样。
听到弗洛里安的疑惑,安东尼的眼睛微微睁大:“当时的战争哪有那么激烈,对方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才对。”
当他看到几个往家中运送建筑材料的居民,恍然大悟:“你说的是他们?他们确实是在修缮房屋,但不是因为房屋在战争中被损坏,而是想住得更舒适而已。”
佛蒙达的市民所居住的房子,富有些的用石头——这样的人家数量是很少的,最多的是木制房屋,材料容易获取,价格也不贵,就是容易受潮、腐朽和虫蛀,日常的维修是少不了的,也不怎么保暖。也有一些贫穷的家庭,木头、泥巴和茅草就组成了庇护他们的家园。
这样的房屋固然是可以住人的,人穷到一定地步,只要头上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顶就很满足了。但收入一提高,最先觉得难以忍受的就是居住条件。
尤其是刚过去一个寒冷的冬天,北风瑟瑟的顺着缝隙很大的窗户吹进去,屋子里仅有的热气都散掉了,人在里面瑟瑟发抖,升起火炉又呛的咳嗽,因为屋内烟道做的不通畅或者根本就没有烟道。
所以领地内正兴起的是“旧房改造”项目,基础一点的服务有更换门窗——为原有的房屋换上密封性更好的玻璃窗,门也可以定制更加严丝合缝、更厚实挡风的木门,配套的是铁门轴,结实耐用,开合也流畅。
玻璃窗就如同翡翠郡的盐、铁一样,是惠民商品,售价比大商队来拿货还便宜不少,所以去年赚到了钱的民众咬咬牙,拿出一笔钱给家里换上新门窗,效果立竿见影,顿时就暖和不少。
要是预算还剩下许多,就可以请工程队来设计出烟道,安装上铁皮炉子,冬天就能烧蜂窝煤取暖了。还想更享受的,也能让工程队顺便把炕盘出来,做饭时烧的木柴就能让整个火炕都热起来,冬天有这样一铺炕躺着,人根本就不想起身。
不过这改造就大了,要打通许多地方,得把原本的房屋改的面目全非才行,有这样打算的人家,干脆就把整个房子重建了,换上用了砖瓦和水泥的房屋,上上下下焕然一新。
弗洛里安听了这些可改造的方向连连点头:“竟然有了这么多取暖的新物件!我家里也冷得很,生起火的壁炉只温暖了客厅的一小块地方,寒冬使人怠惰,提不起一点精神,只想在壁炉前的躺椅上睡觉。”
他想起一件事,对安东尼说:“你既然来接我,必然是收到了我昨天送出的信,可是我的‘胖坩埚’怎么还没飞回来?”
胖坩埚是弗洛里安饲养的一只渡鸦,十分聪明,能帮助弗洛里安与朋友们进行通信,无论对方怎么变换位置,胖坩埚都能把信送到对应的人手上。
安东尼赶紧对弗洛里安说:“布雷尔之前给你送去的信,忘了嘱咐你不要让胖坩埚来找我们两个了,布雷尔所在的船舶重工研究所是机密重地,要不是他认出了胖坩埚,恐怕守卫早就把这可怜的鸟儿射下来了。现在它被关在笼子里,和布雷尔待在一处。”
“再机密的所在,连一只鸟也不被允许靠近吗?”弗洛里安为他的鸟感到委屈。
“普通的鸟也许可以,会送信的鸟不行。守卫们认为,它会送信,说不定就会画画,能将看到的画面泄露出去。说不准它也会学人说话,能把涉及机密的交谈复述给别人听。”安东尼安慰弗洛里安道,“在我们作物研究所,连普通的鸟也会被驱赶呢。”
弗洛里安很好说话,并不恼怒:“我知道你们这里规矩多,等我把胖坩埚带回来,证明它只是只无辜的胖鸟就好了。”
他们又谈起关于魔法典籍和进入魔法通识专业学习的事来。安东尼说,这些课程中除了【魔法伦理与法律规范】是为了培养职业者的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约束他们的个人行为,免得触犯了翡翠郡的法规,其他的都是“魔法”与“科学”的结合,是毫无魔力的凡人老师们系统地讲授他们发现的那一套没有魔法参与的世界规律,职业者学生们从中获得体会,有时就能茅塞顿开,一下冲破自己研究上的桎梏。
安东尼和布雷尔甚至都是其中一门课程的特约讲师,将会在课堂上分享自己在日常工作中发现的能够将魔力与科技结合之处。
弗洛里安听了这些话,一点不耻于做年轻的安东尼的学生,反而乐呵呵的说:“我已经有四十年没做过学生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年轻一把。”
他又仔细问了魔法通识学专业的入学条件,听到安珀将这样珍贵的知识分享给他们,却不收任何报酬,弗洛里安表现的十分惊讶:“对知识的无私能达到这种地步,任何人要在这样高洁的品质下自惭形秽!”
