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天子朱砂痣—— by陈十年
陈十年  发于:202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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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幸最喜欢有人夸知语,她尾巴都要翘起来,“那可不,我们殿下的字写得可好了。”
宫女跟着笑。
孟知语看向纸上铺陈排列的字,一笔一划之间,分明写满了三个字:陈祝山。
她的字是陈祝山教的,一笔一划,呕心沥血,才有今日风骨。
那宫女是新来的,不曾见过皇上的字,倘使见过,便是一桩新的秘事了。
孟知语摸上纸张一角,将整张纸揉成团,丢进篓子里。写字是需要静下心的,最消磨时间。
她抬起头,才发觉外头天色已晚。
冬日天黑得早,她放下笔,正说让人收了东西,故而听见公公尖锐的通传声音。
“皇上驾到。”
稀奇,她一个公主,夜宿皇宫里。
更稀奇,天子夜里不见后妃,见六妹妹。
孟知语片刻失神之际,陈祝山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他进来的时候,带进来片刻风雪。孟知语矮身行礼,“臣见过皇上。”
陈祝山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身后的桌上。桌上放着白纸,和未干的墨水。陈祝山越过她,走到桌前,轻易地捡起她丢进篓子里废纸。
一张被揉皱的纸重新展开,孟知语道:“不过是写着玩玩,没什么好看的,若论字,还是皇上更胜一筹。”
陈祝山并不接她的话,兀自打开拿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诗。
日暮飞鸦集,满山荞麦花。
陈祝山抬眸,“好诗,好字。”
孟知语不答。
诗不是她的,字亦不是她的。
有什么好说。
她篓子里扔了好几个纸团,陈祝山一个个捡起来,打开看了,都要夸一句。
李元在旁边跟着,要出手替他捡,被陈祝山拦了。
孟知语就这么站着,看着他,看他的背脊弯下,看他眉眼。
“皇上。”她忽然开口。
陈祝山回过身看着她。
“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听闻近日宫中新来了几位美人,想必皇上应当很有兴趣。臣这里,没什么值得逗留的。”
她说话的时候,句调轻柔,说的话语却如此的不识好歹。
对皇上下逐客令,这是今日的第二回 了。
李元捏了一把汗,他记得从前这二人关系甚好,如今怎么瞧着,倒是剑拔弩张的。
皇上不能生气,生气的时候,遭殃的是他们。李元正要开口打圆场,便看见陈祝山抬手叫他们都下去。
他明白,皇上还是生气了。
一干人等又都退下去,在寂静的夜里,在寂静的宫殿里,天地似乎变得渺小。陈祝山自顾自在旁边塌上坐下,他手中还拿着她写了字的纸张,他把纸张放在小桌上,靠着软枕,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在同朕赌气么?”他正视她的目光。
孟知语同他对视,“并未,臣只是在遵守一个臣子的本分,遵守一个人妇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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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提醒他,他们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了。
陈祝山嘴角扬起来,似乎为她这一刻的说辞发笑。
“知语认为,我们是什么身份?”
孟知语别过头去,“君与臣的身份。”
陈祝山离开软垫,直起身来,离她近了些。
“错了,知语。”他说话的句调很轻,与突然的动作根本不相对应。
他猛地伸手把孟知语拉过来,孟知语毫无防备栽进他的胸膛,身形狼狈。
知语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在发疯。”
陈祝山被她如此指责,却笑起来,笑容如同春天的温柔的轻风,能吹开禁庭所有的桃花。他的动作却如此恶劣,像冬天的北风,吹得她脸红。
他抓着她的手,指引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扑火。
孟知语一触即离,猛地甩开他的手,支愣起身子。她仰起自己的脖颈,别过头去,胸口的起伏却暴露了她不平的心绪。
陈祝山的恶作剧并不就此打住,他半倚着旁边桌子,好看的手指撑在脸侧,目光带着贪婪。
他们之间,半面赤诚,半面虚伪。
陈祝山道:“你猜我方才在想什么?”
