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碗筷有烧火婆子收拾,佟穗跟着萧缜回了东跨院。
佟穗还?惦记着县里?缺铁的事,跟兵器比,家里?添置下人不值一提。
萧缜笑道:“上?午定县的何大人来?了,要送咱们四千斤铜铁,换咱们与他?结盟共同抵御反王。”
佟穗半喜半忧:“反王应该很快就会发兵定县,咱们这?边的兵还?没练好,过去帮忙,会不会损伤太多?”
萧缜捏捏她的手,收了笑:“避免不了的战事,就算明知会有伤亡,也要去打。”
在生死一线历练出来?的兵,才能被称为精兵。
自打在卫县吃了败仗, 负伤的反王李纲就带领大军撤回了怀县,暂时整顿兵马,连追带抢的, 又凑足了两万兵。
萧穆派人?来送书信时, 李纲、范师爷等将领也在商议该如何攻打定县, 小小的定县不足为?虑, 就怕卫县那边横插一脚。
“王爷, 卫县来人了!”
李纲脸色一沉, 想到萧家的卑鄙行径, 先问道:“来了几个, 骑的骡子还是毛驴?”
李振也是气得直瞪眼, 那天?幸好大哥另外安排了人?手在远处接应他们?, 不然三百多?里地?,他们?靠双脚走回?来得走上几天?几夜。
“只?来了一个, 骑的骡子。”
李纲哼道:“先把他的骡子牵走。”
范师爷:“王爷且慢,不妨先听?听?萧家那边的来意。”
自家这边是战败的, 为?了一时意气也学萧家的做派, 萧家发兵来伐当该如何?
李纲收到范师爷的眼色, 稍稍冷静下来, 改口道:“罢了, 先把人?带过来。”
这回?卫城派来的信使不是乔长顺了,但也长得和善讨喜,是个机灵之人?。
李纲先看信, 见又是那些文绉绉的话,烦躁地?丢给范师爷。
范师爷直接转成白话, 皱眉道:“何连庆送了卫县几千斤铜铁,萧家已经同?意与何连庆结盟, 两县任何一方遇袭另一县都会发兵相助,萧老爷子希望王爷给他面子,别?再?发兵定县。”
李纲大怒,瞪着卫县的信使道:“老不死的得寸进尺,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信使垂眸,似是畏惧他的怒火,可两脚站得稳稳,又无怯缩之意。
范师爷让小兵先带走信使。
李振目光一狠,提议道:“大哥,上次咱们?吃了轻敌的亏,这次你让我?带兵,我?保证一口气踏平他们?两县。”
其他几个将军也纷纷请缨,自信正面交战的话两万大军将势如破竹,毕竟现在卫、定两县加起来也不足万人?。
李纲瞥眼手臂上的纱带,看向范师爷。
范师爷神色冷静,对众人?分析道:“萧家现在有一支千人?的骑兵,即便还?没练出来,一个骑兵也能抵五个步兵,一千骑兵便相当于五千,再?加上那边的都是青壮,萧老爷子又擅长用兵,我?们?这两万普通民兵与他们?对上,恐怕难有五成胜算。”
李振:“那就彻底怕了他们?,任由萧家羞辱咱们??”
范师爷:“不会,等咱们?兵力足了,肯定要打下那两县,却绝不是现在。咱们?刚吃了一次败仗,正是士气低靡之时,急需一场胜利重振士气与威名,西边的云县、玉县,南面的应县都比定县更适合下手,而且发兵要快,免得被其他势力先得手。”
李纲点头道:“师爷说的在理,那咱们?明一早先去打云县,等攒够了兵马再?去跟萧家厮杀。”
范师爷:“稍后?那信使再?进来,王爷不妨稍微示弱,以此降低卫定两县的防心。”
李纲:“示弱的话,岂不是不能打他那匹骡子的主意了?”
被萧家先换骡子再?杀驴吃肉,这口气他一直没咽下去呢!
