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站在灶膛边炒菜,闻言下意识地往外?瞧,正?好?对上?萧缜投过来的视线。
那双眼狭长,目光也鹰似的利,恐怕别?人没琢磨的东西也能被他看了去。
佟穗忙垂了眼,听见萧延道:“娘可别?瞎说,我?跟二哥都是有媳妇的人,远近知?晓,谁家姑娘那么不要脸。”
佟穗再去看堂屋北面?放桌子的林凝芳。
见林凝芳跟没听见似的,佟穗也就不想了。
吃过晚饭,佟穗与?柳初收拾好?堂屋,回到东院要分开的时候,柳初从袖子里?拿出两颗枣塞给?佟穗:“五弟塞我?的,还有好?多,分你点。”
佟穗指指自己的袖口,萧涉也单独塞了她。
妯娌俩相视一笑,各自回屋。
东厢这边,萧缜已经烧好?了水,像以前一样坐在北屋门槛上?等着她。
佟穗把袖袋里?的枣倒出来,足足有七八颗,她重新洗了一遍,伸手递到萧缜面?前:“再吃几颗?这枣还挺甜的。”
萧缜没碰那些枣,扣住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抱着:“你吃吧,我?心里?不酸。”
话?里?有话?的,佟穗假装没听懂,默默地吃着枣。
萧缜看着她低垂的长长睫毛,问:“知?道一个连着在战场拼杀六年的男人,会有多想女人吗?”
佟穗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吹热了。
他就是那样的男人,刚嫁过来的时候佟穗都怕天黑,到现在萧缜也是贪的,随时都能起兴。
萧缜:“有人想了就会去做,有的人不屑那个。”
佟穗想到了林凝芳,那样的国色天香,萧缜若想抢,他是哥哥,萧延再不服也得让。
萧缜靠近她的耳朵:“以前是不屑,现在有了你,更不会被外?人勾走。”
佟穗咽下嘴里?的枣,道:“勾走了也没关系,但你得跟我?说一声,不能瞒着我?。”
萧缜:“勾不走,你也不用?惦记舍了我?再去嫁给?别?的男人。”
佟穗:“……”
她挑了掌心最大最圆的那颗枣,塞到他嘴里?,叫他乱说。
萧缜配合地收了枣,却?也咬住她细白的指尖。
佟穗败下阵来,将发烫的脸埋到他胸口。
灵水村专门派出了几个青壮去城里、外县打探消息。
每次这几人骑着骡马赶回来?, 都会吸引一帮子村民围到萧家这边。
萧家中院,萧穆、萧守义、孙兴海站在门前听探子们禀事,贺氏拉着萧玉蝉躲在西院的月亮门后听消息, 东院这边, 佟穗与柳初也第一时间凑了过?来?, 不露面?, 却能将男人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些并不是秘密, 老爷子也没有禁止家里的女眷们偷听。
“怀县的李纲自称兴王, 占领县城后强征了城里的男丁为兵, 谁若不从当场就会杀其家人, 从了的能分粮分肉, 那些男丁便都听其号令。”
“兴王有了兵马, 先去怀县的各个村子杀了大户富户,再?用同样的办法威逼男丁投军, 投了的今年秋收不用交税,不投的杀人抢粮, 就这样, 他们在怀县已?经凑足了一万多人。”
“怀县周围的村镇也有男丁主动去投兴王的, 那边的人还会继续增多。”
“据说昨晚成县的知县连夜出逃了, 县衙大门关着, 里面?人在不在还不能确定。”
怀县以?东分别是成县、定县,跟着就是灵水村所在的卫县。
成县的知县都跑了,怀县的反王攻下成县易如反掌, 到?那时反王兵马与卫县便只剩一县之隔。
孙兴海:“都半个月了,朝廷该有动静了吧?”
别说东边七百里外有韩总兵统率的十五万蓟州军, 就是西边的大同也有八万驻军。大同离卫县有三百多里,距离反王起事的怀县却不足百里, 只要得了朝廷的军令,八万大军一天就能杀过?来?。
萧穆:“朝廷肯定会下令,地方?将领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
早在六月的时候,京城的商旅便带来?消息,说皇上病重无法上朝,都是窦国舅处理国事。
民?间还有传言,说皇上死了,窦国舅为了掌权故意让皇上“称病”。
窦国舅握在手里的是京城那边的三十万禁军,对地方?守将的掌控远远不如京城,离得那么远,朝廷动荡,谁知道地方?守将存着什么心?