“是啊,领主就是这样慷慨。”安东尼也相当感慨,所有职业者都将自己所领会的那一套魔法理论奉为珍宝,哪怕收了学生,也不肯轻易拿出来传授给他。一位法师可能到死都没有将魔法中真正的感悟教授给学生,学生反而要从老师留下来的残缺不全的笔记中抽丝剥茧地复原老师的理论,因此丢失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在翡翠郡却不常有这种事,不管是专业学校和技术学校的出现,还是面向所有民众的公共图书馆的开放,都显示着安珀的一种想法:那就是知识的分享也许会使个人的利益受损,但却能推动集体智慧的提升。
一个理论被提出,其他人在一起探讨和辩论,知识就在这种交流中得到深化和拓展,就如同经过打磨的宝石,越发闪耀出智慧的光芒。
“入学还是有一个特殊条件的,甚至要为此签契约。”安东尼想到这一点,赶紧补充到。“安珀大人想要入学者从此以后所有专利的优先购买权,一项研究做出成果,有意出售时,必须要先问过安珀大人是否有意购买,在她拒绝的前提下才能出售给他人。”
弗洛里安想了想说:“这并不过分,是相当合理的,这些新研究很可能就应用了在学校中学到的知识。”说实话,他们这些职业者的研究,有贵族愿意买就不错了。魔力衰退到现在这种地步,他们的魔法成果要么效果低微,要么用途偏门,要是谁都能卖出自己的研究,大陆上知名的法师也不会只有那么几个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面见领主,我有一些小礼物想赠送给她。别处的贵族都很喜爱这些小发明。”
“唔,我们领主可能和别处的贵族有些不同,但你的礼物一定是好东西。等她有时间见你……”安东尼边说边走,往身边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弗洛里安竟然不见了。
他赶紧回身寻找,看见这位著名法师站在一个商店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招牌上的内容。
【今日新品:玉米米花糖、核桃糖、花生糖、果仁糖……】
弗洛里安指着牌子上的价格说:“安东尼,你们这里的糖卖得如此便宜,这种好事你竟然忘了告诉我!”
第119章 试点销售
弗洛里安是一位疯狂的甜食爱好者,布雷尔曾怀疑他常年居住在宫廷中,为皇帝服务,就是为了白吃那里加糖加到齁的甜点和蜜饯。
这一点也不荒谬。以糖高昂的价格,要是换成弗洛里安自己支付这份费用,恐怕支出要和他的魔法研究不相上下。
所以可想而知,在离开宫廷以后,弗洛里安的生活水平大幅下降,尤其是吃不到糖,让他一度很想回南方去,至少那边的糖还便宜一点。
可是翡翠领的糖却卖的比南方还便宜许多,这个“许多”不是便宜了四分之一或是一半那么多,而是十分之一那么低!
“这个玉米米花糖,一磅要五十铜,没有标错价格吗?”弗洛里安的语气里压抑着激动和兴奋、
那商店的店员见他感兴趣,连忙上前推销。“就是这个价格!先生,别看它很贵,其实一个人也用不着买上一磅,来上五分之一磅,就够全家人都尝尝珍贵的甜味,并且也只花了不到一天的薪水。”
弗洛里安摇头:“这贵吗?这太便宜了!我买的砂糖一磅要六百个铜币。”
这竟然是个懂行的。售货员立刻换了一种说法:“您可以看看,这些糖比起蜂蜜和砂糖来确实不贵,但没有那么甜,因为是糖和粮食或果仁混做的。”
她拆开油纸,给弗洛里安看切割好的糖块,切面果然能看到糖丝和果仁。
即便是混做的,这个价格也太便宜了。弗洛里安先拿出一点钱,把每一种糖都买下来尝尝。
砂糖需要加在其他食材里,这糖却能直接入口,先尝到的自然是甜味——没那么甜,却足以令人感到愉悦,然后是谷物和果仁的浓醇香气,随着加入材料的不同,各有不同的风味,弗洛里安每一种都吃得很满意。
售货员见他买得起砂糖,又花钱试吃,认为他可能是个大主顾,主动建议道:“如果每种都喜欢,这些糖也可以混买,我来为您单独称重计量。”
弗洛里安挥开安东尼想拦住他的手,爽快地取出钱袋:“每种十磅,快给我装起来。”
年轻的售货员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您是说每种一磅?”
“十磅!”弗洛里安坚定的说。
“不要啊!”安东尼惨叫道:“买这么多一辆马车怎么载得走,你还有这么多行李呐!难道要我坐在车顶吗?”