范师爷笑?道:“一匹骡子而已,待将来咱们?攻破卫城,萧家的男女老少都将任由王爷处置。”
十月初十,萧家这边给大多?数新兵都放了一日假,黄昏前赶回?来便可。
佟穗跟着萧缜出发了,萧玉蝉本也想去,但今日贺氏、萧姑母要出门置办招待客人?的东西,萧玉蝉更喜欢逛铺子,最终决定跟着长辈们?走。
萧缜先带佟穗去了他掌管的骑兵千户所。
城内正经的四处军营都给了四个步兵千户所,骑兵千户所与另一个步兵千户所分别?占了两家大户的园子为?营地?。
园子很大,但作?为?千余士兵的营地?,佟穗才进来就感?受到了拥挤不便。
她问:“这种地?方,你们?如何训练骑术?”
萧缜:“每日出城跑马,跑完回?来。都是权宜之计,已经派人?去城外修建骑兵营了,全盖土坯房,六百青壮从初八开始动工,再?有两日便能盖好,到时我?们?再?迁过去。”
佟穗好奇道:“六百青壮?是雇的百姓还?是调了新兵过去?”
萧缜笑?:“之前从反王那边抓了两千多?俘虏,老弱放了,留下一千二百多?青壮,一半派去修建军营,一半派去伐木,之后?处理木材、打铁打刀、货物运输都由这批俘虏干,咱们?管饭便可,不用发工钱。”
佟穗见识过桃花沟的做枪阵仗,当时看着母亲替萧家发放工钱,洒水一般她都跟着心疼,现在卫县通过缴获战俘节省了一大笔工钱,佟穗既为?省钱高兴,又隐隐不安:“那些人?会甘心替咱们?白做苦工吗,会不会寻机逃跑?”
跑就跑了,但想要逃跑成功,肯定得杀了卫县派去看守的士兵。
那些兵都是卫县的青壮,更有桃花沟、灵水村的熟面孔,佟穗一个都不想他们?出事?。
俘虏当然也很可怜,可人?分亲疏远近,佟穗还?没善良到要去心疼曾经跟随反王来打卫县的外人?。
两军交战,死一个敌人?己方就可以多?活一个,多?抓一个俘虏做苦力,己方就能多?腾出一个青壮多?省一笔工钱。
萧缜道:“不会,他们?逃了,回?家后?还?是要被反王抓去充军,与其面对性命危险,不如安安稳稳地?做些力气活,何况只?要他们?忠心卫县,将来都有机会加入卫城军,咱们?这边的士兵有军饷可领,反王那边分文没有,只?能白白效命。”
佟穗点点头,换她她也不会逃。
“那你们?的军营建在哪?”
萧缜带她去了自己在这边的书房,取出一份舆图来。
各地?舆图都掌握在官员手里,佟穗还?不曾见过,再?看萧缜拿出来的这张纸,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只?简单地?勾勒出山川、河流地?形以及大小城池位置,疑惑道:“这就是舆图?你们?从县衙搜出来的?”
萧缜:“县衙的舆图基本只?包括辖内山河村镇,这张是军队用的战事?舆图,祖父耗费多?年陆续完善绘制而成。”
佟穗震惊地?看向他。
萧缜拉着她抱到腿上:“别?想太多?,祖父年轻时是千户,满脑都是带兵打仗,突然搬到乡下,他虽然安于做一个农户,可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军旅之事?,东走走西看看,回?家后?就在书房琢磨这些,自得其乐,就像外祖父,周家世代行医,你就是让他闲下来去享清福,他也放不下治病救人?。”
佟穗理解了。
萧缜开始给她讲这张囊括了周围十几县的舆图。
最后?,他指着卫县与定县北面中间的一个地?方,道:“骑兵营建在此处,周围空旷方便平时操练。军营与卫县、定县两城均隔了三十里地?,距定县北边的铁矿有五十里,快马半个时辰可到,无论反王攻打哪边,我?们?都能及时策应。”
佟穗越听?越佩服:“你跟祖父早早就想好了这些?”