孟知语侧身面对着他,方才是一个带着歧义的词,方才可以是刚才她们之间越雷池的时候,亦可以是更早一些的时候。
孟知语道:“在想今夜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陈祝山轻笑一声,他的笑脸总是十分具有迷惑性,他开口,嗓音喑哑。
“对,知语猜对了。我方才想,翻知语的牌子。”
孟知语微微睁大了眼睛,朱唇轻启,微咬着牙关:“你在痴人说梦。”
陈祝山点头,仍旧是笑得很宠溺,好似在告诉她。这是她在闹脾气,而他很大度,不和她计较。
他从榻上下来,拿了桌上的酒壶。那壶酒是中午他准备的,知语没喝。
知语看着他的动作,他斟满了酒,满饮一杯,而后递给知语一杯。
孟知语接过,轻抿了一口。
陈祝山又笑:“三哥没有教过你吗?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男人的鬼话。”
他的脸模糊起来,孟知语身形狼狈地晃动。陈祝山适时地接住她坠落的身躯,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知语是生得极美的,她的母亲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她继承了母亲的美,又在这种美上冠上了自己的名姓。
属于孟知语的美。
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的回答一半是真的。他确实很想,把这个女人的灵魂都撞碎。
他曾见过知语楚楚可怜的时候,坚韧不屈的时候,心狠手辣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时候。没有一种时候不美,即便她在旁人枕边,那必然也是绝美的。
一想到这里,陈祝山低低地叹息一声。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他放手过的东西,等重新给了机会,又想握在手里了。
陈祝山在她身侧躺下,只是躺着,而后闭着眼睛,睡意很快袭来。
栖霞宫的灯火是子时灭的。
皇上进了栖霞宫,没有再出来。
在这院墙之下,没有秘密。
贤妃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不过子时一刻。贤妃穿戴整齐,着一身富贵的衣袍,头上的珠钗翠环在暖调的光线里轻晃,她的表情先是迷茫,而后转为羞耻,最后归于愤怒。
她是许大将军的嫡女,身份家世显赫,美貌在京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她进宫的时候,是怀抱着十二分的自信的。
今夜是她入宫第三日,按理说,皇上今夜会翻她牌子侍寝。
她精心地装扮过,此刻那些精心全都变化成了一种嘲讽。
她的丫鬟芍药是从府里随她一道进宫的,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情。
贤妃问前去查探消息的小太监:“你可看清了?皇上当真没有出来?”
小太监点头:“奴才看得千真万确的,皇上没有出来。”
这就奇了怪了,皇上夜宿温慈公主的宫殿。这是什么荒唐事?
她不过十五岁,对于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她的丫鬟长她几岁,却是听说过些事情的。芍药挥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
贤妃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丫鬟:“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芍药轻声道:“娘娘,您年纪小,不知道这温慈公主的事。”
贤妃一脸茫然,“什么事?”
芍药道:“温慈公主,是前梁朝的余孽。是先帝爷宅心仁厚,接了她们母子进宫。温慈公主与皇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听说,她那母亲天生狐媚,专会勾引人。说不定啊,她用同样的方法勾引了皇上。让皇上做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丑事来。”
她咬牙切齿道完,贤妃还是不解。
“可皇上是君子,如何会做出这种事?”
皇上陈氏祝山,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君子,温润知礼,连粗声大气都不曾有过。
贤妃十四岁时,曾经远远见过皇上一面,他是如此的温柔,一面便将她的心夺了去。她为此狠了心进宫,不顾爹爹的劝说。爹爹还说,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可她不管,她愿意在这窟窿里挣扎。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迷茫起来。
芍药点头:“是啊,这更说明那狐媚子有本事啊。娘娘可不能叫她骑到头上去。”
贤妃被芍药一劝说,也觉得确实如此。她不能这么认输,她明日定要去见见这位不知廉耻的公主。
这事儿第二天便传遍了宫里,皇上夜宿温慈公主的寝殿,众人有众人的心思,谁也没出声。
皇后是第二日得知的消息,她身边的丫鬟柳枝是顶忠诚的。
柳枝皮笑肉不笑道:“娘娘,你看此事如何?”
皇后修剪着花瓶中的花枝,叹口气道:“我又能如何呢?贤妃去了栖霞宫?”