他劝说道:“这种商店翡翠城也有,在那里买反而省了一路上带着的麻烦。”
没想到那售货员立刻就说:“除了我们这里,其他的商店都没上这种新式糖,我们是试点销售。您要是这么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统一供货。”
弗洛里安更加激动了:“二……”
安东尼很不尊老爱幼的捂住他的嘴巴,扭头对售货员说:“十磅就十磅,快些包起来吧!”
————
虽然安东尼认为“试点销售”是售货员弗琳的推销手段,未必在翡翠城的商店就买不到这些糖。但弗琳自己知道,她说的确实是真话。因为她并不是这商店的售货员,而是军粮加工厂制糖坊的工人。
弗琳是佛蒙达人,半年前那场攻城战,她和家人就在城中。
那时的他们是多么不安啊!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仅是敌人围城、粮食短缺的战争困境,还有失去了家中唯一一个成年男人的痛苦。
弗琳的父亲,一个普通的鞋匠,因为接不到活不得不另谋生路——这种情况在近几年是很常见的,连年的旱灾使得粮食减产,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于是人人节衣缩食,连市民也不轻易订制新鞋子。
像弗琳的父亲这样发现原本做了半辈子的营生突然无法继续下去的人还有很多,到处都是一片衰败之相,找一份新工作就变得格外艰难。就在家里快要揭不开锅的时候,父亲迫不得已,去做了领主的士兵,每月都有薪水可拿。
没有人愿意做士兵,领主不会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连片甲胄都不给他们就把他们驱赶到战场上去,但弗琳的父亲想着现在并没有战争,也许领主征召士兵就是做些巡逻和收税的差事。
但他去了以后才发现,这是远比上战场更可怕的事。科洛伯爵叫他们这些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新兵去商道上打劫。
打劫来的战利品,一大部分要上交给科洛伯爵,剩下的可怜的一小点儿会作为他们的薪水发下去,这就是领主允诺给他们的报酬!
战争还有结束的那天,打劫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是后悔也晚了,现在逃跑就是逃兵,连家人都要受牵连。弗琳的父亲心中只有悔恨,当商队经过时,他畏首畏尾,连冲上去的勇气都没有,于是没有功劳,就没有钱拿,而且要受责打。
等他被这无数重压压得麻木,终于举起了手中破旧的长刀,跟着队伍一同冲到商队面前时,发现经验丰富的商队早就做好了被打劫的准备,雇佣的都是最勇猛善战的护卫,他们锋利的武器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弗琳的父亲手里的旧刀,叫他的血泼洒在了这段大路上。
弗琳的父亲死了。这一批死去的人并没有什么抚恤,因为领主说,打劫是这些人自发的行为,是贪心的想靠打劫商队不劳而获,所以遭到了报应,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作为一个领主,欢迎商队们来做生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叫士兵在路上打劫他们呢?
弗琳气愤极了,认定是领主害死了她的父亲,可她却做不了什么,她连领主的面都见不到。
就在这时,翡翠领的军队打来了。弗琳日日在家中祈祷,希望军队快点破城,把作恶多端的科洛伯爵吊死在绞刑架上才好。
可是她也很害怕,军队进了城,他们一家人又会是什么结局呢?他们家连一个成年男人都没有,只有老人、女人和几个孩子。就算没有翡翠领的军队攻城,弗琳也不敢叫别人知道这件事,有不知道真相的人问起她父亲的去向,她就说父亲是跟着商队做生意去了。
一个只有女人和老幼的家庭,不知道要被多少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可是翡翠领的军队不一样,他们没有进城劫掠,像其他获胜者那样肆意享受着胜利带来的战利品,而是有条不紊的接收起这座城市,道路被清扫干净,血迹被擦去,尸体运走焚烧,商铺又开起来,最先开的就是粮铺,从没有见到这种打赢了仗以后不从平民手中抢夺粮食,反而还把粮食廉价卖给他们的军队!
可弗琳还是在他们进行人口登记的时候撒了谎。她说她父亲还活着,只是因为战争暂时失去了联系。
不过来统计的那些军士很快就戳穿了她的谎话,可见他们在短短几天之内对这座城市掌控到了什么地步,连这样的消息都打听到了。
弗琳以为自己会为撒谎受到责骂,没想到敲开她家门的却是个很和善的女军士,说他们家这样没有工作能力的家庭成员多、收入微薄且不稳定的家庭按照政策可以受到扶持,问她愿不愿意去领主的工厂做工,放在往常,这样的职位不仅需要通过识字班的课程,还要参与考试,与许多人竞争才能获得,但弗琳可以立刻就去工作,只要在一年内把识字班上完,而且在这期间不出什么重大差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