初七抓的俘虏,初八已经分别?派出去盖房、伐木了,修建军营与制备兵器两不耽误,包括何连庆送铜铁求结盟,肯定也在祖孙俩的意料之中。
萧缜:“是,反王那边是个威胁,天?马上也要冷了,每一天?都不好耽误。”
一旦正式进入寒冬,土地?冻结难以挖掘,山上寒风凛冽伐木也会变得艰难,苦力虽然都是俘虏,自家也不能真就把俘虏当牲畜用,不顾对方冷暖死活。
佟穗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脑袋上,大家都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怎么他跟老爷子就能想得那么远,一步步安排得紧锣密鼓?
萧缜看见的是她满是敬佩的乌黑眸子,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冬夜的星。
他慢慢靠近。
佟穗还?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可他另一个地?方跟着变了,一下子就提醒了她。
在军营,在书房,这人?居然也能起兴。
佟穗趁他没有防备,动作?敏捷地?跳开来,一直跑到书房门口,才微红着脸要求道:“这里都不算军营,你带我?去其他军营看看。”
萧缜失笑?,继续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陪她前往南营。
于是,佟穗见到了能并排躺下十几个兵的大通铺兵舍,见到了兵营里的伙房,也见到了兵器坊、马厩等等。这些都是死物,萧缜还?给她讲了营里的军纪,战场上不同?号角的意思。
离开军营,两人?去了南城墙。
这边可讲的更多?了,因为?佟穗问得细,光是城墙里里外外的结构萧缜就说了一箩筐,详细到佟穗记牢之后?,给她足够的材料与人?力,她自己也能修建出四面城墙来。
萧缜跟一个守城兵要了水袋,连灌几大口后?,看看站在一处垛口前朝外远眺的姑娘,逗她道:“早知道你如此好学,在你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接到我?们?家当童养媳,让你跟着五弟一起听?祖父讲授这些。”
佟穗轻哼:“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把女儿卖去别?人?家当童养媳,就算你家再?有钱,那时候我?爹娘也绝不会同?意。”
萧缜将手搭在她的手旁边,道:“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能夸一句面如冠玉,你应该看得上。”
佟穗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这人?个子高,手形修长,手背跟他的脸一样,都晒成了熟麦色。
十八岁的萧缜,过得应该是大户少爷一样的日子吧?不用下地?不用干活,当然长得白。
佟穗想了想,问:“你去战场的时候已经二十了,凭你的家世与相貌,怎么还?没说亲?”
萧缜笑?了:“年轻气盛,看不上周围村子里的姑娘。”
佟穗:“……”
萧缜:“上过战场,走过的地?方多?了,眼光变得更高,对妻子人?选也更加挑剔。”
佟穗:“挑剔还?选了个猎户家的?”
萧缜:“就因为?自己挑不到,年纪又大了,只?能听?祖父安排,没成想歪打正着。”
萧缜是初四那日进的城, 直到今日才算真正得了一日空闲。
他也想多陪陪佟穗,出门前便跟家里交待了,要等黄昏再回。
所以晌午的时候, 萧缜带佟穗去了城里的一家酒楼。
近日城中颇为太平, 酒楼生意瞧着还行?, 即便是这世道?, 总有人手里有些?闲钱, 也喜欢约上好友畅饮吃席。
萧缜要了一间雅间。
夫妻俩都穿着布衣, 没想过要摆什么威风, 可萧缜又是在县衙审问四大?恶霸又是在城墙练兵, 酒楼有伙计认出了他, 机灵地去报给东家, 待到厨房这边开始上?菜时,东家便亲自?过来?了, 给夫妻俩添了几道?未点的酒楼招牌菜。
满满一桌,共八道?热菜, 四道?凉菜。
萧缜笑问:“这么多, 你看?我们夫妻吃得完吗?”