柳枝点头,“可要拦下她?”
皇后笑:“不必了,叫她去闹吧,丢人也不是丢的咱们的人。”
柳枝点头,侍奉在她身侧,不经意说起温慈公主的事。
“温慈公主既然嫁与江安侯,如今又算什么事啊?”
皇后停了手,“左右暂时与我们无关。”
贤妃气势汹汹到了栖霞宫,她是武将之女,身手自然了得,自带一股霸气之风,进了栖霞宫。
孟知语早上醒来的时候,陈祝山已经走了,她身上衣服还是昨日的,一切没什么不寻常的。她微微放了心,梳妆的时候,阿幸欲言又止。
阿幸是跟了她很久很久的,明白他们之间这么多年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她几欲开口,又最后归于平静。
林慧珊闯进来的时候,她刚穿戴完。林慧珊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听闻温慈公主进宫小住,特意来瞧瞧公主。”
她话音毕,人也到了跟前。
她这语调听起来以主人自居,阿幸皱眉头,小声嘀咕:“这是谁?皇后娘娘都不会这么说话?蠢死了。”
孟知语摇摇头示意她谨言慎行,阿幸点头,闭了嘴。
孟知语起身,她是名义上的公主,见了宫妃,按理说也不必行礼,故而她只略福了福身。
“贤妃娘娘。”
林慧珊对她的知礼数颇为满意,她自恃家世显赫,昨夜听芍药说完孟知语的身世,不自觉带了些傲慢。
“温慈公主。”
林慧珊视线扫过全场一圈,栖霞宫内摆设装饰皆是上品,可见皇上用了心。越是如此,越是在她心中坐实了她的下贱。
她越是下贱,她越是觉得优越。
贤妃道:“本宫此前不曾见过温慈公主,因此特来拜会,公主不会介意吧?”
孟知语神色淡淡地应对:“多谢贤妃娘娘关心。”
贤妃点点头,心道她还算知情识趣,可惜抱着这张脸有什么意思?或许,就是靠这种欲拒还迎的手段,勾引了皇上。
她在心中不堪地想。
贤妃道:“公主可有什么不习惯的么?倘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必然帮忙。”
知语摇头,“多谢娘娘,没有什么需要的。”
贤妃摇摇头:“哎,也是我多虑了。公主是是江安侯的夫人,江安侯什么都有,怎么会缺什么呢?”
她边说着,边看向孟知语。这十足十的试探意味,孟知语并不想接她的招数,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侯爷什么都不缺,劳烦娘娘费心了。”
贤妃面上笑着,心中却冷笑,更觉得这人不知廉耻,还能如此平静地说起自己的丈夫。可惜她在丈夫那里也是个笑话。
贤妃道:“公主与侯爷想必感情很好吧?”
这话明摆着是故意了,分明京城都传遍了。
阿幸微微变了脸色。
孟知语坦然自若,“不太好。我与侯爷吵了一架,所以回了宫里,来找三哥诉苦了。”她看着贤妃的眼睛,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她从来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这是陈祝山曾经说过的。
他说,知语,你有爪牙的。
诚然,她有。
贤妃被她的回答惊得一愣,她目光下落,从她脖颈处扫过,再次震惊到。
她的脖子处,分明留了一处好大的红痕。她的皮肤白,更衬得那块越发红。
像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红梅,灼痛了贤妃的眼。
冬日宫中没有蚊虫,那这是什么东西,再明显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好狗啊,把我气到了。
后面来个剁椒狗头。

第5章 第一盘棋
孟知语顺着她视线看下来,也是神色一凛。她起先还不曾注意到,陈祝山这人太过无耻。
孟知语面上滴水不漏,仍旧笑:“娘娘怎么了?”
贤妃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道:“公主殿中居然还有蚊虫。”她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这种事,是上不得台面的。她进宫前,嬷嬷曾经告诉过她,女子要端庄。
她看着孟知语,更加咬牙切齿。芍药说得没错,这个女子同她母亲一样,是个狐媚子。
贤妃越看她火气越旺盛,那股火气直冲她的天灵盖,她咬着牙,抬手就要抽知语巴掌。
阿幸眼疾手快,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阿幸拦住贤妃的手,疾言厉色道:“贤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娘娘是千金贵体,我们殿下也是。娘娘有什么看不惯的事,可以直言,动手做什么?”