现在的大周,皇帝不出面?,各地守将、官员便如一盘散沙,全都只顾着自己?。
县令都抛弃官职跑了,守将们不听朝廷调遣也不算稀奇。
孙兴海:“先不管那些,咱们怎么办?万一反王杀过?来?,咱们这几个村的老少爷们全上也没他们人多啊!”
打不过?,要么憋憋屈屈地投靠反王,要么一家人丢粮掉脑袋,没有其他选择。
萧穆:“不急,先看?看?咱们的刘知县怎么应对。”
卫县城中,知县刘英已?经好几晚都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睡着了准会做恶梦,要么梦见自己?这边的囚犯们冲出来?要杀他,要么梦见怀县的反王带着兵马围了卫县,同样要杀他。
“老爷,大同军离怀县那么近,他们怎么不出手镇压反王?”
年轻貌美的小妾依偎在男人怀里,忧心忡忡地问,现在的形势,老爷惴惴不安,她这个妾室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一点都不如原来?的日子舒服。
刘英身在官场,比各村里正知晓的多,道:“大同总兵赵良臣,他有个妹妹在皇上身边为妃,运气好生过?龙子,结果没多久便夭折了,都说里面?有窦家人的手笔,现在皇上不露面?,赵良臣怎么可能替窦国舅解忧。”
小妾:“那姓赵的就不怕反王势力越来?越大,人多了主动去打他们?”
刘英被爱妾的天真话语逗笑,摸着她滑溜溜的脸蛋道:“别说反王现在只有一万多人,就是给?他三十万农民?军,他也不敢去触八万边关军的霉头,除非他自己?找死。”
小妾叹道:“姓赵的有恃无恐高枕无忧,咱们却要悬着心,要我说啊,老爷也赶紧多召集一些民?壮吧,全都叫到?城里来?,平时城门紧闭,咱们先观望一阵看?看?。”
刘英不敢观望,他是个大贪官,早被本县百姓骂死了,那些民?壮们也恨他,说不定反王一来?,城里的民?壮们先杀他投诚。
事到?如今,刘英只信他从老家带过?来?的十几个护院。
定了决心,刘英用力一捏美妾的肩膀,咬牙道:“别睡了,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连夜出城。”
迟则生变,他脖子上的脑袋可只有一颗。
美妾慌了:“出城后去哪?”
刘英:“扮成商旅,一路南下。”
他出去知会护院们了,那美妾匆匆收拾好刘英平时赏赐给?她的金银珠宝,心里刚踏实一点,忽然听见其他院子传来?一阵哭叫,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美妾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过?去多久,刘英来?喊她,美妾抱着包袱寸步不离地跟着刘英往外走,就见县衙后门外停了两辆马车一辆骡车。
刘英拉着她上了第一辆,第二?辆里是抱着孩子的另一个妾室,骡车上有箱笼有袋子,黑漆漆看?不清具体。
美妾瑟缩在刘英怀里,想到?刘英后院那七八个喜欢跟她争风吃醋的妾室,也许此刻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刘英拍拍她的肩膀,叹道:“南下路上艰险重重,不宜带太多人,不带她们她们肯定要四处嚷嚷,我只能狠心一把。你放心,你是我的心肝肉,我舍了谁也不会舍了你。”
美妾抖得更厉害了。
十几个护院都骑着马,护卫着三辆车悄悄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认出刘英,虽然好奇知县老爷为何要半夜出城,还是恭恭敬敬地开了城门。
刘英一行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十月初的茫茫夜色之中。
刘英要逃跑,不敢经过?村落,专挑偏僻的小道走。
卫县北面?有座龙行山,南面?都是平原,偶尔出现一两座已?经完全被开荒成耕地的小山丘,秋收后山丘上连棵树都少见,无法让山匪藏身,便也没有任何危险。
刘英与美妾互相靠着,一边随着马车微微颠簸一边打着盹儿。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两人都从座椅上跌扑出去。
刘英慌慌张张稳住身形,警惕道:“怎么回事?”
车外,护院们早已?拔出长刀严阵以?待,车夫看?着突然从旁边一片树林里冲出来?的几十匹骡马,哆哆嗦嗦道:“老爷,有人劫道!”