东家殷勤道?:“您为咱们守得城内一片安稳, 这是我们酒楼一点心意, 大?人与夫人只管品尝, 剩下也无妨。”
萧缜问佟穗:“要尝吗?”
佟穗:“太浪费了。”
萧缜便留下自?点的一道?凉菜两道?热菜,剩下的让酒楼用食盒包好,等会儿派人送去萧家。
天?已经冷了, 饭菜放半日坏不了,傍晚热一热刚好吃。
待到结账时, 萧缜坚持付了十二道?菜钱。
坐在大?堂的食客们看?着东家与这对儿夫妻推来?推去,明白了怎么回事, 待萧缜与佟穗走出酒楼后?,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萧家真是不一样啊,我记得狗官在的时候,经常来?这边的雅间,走时全是赊账,一文钱没付过。”
“还以为萧家早晚也会学狗官作威作福,现在一看?,萧家那是清官的做派啊。”
下午逛的是县城,遇到值得一看?的地方?,譬如?县衙、粮仓、铁匠铺,萧缜都会带佟穗进去边逛边讲。
经过绸缎庄、首饰铺子时,萧缜刚露出进去之意,佟穗已经骑着骡子往前走了,丢下他不管。
萧缜只能追上?来?。
佟穗嗔怪他道?:“刚在酒楼显露过你为官的清廉,现在带我去那地方?,是想叫旁人说我贪图富贵吗?”
萧缜:“十二道?菜确实吃不完,衣裳首饰买了真能派上?用场,不一样。”
佟穗:“买了我不用,一样是浪费,再说了,你给我买了,家里其他人买不买?”
道?理萧缜都明白,他只是想对她?好。
一骡一马紧紧地挨着,萧缜看?着她?道?:“先记着,总有能名正言顺打?扮的时候,那时再陪你去逛铺子。”
佟穗笑着点点头。
逛得尽兴了,黄昏时分,夫妻俩回了萧家。
萧缜去书房见老爷子,佟穗被萧玉蝉拉到了东厢房这边的堂屋,柳初等女眷也被陆续叫了来?。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几匹彩色细布,还有两个首饰匣子。
萧玉蝉抱怨佟穗道?:“布料首饰每人都有份,姑母非要等二嫂回来?了再挑选,结果呢,二嫂跟二哥一直逛到这时候,让我们好等。”
佟穗真不知道?会买这些?东西,她?交给两位长辈的钱也完全不够用啊。
萧姑母笑道?:“这些?是我买来?送你们年轻人的,算是提前给了新年礼物。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既然搬到城里了,也该打?扮打?扮,整天?灰扑扑的,白白浪费了好相貌。”
一个侄女三个侄媳妇,她?个个都喜欢,乐意花这份钱。
盛情?难却,又是大?家都有的,佟穗只好乖乖排着等待挑选。
按照长幼顺序,柳初排在最前面,跟着是佟穗、林凝芳,萧玉蝉排最后?。
萧玉蝉指着那匹海棠红的料子道?:“这是我在铺子里就选好叫姑母买的,你们都别跟我抢。”
佟穗三妯娌可不是那种人,撇下萧玉蝉看?上?的那匹,三妯娌有商有量地分派了剩下三匹,柳初选的碧色,佟穗要了那匹牡丹粉,林凝芳要的是那匹竹青。
首饰有两样,玉簪与耳坠。
萧姑母:“都是普通的玉,好的姑母买不起,现在咱们也不好往外戴,图个物美?价廉吧。”
这样的玉在柳初、佟穗看?来?已经非常好了,林凝芳明白萧姑母那话是对她?说的,选好自?己的那份后?,她?屈膝朝萧姑母行?了一礼,瞧着手里的玉簪与耳坠道?:“能与大?嫂二嫂玉蝉一样得姑母惦记,是凝芳的福气,姑母再自?谦的话,便是把我当了外人。”
萧姑母莫名地心疼起来?,大?侄媳有女儿陪着,跟自?家人也都熟了,二侄媳父母双全家里和睦,只有这个三侄媳孤零零一个。贺氏那样的脾气,想必没跟三侄媳说过亲近话,她?竟成了三侄媳在夫家遇见的唯一和善的女性长辈。