她故意大声嚷嚷,好叫外头人都听到贤妃做了什么事。
孟知语适时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阿幸身后,又福身给贤妃行了个礼。
贤妃眼睛里都要冒火,她想挣脱阿幸的束缚,“千金贵体?凭她也配?她是什么身份?她凭着自己的狐媚功夫,勾引自己名义上的兄长,简直不知廉耻!”
贤妃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牙齿碰撞间简直要喷出火星。
阿幸牢牢地抓着她的手,颇有气势地反驳:“娘娘慎言!我们殿下与皇上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栖霞宫难道只有一张床么?娘娘思想如此龌龊,居然以为皇上与我们殿下同被而眠?”
贤妃挣了挣手腕,挣脱开来,她松了松手腕,眼神像一条毒蛇般看向孟知语,嘲弄道:“你脖子上那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么?狐媚妖物!你是如何勾引的皇上?”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
人还未至,威严的声音已经进了殿中。
“朕也想知道。”
陈祝山掀开帘子,俯身进来,眼神严厉地看向贤妃。
“贤妃,你逾矩了。”
贤妃眼神慌张,她低着头去跪下请罪,“妾知错了。”
陈祝山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看着脚下跪着的女人,又看向旁边站着的孟知语。孟知语低着头不看他,跟着跪下来,“臣参见皇上。”
陈祝山并不厉声质问,相反语调还很温柔,温柔中又带了十足的不可反驳。
“你错在何处?”陈祝山反问。
贤妃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妾不该妄议皇上。”
陈祝山笑:“你既知是妄议,且说说,如何妄了?”
贤妃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孟知语低着头,这人一贯的恶劣,不过如今得了势,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贤妃所说,也不尽然是错的。譬如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祝山冷笑一声,道:“贤妃思想实在龌龊,朕昨夜与知语下棋,夜半贪懒,宿在侧殿。朕竟不知,在你口中,竟是如此不耻。你既读过圣贤书,定然明白什么叫礼义廉耻。林将军必然也教过你,朕是个讲道理的人,便罚俸两月。此为一桩罪。你意欲动手伤人。在这宫中,自有礼仪法度。你有不满,可以找皇后。此为二桩。再罚俸一月。”
这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孟知语想。
贤妃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随后又化为一种对自我的怀疑。她低着头谢了恩,退出殿去。
陈祝山抬手把侍女太监们也都招出去,剩下他与知语二人。
知语跪着,陈祝山搀她起身。
孟知语看着他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旁的情绪。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个人从少年时期起,便已经极尽伪装。
陈祝山坦然地被她打量,甚至笑起来,“这样看我做什么?你知道,我并未做什么。”
无辜。无耻。
她轻轻地扯下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块白净的皮肤,和那块粉红的印子。
“你别和我说,这是蚊子咬的。”她说。
陈祝山看着她,大方承认:“是我咬的。”
“可除此之外,我确实没做什么。”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行至内殿。罗帐软被规整地叠着,床头却放了一件斗篷。
陈祝山俯身拿起那件斗篷,语气平常地说话:“昨日御膳房的菜,可还合你胃口?”
孟知语看着他的动作,“很好,多谢皇上。”
陈祝山将斗篷掸在手臂上,“那今日陪朕吃饭吧。”
这是没得商量的事。
御膳房的菜送到了栖霞宫,御膳房的主管还觉得奇怪,没见过皇上对哪位公主如此优待。
海味山珍,尽数置于眼前。阿幸十分兴奋地在一旁布菜。
孟知语看着对面的陈祝山,抬手吃菜。
贤妃被罚的消息自然很快传遍宫城,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默默观望。
贤妃家世容貌都是一等,在此次新进的美人中,原是最有力的一位。可惜蠢了些,一开始便败下阵来。
贤妃的惩罚是风向,一时间,一众宫妃上赶着来巴结栖霞宫。
实属罕见。
阿幸看她们的样子,小声嘀咕:“瞧她们这副样子。”
孟知语不语,众矢之的通常没有好下场。陈祝山将她置于此,不知居心何在。
她称病,一概来访都推了。
挡得住宫妃,挡不住陈祝山。
她跳了一次坑,学乖了许多。陈祝山要她吃饭喝酒,尽数不从。
陈祝山笑,问:“知语不好奇我昨夜做了什么么?”