刘英猛地推开前面?的车门。
夜色如墨,只能分辨出迅速逼近的一道道黑影,看?数量,自己?这边的护院肯定打不过?。
刘英是个聪明人,赶在双方?动手之前手脚并用地爬下马车,跪在地上朝领头的匪首道:“好汉饶命,饶命啊,我这三车的财物随你们带走,只求饶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萧野嘿了一声,高兴道:“居然是个识趣的,行啊,我们劫财为主,能不伤人最好。这样,叫你那些护院丢了刀,下马站到?一旁,山里弟兄少兵器,你这马啊刀的我们也收了。”
刘英连连道是,站起来?,吩咐护院们扔刀下马。
一个护院低声道:“大人,没了武器,万一他们出尔反尔……”
刘英生怕劫匪们听见,急忙打断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废啥话!”
对方?人多,就算他们不扔武器也是死路一条,老老实实配合,拿钱财换命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只要保住命,他再?带人返回卫县,明日再?搜刮一波城里的富户,到?时候换条路走。
如此,护院们都扔了刀,下马站到?刘英身后。
刘英再?把两个女人跟孩子扶下来?,讨好地对先前开口?的疑似匪首的那人道:“弄好了,好汉尽管都带走吧!”
萧野没再?说话,另一黑巾蒙面?的壮汉驱马上前,围着刘英绕了一圈,嗤笑道:“大人平时耀武扬威的,怎么居然是个软骨头?”
刘英心里一惊,正不知这人怎么察觉了自己?的身份,忽然意识到?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孙典直接扯下黑巾,让他看?个清楚。
刘英大惊:“你……”
孙典一刀劈砍下来?,斩落贪官狗头,回头对萧野等人道:“贪官死不足惜,那些护院也尽是助纣为虐的走狗,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护院们一听,立即就想去抢回丢在地上的刀,可他们又哪里跑得过?骑着骡马的蒙面?人,几个回合的功夫便全都横死当场,只剩两个女人尖叫连连,一个跑了,一个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求饶命。
“四爷,要追吗?”
萧野:“随她们走,山里规矩,不抢女人。”
一行人捡起地上的大刀牵好骡马,赶着三辆车往北去了。
半路,萧野单独拐去了灵水村,马拴在外面?,人翻到?自家后院墙头,吹声口?哨再?一跃而下。
萧家的男人们都来?了后院。
萧野先给?老爷子磕了个头,虽然是装死,五个月没见了,他还挺想的。
萧穆扶他起来?,问:“今晚如何?”
萧野低声道:“守到?了,人已?经杀了,抢回两车半的金银珠宝,还有半车粮食。”
萧穆:“好,你先回去,最迟五日便会通知你们下山,告诉大家都别急。”
萧野点点头,挨个看?看?家人,转身离去。
明明秋夜清冷,萧延却觉得胸口?烧起了一把熊熊大火,问老爷子:“祖父,贪官死了,现在城里空着,咱们完全可以?带人过?去直接占城,迟了被其他人捡了便宜怎么办?那城再?小,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靠兵力抢回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萧穆笑笑:“急什么?现在去占城,兵出无名便与怀县的反王无异,无论朝廷还是别的势力都会把咱们当眼中钉,等吧。”
萧延不懂:“您总说等,到?底要等什么?”
“等民?心。”
萧缜简练开口?,替他解了惑。
十月初二?, 寅时五刻,城内百姓们还在酣睡时,卫县的守城兵照例按时来开城门。
天还黑着, 夜幕布满繁星, 两个守城兵呵口气搓搓手, 一左一右地推开厚重城门, 还有一个管钥匙的, 刚刚开完锁, 提着灯笼站在旁边给他们照亮。城门大开的瞬间, 昏黄灯光漫出去, 这三个兵就瞧见地上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啥玩意?”
提着灯笼的士兵走?近, 认出那东西竟然是颗血淋淋的人头, 登时吓得?他膝盖发软,连退数步。
到天亮的时候, “刘知县被人砍了脑袋”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卫县的百姓都知道刘英是个贪官,除了少数几户与刘英勾结的奸恶之徒, 大多数百姓都恨不得?这贪官早点死。
当刘英真的死了, 百姓们痛快归痛快, 心里也很慌, 西边怀县出了个反王, 正在到处逼迫壮丁充军,知县大人在或许还能组织兵力抵挡一番,现?在知县大人死了, 卫县群龙无?首,反王的人打过来, 岂不是肆无?忌惮?