“好,是姑母说错话了,反正以后?我送你们礼物都送一样的,你们最好全喜欢,哪个敢嫌弃,我以后?谁都不送。”
四个小辈均笑了。
佟穗先将东西抱回东跨院,因?为要赶着去吃饭,只能回来?再收进箱笼。
可回来?是夫妻俩一起回来?的,萧缜见到炕上?的东西,一样样看?了起来?。
牡丹粉的细布,摸起来?比粗布舒服多了,萧缜展开布料,出其不意地将站在旁边的小妻子裹了一圈。
被裹成蚕茧的佟穗:“……”
萧缜看?看?料子再看?看?她?,道?:“这就是牡丹粉?还不如?你脸上?的粉好看?。”
佟穗瞪着他的胸口道?:“快收起来?,仔细弄脏了。”
萧缜:“这匹就别往箱笼里收了,趁着还不冻手做成新衣,过年了穿。”
佟穗抬眸看?他:“这个年能太平吗?”
纵使萧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反王那边始终都是个隐患。
萧缜:“我说能,你信吗?”
佟穗与他对视片刻,点点头。
换成刚嫁给他的时候,萧缜说得再靠谱她?都只是随便听听,如?今,她?是真的信。
萧缜也看?得出她?信了,笑了笑,将布料放在旁边,捡起那两样首饰给她?戴上?。
玉簪好戴,耳坠细细的,萧缜又长得太高,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一只都没能插进她?的耳洞。
佟穗不嫌他笨,就觉得他挨得这么近,呼吸都落在她?脖子上?,怪别扭的。
“我自?己来?。”
“我来?。”
萧缜似乎跟这事犟上?了,让她?躺到炕上?去。
佟穗只好照做。
萧缜将梳妆台的木凳搬到炕沿前,坐好了,一手捏着她?薄薄的耳垂,一手捏着耳坠继续尝试。
佟穗一会儿看?看?他格外专注的眉眼,一会儿看?看?屋顶,一会儿再看?看?窗。
一对儿耳坠终于都戴好了,萧缜让她?坐起来?。
佟穗被他拉着胳膊,垂着眼面朝他坐在炕边。
容易害羞的新妇,被灯光一照,红扑扑的脸比什么牡丹花都好看?。
萧缜扣住她?的后?脑,亲着亲着,站了起来?。
次日,男人们早早去了军营,女眷们也为招待城里大?户家的太太们做起了准备。
礼数这边有林凝芳提点,大?家该记住的都记住了,再有擅长接人待物的萧姑母坐镇,小媳妇们也不至于太慌。
萧玉蝉是最不紧张的那个,对佟穗、柳初道?:“你们只需记着,这些?人家里再厉害都比不上?咱们家,是她?们要讨好咱们,哪怕咱们放个屁她?们都得装作没闻到,又有啥好慌的。”
萧姑母正拉着绵绵说话,闻言捂住绵绵的耳朵,数落侄女道?:“天?天?屁啊屁的,一点都不文静,等会儿客人来?了可不许这样。”
萧玉蝉:“知道?,装我还是会装的。”
萧姑母摇摇头,自?家侄子多,二侄子还好,讲究点,老三老四老五都糙,少年时期在外面学了那些?粗话口头禅拿到家里,比着似的粗话连篇,侄女耳濡目染的,说话也带了几分糙。
日上?三竿,客人们陆续到了。
一共八家女眷,概因?知道?萧家来?自?村里,怕压过主人家的风头,这八家女眷都穿了细布衣裳,头上?也只有两三样瞧着质朴的首饰。
有的只来?了四旬年纪的夫人,有的夫人带了年轻的媳妇,还有的带着十五六岁待嫁之龄的姑娘。
如?林凝芳先前提醒佟穗的那般,这些?妇人们都把佟穗当成萧家的当家太太,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打?量着佟穗的脸色。
当然,贺氏、萧姑母也没有受到冷落,萧涉、乔家兄弟可都没娶妻呢。