孟知语低着头,落下一子,“您说,您什么也没做。”
陈祝山答非所问:“知语真的不想知道吗?”
她身上那粉红还未消退,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朕解开了知语的衣服。”
孟知语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
陈祝山却笑:“然后呢?你猜?”
孟知语别过视线,呼吸已经乱了,她落下一子,满盘皆输。
“夜已经深了,皇上要走,还是侧殿,都可以。”
陈祝山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黑子,“知语蝴蝶骨上有一颗红痣。”
孟知语身形微颤:“这话若叫旁人听了,皇上的一世英名,只怕荡然无存了。”
陈祝山道:“朕只是躺在知语身边,睡了一觉。”
他笑起来,笑不露齿,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狗男人张口就来

第6章 第一行泪
孟知语很不喜欢陈祝山笑的时候,他的笑容是假面的面具,偏偏还能得到诸多人的赞赏。
这实在讽刺。
孟知语就这么看着他,他敛了笑容,手中的黑子从指尖掉落入棋盒之中,撞在其他子上,发出一声声响。
“朕也乏了,睡吧。”他这么说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孟知语看出来了,他并不打算走。
她唤阿幸,“带皇上去偏殿。”
他们二人对弈的时候,殿中是不准许留人的。其他宫人都在稍远的地方,唯有阿幸与李元站得稍近些。
天儿还是很冷,入了夜更加冷,李元和阿幸坐在栏杆上,搓着手。阿幸认得李元,她们在冷宫的时候,李元是宫里的主管。
阿幸是不大拘束的性子,她大咧咧同李元搭话:“李公公,你冷吗?”
李元手揣在袖中,说话之间全是白气。“虽然冷,但这是我的指责所在。”
阿幸点头,“嗯,我知道。”
他们二人忽然闲谈起来,不谈什么高深的,只聊些吃的喝的。阿幸也不说在冷宫的时候的事情,李元明白,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时时想起,倒不如忘却了来得更痛快些。
“西斋的糕点可好吃了。”阿幸望着天上星星感慨。
冬夜在外头看星星,也是绝了。
李元一个哆嗦,便听见温慈公主的声音。
她唤:“阿幸。”
阿幸一骨碌坐起来,往里头走。李元看她一眼,也跟着进门。
温慈公主唤阿幸,便说明他们之间的话说完了。李元低着头,跟着阿幸进了殿。
阿幸看一眼皇上,大方笑起来,“皇上随奴婢来吧。”
陈祝山并未反驳,同阿幸走得干脆利落。
孟知语甚至皱了皱眉头。
她背对着陈祝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阿幸领着皇上到偏殿,自然有宫女前来伺候,剩下的事便不是她的事了。
“奴婢先告退了。”阿幸退出去。
陈祝山抬手叫宫女们出去,只留下了李元。侧殿空空,虽然摆设齐全,终究少了许多人气。
陈祝山轻啧一声,摇头问:“你不劝朕吗?”