胆小的男人怕被抓去充军背上造反的罪名,漂亮的女人怕被反王头子抢去玩弄, 富商大户们……
最怕的就?是富商大户,因为百姓还有的选择,反王对各地的富商大户只有一句话:先杀后抢!
甭管富商大户平时为人如?何,只要你家钱多粮多,便全都扣一顶“鱼肉乡里”的罪状,有了罪状,反王便可“义正言辞”地为民除恶,将金银珠宝粮食收入自己的口袋。
自打怀县出反王的消息传过来,卫县的大户们就?愁上了,搬家吧,一来故土难离,二?来北地处处都乱,大小匪帮数不胜数,请再?多的护院一旦遇到山匪截道,八成还是死,客死他乡的那种死。不搬,反王来了该当如?何?
本来就?愁,全盼着朝廷尽快发兵镇压叛乱,突然?听说刘知县都死在了逃亡路上,城里城外的大户们都慌了起来,赶紧互相联系商讨对策。
普通百姓们更惨,没?有银子开路无?处可逃,关紧大门试图待在家里避祸,却有刁民趁着官府无?人四处作恶,欺男霸女,专挑老实人欺负。
越是这样,百姓们越盼着生机,几乎就?在刘知县遇害的消息传开当天,卫县各地的百姓、里正、大户接连得?到了另一条消息:乱相都出在县城一圈以?及城南,靠近龙行山的城北各村镇还太平着,什么事都没?有!
为何如?此?
这些人继续打听,才得?知灵水村的萧千户早就?组织附近的村民们操练起来了,防的便是反王!
萧千户是谁?那可是率领灵水村成功灭了囚龙岭八成山匪的老英雄,既有一颗庇护村民的侠义之心,又有练兵带兵迎敌的本事!
眼?下这个节骨眼?,能够让全县百姓信服且有能力出头安民御敌的,只有萧千户!
时间紧迫,城里的名门望族之家、城南的各村里正、地主?大户或是坐车或是骑骡,纷纷都往灵水村赶来,进?了村子便打听萧家住在哪条街,随后直奔萧家而去。
既有客来,萧家当然?设茶招待。
城里的望族老者:“萧千户,城里实在太乱了,以?前只有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现?在但凡壮实些的男人都敢带上几个同伙踹破街坊的家门,抢财物抢粮食抢女人丧尽天良,我们集结人手去抓,他们得?到风声便逃跑出城。仗着有反王那边可以?投奔,越来越多的人都敢作恶,再?不有人出来管管,不等反王杀过来,城里的百姓已经死得?死伤得?伤了!”
城南的里正们:“萧千户,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卫县百姓,北边这边有您坐镇,大家能踏踏实实地居家过日子,可我们南边的村子里没?一家能睡个安稳觉,城里的乱象村子里也有,请您快出来替大家主?持公?道吧,不然?我们真是过不下去了!”
萧穆神色沉重地听着,既怜悯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又为鞭长莫及表示无?奈:“大家的意思我明白,如?果可以?,老夫也想为同县的百姓们出这个头,可我们灵水村的青壮有限,现?在只能带着附近几村的乡亲操练,实在没?有枪法娴熟的人手再?派去别处。”
聪明人很多,有人道:“反王那边兵力已经过万,咱们卫县村镇若是继续各自为战一片散沙,一旦反王大军赶到,最终还是一个败字。依我看,不如?您老带着几位骁勇儿郎搬到县城去住,再?把全县的青壮集中?到城里操练,有了正经兵马,卫县才能威慑反王。”
“对,搬到县城,集中?兵马!”
萧穆:“是这个道理,本来该是知县大人来操办此事的,谁曾想刘大人他……”
“您别提那狗官,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替咱们这些百姓操心,现?在他死了,朝廷即便再?派个肯为民出力的父母官过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您老是当仁不让的唯一人选,还请您老快做决断,不然?反王来了,咱们全都得?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是啊,没?时间了,您老就?别谦让了!”
一片混乱,萧涉收到二?哥的眼?色,突然?站到老爷子面前,瞪着那一圈陌生的面孔道:“你们说得?好听!让我们家老老少少替你们练兵,可以?,可那么多人马,吃什么穿什么又哪来的银钱做武器?没?有这些,谁家青壮愿意听我们号令?”