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个时辰,女客们谢绝萧家留饭的好意,齐齐告辞了。
人走干净后?,佟穗几人同时松了口气。
在灵水村的时候,也经常有媳妇婶子的去萧家做客,可村里人说话比较直来?直去,城里这些?夫人太太们完全是另一种做派,举止讲究谈吐文雅,有的话似乎只是随口提起,细细一琢磨却暗藏玄机。
费神?、费脑、费唇舌。
佟穗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才彻底将那些?声音清出脑海。
天?黑之前,老爷子等人回来?了,聊起待客的事,贺氏很是激动,将今日见到的几个小姑娘都狠狠夸了一通。
萧野四个单着的表兄弟住在军营,还不知道?有人惦记上?了他们。
萧延笑道?:“五弟还没开窍,娘怕是要白心热了,四弟、表弟们年纪确实到了,合适的话可以选一个。”
贺氏:“等你五弟开窍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给他做主,娶回来?他自?然会开窍。”
夫妻之间,就是那点子事,媳妇漂亮贤惠就够了。
萧守义咳了咳。
贺氏反应过来?,讨好地看?向老爷子:“爹,您说是不是?”
萧穆这才道?:“他们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急着成亲,可以安排,他们若不急,你们也不用在这上?头浪费心力。反王在外虎视眈眈,卫县形势一日未稳,现在做成的婚约便都是虚的,女方?家随时都能悔婚。”
佟穗悄悄看?向林凝芳。
私底下林凝芳可告诉她?了,今日来?做客的那些?姑娘,八成都不是家中嫡女。
越是望族大?户,行?事越是精明。
反王带兵去打西边的云县了。
当这个消息在卫城的大街小巷传开后, 百姓才放松下来的心神又?重新绷紧了,盼着反王继续吃败仗,又?觉得云县没有萧家祖孙这般的人物, 多半会败, 败了, 便是给反王添兵, 一旦反王羽翼丰满, 定会再来攻打卫县。
百姓们人心惶惶, 不知道今年到底能不能过个太平年, 萧家这边依然在紧锣密鼓地操练着兵马。
孙纬盯着各处铁匠铺子、木匠铺子日夜两班制备兵器, 乔长安带着车队去村镇百姓家中买粮, 百姓们舍不得将粮食交给官府当税, 手里若有富余,拿来卖钱还是愿意的。
张文功负责军饷钱库, 孙纬、乔长安都得来他这边领银,每笔账张文功都会核对清楚。
佟穗、萧姑母也?在?老爷子那里接手了新的差事?, 从城里招募一批擅长针线的女子, 集中于一处为?士兵们缝制厚厚的冬衣、被褥。所?需的针线、粗布、棉花都由萧姑父采办全了, 佟穗娘俩要?做的就是监督进度, 防着有人偷工减料。
家里陆续有客人登门, 佟穗招待两次便失了兴趣,全都交给贺氏、林凝芳应对,她一心扑在?新差事?上。
十月十二, 距离卫城三?十里地的骑兵营建好了,当日萧缜便带着整个骑兵千户所?的兵马迁了过去。
早上萧缜跟佟穗提过今日极有可?能搬迁, 黄昏佟穗从老爷子这里得到准信儿,便没觉得意外?。
一直到十五这日的傍晚, 萧缜才再次踏进萧家的院门,与佟穗打个照面就去见老爷子了,吃饭时祖孙俩再一起来堂屋用?饭。
贺氏瞅瞅萧缜,对萧延道:“明日见到你四?弟他们,提醒他们也?回来吃顿饭,天天待在?军营,叫我们怪想的。”
这事?萧延站弟弟们那边:“大家都在?比着劲儿地练兵,夜里也?会演练如何偷袭、防偷袭,别说他们,明晚我也?不回来。”