李元微抬起头,笑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睡哪儿,自然都是可以的。”
陈祝山点头,挥手叫他下去。
锦被加深,红炭温室,可是这冬天就像生了触手,从人的骨头缝里往里钻。陈祝山翻了个身,夜深人已静,他睁着眼睛,听见下雪的声音。
夜里是有宫人值守的,可是他要他们作瞎子,他们便只能作瞎子。
陈祝山轻手轻脚穿过庭院,院中落雪落了半尺。他披了一件斗篷,里头着寝衣,北风吹进他的斗篷里,随他一起进了主殿的门。
知语睡觉很轻,他开门的时候,便没想过能瞒过她。
她坐起身,与他四目相对。
她怕黑,外殿总是要留一盏灯。
一盏灯火,刚好留些微弱光线,替她照亮梦中的路。
在这微弱的灯火里,孟知语微蹙着眉,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陈祝山仿若不觉她的目光,坦然自若地在她身侧坐下。炉中的炭火已经烧到末尾,余温还能温热整个宫殿。
陈祝山道:“下雪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的斗篷。
知语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在梦里,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透着冷。原来人死了之后,无论多美丽的脸,都会变成青灰色的。她曾经想象过自己,倘若有一日她也死在那破败1的宫里,蛛网北风,无人知晓。那时的她的青灰的面容,是否与她母妃的青灰的面容一样。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屏风,雕花的屏风变得模糊不清。她的视线被上移,雕花的屏风变成了陈祝山的脸。
他的脸越来越近,一双如墨的眸子被放大至眼前,几乎是她眼底生出来的。
两双美目。
孟知语合上眼皮,满目的泪被眼皮挤出,滴在他的手指上。他手指捧着孟知语的脸,他低下头来,将方才从外带进来的北风,移交知语。他的柔软的唇,是生得很好看的,印在她脸上,也是极好看的。
他吻过她的泪,源源不断的眼泪。
孟知语轻轻发颤。
陈祝山伸出手,将她瘦小的身躯揽在怀里,听她无声地哭泣,正如外面无声地下雪。
她的背脊是单薄的,靠在他怀里都像一个小玩意。
腊月十二,是赵若疏的忌日。这一日落在史书上,是毫无踪迹的。
没有人关心她何时死的,她抱着胳膊坐在那里,坐了三天,终于明白,她母亲死了。她终于变成了一个人,一无所有的一个人。
陈祝山只是这么抱着她,什么也不做,他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相问:“他也这么抱你吗?”
怀里的人不会回答他的,她的睫毛微微颤抖,除以之外,一动不动。
陈祝山蹭了蹭她的额头,喉结滚了滚,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名唤明月的宫女是新进宫来的,便被拨来了栖霞宫伺候温慈公主。她年纪最小,因而也倍受欺负。
炉中的炭火是不够一整夜的,须得夜半来添一次,添炭火的时候是不能惊动贵人的,因而这差事烦人。这差事落在了明月头上。
明月小心翼翼地进门来,临走的时候,就这么一抬眼,便看见温慈公主的床边,还有一双男人的鞋子。
她的心脏猛地跳起来,她小心地绕过屏风,便瞧见了皇上抱着公主。
她小声惊呼出声来,而后捂住嘴,逃也似地离开了宫殿。
明月离了栖霞宫,只觉得心绪无法平静,她直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这事她一人承受不来,便摇醒了与她同房的另一个宫女珍珠。
珍珠是个守不住事儿的,第二日便有消息传了出去。
一个皇帝,宿在一个嫁为人妇的公主住处,且一连好几日。这实在不合规矩,风言风语少不了。
可她们看着贤妃吃了教训,是不敢去闹的。只好在背后嚼舌根,不能和皇上说,便只好同皇后嚼舌根。
皇后是后宫之主,是皇上的正妻,自然有这个资本。
皇后起先并不管,后来听闻有栖霞宫的宫女看见了皇上与公主行不轨之事。这可不能忍了,这是皇上的名誉大事。
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和贤妃那样蠢。
孟知语起来的时候,陈祝山已经上朝去了。她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很迟缓。不过再迟缓,也没迟缓到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梦。
早晨都还未过,便听见阿幸从外头气鼓鼓地回来。
“殿下,宫中有内奸。”
孟知语听她将传言忿忿说来,却表情平静。这本来也不是谣言,何况陈祝山自然会处理。
见她如此平静,阿幸更加不平。
“您能不能上点心!”
孟知语反问她:“那我应该怎么做?”
阿幸被她问得沉默。
孟知语道:“我要将宫人都整治一番,还是去同皇后告状?或者说,同皇上告状?”
都不可能。
阿幸也明白。
她们主仆二人,相互扶持已经十年。阿幸忽然哭了,“三殿下总是这样,一点也不为你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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