十八岁的萧家五爷,魁梧壮硕,眼?睛瞪得?如?铜铃,声音洪亮如?雷,把一圈人都震懵了。
这时,那些望族啊大户啊富商啊都开口了,表示愿意捐银捐粮,甚至捐刀捐马都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住命,舍弃大部分?家财又算什么,反正还有田地,只要撑到天下重新?太平,地里粮食一长,银子就?又回来了。
萧涉被这些慷慨大户堵没?声了,萧延又站出来,指着天道:“就?算钱粮武器都有了,我们也愿意替全县百姓出这个头,可事后朝廷若追究下来,扣我们一定擅自占城图谋不轨的罪状……”
众人齐道:“这个最不用担心,我们会写一张万民请愿状,声明萧家乃全县百姓共同推举出来的护民之家,届时有全县百姓作证,绝不会叫朝廷冤枉了好人!”
萧延:“口说无?凭,你们先把万民请愿状拿来,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出这个头。”
这事太简单了,各地里正立即派带过来的随从骑马回去征集百姓手印。
百姓们听说萧千户愿意练兵护卫全县,岂有不支持的道理,争抢着往请愿状上按了手印,与此同时,那些已经趁乱作恶或是生了此心的刁民,有的歇了心思,有的怕被萧家抓住,回家收拾一番赶紧逃了,去反王那边通风报信或许还能捞点奖赏。
萧千户萧老爷子不出手则已,随着一张张请愿状被送回萧家,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萧穆开口了:
“老二?,你立刻召集附近一千青壮进?城,在城内各处张贴安民告示,说我们萧家受全县百姓所托暂代知县职务,对内维持法度秩序,缉拿一切为非作歹之徒,对外募兵练兵,以?防任何势力侵扰我卫县百姓,有志青壮若愿参军,每月领一两银子的军饷,无?此愿者萧家并?不强迫,但需安分?守己不得?为祸邻里。”
萧缜拱手领命:“是!”
他走?了,萧穆再?对儿子道:“守义,你带上一队人马,随各位慷慨之士去募集钱粮武器马匹,此乃我们卫县自卫的根基,还请诸位信守先前的承诺,莫叫我们萧家发不出军饷,募兵之举沦为笑柄。”
众望族大户忙道:“您老放心,我们这就?回家安排!”
萧穆代全县百姓谢过众人,不等他们离去,继续吩咐孙兴海、孙纬、萧延、萧涉:“你们清点本村可用之人做好准备,明早一旦凑齐军饷,立即分?头去各村镇募兵,头一月的军饷先给,之后的按月发放,务必讲明道理,交给青壮自愿选择,不可威逼强迫。”
孙兴海:“好,我马上写一封募兵文书,让大家今晚都背熟了。”
望族大户们一听,更加不好耽搁,齐声告辞回去筹备。
有差事的人们走?了,萧家院子里还围着前来看热闹的同村村民,大家盯着中?间的老爷子不断询问:
“萧千户,您这是也要封王了吗?”
“不是,承蒙各地乡绅百姓看得?起,老夫只是暂代知县一职,一旦朝廷派遣官员过来,老夫立即让权,继续回来种地养老。”
“那您去县城练兵,一家人是不是都得?搬过去?”
“家人安全我萧家男儿才能安心护民,所以?我们在那,她们只好也暂时搬过去。”
“啊,你们都走?了,咱们灵水村岂不是没?人护着了?”
“大家放心,我们要护的是全县百姓,无?论哪个村子遭遇敌袭,我们都会发兵救援,灵水村是我们的根,我们终要回来的,更不会任由外敌践踏乡里。我们不在之时,还要劳烦乡亲们帮我们照看家宅,尤其是老夫那一书房的藏书。”
“您看那些书比看家里的百十亩地还要紧,不一起带去城里?”
萧穆笑道:“太多了,搬起来费时费力,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村民们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都放下心来,老爷子不搬书,说明是真打算回来过日子的,那么萧家为了自己的藏书与家宅,也会护好灵水村。
村人们散去后,萧穆将家里的女人孩子们都叫了过来。
西院这边有贺氏、萧玉蝉母子、林凝芳、阿真,东院是佟穗、柳初、阿福带着绵绵。
女眷们刚刚虽然?没?有露面,但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萧玉蝉激动道:“祖父,以?后城里就?都听咱们家的了?”
她从灵水村第一大户人家的孙女,变成了卫县父母官家里的孙女?