说完,他看向自家媳妇。
林凝芳垂着眼吃着饭,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母子说话。
饭后,大家各自回房。
东跨院。
这几日佟穗也?给萧缜做了一身冬衣,黑色粗布布面,里面絮了厚厚一层新棉。
等萧缜擦拭干净,洗去了一身风尘,佟穗便从柜子里取出这套新衣,让他试穿。
他长得英武,穿黑色更显气势。
佟穗还在?打量,萧缜摸摸身上的料子,道:“留着过年穿,在?军营穿新的不值得。”
佟穗:“怕你在?那边冷才做的,过年谁穿黑色,我会另外?给你做一身。”
萧缜:“那就留着回城了再穿,反正我去年那两身冬衣也?都好着。”
佟穗也?是节俭人,不再劝他,走过来,等着他脱下衣裳后叠好收回柜子。
萧缜却?是将?厚重的袍子往东边炕头一扔,一把就将?佟穗抱到了炕上。
佟穗被他带得心头狂跳,嘴上嫌弃道:“急什么?”
萧缜手里快速地解着她衣边的盘扣,狭长黑眸盯着她:“夜夜都想,你说我急不急。”
佟穗红着脸偏过头。
她也?想的,夜里越冷,就越想他陪在?身边的时候。
半个时辰闹下来,萧缜才将?她搂在?怀里说话。
佟穗脸贴着他热乎乎的胸膛,问:“在?那边住着还习惯吗?兵练得怎么样了?”
萧缜:“说了你也?惦记,二十那日带你过去瞧瞧,那时候骑兵应该也?稍微能拿得出手了。”
骑兵骑兵,练成后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但马上的功夫练起来也?难,现在?带她过去看,萧缜怕她会笑。
自家兄弟们醉心练兵,除了要?备战反王那边,也?是在?互相较劲儿,都想让自己的兵最厉害。
萧缜管着骑兵营,虽然?没有其他骑兵营比对,但他对自己有要?求。
佟穗被他说得心里也?是一阵发烫。
那可?都是保护本县保护自家的兵马,当然?越厉害越好。
萧家练兵练得如火如荼,反王那边也?没有闲着,到十九这日,反王大军已经先后占据了西边的云县、玉县,半是蛊惑半是威胁地又?在?两县招募了两万余新兵,总兵数达到了四?万。
这是萧家派探子搜集的战报,城内大多数百姓尚不知情,但萧家女眷都得到了消息。
贺氏、萧玉蝉才飘起来没多久的心又?被压了下去,城里也?不去逛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敌情在?前,佟穗对老爷子与萧缜的信任也?微微有了动摇,还是信,但也?会在?夜里辗转反侧,忧虑不安。
傍晚,萧缜如约回来了,左臂上搭着件天青底色的斗篷。
萧玉蝉第一个迎了上去:“二哥这是自己穿的?”
萧缜看眼后面的佟穗,道:“给你二嫂买的,明早她要?随我去趟骑兵营,骑马去,路上风大。”
萧玉蝉马上道:“我也?去,你在?哪个铺子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件。”
萧缜报出铺子名,至于买斗篷的银子,他这个堂房二哥就不管了,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私房。
萧玉蝉扭头跟贺氏要?去了。
贺氏接过斗篷瞧了瞧,道:“里面是羊皮,边上是兔毛,多少钱?”
萧缜:“六两,我提前从张文功那预支了三?个月的俸禄。”
卫城军这边军饷定得清清楚楚,普通士兵一个月一两银,萧缜是千户,能拿二两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