萧玉蝉只觉得?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儿馅饼,跟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家怎么一下子就?牛气到了这个地步。
萧穆看看做美梦的孙女,再?看看其他人,神色严肃道:“守得?住卫县,咱们萧家算是为本县百姓立了功,没?辜负我们爷几个的一身武艺,守不住,反王来了,最先死的便是咱们萧家十几口,所以?,你们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都别把这事想得?太美,更不用把自己当成人上人,给我来作威作福那一套。”
最后一句话说得?最凶,老爷子慑人的眼?神也落在了贺氏、萧玉蝉这边。
母女俩刚要飘起来的心都是一哆嗦,贺氏脸都白了,连忙道:“爹放心,我们不会犯糊涂,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萧穆:“行了,都去收拾东西吧,值钱的拿上,衣服带秋冬两季的便够了,不用都带。”
贺氏担心:“万一家里来贼?”
萧穆:“只要咱们守好卫县,没?有贼敢来偷咱们家,守不住的话,家里多少东西也用不上。”
这一句,越发让贺氏母女意识到了此行的危险,飞黄腾达的美梦彻底碎了。
齐耀瞅瞅大人们,小声问:“咱们搬去城里,住哪?”
萧穆摸摸男娃的头,缓和语气道:“你二?舅已经过去了,会帮咱们找好地方的。”
卫县城内,萧缜带着从刘知县的书房搜出来的账本、卷宗,先后抄了城内四大豪富之家,其中?就?包括曾经试图强抢佟穗表妹周桂为妾的杜家。
这四家干的是贿赂贪官欺压乡里之事,在卫县已经恶贯满盈,去年贪官收走?的无?主?土地便是贱卖给了他们,被他们迫害反倒被贪官关进?牢房的百姓苦主?甚至多达百人。这样的恶人,还一门心思地趁乱敛财呢,并?不曾参与前去萧家请愿的善事。
萧缜抓了人,开堂审案,闻讯而来的城内百姓见这位萧二?爷有理有据地还了苦主?清白,纷纷叫好。
萧缜给四大豪富之家定了罪,对众人道:“我萧家承蒙诸位厚爱暂时接管本县大小诸事,然?并?无?朝廷授命,苦主?蒙冤乃证据确凿,理应释放,这四家的最终罪名还要朝廷受理判定,眼?下只能押入大牢,不加以?任何私刑,诸位觉得?如?何?”
百姓们异口同声道:“好!”
萧缜又对那四大豪富的家主?道:“为了全县百姓的安危,我们要募兵数千人,不好占公?家的地方,既然?你们四家搬进?了大牢,可否将家宅借我等义兵暂住?如?此,也算是你们作恶多年,稍微补偿全县百姓了。”
四大家主?瞅瞅身上紧紧绑着的绳子,又能说什么?
听听,门口那群百姓都已经替他们答应了!
萧缜奉老爷子之命去县城安民, 走?时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佟穗打声?招呼。
短短一日萧家内发生的变化,别说贺氏萧玉蝉母女, 佟穗这个知晓些内情的也懵了。
囚龙岭之事?, 佟穗参与了始终, 秋收临近, 她做好了萧野等人会去劫官粮的准备, 怀县反王起事?, 佟穗做好了跟着?全村老小一起抵御反王大军的准备, 结果转眼之间?这些准备都用不上了, 萧家竟然被推举成了一县之主, 一家老小都要搬到城里去!
如老爷子警告的那样, 进城确实有?危险,可那毕竟是一座城池, 城墙厚重易守难攻,萧家又即将握有?兵马, 一旦反王大军杀过来, 本县第一安全的是能随时躲进山里的龙行?山脚下, 第二安全的便是城池之内。而龙行?山虽然安全, 但寒冬即将来临, 躲在山里的日子又哪里比得上城里有屋舍避寒来得舒服?
“娘,小心。”
柳初受到的冲击显然比佟穗更大,经过两?院之间?的月亮门时险些摔跤, 被?绵绵及时扶住了。
佟穗被?小姑娘的声?音拉回魂,对上柳初苍白?的脸色, 便猜到柳初更加害怕随时可能会打过来的反王兵马。
她扶住柳初另一边的胳膊,边走?边开解道:“大嫂, 你跟祖父相处的时间?更久,想想前面?那些年,二叔二爷他们都不在家,祖父带着?五弟也把这个家守得?好好的,现在祖父手里要有?兵了,还要带咱们去城里住,咱们该更安心才对。”